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大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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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自家姐回家啥啥不干,一天三顿,给这婆娘煮了两个月饭林六生终于爆发了。

俩人从女系社会一妻多夫,讲到封建王朝的三妻四妾,从封建王朝讲到改革开放,从改革开放讲到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文明。

吵架已经不能表达情绪了,空气中硝烟弥漫。

林六生一脸轻视地站了起来,一米八几的身高,站在他姐旁边儿,靠近点儿,再靠近点儿,由上而下的俯视着一米五七她,非常想温柔地说,“来啊,再来打我呀,你够得到我脸吗?”

……

林六生捂着裆,出门,给他姐买小面包,要外面带肉松,带海苔碎的那种。

可谁知道一出门……

“嘭——”

高空抛物要不得。

林六生迷迷糊糊地醒来,没有看到医院的一片白,而是看到了一个破的他在农村都见不到的土坯小屋。

咋回事儿?

记忆瞬间就席卷而来。

“艹!”

片刻后,林六生不得不接受了一个事实——他居然穿越了!!!

穿越成了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古代!!!

可是,这似乎跟他没关系。

原身也叫林六生,二十一岁,自小就是一个病秧子。

七天前,他的后母瞒着他,做主让他跟这家人结了契,得了八百个铜子儿,就让人用牛车把他拉过来了。

照她后娘的话说:“这病秧子活不长了,死在人家家里头,也省的咱家埋了!”

骗婚!

这地方叫树禾村,这家人姓楚,家里就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跟她拉扯大的一个二十三岁的儿子,楚广阔。

楚广阔那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恶霸,赌钱打架喝酒样样都沾,有地不种,整天跟土匪开路似的到处瞎混,县衙的捕役见了他都绕道走。

二十三了,要照别人,孩子都三四个了。

可就他这名声,就他这条件,根本就没有姑娘敢嫁给他。

他娘一场大病之后,自知时日无多,要留楚广阔一个人,没人管束着他的话,楚广阔早晚将命给丢外头。

可她也没本事给他娶个媳妇儿回来。

她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哪还顾念着传宗接代的事儿,这才托了人,想在临死之前,给楚广阔结一个契兄,又或者契弟。

可就算是男的,也没人敢跟他啊。

好不容易有一家同意了,但说是要八百文铜钱,她也咬咬牙答应了下来,可谁知道人家却拉过来了一个病秧子。

去县里给她请大夫的楚广阔回来之后才知道了这事儿,一听说她还跟人签了契文,一时间膈应的不行。

楚广阔觉得她娘干的事儿真是让人没法说。

楚广阔他娘还是当晚咽气儿了,楚广阔一眼没看那个被安置在屋子里,半死不活的男的,将他娘安葬之后,就又到外头混去了。

原主本来就快病死了,又没人管,自己在病床上熬了几天,也就彻底咽气儿了。

所以,就是这么个情况。

林六生想死。

说好的三妻四妾呢,他一个大男人,一穿过来,他娘的……嫁人了?

林六生倒不是不知道古代的“契兄”“契弟”一说,只是一直以来对这件事儿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

倒不是他歧视同性恋什么的,他对历史也算是了解,知道这古代之所以出现“契兄契弟”这么魔性的男风现象,实在是有原因了。

那就是因为重男轻女,溺死女婴的情况过于严重,个别地区尤甚。

就像在明孝宗时期,个别地区男女比例甚至达到了1.5~2.5:1。

这契兄弟的风气,就这在这种情况下建立起来的。

这属实是古代女性地位低下的一个缩影。

因为多半是因为娶不上媳妇儿,才结的契兄弟,所以这种变相的“婚姻”关系也就跟一个人的贫穷脱不了关系。

说白了,就是实在不能娶媳妇儿传宗接代了,找个男的搭伙过日子而已。

这种关系在当代人看来,自然是比较低下的,多半会遭人白眼。

这也是为什么,楚广阔会觉得他娘干的这事儿实在是膈应人。

比这更惨的穿越,还有没有?

