不合适

精彩段落

沈漆站在酒店大厅,揉捏着犯疼的额头,他又搞砸了。

今天这场商务合作的酒会席衍峥之前交代给他全权办理,可他漏掉了合作对象对花粉过敏这条信息。

场会里布置了大量的花束,视觉效果很好,合作方老总却从走进会场开始就一直打喷嚏。

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被助理带着上车,掉头去了医院。

现在席衍峥和总助苏棋一起赶去医院赔礼道歉了,临走前席衍峥又用那冷得像是极地冰川的失望眼神看了一眼沈漆,眉头拢着,让沈漆先回去好好反思今天的错误。

沈漆解了两颗衬衫的扣子,仍觉得呼吸不上来,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

坐在酒店大厅的休息处,沈漆又开始焦虑地啃咬指甲,拇指已经被他啃得光秃秃了,瞧上去丑丑的,一点也不好看。

意识到焦虑又发作时,沈漆赶紧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白瓶,从瓶子里倒了一颗药出来。

这是医生开给他的,嘱咐一天一颗,缓解焦虑镇定的药物,这却已经是沈漆今天的第二颗了。

药片干咽下去,在舌头和喉咙处留下一阵苦涩,沈漆等到心律稍缓,站起身下了地下停车场,独自开车往郊外的别墅驶去。

那里是席家的老宅,席衍峥住惯了,不愿搬到别处,即使这里离公司有相当远的距离也不肯搬走。

沈漆回去后,进了小时候住的房间,在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靠着床头而坐。

沈漆望着窗外晃动的树影发呆,他已经很久没在这张小床上睡过了,自从成年后就搬到主卧和席衍峥睡在一起,他们会亲吻,会拥抱,会做热恋的人做的一切。

可沈漆感受不到爱,席衍峥看向他的那双眼睛总是述说着对他的失望。

他不是席衍峥眼中合格的另一半,对方却执意要教导他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上层人,成为一个能与之比肩的满分伴侣。

以前沈漆为了获得席衍峥的认可,不断的努力,高中解不出的题他找老师私下补习,大学处不来的场合他上网搜寻社交礼仪课程,报班学习,毕业后进入公司,看不懂的合同也是熬夜加班加点拆析,做不来的策划硬着头皮写。

可他什么都学不会,什么都做不好,没用极了,在周围人都热烈生活的年纪,沈漆垂垂老矣,内心一潭死水,他好累,累到想要放弃,又偏偏不甘心。

.

被外面传来的铁门开关声和汽车声吵醒,沈漆才意识到自己在这张幼时的小床上睡着了。

他迅速起身,回到主卧,将架子上挂着的藤条取下来,静静立在门边等席衍峥。

沈漆不能让席衍峥看见他进小时候的房间,对于席衍峥来说怀念过去,是浪费时间,是弱者的表现,强者应该永远向前看,一刻不停地努力着。

如果没有认识席衍峥,沈漆听到这样的话可能会哈哈大笑,这世界上怎么可能真的有像陀螺仪一样的人,可席衍峥他就是这样的人。

天之骄子,从小到大得奖无数,一直走在同龄人前面,是公认的别人家的孩子,自律克己,永远不浪费时间,永远在前进。

跟在这样的席衍峥身后,沈漆累极了,前面的人却一点也不愿停下来等等他。

沈漆有时觉得很委屈,席衍峥跟他做尽了世间最亲密的事,却还是嫌他废物,没用。

这样惶惶不安,随时会被丢下的忐忑折磨着沈漆,唯恐一不留神他就再也无法跟上席衍峥,被远远甩在身后。

席衍峥是一直不断向前的黑鲨,是沈漆拉不住的前行者,他不会为沈漆停下脚步。

沉重的主卧木门开了,席衍峥和往常一样,没看沈漆一眼。

踩着黑亮皮鞋的长腿向房间里迈进,席衍峥脱下深灰的西服外套挂在床头的衣帽架上,里面只剩马甲和衬衫,衬衫扣子开到胸口处,席衍峥又解开腕上的扣子,将衣袖向上挽了两圈才朝沈漆走过来。

