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的爱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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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魔教地宫,灯影幢幢。

一位被绑住手脚的少年跌坐在地,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爬满斑斓的蜘蛛,流淌的血液都泛起丝丝黑气。

守候在旁的侍卫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待毒蛛吸饱,立即抱起少年放入备好的药池中,奇珍异草热气氤氲,许久才将毒性化解消散。

那人又取出匕首,轻轻刺入少年心口,取出一碗血,小心翼翼送往内殿。少年始终紧闭双眼,一声不吭,似是相同的场景已历经无数次,痛苦到麻木。

少顷,侍卫返回来,对少年道:“圣子,教主从即日起闭关修炼,命您好生休养。”

少年睁眼看向他,眼神空洞而迷茫。他终于忍不住,轻声道:“后山的花开得很美,您可以去看看。”

夜深林寂,寒鸦轻啼,一点火光跳跃在丛林掩映处。

岳清元手执火把,在山脚下凝神找寻着什么,冷不防耳畔划过一道疾风,一团黑影随着噼啪断裂的树枝砸在他跟前,发出一声闷哼。

他凑近了些,昏黄的火光照耀下,入目是一张稚嫩消瘦的小脸,摔得七荤八素,睁大眼惊惧地看着他。

岳清元瞅了眼少年摔落的方向,蹲下身温和地问道:“你是从魔教逃出来的吗?”

江湖人尽皆知,魔教教主阴狠残暴,热衷邪门歪道,常抓活人用来练功。不过,被抓上去还能跑出来的,倒是头一遭碰上。

少年目光戒备,抿唇不语,扭着身子悄悄往后挪动。他穿得单薄,又刚从山上滚落,衣服被山石划出不少破口,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岳清元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罩在他身上,问道:“可有伤到筋骨?”

少年裹紧了衣服,绷直的身体松懈了几分,对他摇摇头。

山上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是魔教的人寻了出来,一路骂骂咧咧:“今天是谁当值?居然叫人在眼皮子底下逃走了,等教主知道非扒了咱们的皮!都仔细点搜,掘地三尺也得把他找出来!”

少年顿时大惊失色,竟不管不顾地扑进岳清元怀里,紧抓住他的衣襟抖成一团。

岳清元连忙熄灭了火把,抱着他藏进一旁的灌木丛中,一手紧握在剑鞘上,一手安抚般轻轻拍着他的背。

脚步渐近,很快便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岳清元眸光一凛,拔剑出鞘,与魔教的人缠斗在一起,身手利落,招式凌厉,剑剑一击毙命。

远处的人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越聚越多,他不敢恋战,一手置于唇边发出一声尖哨,远处一匹黑马闻声而来。

岳清元甩出一枚烟幕弹,将藏在暗处的少年一把抱起,迅速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残月如钩,寒风呼啸,初春的夜晚尤其寒凉。

他熟练地驾着马穿梭过林,将追杀的教众远远甩开,不觉间已到村镇附近。

岳清元松了口气,减缓了速度,问道:“你与魔教有何仇怨?他们为何非要抓你?”

少年软软倚在他身上,摇头不语。

他有些不满少年的态度,轻推他肩膀,“喂,我好歹是你恩人,总要让我知道自己救的是谁吧。”

不料这轻轻一推,那人便顺着力道跌落下去。

岳清元吓了一跳,猛拉缰绳将马停住,匆匆跑过去查看。少年蜷缩在地上,借着月光,能清楚地看到他煞白的脸色与眼中的泪花。

“你怎么了?”岳清元慌忙把人抱起来,手指搭在纤细的腕间,脉象紊乱不堪。

少年可怜巴巴地伏在他胸前,眼泪顺着他的衣襟往下淌,颤抖着用手指在他手心写了一个字:疼。

岳清元一见他的眼泪更加急躁,大声道:“到底哪里疼,说清楚!”

少年被他吼得一愣,瑟缩着在他手心又写道:毒。

一路的跋涉颠簸,他身体潜藏的毒性全被激发了出来,没有药池抑止,实在苦不堪言。

岳清元眉头紧皱,抱起人直奔附近的村落,寻了户人家重重扣响。

开门的是个年轻的汉子,睡眼迷蒙,口气不善:“你们是什么人?三更半夜瞎折腾什么!”

