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7-04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尤里麦 主角:陈木潮 姜漾
三年前的相见并不是很体面。
“喂!别走。”
姜漾蹲在陌生的路港滩涂上,沙子蹭到白球鞋的侧边鞋面上,留下的印子怕是不好洗掉,但姜漾现在没空去管。
“我叫你呢,”姜漾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陈木潮?是你吧?”
前面那道身影停了停,随即转过来,对着姜漾。
陈木潮抬了抬眼,印象里从未出现过这个路港初春气候还穿羽绒服的人,停下来没有好奇,纯属礼貌。
姜漾腿蹲麻了,走得慢,但此刻对这个陌生小镇里意外遇到的“熟人”兴趣更大,因此也顾不得什么别的,走到陈木潮面前想确认是不是他在照片上看过的那张脸。
“欸真是你,”姜漾笑着,刚刚蹲在海边数沙子的郁闷丢完了,“原来你在路港。”
陈木潮没对姜漾和姜漾的话产生过多疑问,点了点头就转回去,要继续走。
但姜漾自顾自跟上来,蹭到陈木潮身边说:“你活得好好的,这下老姜能放心了,平时老听他念叨你。”
陈木潮听到熟悉的人名,恍惚了一刻,抿了抿唇。
“你是谁?”
那话里戒备心太重了,戾气满得溢出来,好像姜漾是什么洪水猛兽,嗷呜一口能把陈木潮拆吞入腹一般。
姜漾看了陈木潮一眼,也不生气,“姜漾,姜知呈的侄子,姜知呈,你还记得吧——”
“记得。”不是来催债的那帮找来的新人物就行。
姜知呈是陈木潮大学时教理论天体物理的老师,对他很好,平时多有照拂。
姜漾在陈木潮身边叽叽喳喳,完全不认生,陈木潮一句没进脑子里,但被他吵得头疼,打断姜漾感叹“太巧了”,“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你”此类废话。
“找我干什么?”陈木潮停下脚步,无奈地说。
身边那叽喳的声音一下就停了,像个吃了黄连不得不咽的笨蛋,吞吞吐吐,陈木潮艰难地在一堆“嗯啊哦”中听到:“不是来找你。”
姜老师的侄子看起来完全没有继承他精干学术的聪明大脑,陈木潮为恩师而对姜漾多出一些耐心,就说:“劳烦姜老师挂记,我很好,麻烦你回去转告他。”
说完又要走。
“欸你,”姜漾伸手拉住陈木潮的手腕,嘴里被灌了一口海风,顿了顿,心虚地小声说:“我暂时不回去。”
陈木潮无言地看向他,将自己的手腕挣了出去。
姜漾含含糊糊地,缓慢地提要求:“能不能带我找个住的地方,我第一次来路港。”
陈木潮简练地拒绝:“手机,导航。”
二十多岁看起来怎么着都该有点生活经验了,陈木潮没一点同情心,但姜漾好像恰好是个没有的。
路港楼群拥挤复杂,弄堂百八十条肆意弯折,邻里挂晒的衣物都快遮住路。姜漾抬头懵懂地看着陈木潮,说:“试过了,我就是跟着导航才迷路的。”
简直是神奇的巨婴。
陈木潮完全无语了,脑袋里浮出姜知呈拍着他肩膀要他好好学,将来进研究所的画面。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却多一秒都不敢回想。
陈木潮挑眉,往后退了一步,“你就不怕我不是什么好人,过会儿在前面转个弯就把你卖了?”