林六生将这件事自我消化了半天,撑着床坐了起来,想哭,但刚一擤鼻涕,就憋住了。

饿了。

林六生拖着病重的身子,翻箱倒柜,总算是找到了一碗的量的面粉,而且还是白面。

穷成这样,连屋子都快塌了,吃的倒是不错。

林六生上一世好歹是个国家二级篮球运动员,如今拖着这么一个身子,走两步路就喘了,实在是糟心的慌。

屋里有一股子的味儿,实在是难闻的很。

林六生大致看了两眼。

一共就两间土坯房,还都不大,林六生住的那个屋子更小一点儿,而且南北角已经塌了一个大窟窿。

另一间好点儿,屋顶漏不漏还不知道,起码肉眼看不出来。

窗户上是一层厚厚的灰,地上黄纸都没有扫过,几件脏的看不出来原本颜色的几件肥大的破衣裳随处丢着,墙角还有一只大的不行,掉了鞋垫子,又脏又破的布鞋。

林六生估摸了一下,这鞋应该有现代的44码,按照物理学的,身高大致是脚长的七倍,那那个恶霸的身高……

靠!

1m9!

林六生心想,恶霸,一米九,能让十里八村吓得谈上一句都得隐晦半天的恶霸,那能长成什么样儿啊!

大猩猩?

古代活着不容易,尤其还是他这样一个病秧子。

林六生一边和面做饭,一边想着,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就算是为了一个屋顶,也得暂时赖上这个恶霸。

活着最要紧!

至于以后,那就再说吧。

林六生吃了一点儿东西之后,身上总算是有了一点力气。

这到底是自己要住的地方,里头的味道闻着又实在是让他犯呕。

怎么着也得收拾一下。

林六生现在的身子骨实在是差的不行,一连三天,才总算是将这院子的里里外外都收拾好了,甚至连院子里半米深的草都给薅完了。

干净,敞亮,不错。

期间,楚广阔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林六生还痴心妄想了一把,楚广阔要是一辈子都不回来的话该有多好。

说不定能成真!

林六生待在小院里头吃着饭,想着这件事儿,自打穿越以来,心情还真是好了一点点儿。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人直接一头扎进了院子里。

林六生咬着饼子,夹着小菜儿,跟那个穿着麻衣短袖,健硕高大,肌肉明显,五官深,一脸煞气的男人直接来了一个四目相对。

林六生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男人一看到他,直接扭头出去了。

林六生:“……”

楚广阔出去后,站在自家的院子门口后退了两步,又走近两步,又后退两步,挠着头,心想,这不就是他家吗?

这就是他家!

楚广阔直接又一头扎了进去,一双让人不寒而栗的眼跟一个出栏的野兽似的,就这样打量着林六生。

“你谁啊!”

林六生在刚才已经猜到了这个男人是谁,默默咽了一口口水,嚼饼子的动作都慢了不少。

“我是你男人。”

“……”

楚广阔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想到他娘给他弄的那个契兄弟,也知道就是这个人了。

他看着林六生,甚至是气笑了。

“你……”

林六生却抢先一步,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回来了,那吃点儿不?”

“……”

楚广阔就这么看着这个瘦的只剩下一把柴骨头的男人,倒是没想到他还能这么淡定,毕竟要照一般人的话,早就吓得腿哆嗦了。

吃饭?

楚广阔闻了一下。

香!