岳清元把随身的银钱递给他,低声道:“我这兄弟身体不适,烦请在您家中休息一晚,明日便走。”

那汉子接了钱,才不情愿地把人领进一间空房,口中嘟囔着:“可别病死在我家,忒晦气。”

窗缝不甚严密,丝丝凉风灌进来,冷得瘆人。岳清元眼神一暗,咬牙道:“不会的。”

汉子瞅了他怀里的少年一眼,终究没再说话,转身去帮忙生了盆炭火来。

油灯摇曳,他轻轻把人放到床上,伸手褪去少年的衣衫,运起内力,将手掌贴在少年的后背上,顺着经脉缓缓游移,与他体内奔涌的毒性相抗衡,直到黎明破晓才渐渐压制下去。

他拭去额头的汗水,目光落在少年的心口,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叠满了一道道狰狞的伤疤,映着颈边的血玉,十分骇人。

难怪这孩子对魔教惧怕至极,受过的折磨怕是不少。

岳清元怜惜地摸摸他的头发,问道:“知道这是什么毒吗?”

少年乖乖地倚在他身上,认真想了想,摇摇头。太多种了,数不清楚。

“何时中的?”

少年再次摇头。好多年了,从小便被养在毒虫窝里。

岳清元无奈:“那你知道什么?”

少年不好意思地拉过他的手,写道:饿。

岳清元哭笑不得地收回手,给他盖好棉被,“小祖宗,您先睡一觉,在下这就出去觅食。”

晨曦微露,呵气如霜,初春的河水刚刚破冰,依旧冷得彻骨。

岳清元挽起裤腿淌进去,冻得直打寒颤,终于捞起了两条鱼。他快步返回农户家中,交给正洗粳米的妇人,请她帮忙做碗鱼汤。

阳光洒进厢房,落在空荡荡的地面,除去一盆炭火一张床,真可谓家徒四壁。

少年已经起身,床边站了一个小童,正把一粒东西递到他嘴里,脆生生道:“漂亮哥哥,给你吃糖,希望你的病能早点好起来。”

岳清元瞧见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奇,像嘴里含的是稀世宝贝一样,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可还有亲人?”

少年沉默片刻,缓缓写道:朝珠。顿了顿,又写下两个字:哥哥。写完便缩到一边,欢愉的神情变得低落。

那样恐怖的地方,不是家。

似乎戳到别人的伤心处,岳清元干咳一声,讪讪道:“朝珠么,很好听。我叫岳清元,师父起的,要我清心寡欲,抱元守一。”

他只是随口说笑,缓和一下气氛,少年却拉过他的手,认真写道:清风明月,元气淋漓。

岳清元觉得好笑,不过顺手救他一次,就成了清风明月,这孩子真是傻得可爱,让他那点私心都不敢轻易说出口。

炊烟袅袅,飘荡如云,很快妇人便送了早饭进来。

岳清元看着碗中的米粥皱起眉,“我交给你的鱼呢?”

妇人有些心虚,支吾道:“家里没有佐料,只能做粥,爱喝不喝!”

他气结要去查看,却被朝珠拉住了袖子。

窗外忽然一阵喧哗,这家的男人被邻居送了回来,原来是进山时不小心被毒蛇咬了一口,此时全身抽搐,眼看就要断气。

岳清元连忙拿剑给他划破伤口挤出毒血,可惜毒性强烈已入肺腑,回天乏术,妇人孩子顿时哭成一团。

朝珠也凑到床边,却被那妇人嚎啕着推搡在地,扑在他身上打骂道:“滚开,你这个瘟神!你活过来了,我丈夫却死了,你们就是来索命的!”

岳清元气得青筋直跳,把这发疯的妇人拉开,却见朝珠站起身,再次走了过去,找了把干净的小刀刺入自己胸口,沾了血喂进那汉子口中。不出片刻,那人乌紫的嘴唇变得红润,印堂的黑气也渐渐褪去,竟然悠悠转醒。

他连忙过去给朝珠止血,不敢置信道:“你的血能解毒?”

朝珠点头,他复又小声低问:“刚这农妇这般对你,就一点都不记恨吗?”

朝珠笑着在他手心写道:可是,炭很暖,糖很甜。

岳清元默然,揉了把他的头发,笑骂:“记吃不记打的笨蛋。”

待男人情况稳定,两人告辞离去。妇人一把拉住朝珠,塞了几枚铜板在他手中,踯躅道:“多谢恩人相救,早上的鱼被我拿去卖了,这钱……还给你。”

朝珠却摇头又给她塞了回去,对她比划着什么,妇人一脸茫然,岳清元“扑哧”一笑:“好了,你知道感恩也算朝珠的善心没白费,这钱就留着给孩子买糖吧。”

春来早,青杏小,红粉枝头春意闹。

两人踏着青石小路缓缓行走,朝珠新奇地四处张望,整个人瘦瘦小小的,唯独一双瞳仁又黑又亮,珍珠一般流光溢彩。

行至村口,昨夜那匹黑马还乖顺地待在原地吃草,见到主人兴奋地嘶鸣一声。

岳清元走过去,神色复杂地看了少年一眼,道:“在下还有事在身,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去找你的哥哥吧,咱们就此分别。”