“应该不会吧。”姜漾甩了甩头顶细软的黑发,在风的加持作用下变得更凌乱。
面前这人看着比陈木潮小不少岁数,却真的没一点防备心。陈木潮得姜知呈赏识,走得自然近些,从老师的举手投足间也猜出其家世斐然,姜小公子必然是被保护得完全相信人性本善。
“跟着我吧。”陈木潮让步。
姜漾欢天喜地地跟上去,遇到陈木潮真是他这段时间来碰上的第一件好事情。
陈木潮手里拎了个红色的塑料桶,里面有些颜色白不白褐不褐的条状生物。
“这什么。”姜漾好奇地伸手去碰,指尖触摸到一片奇异的柔软的同时——
那东西诡异地蠕动一瞬。
陈木潮冷淡着声音开口:“沙虫。”
直到陈木潮带姜漾找到最近一家小旅店时,姜漾都是那副不愿意再和陈木潮搭话的样子。
虽然陈木潮本就和姜漾没什么好说的,但姜漾认认真真生着气,适才对着陈木潮很有话讲的旺盛倾诉欲也收起来了。
“住店一晚45,钟点房一小时15块。”柜台后的女老板头都不抬,忙着抽劣质烟。
姜漾点点头,身份证拍出来给老板登记,拿出手机打开付款码。
“只收现金。”女老板鬼画符一般地写完了姜漾的名字。
陈木潮站在姜漾后方靠左一点点的位置,从这个视角瞥见姜漾抓着手机怔了怔,肩膀抖了下,随后慢慢转向陈木潮。
陈木潮有种不好的预感。
姜漾还带着别扭,说:“我没带现金。”
预感成真了。
陈木潮面无表情,他是不会帮姜漾付钱的,但这倒霉玩意儿又不是真的流浪狗,老师的侄子也不可能撇在路边上不管。
“我带你找能手机支付的旅店?”陈木潮带着私心装作好意地提议。
姜漾下意识嘟哝了句:“好麻烦嘅……”
陈木潮听不懂粤语,“嗯?”
“我说好麻烦。”姜漾半个身子靠在柜台旁,下巴放在台面上。
姜漾大约是没意识到,他讲粤语时候发的尾调音是弱下去放软了的,声音本就清亮好听,陈木潮难得多分了点神,思考姜漾这到底是抱怨还是撒娇。
纯白的薄款羽绒服空空荡荡地挂在身上,牛仔裤也同样看不出牌子,唯一弄脏的只有白色的球鞋。
手背也是雪白的,爬着几条娇生惯养的透着淡红色毛细血管。
陈木潮无视女老板逐渐不耐烦的面色,缄默地站了会儿,然后改变了主意。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先住我家里。”
姜漾得到一个从没想过的解决问题方法,有些诧异地扭过头,看到与这提议很不符合的一张脸。
冷静,平淡,陈木潮眼眶深,眼球黑得纯粹沉重,唇周锋利,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显得凌厉和漠然。
全然没有一点邀请人去家里小住的好客热情。
陈木潮说:“我一个小市民,惹不起你这样的人,把你照顾好,你出什么别的事情也怪不到我头上。”
姜漾原本想说嘿你这人说话真是不好听,只是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陈木潮又说:“姜老师的电话号码有没有换过?我给他打个电话说一下你的情况。”
一腔怒火瞬间浇灭剩点灰烬了,姜漾“哎哎哎别别别”地叫着,边对陈木潮说:“别打别打。”
陈木潮抬了抬下巴,垂着眼看姜漾,问他为什么。
姜漾哑火了,蹲在沙滩上数沙子的感觉又回来了,唇角的线条都显出倔强的不想说。
陈木潮见状,虽然心里没有完全打消这个念头,但暂时没有再问,也不拿电话出来拨号码了。
两人沉默了会儿,陈木潮是懒得说话,姜漾看样子是想起伤心事,也不开口。
倒是女老板彻底忍不住了:“你俩说话去到外面去,林北要做生意——”
姜漾和陈木潮被扫地出门,听不懂闽南语,还眼睛很慢眨一眨,懵懵地问陈木潮:“林北,是什么意思?”
陈木潮还是冰块一样的脸,语气也轻飘,告诉姜漾:“你爹我。”
尤里麦
地名是完全架空的,没有原型,设定就是闽南地区的一个小镇,不要代入哈。
另外 “林(一声)北(二声)”是闽南地区方言,我们那边是这样念的可能每个地方有所不同。
教给大家,大家可以说给自己的好朋友听,占占便宜,嘻嘻
一开始,得知陈木潮并不是独居,家里有两位女性亲戚时,姜漾便显出一点犹豫。
但陈木潮说他没太多时间陪他浪费在找住所上面,待姜漾先在家里安定下来,就随他心意去找可以使用电子支付方式的旅店。
姜漾这时还没对陈木潮有什么刻板的印象,就以为单纯是他为自己考虑周到,想了想,还是说了“好”。
陈木潮拎着他的红色装虫子的桶走在前面,姜漾跟着他挤进一个只比他肩膀宽点的楼道,墙边被蹭得只剩灰黑的水泥印,上面招租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广告层层叠叠贴满了一整面墙。
姜漾好奇,又想拿手碰,手指恰好指到一张色彩鲜艳的“试管代孕包男孩,怀孕六周验男女”,顿了顿,还是瑟缩回去了。
这张显眼的广告纸下边本来跟了一串数字号码,但不知被什么人拿记号笔涂掉了。
看得出涂得随意,线条飞起成团,露出最前和最后两个数字的边角,又较真得不得了,中间的几个数字是什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你在干什么。”陈木潮此时已经走到门口了,侧过身子拿钥匙开门的时候看见姜漾还在楼梯上对着小广告发呆,就不带情绪地说他:“也想验男女?”