他已经有一天半没有吃饭了,这会儿一闻到味道,馋虫直接就上来了。

他也不讲究那么多了,先吃再说。

一共就四个饼子,林六生本来还打算剩下两个,明天再吃的,毕竟那剩下的一大碗面已经吃完了。

这下可倒好。

楚广阔一手就抓了仨,三两口塞一个,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这饼子,这菜,他这辈子都还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

吃完还不尽兴,楚广阔看着林六生手上的饼子,直接就一把夺了过去就往自己的嘴里送。

一口下去就咬掉了一小半儿。

林六生就这么瞪大着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饼子被夺走了,又看向楚广阔,有点被气笑了,说了一句:“我还没吃呢。”

楚广阔看着这个病弱的男人,一身骨头风吹一下差不多就散了,说起话来倒是从容淡定。

楚广阔一副混不吝的架势,痞气十足地用牙齿舔过自己的齿列,“你吃的是俺家的粮食吧?”

林六生眼里的笑意一下子就没了。

楚广阔一下子就满意了,一张带着煞气的脸直接笑开来,将手里的饼一撕,丢了半个到他的怀里。

有的吃,自然得吃了。

林六生吃着,咳嗽了一声,这一咳嗽直接就止不住了,心肺都要咳出来似得,捂着自己的嘴,恨不得痉挛成一个虾米。

楚广阔皱着眉宇,斜眼看他。

他本来就是一个半点同情心都没有的人,直接说了一句:“你吃完就走吧。”

他可不打算收留这么一个男人。

走?

能走哪儿去?

拖着这么一个身子,他就算是回到原主的家,山高路远的,那也多半是要死在路上的。

而且要是没有一个身份的话,一个村子是绝对不会收留一个外乡人的,就算是收留了,也多半是会受排挤的。

再说了,没房没地,他住哪儿,又吃啥,从楚广阔家里出去,那不是纯粹找死吗。

“咳咳!咳咳咳咳!!!”

楚广阔一点儿都不打算管他,自己吃完就回屋了,一进屋,那又是好一通吃惊。

他家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干净过,他几年都没收拾过,随便扔的裤子,鞋子,都不见了,地面扫的干干净净,连窗台都被擦了。

桌子,墙,甚至房顶上的那积攒了十几年的蜘蛛网都不见了。

屋子还是破旧的很,却也能干净成这样。

林六生舀了一瓢生水,喝了几口,总算是将咳嗽给压下去了,走进了屋子,说:“不是我不想走,可是我走不了啊。”

楚广阔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回头问他:“你啥意思啊?”

林六生缓了一口气儿,“契书一式两份,我们家拿着的那份,你还打不打算要回来?”

楚广阔眯了下眼。

树禾村跟林家村离得远,坐牛车的话,来回都要三四天,自然不可能现在说走就走的。

楚广阔也算是默认让他再住上一晚了,可谁知道,这一晚上,却直接狂风大作了起来。

林六生一个病秧子,在墙塌下来的时候跑的飞快。

“轰隆——”

楚广阔直接就被惊醒了,一出屋门,就看到林六广光着一只脚,扶着墙,一副余惊未消的样子。

“西屋塌了?”

林六生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这不是废话吗?

楚广阔叉着腰站在那儿,心想也是,这么大的风雨,不塌才怪。

林六生一边咳嗽一边说:“咳!让我进你屋待会儿!咳咳咳!待会儿呗!”

楚广阔看着他惨白,却没有丝毫狼狈可怜的脸色。

他也实在是没有见过林六生这号的人,说起话来和风细雨的,就跟说啥话都不过,就该答应他似的。

林六生进了楚广阔的屋子,面朝着楚广阔,脸上直接就笑了起来。

他倒是没有想到,那个所谓的恶霸其实还挺近人情的。

林六生当着他的面儿上了他的床的时候,楚广阔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一看到林六生的一双干净的眼,竟然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林六生问他:“你睡外头,还是睡里头?”

楚广阔睡在了外头。

林六生面朝着墙躺下,身体微微蜷曲,后背伶仃,瘦弱的不行。

楚广阔不知觉地盯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的时候,觉得还真是邪门了。

自己盯一个男人看什么?

楚广阔抱了一床被子过来,自己盖身上,刚躺下,一只瘦弱修长的手很是坦荡的摸索着,然后楚广阔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林六生将自己的被子扯了一半,盖在身上。

楚广阔心想,呦呵,还有敢扯他的被子,敢跟他一个被窝的!