沈漆觉得席衍峥的每一步都像是重重踏在他心口上,他的手心浸出些湿汗,举着藤条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些轻颤。

沈漆没有对上席衍峥的视线,他怕再看到里面浓浓的失望。

眼神定在那双布着青筋,指骨分明的手上,那只手从沈漆手中接过藤条,毫不留情地打在沈漆摊开的手心。

这次一共打了十下,每一下都不留力,很快,沈漆的手心就红肿起来。

只是现在的沈漆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抬着红彤彤的眼眸,委屈地瞪着席衍峥,瞧上去可怜极了。

现在的沈漆一脸麻木,好似早已习以为常,任席衍峥打得如何用力也毫无反应。

这条惩罚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沈父是席老先生的司机,常常要跟着席老先生出差。

沈漆从很小的时候就住进了席家,因为沈父忙碌,常常把沈漆交给大两岁又异常懂事优秀的席衍峥,沈父还经常开玩笑说,“七七就交给小少爷啦,要是七七不听话,小少爷只管收拾。”

沈父以为沈漆从小乖乖软软,哪里会犯什么错误,却不知小少爷席衍峥把这话听进了心里。

自从六岁的小沈漆跟着他那天起,席衍峥就把沈漆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类似宠物一般的存在,管教自己的小宠物,在席衍峥看来就和旁人教育猫猫狗狗一样,是理所当然的。

而沈漆也被沈父嘱咐要听哥哥的话,这一听就是往后的十六年,在这期间沈漆一旦犯了什么错误触及席衍峥的底线,席衍峥就会学着家里保姆教训不听话的儿子一样,为不听话的七七准备一根藤条,犯了错误就要打手心。

这个惩罚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

打满十下,席衍峥收了藤条,让沈漆坐到床边,熟练地从抽屉里取出药粉,撒在沈漆红肿的手心上。

“七七这次犯了一个错误,按我们的规定是十下。”

“下次要记住教训。”

这是每次惩罚完之后,席衍峥都会做和说的事,这时候,看着暖黄灯光下,晕着光圈的席衍峥,沈漆又会觉得他是在乎自己的。

心里的委屈迟迟到来,沈漆的眼眶泛红,泪珠不自觉砸落下来,砸在了席衍峥还在帮他上药的手背上。

那双大手顿了一瞬,觉得那颗泪珠有些烫,但随即席衍峥的内心又再次恢复毫无波动的状态。

在他看来,犯了错就要罚,搞砸事情就要弥补,这次他没让七七出面,已经是在维护家里的小朋友了,但一顿藤条是逃不过的。

只是这次七七哭得有点久,一直到洗完热水澡,塞进被子里都还在抽泣。

床头灯打下来,席衍峥能清楚的瞧见沈漆薄薄的眼皮和圆润小巧的鼻头都红红的,似为了安慰对方,席衍峥在那张红嫩嫩的软唇上轻啄了一下。

半晌,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沈漆带着鼻音的声音,“对不起,事情解决好了吗?”

“下次不要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事情后续交给苏助处理了,他的能力没问题。”

“快睡,明天不要顶着这幅样子上班。”

席衍峥不知道,他的语气有多冷硬,那个轻轻的吻带来的安慰像被风吹过的细沙,轻飘飘地散了。

沈漆立刻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十多分钟后,身旁传来平稳的呼吸,沈漆才颤颤巍巍地睁开眼。

席衍峥的话让他难过极了,脑袋里一直回响着“都是你太没用了,才会搞砸这么简单的事。”

“要是事情一开始交给苏助,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低级错误。”

“沈漆,你以后还能干什么啊?”