他救下朝珠,原是想问出魔教的地形图,但若真带他回去,怕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少年慌忙扯住他的衣袖,眼眶忽然就红了,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胡乱比划着:无处可去。

岳清元抿唇拽出袖子,低声道:“天地之大,总能藏得住你。”

说罢不再看他,跨上马疾驰而去,马蹄扬起的落花悠悠旋转,落在少年脚畔。

天空云遮雾绕,落下蒙蒙雨丝。骏马一路飞驰,思绪却一团杂乱。

朝珠没有家,哥哥也不知身在何处,他又是个哑巴,若是遇上坏人怎么办?还有他体内的毒,也不知会不会再次发作?万一再被魔教的人捉了回去,那……

岳清元一拉缰绳,终究调转马头又折了回去。

朝珠还站在原地,怔怔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落了满脸的雨。

岳清元把人拉到马上,用自己的外衣裹住他,训斥道:“这么傻,下雨也不知躲起来吗?”

少年窝在他身前,再抬起头,眼睛亮晶晶,满满的欢喜。岳清元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从遇上这个人开始,他就格外心软。

雨丝缠绵,去得却快,风一吹,云便散了。

岳清元在附近山中漫无目的地找寻,看到朝珠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师妹重病在床,我此行出来,便是为她寻找血灵芝入药。”

朝珠垂眸思忖,这名字很熟悉,药池中经年不断,他曾听教众抱怨此物有多难采。

他拉过那人的手,写道:魔教,后山。

岳清元一愣:“你还敢再回去?”

手心又添几字:你在,不怕。

他抬头,对上朝珠认真笃定的眼神,全然的信任与依赖,忍不住弯了弯唇。

魔教地势高耸,地形复杂,内部更是机关重重,稍不留意便会丧命于此。

朝珠小心翼翼地带他爬至山腰,拨开层层藤蔓,露出一个幽暗潮湿的洞穴,隐隐能窥见生长于此的珍奇药材。

岳清元正欲上前,却被朝珠一把拉住,写道:别动,我去。

他不解地目送少年入内,方才安静的洞穴里忽然涌出大量的毒虫,向着不速之客围攻而去。

“朝珠,快回来!”

他惊得心脏都漏跳一拍,提剑便要冲进去,却意外发现朝珠丝毫未受影响,采了几株灵芝迅速走回来。

岳清元忙拉过他仔细检查一番,这才松了口气:“你居然不畏毒虫?”

朝珠把血灵芝交给他,写道:低级,无妨。

岳清元瞧着那些翻涌的蝎子蜈蚣,头皮发麻,连忙拉着人离开。真想不出,高级的又该是何等模样。

他不觉握紧了朝珠的手,这孩子,到底经历过什么。

所幸魔教的人已搜索到了别处,此时后山寂寂,倒是无人阻拦。

药已寻到,两人马不停蹄赶回名剑山庄,却见山庄上下一片悲戚,几个弟子已在准备棺木丧服。

岳清元登时僵住,旋即快速冲进内院,房内传来师母低低呜咽,师父只身站在屋门外,眸光苍凉,伟岸的身影转瞬沧桑,低声道:“清元,再去见莹儿最后一面吧。”

他踉跄着推开门,从小相伴的师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秀丽的面容一片灰败,见他进来,眼角溢出的泪痕划至耳边,无声地喊道:师兄。

岳清元心中大恸,他掏出血灵芝,手忙脚乱地塞给站立在旁的医师,双唇颤抖:“神医,药材我找到了,您快给她治呀,血灵芝不是可以医百病的吗?”

医师推开他,摇头道:“太迟了。”

力气忽然就散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都怪他回来太晚。

朝珠悄悄走过来,跪在他旁边,担忧地握住他的手。

岳清元转头看他,满含悲伤的眼底分明带了一丝怨恨,若是没有耽搁时间救人,兴许……还来得及。

朝珠慌了,在他手心里一遍遍写着:对不起,对不起……

满室的凄迷之中,少年身上的药香格外清冽。

那医师忽然双眼一亮,猛地把朝珠拉起来仔细打量,又拔出银针刺在他身上,细细闻着他血液的味道,倏地抚掌大笑:“夫人莫要再哭,小姐的病有救了!”

他抓住惊慌失措的朝珠,激动道:“此子乃是百年难遇的药人,先以剧毒喂养,再泡于仙草药池,令其自身将毒性化解,血液便成最好的灵药。若将他的血换过来,小姐不仅能康复如初,日后还可百毒不侵!”

众人皆是喜上眉梢,朝珠却死命挣扎开来,不行,那会要了他的命!