楚广阔正觉得他大胆,谁知道林六生的身体又一蜷缩,又一个翻身,直接将整个被子都卷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一半被子就这样从楚广阔的肚子上滑了下去,半点儿都没剩下。

“……”

躺在床上的楚广阔就这样睁着一双眼,看着屋顶。

算了。

他体质好,用农村的话说,壮的就跟一头牛似的,也不想跟一个病秧子计较,不盖也没事儿。

楚广阔闭眼,抱着自己的手臂,朝外打算睡,身后却又传过来了沉闷的咳嗽声,像病了的大猫发出的呻吟。

楚广阔也没有太在意,睡自己的。

咳嗽声断断续续,过了一会儿,就这样激烈了起来,林六生也已经难受醒了,捂着自己的嘴,想让咳嗽声小点儿。

发现自己把被子全给抢了,他觉得不好意思,又将被子扯了一大半盖在楚广阔的身上。

本来还半睡半醒的楚广阔这下一下子就醒了。

林六生的咳嗽止不住了,捂着嘴都能指缝放里头泄出来,闷在嘴里的咳嗽让人听着都难受的慌。

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光亮,但隐约能够看到一个人影,楚广阔就这样看到林六生从床上下去,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摸黑用脚找着鞋子。

他咳嗽的更厉害了,鞋子都没有找到,光着脚就走了出去。

楚广阔见他打开门,又小心将门给关上。

然后那闷在嗓子里的咳嗽声就被放了出来。

林六生应该是去了堂屋,只是因为离得有点儿远,声音不大。

楚广阔本来是打算不管他的,可一闭眼就想到他那蜷缩成虾米的样子,自己在床上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躺了半夜,那咳嗽声都没有下去。

“娘的!”

楚广阔骂了一脏话,弯腰出了门,一到堂屋,也没有去看那个模糊的人影,而是直接从抽屉里头摸出来了一盏小油灯。

灯光小如豆,油是食用油,但这也不便宜了,能用得上油灯的,怕是一个村子也没有几家。

林六生一看到那一盏小油灯,咳嗽着,但一张苍白无色,十分病弱的脸却笑了起来,调侃道:“你家房子破成这样,吃的用的倒是好,面吃的是白面,还能用得上油灯。”

楚广阔朝着他看过去,只觉得灯光下的一张摇曳的笑面实在是好看的不行。

林六生体型倒是算的上是修长,只是形瘦单薄;五官生的好,鼻梁秀挺,唇薄,笑起而唇角上翘。

身上的衣衫糙的不行,到处都是缝补留下的针脚,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肥大,包括不住病白的一身皮肉,更显瘦弱。

他因为久病,眼底是淡淡的乌青,本该是一副凄惨晦气模样,都因他的笑面让人直接给忽视了。

“咳都快咳死了,还能开玩笑?”楚广阔觉得这人还真是够有意思。

林六生在他的声音还没有落下来的时候,就又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边咳一边朝着水缸走过去。

他想喝点水压压咳嗽。

雨虽然停了,但外头风大,连腐烂的木门都被刮的咣当响,楚广阔觉得他一出去就能被刮走。

咂舌骂了一句脏话,楚广阔说了一句:“你搁屋里等着吧!”

林六生惊愕了一下,就见楚广阔几步出去,应该是给他舀水去了。

楚广阔舀水舀到一半,听着在林六生的咳嗽声,皱了一眉头,又直接将舀子丢回到了水缸里头。

林六生见他空着一双手回来,一边咳嗽一边问他:“你咋……”

楚广阔几步回了屋子,从里头拿了一件冬天穿的厚棉袄出来,丢给他,“赶紧披上,别死在俺家了!”