沈漆背过身去,眼泪不断从眼角流出,他单薄的身体在被子下不断轻抽,手心死死攥紧,可手心的疼痛怎么也消不了心口的疼。

心里的不甘放大成一只黑色的魔爪,向沈漆铺天盖地盖下,他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席衍峥对他温柔一些呢。

沈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时手上扎着针,床头挂着吊瓶,他发烧生病了。

让他意外的是,席衍峥竟也没去公司,而是在一旁的沙发里窝着,用笔记本处理公司事务。

沈漆没有出声打扰,就这样静静看了许久,在家里的席衍峥头发蓬松的散着,鼻梁上会架一副低度数的无边框眼睛,整个人的气质要比在外柔和得多。

沈漆更喜欢这样的席衍峥,这时候的席衍峥才让沈漆觉得没有那么遥远。

可那张刻薄的薄唇一张,沈漆又被打入泥地。

“醒了?你的体质太差了,锻炼要抓紧。”

席衍峥跟沈漆说话也总是像老板和下属,沈漆这段时间常常会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席衍峥有共同话题,到相谈甚欢的程度。

沈漆悄悄叹息,心里的空洞越来越大,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如果不是沈父,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遇见席衍峥这样的人,像是水中月,抓也抓不住,终究是一场空...

沈漆的生病并没能在席衍峥那里换来延长的假期,在烧退后,就让沈漆到岗位恢复上班。

沈漆整个人都蔫蔫的,却不得不打起精神,今天有很重要的商业研讨会,席衍峥让他和苏助分别出了一份策划案。

是关于公司即将收购一家娱乐公司的企划,以及未来公司的发展方向定位。

这份策划案,沈漆埋头苦想了一夜,他实在不擅长这类工作,上学时就学得相当吃力。

现如今步入社会,更觉得无法适应。

即使是苦写了一夜弄出来的策划案还是入不了席衍峥的眼,在会议上席衍峥冷冷地批评了沈漆。

“这次方案还是采用苏助的,但是,沈漆。”

沈漆抬起眼眸望向席衍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敢和那双锐利的眼眸对上,那双眼睛像是一面镜子,总是让他看见里面映照出的自卑怯懦又一无是处的自己。

“你还是要重写,到我满意为止。”

沈漆死死咬住嘴唇,低低地应了声“好。”

他不禁想,如果是别人可能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吧,可他不敢,心里满是迷茫。

从小时候进入席家大门开始,到后来不知不觉间沈漆就一直按照席衍峥给他安排的方向在走,参加各项比赛,是席衍峥给他报的名,大学专业也是席衍峥做决定。

沈漆开始不知道自己离了席衍峥能做什么,却越发觉得活成了一具提线木偶,除了那颗心还对席衍峥热烈的跳动着,身体里的其他器官都在急速衰败,他没有一点活力。

在茶水间里遇到了苏棋,看着沈漆苍白无神的面色,“小先生,你是不是生病还没好?要不回去多休息休息?”

公司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沈漆和席衍峥的关系,并且很少叫他的职称,而是“小先生小先生”的叫着,这也是席衍峥默认许可的称呼。

像苏棋是真的尊重沈漆,可其他人并不见得如此,“小先生”三个字语调稍稍一边,就成了带有旖旎成分的嘲讽。

圈子里无人不知,他是跟在席衍峥身边的小情,还是从小养到大最知根知底,最合心意的小情。

有人也猜测他们是否会结婚,这个答案在沈漆心里是否定的,他比谁都清楚,席衍峥的要求有多高,他远远够不上。

可是太不甘心了。

沈漆掩下心绪,对苏棋笑笑,“他不会同意的。”

苏棋的唇一张一合,欲言又止,半晌才干巴巴的安慰道,“席先生还是很关心您的,只是对您的期望太高了。”

沈漆无法反驳,他也不知道席衍峥为什么对他的要求这么高,明明丝毫感受不到席衍峥的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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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席家老宅,沈漆冲了个凉,换上柔软的丝质睡衣,盘腿窝在主卧附带的书房里。

小小的身形陷在宽大的靠椅里,骨节突出的手腕伸长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手里虚握着钢笔,头枕在手臂上。

电脑上的资料晃得沈漆眼睛疼,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也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不知不觉间,他又感到困倦,这段时间困意总是不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等到再次有意识时,是席衍峥的大手覆在他的额头上,“没发烧,怎么无精打采的?”

