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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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我再也没有见过莉莉,不知她是否如愿嫁给了表叔。但是这已经与我无关了。宫廷宴会仍旧开着,为着各种各样的名头。宫廷里的男男女女依旧风月情浓,只不知道这份情意在各自心里又掂量几分。衣香鬓影之中,唯一的便利大概就是不停地有人愿意投入这游戏。新鲜的人面娇体柔,最吸引人的就是他们不知是否故作的青涩姿态;老手另有一番风情,更重要的是他们少有失足时候,总能维持风趣体面。若想在其中游戏一把,别的没有,玩伴却是最多。尽管我没有纵情声色,却也对这些把戏烂熟于心。

这时我思索起叔叔。叔叔总是孑然一人。可是叔叔却对我说:“克奈琉斯,这座宫殿里没有局外人。想要得到宴席上的话语权,必得是宴席上的一员。”

“你也这样?”这是个傻问题。

但是叔叔一如往常温柔耐心:“是的,克奈琉斯,我也这样。”

我难以分辨我的情绪。西诗尔再一次拥抱了我。西诗尔看起来是那样高贵——尽管从身份来讲这座宫廷里都是高贵的人——高贵动人,看起来绝对不会同那群小丑玩乐。莉莉已经让我意识到外表和内里不尽相同,但我却拒绝把这个规律应用在西诗尔身上。

“克奈琉斯,这个世界并不总是泾渭分明,恶之花也一样动人。”

我嘴上应着,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尽管万般不愿,不可否认的是,西诗尔动摇了我。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叔叔和谁行从过密,尤其是没有女伴。非要说的话,他比较愿意和一些青年才俊度过时间。我想,在“忠贞”这一点上,叔叔比婶婶出色多了。

从莉莉的事件以后,我对于人们之间的私情仿佛敏锐了起来。也许是因为我从莉莉那里知道了情人的眼神—也许是轻佻的眼神。仅仅是一次宴席,席间各路妙人也大显神通,除了语言的挑逗,更重要的是语言之外的语言,特别是神色。那种沉醉的眼神我看见过太多次,长长的眼睫眨一眨,甜蜜、诱惑、暧昧。这样的眼神犹如一一颗糖果在情人之间抛来抛去,有时候这颗糖也落在我身上。但是这一次,我看见这颗糖抛给了叔叔。

这颗糖是年轻的子爵亚多尼斯抛出的。他以美貌著称,贵妇少女之间传颂他的美名。他还很年轻,从他父亲那里继承的巨额财产为他的更添一层魅力。一个富有、无人管束、而且美丽的少年。

“什么样的人算有魅力?”在打高尔夫的时候我问叔叔。

“你指什么?”

“那些—备受追捧的人。”

“当然是能让人觉得少劳所获的人。”

“你指—政客或者资本?”

“情人也一样。”

“这岂非交易?”

“正是交易。”西诗尔对着我一笑,漫不经心的面容显得分外俊美。“判断什么一本万利却是个难题。大多数时候总是失误,一旦失误可是会赔个低掉。”

“这么说,保守投资也许更合算。”

“也许如此,但是人总是高估自己。”

说着,叔叔挥杆,一颗球飞向果岭,球童报球声传来,绿茵茵的草坪向远处延伸开去。

球场谈话两周后是我的生日。

我喜欢我满十八岁这件事,虽然我已经冥冥地感受到我要踏入的这个成人世界并非福地。但是在十八岁的这一天,我得到了我的爵位和封地,我不再仅仅是一个血缘上的王子,也是一个有实权的公爵。我也许会快活一点——明天仍然是值得期待的课题。

生日晚宴后的聚会在游艇上举行。游艇是西诗尔送的礼物,航行区域是我封地内的海域。游艇的装修非常豪华,像一个梦幻乐园,到处是宝石、金饰、热带来的高大植物,甚至还有两只白孔雀到处跑动。

我喝了很多酒。酒精让我莫名其妙地快活,连带着看那些敬酒的人也可爱起来,于是我喝下更多酒。客人们行酒令、跳舞、聊天,脸上带着亢奋的红色,显得比我这个主角更尽兴。

当宴会上的人提议往海中心开去时我没有反对,因为我也被这大胆的夜晚蛊惑。我醉了吗?我不知道。说实话我感觉好极了,虽然我不停地说废话,而且镜中的我也显得面色红润、目光闪闪。我踉跄着走上甲板。

我看见了拥吻的西诗尔。他金色的头发在月光依然闪耀,吻得闭上了眼。与他相吻的一头棕发,面孔看不清但能看出是个年轻人,脸部线条结实流畅。那人的手非常美丽,纤细、修长,皮肤皎洁。