他刚试图冲出一步,却又被人牢牢钳制住肩膀,骨头捏得生疼。

那个曾把他救出生天的人,此时红着眼睛,沙哑着声音对他说:“求你,救救莹儿。”

院中枝影摇晃,才经历一场春雨的洗礼,满地落红。

岳清元站在门外,失神地望着天空,屋内静悄悄的,两人生死未明。

他凭什么怨恨呢?朝珠没有一点对不起他,甚至面对他的恳求,明明那么害怕,那么委屈,却又那么顺从。

庄主站在旁边,问道:“清元,这药人你在何处遇到的?”

岳清元如实回答:“他从魔教逃出来时,弟子正好经过,便出手将他救了下来。”

名剑山庄属名门大派,向来与魔教势不两立,对于从魔教逃出的受害者,必然愿意施以援手。

庄主点了点头,却不知在沉思什么,低语道:“许是我看错了,怎么这般眼熟?”

房门吱一声被人拉开,医师喜气洋洋地走出来,“庄主,小姐醒了。”

众人皆眉开眼笑,纷纷贺喜,只岳清元沉默地走进去,抱起鲜血淋淋的朝珠回了自己所住的庭院。

瘦削的小脸一片苍白,乌黑的眼珠也是恹恹的,胸口缠了厚重的纱布,依然透出血色。

岳清元拿温水帮他擦洗干净,小心翼翼避开伤口处,眉心紧皱,“朝珠,疼吗?”

少年的眼眶忽然盈满了泪水,沾湿了纤长的睫毛,滚落在耳畔。

本来不想哭的,可他一问,就忍不住了。

岳清元心疼地抚过他的脸颊,问道:“这么疼,为何还要答应?”

朝珠伸出手指,费力地在他手上写着字。

拭泪的人瞳孔一缩,“我要,你便给吗?”

少年微微颔首,认真写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岳清元握紧手心,半晌才缓缓松开,摸着他的头叹息道:“傻子。”

时光一天天流逝,名剑山庄的大小姐身体渐渐好起来,多年的宿疾已然痊愈。殊不知另一方庭院里,那个令她重生的少年,生命之光正一点点黯淡下去。

朝珠享受着那人无微不至的悉心照料,笑眼弯弯地咽下他喂来的药羹,努力装出日渐复原的样子,却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捂着唇角咳得撕心裂肺,直到最后腥红的鲜血沿着指缝蜿蜒流下,在白玉一般的手臂上触目惊心。

朝珠知道,这不过是在以命换命。不泡药池,他自身根本无法净化血液,可若要回到魔教,回到那个魔鬼身边,那他宁愿病死。

他白天的时间多半在昏睡,却不知岳清元常常守在床边,一遍遍描摹过他安静的睡颜,心里疼成一团。他自己也说不清这心疼里,有几分是怜惜,几分是愧疚,又有几分……是爱。

入夜,清辉洒满庭院,月明如水,疏影横斜。

山庄书房内却隐隐传来争吵之声,夹杂着女子低泣,复又瓷器砸在身上落地碎裂的声音。许久,岳清元面容沉静地推门走出,鬓角的血流了满脸。

朝珠正披着厚厚的外衫,坐在廊前看月亮,见他回来,圆圆的眼睛骤然睁大,手忙脚乱地帮他止血。

岳清元一把握住他,低声道:“师妹身体已经痊愈,师父把我们的婚事定在下月十五。”

朝珠的手一抖,黑亮的眼珠黯淡下去,轻轻写道:恭喜。

岳清元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感受到手心痒痒的触感,不禁莞尔:“但我拒绝了。”

朝珠不解地抬头看他,又写道:你喜欢她。

岳清元抚摸着少年柔软如绸的黑发,叹了口气:“莹儿与我一同长大,情如兄妹,我自然珍视她,但那不是喜欢。”

他倏地微红了脸颊,俯身贴上朝珠的双唇,辗转吮吸,小声道:“这才是。”

见少年一脸怔忡茫然,他有些紧张,忍不住道:“朝珠,我救过你,你也救了我师妹,恩情早已还清。可现在,我想要得更多一点,我想要你也喜欢我,可以吗?”

朝珠抿了抿唇,丝丝麻痒的欢乐从心底蔓延而出,愈演愈烈连带眼角都酸涩起来。他从未感受过被爱的滋味,不想竟是这般美好,乃至不真实。

他弯起眼睛,把从不离身的血玉放在岳清元手心,又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酒窝醉人,无声地笑道:你一直都在这里。

彼时香风袭来,云破月,花弄影。

两人沉浸在欢喜中,不曾见隐匿在墙垣阴影处的女子震惊地掩住唇,踉跄着后退两步,转身仓惶跑开。

阳光越来越暖,枝头的桃花苞纷纷绽开,花枝纷繁。朝珠坐在树下懒洋洋地晒太阳,微风拂过,落了满身花瓣,素衣生香。

岳清元站在他身侧,静静吹奏竹笛,小小庭院内萦绕着曲调悠扬的情意。

芷莹站在院外沉默半晌,轻扣虚掩的门扉,道:“师兄,爹找你去议事厅一趟。”待那道身影走远,她缓缓走近朝珠,微微一笑,“来,我陪你玩个游戏吧。”

议事厅内,山庄德高望重的前辈居然都在,气氛凝重。

庄主沉声说道:“今日魔教愈发猖獗,为找寻失踪的圣子,对附近门派大肆屠戮,名剑山庄虽不畏惧,但也要打起精神,严阵以待。”

岳清元不由严肃起来,问道:“师父,这圣子究竟是何来头?从未在江湖露面,怎会被魔教如此看重?”