说完,席衍峥的视线又停留在屏幕上,眉头轻微地蹙了下,没逃过沈漆的眼睛。

沈漆突然感到烦躁,他不想再守在这里枯坐着,干巴巴地一个字一个字憋闷出来。

手腕轻轻一甩,笔被砸到了桌面上,但其实说是砸,也不过是很轻微的声音。

从小温温软软的沈漆发不来脾气,也不知道怎么抒发心里的焦躁。

对上席衍峥俯视下来的锐利视线,沈漆又怯怯地抿唇低下头去。

席衍峥将他从椅子上抱了起来,自己坐了下去,又将沈漆按坐在腿上,手理着沈漆散乱的额发,“七七,不高兴了?”

沈漆不知道如何表达内心的想法,越长大,越像一个失了声的哑巴,小时候他还会反对席衍峥的一些话和观点,可能是反抗却没有结果,沈漆也就越来越不愿意说了。

听见席衍峥问话,委屈又漫上心间,沈漆不知道他的眼尾又开始泛红。

对于哭泣的沈漆,席衍峥其实是不太能招架的,他有些怕哭泣的沈漆,总觉得这样的沈漆太脆弱,他怎么也留不住,但席衍峥不会哄人。

只会皱着眉,疑惑,“七七,最近很爱哭,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席衍峥不知道这句话对于现在的沈漆来说像是一根尖锐的刺,直直刺入心脏,长久的情感缺失,已经让沈漆无法无法招架,他已经处理不好自己的情绪问题了。

沈漆重重咬住唇,被眉头越皱越深的席衍峥扒开,“别咬嘴唇。”

沈漆泄气般地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他仰起头,白皙的脖子拉长,像是即将陨落的天鹅。

席衍峥觉得眼前的沈漆变得有些模糊,好像离他远了些,他心下有些慌张,将沈漆重重按进怀里,他怕不这样做,七七就飞走了。

半晌,席衍峥听见胸口处传来沈漆闷闷的声音,“峥哥,我要辞职,我不想继续这份工作了。”

席衍峥突然愤怒地将人扯开,眼神逼视着沈漆,冷硬道“不行。”

这次沈漆没想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向席衍峥低头,沈漆从席衍峥身上挣扎着下来,跑出主卧,将自己反锁进小时候住的房间,不再出来。

沈漆坐在小床上,摸出手机拨通了沈父的电话,电话接通后,沈漆刚委屈的叫了一句“爸爸,我...”

那头便急忙传出男人的声音“七七啊,爸爸在忙,有什么事情找你峥哥。”

说完还不等沈漆回答,手机里就传出一阵忙音,而这句话沈漆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

沈漆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只觉得他的心也跟着黑了下来,身后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是席衍峥进来了。

“七七,我们谈谈。”

席衍峥说着,从背后把沈漆像玩偶一样抱进怀里,“为什么会有辞职的想法?”

沈漆低垂这头,开始扣指甲毛躁的边缘,“我不适合这份工作,我太笨了,做不好。”

“那七七想干什么?”

沈漆抿唇,抬头看着窗外黑沉的夜色,茫然回答“不知道。”

“七七想太多了,你只是没用心而已,七七很聪明的。”

“还有我帮你不是吗?七七要努力,以后我们要一起管理家业的。”

沈漆缓缓转头,对上席衍峥的视线,不太明白也不是很敢相信地问“什...什么意思?”

席衍峥缓缓道出他的计划,沈漆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直到被抱回主卧还没有回过神来。

席衍峥说他们会结婚,会一辈子在一起,所以沈漆要努力,以后得成为席衍峥的得力助手。

不过席衍峥不太会比喻,想了半天说“嗯...就像父亲和沈叔一样。”

沈漆被都得捂着肚子直笑,好半晌才缓过来,捏扁席衍峥的嘴,“哥哥笨蛋,席叔叔和爸爸是兄弟伙,是知己,是一起打拼的战友!”