噢,西诗尔确实如他自己所说,是这糜烂宴席上的一员。我一时觉得西诗尔辜负了我对他的想象,又嘲笑我自己,我强加的想象对人家来说倒是无事生非!无事生非...我仍然没有从看到这一幕的震惊中走出来,以至于我长久地盯着他们,让他们被我的目光惊动了。

他们迅速地分开,姿态却丝毫不狼狈,看清是我之后竟然还颇有风度地和我打招呼。西诗尔的灰色眼睛里荡漾着月光,那年轻人蓝色的眼睛像月光下的大海。我认出那是亚多尼斯。西诗尔甚至还带着微笑走向我,示意那年轻人先走开。

“你看起来喝了很多酒。有什么不适吗?”他的声音依然那样优雅从容。

我觉得让他知道我震惊很丢脸,毕竟他刚刚所为只是一个贵族常有的乐子。与男子调情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家业不会传给没有继承人的子嗣。我将要继承王位,这样我的叔叔当然不必再忌讳——突然之间,我明白为何他不在乎婶婶寻欢作乐,为何众人皆知却心照不宣。

我曾经固执地认为他超凡脱俗,哪怕其实他已暗示明示我多次:他是凡夫。我对他的误解使我现在如鲠在喉,甚至只能勉力敷衍:“没有。我想——自己吹吹风。”

他静静地凝望着我,月亮在他身后,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睛有一点光芒时隐时现。我无从揣度他到底在想什么。我很怕他不快——因为我窥破他的私情、我没有好好做答、我表现得小孩子气——而讨厌我。神啊!我希望他永远不要讨厌我。虽然我现在对他生气(而这怒气我并不认为有充分的理由),但我还想葆有他的怜爱。

突然他把我拥入怀中。我闻着他脖颈皮肤的气味,还闻到了今晚的酒香、花香还有雪松香水的气味。他的手放在我的背上,好像我是个需要安慰的小孩。

我没有动作。

我听见他说:“你这副表情,我可没办法不管啊。”

我什么表情?是小孩子表情吗?他只对我这样亲切还是对谁都一样呢?

我一点也不被看到窘况之后被施与同情,亲人也不行。我竭力维持我的面部表情,不让五官皱起:“我没事。是因为酒喝多了,让我一个人吹吹风吧……”

说着我不再看西诗尔,往船头走去。

我听见一声叹息。

我厌恶叹息。

船头。

不知为什么,此处没有灯,唯一光源就是天上月光;亦没有人,也许那些男男女女都在灯光下狂欢,情人在室内捉迷藏,来躲避不该知道的人。海风吹到面上,又湿又咸,我不喜欢它的味道。

我想到那些西诗尔平常交往的青年才俊。原来我以为的交往之下是掩藏的暧昧。我曾认为他最喜欢我,那是在我意识到他的情人们之前。侄子和男友并不能相提并论,我明白极了,可是我感到嫉妒:除了西诗尔我并没有亲近的人,他是最重要的亲人,朋友,我唯一的陪伴。

我都忘记我最初震惊的是西诗尔并非忠于婚姻的人了。他和我一起读那些诗、那些文学,热烈的爱情和持久的爱情,悲剧的爱情和皆大欢喜的爱情,我记得他对我说:纯洁而且高贵。当然他也常教育我,现实生活中人人都在作恶,难以保全自身的纯洁和高贵。我以为他并不赞赏那些关于现实的话。好像关于纯洁和高贵他还有别的话.....可是酒精让我想不起来了,我渐渐趴在护栏上,头也枕在手上。这时候,想必我和莉莉嫁的糟酒鬼一样吧。

忽然之间,巨大的礼花在天上炸开,姹紫嫣红,点亮了夜空。我模糊地感到开心。烟花总是令人欣喜...巨大的礼花,花一样的、孔雀尾巴一样的、烟雾一样的....他们一点不像这个世界的物品。

在坠入海中的一瞬间我想起西诗尔说的话:“因为人类做不到,所以这样的感情才显得纯洁高贵。”

海水呛入喉舌,我失去了意识。

狄兰是一名人鱼。有形似人类青年的上半身和从臀部开始的尾巴。人类只能把它比作钻石在阳光下的颜色,因为人类很没有想象力。

然而狄兰并不在意人类是什么玩意儿。人鱼从不与人类多接触,至今还是存在传说中的物种。

但是今晚这一切都改变了。爱情可以完全改变了一个生命的生活轨迹,至少对狄兰来说是这样。

他爱上了那个在甲板上的少年。再看见少年的一瞬间,他甚至来不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就已经感到什么发生了——他的身体内部仿佛发出了一声轰鸣,尽管一片寂静;他的血液奔涌着呼唤那少年,尽管他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之所以是他就是因为这命运的一刻。这感觉不可反抗不可反抗的,他欣然臣服。

