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7-11 来源:豆花 分类:现代 作者:穆将愉 主角:沈宜年 沈宜年
同样的话津支早已和沈宜年讲过。
他初次上溯虚山,便是来拜师的,拜的是溯虚山掌门谢无澈。
津□那时已是羽族圣子,纵使天资差些,溯虚山也该给个面子收下,没人料到谢无澈拒绝得那样不留情面,连灵根也未测就请他下山。
“我这么招你讨厌么,掌门?”津支神色不变,笑意盎然。
“唔……有点。”谢无澈这人从来不知道说点客气话,沈宜年在旁边都有些尴尬。
“再没有别的可能吗?”津支莞尔,并不为他的话恼怒。
“有,当然有,”谢无澈漫不经心地指指站在沈宜年后面的宫映麟,“你先把这小子给撂倒了再来跟本座谈余地。”
宫映麟虽未及冠,但修为已近半神,放眼六界也难有能与他匹敌的少年人,更何况津支一个经脉有损的人。
谢无澈摆明了懒得和津支扯皮,任由跟他一起来的羽族脸色难看得不行,也不给半分面子。
“好。”津支颔首,竟毫不犹豫地应了。
宫映麟从他们来时便没看过津支一眼,这时才有些意外,津支对上他的目光,笑得温软。
沈宜年简直头疼,往演武台去的路上他反复嘱咐宫映麟务必不要伤人,点到为止即可,宫映麟一贯的嬉皮笑脸,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气人。
小辈整日胡闹便罢了,年长的也不靠谱,沈宜年烦的要死,谢无澈伸手捞桌案上的龙须酥,他顺手就给推得远远的。
“干嘛呀,一天天的就知道欺负你师父。”谢无澈啧了一声,夸张地作捧心状,多伤心似的,下巴一扬指指石台上的宫映麟,“有本事你欺负他去啊。”
他倒是想啊。沈宜年额角青筋直跳,觉得自己再在溯虚山待几年迟早要被这一大一小给气出毛病来。
“不是我故意为难,别跟我说你看不出这小子笑里藏刀,”谢无澈有点恨铁不成钢,他这徒儿哪都好,就是心软,“一口一个道长哥哥叫得多甜哪,指不定肚子里憋什么坏水呢。”
这话还没说完,只听津支压弯手指吹出一声长哨,数不胜数的飞鸟从山林里长鸣而出,扑向宫映麟,宫映麟挥剑横斩,抬袖挡去飞溅而来的温热液体,俊逸眉眼中有些不耐——他实在讨厌溅上一身血。
所有人都觉得津支只是黔驴技穷,招来这样一堆玩意儿只是找人晦气,津支跟听不见议论纷纷似的,立在原地,笑颜如旧。
就在宫映麟准备离去时,变故突生,津支咬破食指,半空中已结出诡异至极的血色符咒青石上的□体倏地盘旋而起,各种畸形的飞鸟实在看得人头皮发麻,朝宫映麟攻去。
宫映麟一时不备,叫一只金雕在臂上撕裂开一道二指长的伤口,沈宜年一惊,飞身而下,单手结出一道银色结界,拔出佩剑斩尽邪祟。
“道长,你犯规啦。”津支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块流纹岩上,偏头对他笑,一对笑窝甜蜜可爱,却叫人脊背发凉。
沈宜年望向他,眉尖微聚,眼神幽微难明,津支毫无畏惧,任他打量,完全没有一点闯了祸的自觉。
倒不是说宫映麟金贵,半点碰不得。这小孩灵力不够,血脉却金贵,素来有百鸟朝凤之说,他借宫映麟之手斩杀飞鸟,再用血脉之便操纵尸体,纵尸术乃是鬼族秘术,名门正派早将其列为禁术,他不仅在人前大摇大摆的用了,还用得如此不择手段。
凤凰一族渊源已久,乃是上古神砥,从古至今在羽族被奉为圣子,从来以悲悯宽善著称,谁也没想到能出现津支这样残杀族类、阴狠毒辣的异类。
谢无澈吃完一块龙须酥,才慢吞吞地下来,终于是笑了:“圣子今日来我溯虚山,拜师是假,寻衅是真吧。”
津支没下来,俯视青衣道人,短促地冷笑了一声,语调甜腻:“啊,我可不敢……不是您让我跟他打的吗?”
他捋开挡在眼前的长发,食指上残存的血液在侧脸上留下一道血痕,他不知为何生得那样白,浅淡的一抹红也看的人刺眼。
“看来掌门是真的不太喜欢我啊,”他跳下来,腕上金铃轻响,似乎真的很遗憾的样子,“那今日怕也是不配和您谈啦,晚辈下次再来。”
“多新鲜,你还能有下次?”谢无澈嗤笑,他这人混账又随性,这会忍着气性也就是懒得跟半大小子计较。
津支仿佛并不在意到底有没有下次,抬手擦去脸上血痕,转身便走,偶然瞥见沈宜年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甚是肆无忌惮,径直停在沈宜年面前。
津支五官秾艳,下颔微抬这种动作做出来十足的骄纵,几乎是有些恶劣地嘲弄道:“这么凶干什么啊……我害道长的徒弟受伤了,道长要把我扔下山?”