席衍峥捉开沈漆的手,嘴边挂着浅浅的笑意,“那我们是什么?”

沈漆听见问话默了一会儿,眼睫眨了眨,在席衍峥薄唇上轻啄一下,小声说“是爱人。”

席衍峥嘴边的笑意扩大了一些,看得沈漆晃花了眼,他的峥哥很少笑,但偶有的几次都能让沈漆看入了迷。

猛烈又热烫的回吻铺天盖地而来,房间里的温度变得燥热,床铺上的布料不断摩擦变皱,偶有一截藕白的手臂从被子里钻出来,又被一双大手钳回去。

席衍峥能和沈漆做世界上最亲密的事,也能任由沈漆偶尔调皮,却无法接受任何沈漆可能离开的预兆,在察觉有这样的可能时,席衍峥都没意识到,自己会下意识的放软态度,将沈漆哄骗回来。

在主卧里的呼吸平复下来,深黑的夜恢复沉寂时,沈漆终于疲惫地沉沉睡去,这是沈漆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睡不着的人变成了席衍峥,大手在熟睡的沈漆额头呼噜了一把,抹去上面浸润着的细密汗珠。

看着怀里的人眼下两道青黑,席衍峥小心翼翼地扯过绒毯,把人包住,又稳稳地抱着去浴室。

沈漆实在是太累,毫无意识地任由席衍峥清理完,重新回到换了床单被套的大床上。

要是沈漆还醒着,便能在席衍峥眼里看见浓厚的,密不透风的深沉爱意。

可惜,在席衍峥错误的世界观里,一直觉得爱情是建立在平等身份地位上的,否则就会像他的父母,以悲惨收场。

所以在这方便席衍峥不会妥协,但他也不会放开沈漆,沈漆是他的,从小就注定了,没人可以把沈漆从他身边抢走,哪怕是沈漆自己也不可以。

缺乏感情引导的席衍峥,在很久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但现在,他仍旧按照自我想法,要把沈漆牢牢锁在身边。

席家老宅处于郊外,面积大得像是欧美电影里的老旧城堡。

即使是喜静的沈漆,在这里住了十六年也无法喜欢上这座古老寂静的房子,因为它是压抑的,孤寂的。

在天色没这么明亮时,更是显得气氛阴沉。

沈漆窝在丝绒躺椅上,腿上摊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席衍峥终于给了他两天假。

本该感到放松的沈漆却没有松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和院子里那颗苍老的大树一样,死气沉沉,连叶子的颜色都显得灰扑扑的。

他还是焦虑,开始有了和席衍峥一样的毛病,觉得这样无所事事的休息是在浪费时间。

他本来不是这样的,手机轻震一下,沈漆以为是席衍峥的消息,拿起来一看却发现是沉寂已久的高中同学群,好像是要组织同学聚会。

从六岁起,沈漆就和席衍峥一个学校,席衍峥虽接受教育很早,但真正进入学校环境还是9岁的时候。

说起来还有一段往事,是七岁的沈漆不能再耽误必须去上小学,但已习惯沈漆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的席衍峥根本无法放心。

他担心极了,倔强的放弃家里一对一的精英辅导,要跟着沈漆一起去学校上课。

明明大沈漆两岁,也还是要和对方同一个班,甚至苛刻到必须当同桌。

学校的老师不敢得罪席家,即使别的同学座位更换,沈漆也一直是和席衍峥坐在一起。

两人就这样一直同桌,直到大学,才被迫分开了两年,因为大学最后两年,席衍峥去国外进修了,沈漆的绩点不够,无法申请国外学校。

沈漆记得为此席衍峥还和他冷战了一阵,那时候沈漆也很沮丧,觉得都是因为自己不够聪明,才没跟上席衍峥的步伐。

但席衍峥不可能为了他放弃进修机会,两人就这样分开两年,不过席衍峥在国外每天都会算着时差给沈漆打电话,发信息,视频。

手上的手机再次发出一连串震动,把沈漆从回忆里拉出来。

看着群里这么热烈的讨论,沈漆的心也隐隐发痒,但他太久没和以前的同学接触,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像是所在壳里畏手畏脚的蜗牛,在没确认外面的安全时,不敢彻底将自己的脆弱部分露出。