姜漾大概知道号码是谁涂的了,只没脾气地瞪了陈木潮一眼。
屋子里没人,工作日又是中午,陈木潮给姜漾倒了水,让他随便坐,就自己跑到阳台上摆弄他那个桶,没有别的招待了。
姜漾不想看手机,就算换了一张卡,收不到家里那些烦人的短讯和通话申请,他仍是觉得路港要比这些电子产品有趣一些。
不如说是陈木潮在他心里更有趣一些,毕竟能一眼认出谁也不是姜漾的独到技术。
姜漾还在学校里好好上课的时候,常常溜去姜知呈的办公室,枕着那些庄严的学术课本和浩瀚的天体图册睡觉,然后被上完课回办公室拿东西的姜知呈轻轻扇一下后脑勺。
也是在那里,兴趣或许从那时就缓慢但不可忽视地滋生了,他初次“遇见”陈木潮。
那张照片被姜漾从抽屉旮旯里翻出来的时候还保存得完整,颜色没像它背面标的年份日期那样不可追寻,画片上的人没有表情,隔着维度和时间,却生动得就像在看着姜漾。
用黑墨的眸子,高挺的眉骨,和姜漾面面相觑。
姜漾承认,这人身上的吸引力对他来说是致命的,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性质的吸引,也认为这吸引力对所有人大概都适用。
姜知呈下课回来,推门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侄子没在偷懒困觉。
姜漾惯会偷懒,此刻目光灼灼,姜知呈还以为他是对自己桌上的哪幅珍贵的手绘天体图产生了兴趣。
于是姜老教授快步走过去,看到桌上的相片,也愣了愣,却无太多失望之类情绪,用了比平时更轻一些的力度,扇了下姜漾的后脑勺。
“老姜,”姜漾饶有兴致地问,“这是谁?”
照片上也有姜知呈,手掌搭在那人更靠近一边的肩膀上,两人一起看着镜头。
姜知呈年纪大了,有说话絮絮叨叨的毛病,爱感叹,爱回忆,姜漾只记得他说了许多陈木潮的好话,他当时全听进去了,记得却没多少。
这张英挺的脸和足以刺破画片的锋利,比那些旁人的赞美和惋惜要更难以忽视。
“大三就辍学不来上了,问他原因他不愿意说多少。”姜知呈阻止姜漾继续盯着他的爱徒不怀好意地看,劈手将照片夺回来,把姜漾留在上面的指纹印擦掉,然后放好。
往后姜漾再来姜知呈的办公室睡觉,有时想起来还会把照片扒拉出来看一眼,发散陈木潮画星图的样子,随后被姜知呈无情地告知:“他还画不了星图,天天写程序和paper而已。”
姜漾与姜知呈的话题多了陈木潮一个,一个愿意讲一个愿意听,姜漾什么样,包括性取向姜老教授都是清楚的,但陈木潮犹如人间蒸发,至此他也没有过多担心和想法。
并且拒绝了三次姜漾想要备份一张照片的请求。
因为姜漾一定会把他从照片里剪掉,只留陈木潮一个!
“画不了吗……”姜漾撑着下巴,咀嚼了下姜知呈的用词。
姜知呈没正面回答,但说:“带他观测过一次四合星。”
仅是隔着遥远的光年观测,笔就在手上,却一次都没有画过吗。
可能抓笔对谁来说都是很容易,但对陈木潮来说抓住宇宙的确有姜漾无法预估的困难。
而现在距离变得很近了,姜漾伸手就能抓住陈木潮稍翘起的后背衣摆——
“干什么。”陈木潮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姜漾讪讪地把自己不安分的爪子收回去,这他管不好的手让他吃了很多亏了,但姜漾本人似乎还是没有长好记性。
姜漾没话找话:“你捡这么多虫子做什么用的?”