林六生有些怕了,讪笑道:“这大,咳咳咳,大晚上的,我实在是没地方去。”

楚广阔斜眼看他,知道他是误会了,故意不解释,凶着一张脸说:“你不披上,等老子把你直接隔着墙头撂出去?”

林六生:“……”

林六生撑不起一件厚棉衣,要被压垮了似得。

楚广阔开了院门,让他出去,林六生还以为自己是被赶出去了,可没想到楚广阔居然也出来了。

楚广阔从门口揪了一根草叼在嘴里,高头大马,男人看他都得仰着头,大晚上的,就跟大爷遛弯似的走着。

“你愣着干啥呢!赶紧跟上!”

林六生拢着身上的厚棉袄,一边咳嗽一边问他:“大晚上的,干,咳咳咳!干啥去!咳咳快快快!去啊?”

楚广阔听他说话都难受的不行,不打算搭理他了,自己在前头走着,让林六生拢着厚棉袄在后头跟着。

树禾村,是有一个村医的。

现在都已经是后半夜了,人家早就睡了,楚广阔一点儿都不客气的直接就往人家的门上拍,他的力气大的很,哐哐哐的,每拍一下都恨不得将人家的门给拍塌了。

林六生也不知道他是来干啥的,这声音震的他耳朵疼的不行,就多少问了一句:“这,咳咳咳,这是你仇家啊?”

楚广阔一时来了兴趣,想看一下他的反应,“不是,就是一邻居。”

林六生眉间直接就皱起来了,没有血色的唇也抿直了,“咳咳咳,人家,咳咳,人家跟你没仇,哪有你这样敲门的。”

楚广阔一听,像是觉得极有意思。

这个人居然跟他一个恶霸讲道理,

想看到林六生脸上更多的表情,楚广阔整张脸直接就恶劣地笑了出来,他也不用手拍门了,就这样看着林六生笑着,表情却凶狠的不行,直接抬脚,朝着门猛的一踹。

这一脚,若是踹人身上,肯定能去人半条命。

“轰——”

木门连着带着锁的锁链,直接朝里塌进了院子里。

林六生的脑子被震的发麻,表情在一瞬间也是呆滞的,甚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楚广阔看着,简直满意极了。

村医,刘青云,拿着一把钥匙正打算开门的,本来都快走到门前了,自家的门就这样直接在自己的眼前轰的一声,塌了下来。

他捏着钥匙站在那里,双腿哆嗦,在看到楚广阔的时候更是被吓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楚广阔就这么健硕挺拔地站在那里,天生带着煞气的一张脸朝着林六生,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细微的表情。

震惊,害怕,能多一点儿就好了,楚广阔像是有瘾似得,一双眼就这样盯着让他得了魔怔的人。

然而。

林六生震惊之后,连一瞬间的害怕都没有,一张脸就这样平静了下来,他看着楚广阔,眼神是讥讽,是看不上,是厌恶。

他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是不是有病?

楚广阔张的笑就这么一点儿一点儿的卸了下去,直到成了一副似怒非笑的模样,斧砍的面容实在是有些渗人。

林六生直撞上他的一双眼。

从小到大,他就是一个上房揭瓦的性子,上学的时候,中学到高中,再到大学,没少遇见刺头儿,他不惹事儿,但有人故意招惹的话,也从来没有怕事儿过。

如今面对楚广阔,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压力。

怎么。

还想跟自己打架不成吗?

楚广阔对着的一双沉定的眼,咂舌“切”了一声,然后自己转身走了。

碗口粗的白杨树都被狂风的摇摇晃晃,不堪承受的样子,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走在狂风之中,像是要将风给劈开似的。

刘青云在楚广阔走了之后才敢喘气儿了,只是一双腿还是有点软和,在挪了两下之后才缓过劲儿来,看向了一直咳嗽的林六生。

“先进屋吧。”

“……咳咳咳!啊?”林六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能是可怜自己一个人在外头站着,打算收留自己不成吗?

刘青云:“你不是来看病的吗?”