沈漆长叹一声气,摁灭手机屏幕,又看着院子里的大树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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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因为沈漆在家休息,席衍峥回来得很准时,没加过一天班。

即使有多余的工作也要带回家里做。

吃完饭,席衍峥把沈漆叫到书房,在他的指导下,沈漆完成了那份搁置的策划案。

在电脑上敲下最后一个字时,沈漆重重呼了口气,一旁的席衍峥俯身奖励了他一个吻,“看,七七这不是完成了?”

沈漆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下,却仍感到茫然,要是没有席衍峥他靠自己真的能完成吗?对自己的否定又浮现在脑海里,沈漆想到医生说的,要多肯定自己的话,连忙把脑袋里的杂念清楚,他完成了,已经很棒了,没关系的...

可惜收效甚微,沈漆干脆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他抿了下唇,拽住席衍峥的袖子。

“峥哥,今天...高中同学群在讨论同学聚会,我,我能去吗?”

席衍峥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摸出自己的手机,登上了许久没用过的QQ,翻出被屏蔽的群看了一眼,视线在瞟到一个名字是顿了顿,随即回答沈漆“去吧,我也去。”

群里正好在统计人数,席衍峥顺手报了自己和沈漆的名字,群里安静了一瞬又热烈的讨论起来,还有打趣他和沈漆感情真好的,现在还在一起。

席衍峥都未察觉自己嘴角上浮了两分,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沈漆,对方看见他已经帮忙报名后,眼眸惊喜地看向他。

“你也去?”这是沈漆今晚收获的意外惊喜,他不喜欢席衍峥带他参加什么商业酒会,却喜欢跟席衍峥一起参加其他活动。

因为二者他存在的意义不同,在酒会上,即使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六年,在别人眼里他也不过是席衍峥的小情。

同学聚会不一样,他们是同学,是一起长大的玩伴,更是同学们认可的相爱多年的恋人。

沈漆眼眸亮亮的,一扫这几天的沉闷,欢欣愉悦地楼上席衍峥的脖颈,与之交换了一个深长的吻。

席衍峥面对面抱住沈漆,像抱小熊玩偶一样把人带回主卧,在一起跌进大床里时,不小心碰掉床头柜上的一瓶东西。

护着沈漆的腰和脖子把人放好,席衍峥才去捡,发现是一个白色的小药瓶,他轻微拧眉,看向沈漆“七七,这是什么?”

沈漆看了眼小药瓶,神色自若起身从席衍峥手里拿过,“医生说我却维生素,给开的。”

说着,朝席衍峥热烈地吻上去,在对方重新俯身上来时,被压倒在床铺上的沈漆顺手把小药瓶塞进了枕头下面。

反正医生真的开过维生素给他,也不怕席衍峥去问。

他生病、看医生的事情没有让家里任何人知道,这对于沈漆来说是无法启齿的,会被人诟病的缺点,他更不想席衍峥知道,对方失望的眼神已经看得够多了。

如果席衍峥得知自己生病,就不会跟他结婚了,席衍峥心目中完美的另一半不会因为压力太大而重度焦虑。

欲望的浪潮汹涌而上,沈漆像搁浅的鱼,大口地呼吸汲取氧气,他喜欢这种负距离的时刻,只有这时,他才感觉与席衍峥灵魂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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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衍峥果然没有轻易信任沈漆随口胡诌的话,第二天当着沈漆的面问了医生。

不过医生的回答和沈漆的说辞一直,确实是给沈漆开了维生素。

医生还嘱咐说小先生的身体元素缺得有些厉害,平时的饮食要多加注意营养搭配。

沈漆身体上和事业上的事情席衍峥都很关心,当天就联系了营养师,给沈漆调配饮食,还给沈漆办了健身卡,让沈漆每周至少要去三次。

沈漆看着安排好这些的席衍峥,很想张口问问,席衍峥究竟是不是陀螺仪转生。

不过这种话显然没能问出口,席衍峥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在他看来所有与工作不相关的事情和话术都是浪费时间。