沈宜年还没说话,宫映麟挡在沈宜年面前,不悦都挂在脸上:“别没事找事。”
多稀奇,他刚刚被阴了一手也没见生气,这会倒沉下脸来了。津支觉着有趣,哼笑两声,墨黑瞳孔微微泛红,方才使用鬼术的波动仍没压下去。
“你根本驭使不了那些脏东西。”沈宜年盯着他眸中那抹红,“别拿着纵尸术招摇过市。谢掌门不拘一格,其他门派可不一定。”
他的语调没什么起伏,但话是好话,近乎嘱咐。对这么个笑里藏刀的家伙,已是仁至义尽了。
“劳烦道长关心。”津支笑得单纯无害,“那道长就一直管着我啊……要是哪天被什么名门正派给杀了,曝尸荒野,那多可怜。”
他这话一如既往的的不着调,只像是随口说出来阴阳怪气的。他从上溯虚山后,就没说出过一点真情实感的话。
可唯独这句,叫人莫名其妙地听出些怨怼和委屈。
溯虚山上云雾杳蒙,少年出落得清瘦高挑,背影被模糊得只见轮廓,殷红羽翼骤然展开,同随行的羽族俯冲而去,再无影踪。
沈宜年抿唇不语,心下怪异。
他总觉得,这小孩他曾是见过的。
没人想到沈宜年后来收了津支。从来一副笑面的溯虚山掌门拜师礼那天绷着脸一言不发,授香草的时候都恨不得直接把那株兰花扔津支脸上。
津支却一点不恼,笑眯眯地过了全程,一声声的师祖叫得不知道多顺口,在谢无澈这里可没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应都没应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不是,师祖到底跟小师弟什么过节,怎么这样不对付了。”谢无澈一晚上不知道斜了多少白眼,宫映麟都替他眼酸,还看热闹不嫌事大,扯扯旁边陆景岐的宽袖,“我要是他,我也得把师祖气个半死不活才好,是吧?”
“您贵庚?”陆景岐不耐烦地把袖子扯回来,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
“嗤……你这人真没意思,”宫映麟笑着收回手,不真不假地抱怨一句,“快跟小师弟学学吧,长得赏心悦目不说,人还有趣儿得紧。”
陆景岐懒得理他,一眼都不看他,宫映麟讨了个没趣儿,神神叨叨地感叹这小子再也不是十年前说两句就要哭的软包子了。
师徒四人一道回掩月峰,宫映麟和陆景岐并排而行,陆景岐望着前面沈宜年的背影,突然开口问:“……你不是不喜欢他吗,怎么这会又跟他那么熟了。”
“师尊愿意收他,也就是不讨厌他,师尊都不讨厌,我有什么可不喜欢的。”宫映麟顺手折了一支路边恹恹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有些漫不经心,“那么记仇干什么?”
“再说,他邪是邪了点,人是不坏,小孩子心性罢了。”
陆景岐沉默不语。
宫映麟的家世好,性子也好,阴谋诡计没见过多少,也从没遇过需要他特地用心的东西,他是真的可以一笑泯恩仇,小打小闹他也权当过眼云烟。
可他不觉得前面那个笑起来又甜又软的小孩会善罢甘休。
“行了你,多大人了还这么幼稚,跟小孩子较劲。”宫映麟倒打一耙,反手把幼稚的骂名还给陆景岐。
陆景岐不像沈宜年那样好性,才不惯着他,冷笑一声,反唇相讥,两人吵到沈宜年回静室还没完。
津支坐在白玉楼栏上,看着他俩没完没了地吵:“大师兄。”
“啊?”宫映麟应声,没回头,眼疾手快地拿走了陆景岐悬在腰间的避秽铃。
陆景岐不相让,冷着脸扯走了宫映麟的铃铛。
“你和二师兄感情真好。”津支最后点评一句。
话音刚落,两串铃铛被掷在地上的声音叠在一起:“谁跟他感情好!”
“大晚上弄得铃铛乱响,等着把鬼祟招来,下一窝小崽子,完了让你俩给照顾大是吧?”沈宜年推门而出。
“没,哪能呢,我和小六就是看这俩铃铛挺般配,让他们贴一贴。”宫映麟挤眉弄眼地暗示陆景岐,直接把两只铃铛捞起来,随手塞了一只给陆景岐。
“……是,是这样。”陆景岐勉为其难地应和他说瞎话。
沈宜年又好气又好笑,果然近墨者黑,陆景岐一安安静静的好孩子也能给宫映麟带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