在此之前,他从不知道爱的感受,爱只是一个闲谈中的名字;此刻,他无来由地认为,这是爱。他异常天赋地将此刻的心潮与那个古老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爱。

在火树银花游艇上,少年站在黑暗的船头。这个少年看起来如此的伤心,狄兰都要为他忧郁的眼睛落泪了。他想去拥抱他,拥抱她洁白的皮肤,他秀美的肩,必须是拥抱,因为他不通晓心上人的语言;他想去吻他,吻他蹙起的眉心,吻他颤抖的睫毛,吻他没有流出的泪水。他想要这个可怜的、美丽的少年露出笑靥。他想让他知道:我在这里,我愿意做一切让你开心的事。

他为什么这样伤心?他的头发在月光下如同金色的蜜糖,湛蓝的眼睛如同晴空下的大海。这样被神眷顾的少年为什么这样伤心?狄兰真诚的希望自己能解决掉少年伤心的理由,可是他不会人类的语言,他也不能冒昧地出现在甲板上,因为他没有人类的腿。

但他并不气馁。他知道,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到他的心上人身边。

烟花大盛。狄兰看见小王子露出一点笑样,显得很向往。突然一个黑影将少年坠下海去。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狄兰无法阻止,好在他迅速地游过去将王子捞起来。

沿船头水中有人在寻找什么,按搜寻位置应该是找少年。此时烟花尚未结束,游艇上的人都在寻欢作乐——这群搜索的人和推少年的人是一伙的。狄兰迅速做了判断,带着少年游远了。

为了模糊少年的行踪,狄兰召唤来了小范围风暴。

他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在这狂风暴雨、滔天巨浪、闪电雷鸣之下,他怀抱着他的心上人,觉得很安稳。他看着少年的脸庞,海水只是让他显得更脆弱也更动人,他忍不住轻轻地一吻。他知道他的爱人是一个人类,需要空气,需要人类的医疗,这样他只能把他送回人类社会。那么,只有这一夜了。和他昏迷的爱人,不过他会很快去找他。他不知道少年对人鱼怎么想,但他至少要尽到一个人鱼的责任——隐藏这个种族的存在。这样,也不能唤醒他了。

但他还是觉得很开心,为能与少年呆在一起。他带着他来到一块礁石上,已经超出了风暴的范围。这里只有宁静的月光、悬崖和轻柔的海浪。他看着这个美丽的生灵,觉得他异常地精致、美丽、脆弱。就像一枚贝壳。不,不是贝壳,是星星。遥远的星光,让他痴痴地仰望。啊...多么动人的存在!他几乎要对人类这种生物有好感了——尽管他一直认为人类是丑恶的。他有很多话想说,但一开口只是“赛壬的歌声”,他还没有学会人类的语言。可是这样,他还是轻轻地唱起了歌。没有歌词,即使是用人鱼的语言他也不知如何表达;但是确有音调,他触摸到语言的边界,就发出超越语言的声音,如果少年听见,他知道仅凭这首歌就能传达他的心情——因为他是那样的、那样的真诚!

睡梦中我听见歌声。

是不可识别的语言,但我听出来歌者处于向往、思念、甜蜜和忧伤之中。听着听着我流下了眼泪,那是面对至诚之物时幸运的见证人流下的眼泪。我被触动了。

不知道这歌唱给谁,谁能被这样热烈地爱慕。不知为何,我相信这情感如同星星那样来自远古,也将永葆光彩。

我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只沉入一重又一重迷雾,眼帘更重。我最后的印象是月光下的大海,尽管那时我没有视觉。

我醒来时已是正午。太阳使我嘴中干渴,身体也疲软不堪。睁眼就是一张女人的脸,她鲜艳的嘴唇和头上的反光的珠宝让我产生难以抑制的眩晕,我想发声,却发现声音嘶哑,不能成句。于是在眩晕、恶心、干咳中,我逃避似地在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是在一个古典的房间。我推测这也是个皇族的府邸,因为充满了本国皇室的室内风格,我甚至在床帘上看到了皇室的族徽:一个盾牌中间一朵蔷薇,下方交叉地放着两柄剑。我默默想着这是哪个皇室成员。

很快一个少女出现在我眼前。从她便于行动但异常华美的衣裙和相当有品位的整体形象来看来看,她应该是个身份颇高的贵族。她非常美丽,非常年轻,看起来是个未成年的少女。接着她告诉我是她在岸边救了我,当时我昏迷不醒。她是我祖母妹妹的孙女,是邻国的公主,我的表姐。这次来是为我祝贺生日,但晚了一天,不过礼物已经提前送到。

我也知道了她名为爱妲,这个名字可是高贵欢乐的意思啊。从她的脸上,我能看见青春,也能看见野心;那不是名媛淑女的神色,而是一个征服者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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