只是这样的席衍峥似乎也破了例,要和他一起参加同学会。

沈漆的两天假期结束得很快,第三天就恢复了上班,可能因为这两天养足了精神,沈漆的状态好了许多,面对工作上的挑战也能鼓起勇气应付。

空余时间,沈漆为同学会做了准备,给自己和席衍峥都挑了出场的衣服。

晚上熨烫衣服时手机上收到一条微信好友的添加请求,沈漆看了眼备注,是高中班长。

印象中班长叫苏清朗,和席衍峥一样的天之骄子,为人圆滑周到,人又聪明。

高中时苏清朗和席衍峥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只是苏清朗在高三时就出国了,此后一直待在过来,这次同学会也是为了庆贺对方回国准备的。

沈漆无所谓同学会举办的目的,他只是想和以前相熟的同学说说话。

在高中毕业后,沈漆进入的是席衍峥指定的学校和专业,整天忙忙碌碌,接触的人不是老师就是席衍峥,毕业后更是一刻不歇就被席衍峥安排进了公司。

沈漆已经许久没有和朋友见过面,严格说起来他应该也没有真正能谈心的朋友。

每次看见电影里三五个朋友大晚上勾肩搭背,喝得稀里糊涂在大马路上撒疯的情节,沈漆都会羡慕,压下心底的寂寥,沈漆手指轻动,给苏清朗的申请点了通过。

对方上来就友好热情地跟沈漆打了招呼,而沈漆只会干巴巴地回复你好,他其实不明白,不相熟的两个人要怎么开启话题,怎么聊得火热。

显然,苏清朗是和他截然相反的人,对方热情的跟他说了同学会的地址,还询问了沈漆的饮食喜好,实际沈漆是很挑食的,此刻却什么也没说,只道都可以,他并不打算在这种场合吃太多东西。

最后苏清朗还自然地要走了席衍峥的联系方式,说虽然知道沈漆和席衍峥住在一起,但出于礼貌还是亲自说一下比较好。

沈漆没有意外,把席衍峥的微信推送给了苏清朗。

一旁在床上靠坐着处理完文件的席衍峥见沈漆半天没过来,仍旧窝在丝绒躺椅上发消息,眉头拧起,赤着脚踩上地毯,走近躺椅,一把将沈漆横抱起来。

毫无防备的沈漆发出一声惊呼,手机掉落在躺椅上,他却顾不上捡了。

被席衍峥抵在床铺上,“七七在跟谁发消息?”

“苏清朗,高中的班长,这次同学会是他组织的。”

“他还要了你的联系方式,之后会问你一些饮食喜好什么的。”

席衍峥听后似乎毫无兴趣,发了个单音示意自己知道后,就像抱玩偶一样将沈漆紧紧搂在怀里,“七七该睡觉了。”

席衍峥除了工作上严苛,对作息时间安排也严苛,此刻时间刚刚走到十点,是席衍峥给沈漆定的睡觉时间。

前几天因为沈漆闹情绪,这个规矩被模糊掉,现在又要捡起来了。

好在这两天沈漆的睡眠恢复不少,虽无法立刻睡着,却没有再像前段时间一样躺上两三个小时还睡不着。

沈漆从内而外的感觉自己在变好,他想要是病能好的话,其他事情也能跟着好起来吧。

席衍峥抱着沈漆,大手在背后哄拍,远处躺椅上的手机又震动了两下,待沈漆的呼吸平稳后,席衍峥放轻动作下床,拿起沈漆的手机看了一眼。

仍旧是苏清朗发的消息,“非常期待跟你见面。”后面还跟了一个用了小狗大笑的表情包。

席衍峥不动声色将这两条消息从沈漆手机上删除,才回到床上,抱紧给他从小到大当抱枕的七七,陷入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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