庄主暼他一眼,仍对他拒婚一事耿耿于怀,沉下脸道:“一说是教主朝珏豢养的男宠,一说是与他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传言不可信。那魔头向来暴戾,兴许只是借此事挑起争端。”

岳清元沉吟道:“魔教兴风作浪多时,早已天怒人怨,何不趁此机会,联合其余各派一同围剿,永绝后患。”

一旁的师叔笑道:“说得有理,只是魔教地形复杂,机关阵法遍布,贸然攻打,必然损失惨重。”

岳清元低头收敛了眉眼,拧眉沉思。

不远处的屋舍内,小轩窗,正梳妆。

朝珠闭着眼睛,任由女子的手在他脸上涂抹勾勒。半晌,芷莹为他上完妆,拿出半张面具戴在他的左颊,轻声道:“好了。”

少年睁开眼,兴奋地去瞧镜中的模样,不料芷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冷声道:“你和朝珏是什么关系?”

朝珠瞬间愣住,慌乱地挣扎起来,不小心带翻了圆凳,咣当一声跌坐在地上。

岳清元刚与庄主步入院内,正讨论着如何应对魔教,闻声迅速冲进屋内,扶起惊惶的朝珠轻轻安抚,却在看清他的脸时猛然怔住。

那张清秀的脸上覆着半张狰狞的面具,浓重的暗紫色沿着眼尾向外延伸,在鬓边勾勒出细致的花纹,妖邪靡丽。除去单纯澄澈的眼神,几乎与印象中的魔教教主如出一辙。

芷莹大声道:“师兄,这人就是魔教圣子,迟早会给山庄惹来灾祸的,赶紧把他赶出去!”

岳清元迎上庄主审视的目光,艰涩道:“现在还不行,他,他还有用。弟子带他回来,就是为了要一份魔教地形图。”

芷莹还欲再说什么,却被庄主止住,沉声道:“好,那就封锁消息,把他关入地牢,慢慢画。”

岳清元身子一僵,终究松了手。

地牢阴暗潮湿,常年不见阳光,寒冷异常,朝珠蜷缩在角落里,没画两笔便捂了唇咳起来,声声带血,撕心裂肺。

岳清元命人送了棉被进去,站在远处凝望着他,袖下的双手用力握紧。必须尽快灭了魔教,朝珠才能不用躲藏。

可那天晚上,朝珠就昏倒在了牢房里,小巧的脸上一片惨白。也是那时,他才知道,原来朝珠的病,已经这般重了。

他在床边跪了一夜,一遍遍吻着那双紧闭的眼睛,恨不得把全部的内力都输给他,直到晨曦微明,袖子被人拉了拉,一张地图塞了过来。

他紧紧抱住床上的人,满是失而复得的欢喜,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对不起,我没想过利用你,我只是怕师父会赶你走,想把你留在看得到的地方,却不知地牢那么冷,你又病得那么重……”

他声音都有些哽咽,朝珠费力地弯起唇角,轻拍了拍他的手,写道:别哭,我信你。

芷莹端了药进来,冷冷看了眼紧抱的两人,默然退了出去。

日子又像回到从前,只是这份安宁太过短暂,山庄便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众多魔教教众提着尖刀围住山庄,夕阳涂丹中,一位黑衣男子踏叶而来,银色的半边面具冰冷阴寒,脸颊的暗紫图纹嗜血残酷,桃花落在他身上,也染了几分血腥与邪恶。

无视周遭直指他的利剑,朝珏在那方庭院内站定,负手而立,对着瑟瑟发抖的少年微微一笑,“珠儿,过来。”

朝珠猛地扎进岳清元怀里,紧抱住他的腰不肯松手。

朝珏的脸色瞬间冷下来,拍了拍手,隐在一边的教众站出来,每个明晃晃的刀锋下,都抵着一个山庄弟子的脖子。

这下连庄主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朝珏盯着两人紧贴的身影,冷声道:“主动把圣子放过来,本座便网开一面,否则,今日山庄的人都得死。”

岳清元拔出腰间的剑,狠狠瞪着他:“话别说太满,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朝珏“啧”了一声,那些弟子的手指便齐齐被削去一根。

铺天盖地的痛呼声中,他幽幽道:“今日本座不想杀戮,只想让珠儿心甘情愿同我回去而已。名剑山庄的大师兄,你师弟们的命可都掌握在你手里。”

庄主低吼一声:“清元,你还犹豫什么!”