这下换林六生愣了一下。

那个恶霸带自己来的地方是……村医家里?

本来以为自己是要被人给赶出村子,结果却是那个恶霸带自己来看大夫,这巨大的反差,让林六生直接看向了那个恶霸离开的方向。

风在呼呼的乱刮,那个恶霸早就没有了影子。

“你就是那个楚恶霸的男媳妇儿吧?”

“什么?”

刘青云见他也不像是跟那个恶霸一号的人,将他给引了进去,一边走还一边说:“前些天你家里人用牛车把你拉过来,转个半个村子,我当时还看你一眼来着……但当时就觉得你命应该不长了。”

林六生:“……”

被人用牛车拉着,转了大半个村子?

原主当时应该是病的没有意识了,所以林六生没有这段记忆,只知道好像是用牛车拉过来的。

原主这个身子骨,在牛车上两天一夜的劳顿,自然是撑不下来的,能在那个恶霸家里撑着活下来几天,就已经是极限了。

刘青云给他诊了脉,眉间皱的很深,到最后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说他得的是水心,气喘,胆热等等。

简单来说,就是一身病症。

就差说上一句:你这就是早死的命。

连开药都不好开,他说是顾得上这一样,顾不上那一样,刘青云斟酌再三,针对他的气喘阵咳,开了几味药。

古代的药都是十分的贵的,一般人,尤其是乡下人,很少能看得起病,这点儿常识林六生还是知道的。

他看着手上的药包,一脸纠结地问:“能赊账吗?”

这个林六生毕竟跟那个恶霸是契兄契弟的关系,刘青云也不想招惹是非,直接就说了一句:“这几包药,就不用了。”

林六生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就说:“您打个咳咳咳!打个欠条吧。”

刘青云一看,就知道林六生是个十分有主意的性子,自己要是再跟他客套的话,那就显得过于虚伪了。

刘青云尽量写的少一些,六十五文的药,给他写了四十文。

林六生将欠条看了一眼,也就一行字而已,明明白白的写着四十文,没有一点儿的问题。

刘青云却有一点纳闷了。

这个林六生,难道还能识字不成吗?

村里人极少是识字的,就算是条件好一点儿的,也是一大家子专供一个读书的。

这个林六生家里都穷到跟人家结个契兄契弟都还要“敲诈”一笔的地步了,怎么可能供得起他读书呢?

刘青云到底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识字?”

林六生:“认识几个而已,跟村里会识字的学过几个,会认个数,写个自己的名字罢了。”

刘青云了然了。

林六生又朝着外头看了一眼,说:“把修门的工钱也算上吧。”

刘青云一听,那是死活都不愿意了,林六生觉得他这个人还真是麻烦的慌,直接执笔,又加了个二十文。

手指沾了朱砂,摁了下去。

一式两份,林六生拿了一份儿出去,到门口的时候刘青云还追了上来,一直扒拉他,说啥都不愿意。

林六生恨不得吐一口脏话来,心里的不耐烦在脸上摆的明明白白的,刘青云看着,咽了一口口水,到底是松了扒拉他的手。

林六生提着药,裹着袄,咳嗽着往楚家回。

回到楚家门口,果不其然,门从里边儿阀住了。

村里边儿一般都是知根知底的,如果不是情况特殊的话,一般都是不锁门的,楚广阔一个恶霸,那就更不用锁门了。

他这一回来,门居然锁上了,这是啥意思?

林六生拎着药包,一边咳嗽,一边拍门:“楚广阔——我回来了,你给我开个门——楚广阔——”

楚广阔听着外头拖着嗓子,因为咳嗽,喊人喊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心里烦的要命,心想,叫门叫着这么理所当然的,那病秧子怎么好意思的?

外头的咳嗽声更厉害了,喊门都喊不成了。

“楚哥?楚——咳咳咳——楚哥——”

楚广阔四肢大开的躺着,睁着一双眼,看着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蛛丝网的屋梁。

“哥——咳咳咳!咳咳咳咳!哥——”

谁是他哥?

“娘的!”

楚广阔骂了一句脏话,直接从床上起来了,因为太突然,动作太大,床板都咣当一下,被压的翘了一下。

小木门被砸到咣当响,楚广阔走路的势头吓人,几步跨完十来步才能跨完的院子,顶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朝着院门过去。

非要让那病秧子滚远点儿不可!

院门一打开,裹着一个大的不行的厚重大袄的林六生一看到了他,整个人直接就笑了起来,他的嘴唇冻得发白,发绀,脸上更是没有一点血色。

楚广阔看着他的笑,竟然觉得跟太阳似得晃眼,本来被暴怒侵占的脑子直接就迷糊了。

林六生又拢了拢大袄,吸着鼻子,顶着一张笑面抱怨说:“娘的,风太大了,快冻死我了。”

楚广阔不明白,这个病秧子抱怨着,说着脏话,声音都能这么温柔。

林六生裹着袄往里走的时候,一双眼一直盯着他看的楚广阔随着他的步子,在他要进去的时候直接偏了一下身子,让他进了院子。

然后。

楚广阔懵逼了。

不知道咋搞的,自己居然又让人进去了。

林六生将那几个药包放下,又拿出一个药丸,也不讲究了,直接就塞到嘴里干嚼了,然后就直接回去,脱鞋。

上床。

楚广阔进来,因为屋门矮,他每次进来的时候都要低一下头,他体型大,又健硕,一进来就显得小屋有些逼窘。

林六生动作够快,已经将袄脱了钻被窝里去了。

楚广阔就这么叉着腰,看着他。

林六生特地给他留了一半儿被子,眼神示意他赶紧上床,一副有事要跟他商量的意思。

跟他躺床上,钻一个被窝商量事儿?

楚广阔跟兄弟亲近,也没有这么亲近过,但男的,也没什么不对的,只是看着这个病秧子,让他总觉得有些别扭。

可能因为那一纸契书!

因为床的一块儿板已经有点儿松动了,楚广阔躺上去的时候,很明显地压的那块板翘起来,又“咚”的一下下去。

林六生主动往他身上扯被子,楚广阔也冷着一张脸,面对着他躺下去。

可谁知道,他才刚躺下去,林六生就直接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喷了楚广阔一脸的唾沫星子。

楚广阔额头上的青筋肉眼可见的嘣了出来,脸上的肌肉抖动着。

林六生连忙上手,拿自己的袖子往他的脸上擦,非但不害怕,还给逗乐了,喉咙里哼哼哼地憋着笑,嘴里说着“对,对,对不起!”

楚广阔瞪着一双眼,阴恻恻地问他:“好笑吗?”

林六生咳了一下,硬是憋住,一脸正经地看着他,说:“不好笑!”

脸蹦住了,眼里却笑的正欢。

楚广阔一张脸板着,看着是恼了,但实际上看着的一双眼,实在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来。

他大字不识一个,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儿来说明白。

也是在很多年后,他才知道了一个词,那时,他才又想到了今夜,将那个词在嘴里咂巴着,越品越有滋味儿。

目若朗星。

林六生捂着自己的口鼻,埋在被子里又打了一个喷嚏,又咳嗽了两声,也是被憋着了,再抬头的时候,鼻尖跟脸都有点儿泛红。

一双眼也像是哭过似得。

“你把我送回老家,”林六生蹭着自己的鼻子,吸了一下,“把那契书离了,还有,俺家坑你们家八百文钱,到时候咱俩三七开,你七我三,你看行不?”

“不都是是恁坑俺家的吗?”楚广阔像是觉得有些好笑,“凭啥分你三分?”

林六生:“咱俩现在啥关系?”

楚广阔一时间没明白。

林六生一想,确实哈!自己的想法是按照现代离婚的财产分割来的,在这里根本就说不通啊!