岳清元耳边环绕着师弟的哭喊声,第一次这么无力。

朝珠瑟缩着躲在他怀里,满眼卑微的乞求,一如初见那晚,小小的少年抓住他,就像抓住了苦海中唯一的浮木。

可这次,他一点点扒开那双因用力紧抓而骨节泛白的手,亲自把他推回了地狱。

朝珠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听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对他说:“求你,回去。”

他已经习惯了听他的话,就这么一步一步,麻木地走回那个噩梦。

朝珏大笑着抱住他,抬手便打断了他的双腿,声音像蛇一样冰冷滑腻,“以后就乖乖待在本座身边,别白费力气逃跑了,反正不会有人收留你。”

朝珠含泪怒瞪,朝珏一眼便读懂了他的意思:你威胁他。

“你猜我是如何找到你的?”朝珏轻嗤一声,拿出一块血玉挂在他的颈边,“双玉为珏,我把玉分你一半,你怎敢送与他人?”

朝珠的瞳孔瞬间睁大,额头的冷汗滴进眼睛里,疼得厉害,不知是腿还是心。

朝珏嘲讽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岳清元,抱紧朝珠转身离开,贴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看,天地虽大,可除我身边,再也无处能容下一个朝珠。”

依旧暗无天日的地宫,摇晃着昏黄的灯影。

朝珏抱着朝珠站在一间幽暗的囚笼外,里面的人满脸青黑,身上一道道鞭打的血痕,密麻的毒虫在他周身爬来爬去,偏还吊着一口气,令人清楚地感知所有的痛苦。

朝珏笑得阴邪:“珠儿,这就是那天放你去后山的侍卫,看清楚他如今的样子,这些天我有多想你,就有多恨他。”见朝珠闭上眼紧咬住唇,浑身打着颤,这才满意道,“害怕么?那就别再想着逃开我。”

话音落下,他熟练地挑开朝珠的衣襟,揭开他心口的伤疤,吮吸着溢出的鲜血。

冰凉的面具贴在肌肤上,令他止不住地战栗。当吮吸变成了轻吻,缓缓向别处游移,朝珠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紧抓住他的手,无声地哀求:哥哥……

朝珏猛地一震,一掌把他甩进药池里,厉声道:“不要喊我哥哥,你不过是一道为医治我而生的药材!你不过是……”恰好和我流着相同的血。

筋脉的气血开始逆流,他咬牙压下奔涌而来的魔性,拂袖甩门而去,被凉风吹过,赤红的双眼慢慢恢复了平静,对战战兢兢的侍卫吩咐道:“等圣子泡过药池,找人医治他的腿。”

名剑山庄,春光依旧,桃花盛开,只是少了花影下晒太阳的人。

岳清元打开屋内的暗格,里面放着他所有珍视的东西,牛皮纸画的地图完好无损,而最里侧的精致木匣中,那块血玉却不见了。

能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除去相伴长大的人,还能有谁?只怪他太蠢,那么珍贵的东西居然弄丢了,那么珍贵的人居然放手了。

他摩挲着那张地形图,似在感受主人遗留的温度,小声地呢喃着:“朝珠,朝珠……”等着我。

之后的日日夜夜,他把自己关在书房内,翻烂了奇门遁甲之术,破解了地图上列出的所有机关,方站在议事厅内,将地图与破解之法一同交出。

一位师叔却质疑道:“此图乃魔教中人所画,万一是陷阱,故意引人入套,那……”

岳清元冷声打断他的话:“晚辈愿先行以身试险,若这图是真的,各位再进攻也不迟。”

芷莹担忧道:“师兄,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师兄可不忍心看你受伤。”岳清元温柔地看着她,忽而冷冷一笑,“毕竟你身上流的每一滴血,都曾属于朝珠。”

圆月如玉盘,飞在碧云端,柔和的月光洒遍大地,却照不进一方幽暗的宫宇。

朝珠麻木地感受着剧毒在体内流窜,继而被温热的药池水凶狠剥离,最后纯粹的血液从心口潺潺流出。如此,日复一日。

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而那遥远记忆中星星点点的温暖,不过黄粱一梦。

朝珏沉默地站在外室,直到里面的酷刑结束,饮尽侍卫送过来的鲜血,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他从来不肯承认,杀人如麻的魔教教主,也有不敢去看的事。

朝珠安静地倚在药池边缘,像是睡着了。朝珏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小心地抱起人轻放在一旁的玉榻上,自己躺在外侧。不料身旁的少年迷糊中主动拱了过来,他顿时一喜,紧紧把人抱在怀里。