他正想改口,可谁知道,楚广阔却黑着一张脸,粗着嗓子不情愿地说了两个字。

“行吧!”

林六生愣了一下,一下子一张脸又彻底地笑开了,怎么看这个恶霸怎么喜欢,觉得这人可真是够大方,够仗义的!

被他看着的恶霸冷硬的嘴唇往下扯,身子都往后仰了一下,毕竟,活了二十三年,还从来没见人对他笑的又稀罕又喜欢,恨不得下一刻就捧过来朝着他亲一口的情况。

还他娘的……

是个爷们儿!

长得还他真娘的好看,看这鼻子,看这嘴巴,看这眼……

林六生被他在脸上一点一点地细看着,那目光,又重又热的,而且楚广阔的男人气息也太强了。

难道是雄性相斥?

林六生多少有些不自在。

于是默契地,林六生也将身体后仰了一下,一时间,俩人中间空出一大块儿。

林六生:“那咱睡觉吧!”

楚广阔没什么意见。

林六生一翻身,裹着被子朝墙睡了,一闭眼,一睡着,又一趴,直接让被子在身上裹了一圈儿。

身上的被子被扯的半点儿没剩的楚广阔就这样看着屋顶。

他是独子,没跟人睡在一块儿过,也不知道跟人睡在一张床上能那么糟心。

林六生一大早是被楚广阔的动静弄醒的,一睁眼,看到楚广阔从一个砖缝隙里头拿出来了一个蓝白的帕子。

那是他娘给他留的,他娘临走的时候才把这一点儿“存款”告诉他,楚广阔之前也没有顾得上,在外头没钱了,才想起这件事儿,昨天才回来了。

楚广阔将那些铜板,两小块儿碎银子,还有一个银耳坠子在手上拨了一下,将那银耳坠子放回去,其它的全都揣到了怀里。

一回头就看到林六生正躺在床上看着他。

楚广阔看着他避也不避的目光,还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要不要把那个银耳坠子也给拿了。

林六生根本就不跟他谈这件事儿,一点儿都不避讳自己看到了他藏了耳坠子的地方这件事儿,也是一点儿不将那个银耳坠子放在心上。

林六生在床上坐了起来,问他:“那个,哥们儿,你啥时候能送我回去?”

林六生觉得他们这里的口音有点儿像他在现代老家那边的,但有些发音还是不一样的,只是也不会让人觉得太奇怪。

就像“俺(我;我们)”“恁(你们)”“白动(别动)”“清倒起(清早起)”……

会说这几个口音的话,也就算是地道的本地人了,只是林六点有时候拗不过来,让楚广阔觉得有点儿文绉卖弄。

可林六生说话舒缓,中气不足,说话还能带出一股子的清爽劲儿,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楚广阔拿着钱是要去赌钱的,自然是没空搭理他。

但八百文也确实不少。

主要是还真能留那一纸契书去?

“那过两天吧。”

楚广阔留下这一句话,在手里撂着两个铜板直接大咧咧的走出去了。

林六生在后头喊他:“恁家地给哪嘞,面吃光了,我到恁家地里头弄点吃的粮食吃吃。”

楚广阔根本就没有搭理他。

楚广阔在外头有弄钱的地方,但他娘一直都觉得不正经,天天说让他在家好好种地,他敷衍不听,他娘又卧病,也种不了。

地早就荒了四五年了。

俗话说的好,民以食为天,庄稼人把地看得比命都还要重要,楚广阔能将地荒着,在村里人看来,可不是不务正业吗。

这件事,林六生一出门就打听出来了,然后他就这么叉着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子扯着。

年景本来就不好,家家户户都是算着粮食,掰着馍馍过日子,一口吃的都显得十分的金贵,林六生讨都不好开口。

就这样饿了一天,就煎了一包药,喝了一碗苦水管饱,实在是没办法了,趁着身上还有一点力气,他还是去地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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