朝珏轻轻亲吻着那张乖巧的睡颜,很多年前,他们也曾这般同塌而眠过,那时的朝珠还是个未尝疾苦的孩童,还能用清脆甜腻的嗓音喊他哥哥。

生为魔道,朝珏不是不恨的。从出生起就被逼着修炼各种歪门邪术,只为将来执掌魔教。可那么稚嫩的孩童哪里承受得住,年仅七岁便走火入魔,从此全身筋脉尽断,容貌被毁,变成了不食人血就会发疯的怪物。

从那时起,他心里便只剩了恨,恨这个世界,恨所有人,尤其恨那个新生的娃娃,那么干净,那么纯粹,凭什么他要背负所有,他却无忧无虑?同样生于魔教,凭什么有人生来阴暗,有人却生来光明!

他不止一次地拿他泄愤,甚至想杀了他,可终究舍不得。只有这娃娃从来不厌弃他,会在他每个痛苦挣扎的夜里,紧紧抱住他颤抖的身体,亲吻他毁去的左脸,一遍遍说着:“哥哥别怕,别怕……”

在漫长的绝望中,那一丝一缕的陪伴终于结成了网,将他囚禁于此,再也挣不开。

可后来,那孩子却被老教主残酷地做成了药人,第一次炼制便毒哑了喉咙。朝珏这才知道,只有用相同血脉的人炼药才能压制他的疯病,医治他的筋脉。

原来这孩子生来只是一味药材,原来朝珠与朝珏一样的可怜。

朝珏更紧地抱住怀里人,把脸埋在他的颈边,贪婪地汲取着世间唯一的温暖,呢喃道:“珠儿,我只有你,你也只能陪在我身边,只许爱我一个人。”

混沌迷蒙中,朝珠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为他疗了一夜的伤,有人心疼地问他伤口疼不疼,有人在他脸颊细细地亲吻,有人在他耳畔郑重地说……喜欢。

他不自觉回抱住那个温热的身躯,却在听到那声低喃后猛地睁开眼,跌回到可怕的现实中,一把推开那个给他带来无尽噩梦的人,瑟瑟发抖着躲回床角。

朝珏的脸突然就黑了,狠狠拉过那只纤细的手腕,危险地质问道:“你刚刚,把我当成了谁?”

朝珠恍惚地回忆起来,那个人把他拉出苦海,又把他推回炼狱,但他还是心存感激的,他总算感受过什么是善意,日后漫长的煎熬里也不至于那么绝望。

朝珏用力咬在他细嫩的脖颈上,把人拉回了神,却听门外的侍卫禀告道:“教主,有个自称岳清元的人趁夜闯上了山,破坏了教中多处机关,现已被擒住,是否直接处死?”

朝珠眼睛蓦地睁大,慌乱拉住他的手,不住地摇着头,清亮的瞳仁蒙了一层水汽,说不出的可怜和哀伤。

朝珏冷冷看着他,眯起眼问道:“就是这个人吗?”他掐住少年的下巴,眼神阴冷得像条毒蛇,似笑非笑道,“想要我留他一命是么?求我啊。”

朝珠直望进他的眼底,咬紧了下唇,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颤抖着指尖拉开腰间的玉带,用赤裸的手臂轻轻环抱住他。

他一直都清楚,这位残暴的兄长对他怀着怎样变态的占有欲,甚至超出人伦。

清秀的脸上,是那么清晰的厌恶与屈辱。朝珏心底猛然腾起滔天的妒火,狠狠把他推到在地,拿鞭子疯了般抽在瘦弱的身躯上,厉声喝道:“这人对你就如此重要?不惜自甘下贱也要救他是不是?”

他赤红了眼,一字一句道:“可我偏要你亲眼看着,他如何一点一点死在你面前!”

夜色浓得像墨,仿佛黎明破晓前,黑暗最后的挣扎。

岳清元被侍卫带了进来,往日秀雅的身姿已是伤痕累累,肩胛骨被铁链穿透,汩汩流着血。他苍白着脸,在看到地上满身血迹的少年时瞳孔骤然紧缩。

“朝珠!”岳清元大喊一声,下意识地冲过去,却被握在侍卫手中的铁链死死拉住,颓然地倒回原地。

朝珏按住挣扎着爬过去的少年,扔了一把匕首过去,像看蝼蚁一般冷笑道:“岳清元,你每捅自己一刀,本座便准你向前走一步,如何?”

岳清元抬起眼,望向对他哭着摇头的少年,暖玉一般的身体如今遍体鳞伤,打断的双腿至今还未复原,蜷缩在地上,那么小小的一团,脆弱得像初晨的露珠。

他轻笑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毫不犹豫地一刀刀插进自己腰间、腿上,短短十几步的距离,仿佛流干全身的血。

终于到了玉榻边,岳清元颤抖着伸出手臂,把泪流满面的朝珠抱进怀里,轻柔地抚摸他的脸颊,温声哄着:“别哭,一点都不疼,真的。”

脉脉温情萦绕在浓重的血腥里,显得愈发刺目。

朝珏粗暴地扯回朝珠,抬脚把岳清元踹翻在地,重重踩在他的胸口碾压着,直到细细的血丝从口鼻中蜿蜒流出,呼吸几乎停滞。

手臂忽的一痛,朝珏转身看去,少年的指甲紧紧掐进他的肉里,一向温和纯良的眼眸中含了铺天盖地的恨意,他心头咯噔一声,下意识地抬了脚。

一室静寂,遥闻鸡啼,朝阳初生,唤醒四海生机。

天,亮了。

外面忽然响起刀剑厮杀之声,人声喧沸,岳清元轻蔑地看着他,“你杀了我又如何?等魔教灭了,总能还朝珠一个自由。”

朝珏狠狠瞪他一眼,出门迎上与名剑山庄联手而来的诸多门派,出手狠绝,肆意发泄着胸中的愤懑与不安。场上一片飞沙走石,满地残肢与血腥。

魔教教主的武功着实深不可测,想要击败实属不易。一些心思细腻的人却发现,他的余光总是频频看向不远处的殿内,似有极为牵挂之事,窃以为寻到了他的软肋,纷纷向地宫闯去,魔教教众自是出手阻拦,狭小的室内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刀剑无眼,众人只顾缠斗,哪还留意到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血人是谁。

一片刀光剑影中,岳清元清楚地看到一柄长剑被挑离了主人手中,直直地向他飞了过来。他同样清楚地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牢牢挡在他身前,长剑从少年的背后没入,又在胸前露出了刀锋。

朝珠的嘴角溢出鲜血,却弯起眼睛对着他笑,费力地想擦去他眼角的晶莹,手抬到一半却重重落了下去。

岳清元唇瓣颤抖着把少年揽到怀里,任由露出的刀锋刺入自己身体,将两人的血彼此交融。他抚摸着少年柔软的发丝,轻声道:“真是个傻子,别人对你一点好,就值得用命去报答吗?”

匆忙赶来的朝珏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神骤散,围攻的利剑纷纷插在身上,倒地的一刹那,唇边溢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岳清元是朝珠生命中仅有的温暖,可朝珠也是朝珏世界里唯一的光亮啊,谁说魔头就不渴望爱与被爱呢?不是不想要,只是求不得,所以,不可说。

朝霞千里,旭日当头,喧嚣过后,曲终人散。

芷莹站在浴血相拥的两人身旁,小声哽咽道:“师兄……”

岳清元温柔地抱着怀里的少年,对她做个噤声的动作:“嘘,别说话,他睡着了。”

泪珠忽然就流了下来,她曾以为没有了朝珠,和师兄就会回到从前。可现在她才知道,朝珠死了,师兄……也就死了。

她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泪,抓过趁机在地宫里搜罗灵药的医师,吼道:“你不是号称华佗在世,有起死回生之术吗?赶紧把人救活呀!”

医师瞅了一眼朝珠,缩了缩脖子,声如蚊讷:“他体质特殊,就算能施换心之术,也没有材料啊。”

“怎么没有?”嘶哑的声音响起,门外蹒跚着走进一个满身血污的人,他拔下肩头的断剑,狠狠刺入自己的胸膛,对医师道,“我和他有同样的血脉,亦被他的血滋养多年,天底下,只有我的心可以换给他。”

朝珏轻轻勾住朝珠的一根手指,在他耳边低笑:“珠儿,其实我和你一样傻,你不过儿时给过我一点陪伴,我就把整颗心都掏给你。”

所以,等我的心成了你的心,你可就再也逃不开我了。

又是一年春意盛,人面桃花相映红。

一个白衣少年坐在花树下,怀里抱着只受伤的兔子,正专注地给它包扎伤口。暖融的阳光洒下来,纷纷扬扬的花瓣不时落在他的发梢,肩头,莹白清秀的脸颊也透出淡淡粉意。

岳清元站在窗前静静看着他,温润的眉眼里漾开笑纹。

芷莹端了盘时令水果送过来,招了招手,少年立刻眉开眼笑,乐滋滋地跑过来,又懊恼地四处找帕子净手。

芷莹忍俊不禁,对师兄感叹道:“朝珠还是老样子,善良又单纯,我本来还怕他用着那个人的心,人也会变成那般阴狠无情。”

岳清元捏捏少年圆润的脸颊,与他相视一笑:“不会的,只要这世上永远有光,永远有爱,朝珠就永远都是原来的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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