手感还软糯得恶心。
陈木潮微不可察地牵了牵嘴角,问他:“想知道?”
姜漾点了头,陈木潮就带姜漾进了厨房。
他从厨房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个石槌,桶里的沙虫被他拿出来一捧放在案板上,石槌落下的时候用足了力气,脸看着却从容地把沙虫体内的内脏和泥沙全部撵了出来。
“咦……”姜漾脸都皱起来,出了一声嫌弃的音。
“别咦,”陈木潮看着虫,不分给姜漾一眼,“待会儿还要吃。”
姜漾是没想到这东西还有入口的可能,情绪都被哽在喉咙里,隔了有一会儿才事先声明:“我不吃。”
陈木潮没理他吃不吃,说姜漾挡他地方,要他出去。
姜漾也不想跟一堆虫子尸体共处一室,转身很快。
姜漾做事从没有什么计划,就算有也会被自己打破,最后剩个全部打叉的空壳表格,因为这被姜知呈和母亲讲过不少次。
他是直接从学校跑出来的,路港是临时决定的目的地,倒不是这小县城在姜漾心里打出了多大知名度。
路港是姜漾母亲代绮的老家,每一根悬在半空,缠乱的电线,可能都看着代绮如何从一介渔家女一路滚打,最终成为三角洲顶尖风投公司的女总裁。
姜知呈这时应该已经在找他,代绮不好说有没有动一点姜漾提议的离婚念头,不过她结婚证上印的另一人就足够他们两家人热闹。
只要陈木潮守口如瓶,姜漾在路港此地大约还是有一阵安生日子过的。
“你吃不吃饭。”应该守口如瓶的陈木潮从窄小的厨房门框里探出头问。
一句没用的大废话。
但姜漾对着陈木潮这个暂时的收容所主人没敢再翻一个白眼,同时觉得陈木潮对他稍微松弛了些,没有表情的冷面帅哥从厨房门里探出个脑袋什么的,冷着声音说“你爹我”什么的,可爱得姜漾还想再多看一会儿。
他不再那么锋利了,好像默认了也接受了姜漾来到路港的事实,虽然姜漾也知道自己来到路港并不需要征求谁的意见。
但陈木潮允许,代表姜漾至此可以开始融入,可以开始更进一步。
于是就理直气壮:“吃。”
吃饭之前,陈木潮给这间屋子的其他住客拨了个电话,目的是说明家里来了个不能够拒绝的小麻烦精,当然陈木潮不会当着姜漾的面就这样说出来。
桌上两双筷子并排摆在一起,他用眼神示意姜漾不用等,可以先动筷子。
但姜漾认为这不是礼貌的做法,也没动,陈木潮不避开他,他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陈木潮说电话。
陈木潮挂了电话后发现姜漾还坐着,两条胳膊撑在腿上,看向他的时候会很慢地眨眼睛。
陈木潮必然也如此专注地被其他人注视过,但他不在意,不多做停留,只是现在姜漾和他都被困住在水泥墙筑成的空间里,视线里全部都是产生兴趣的探寻,陈木潮不需要这些,也逐渐变得不舒服。
但陈木潮舒不舒服都不会多嘴要求的,只对姜漾说:“吃饭。”
用餐期间,他打断姜漾在饭桌上说的乱七八糟的夸赞路港风景的话,问他:“你打算待多久?”
其实他有更直白和残忍的问法,比如“你什么时候走”。
只是没想到姜漾反问:“嗯?你说哪里,路港还是你家?”
“路港。”陈木潮无所谓姜漾在路港住哪间房子。
姜漾吃饭的样子很斯文,就是嘴巴一直叨叨不停,捏着陈木潮家里的竹制筷子说话时,也像在握着笔对论文发表修改意见。
前提是不听他说让人头疼的话。
“这个啊,看我心情吧,想回去自然就回去了。”
“路港没什么好,估计你很快就会想回去。”陈木潮实话实说。
奈何姜漾像不听本地土著劝诫的一腔热血的盲目游客,还能笑眯眯地继续夸赞路港是多么多么好的地方。
他夸赞质朴的人文风俗,指被小店老板骂本地脏话。
春夏衔接之际舒爽的气候,指马上到来的回南天和即将霸占路港大半时间的低压窒息的夏季热浪。
视野开阔的完美海滩,指泛着鱼腥臭味的海鲜第一手交易地点。
更显而易见的是,陈木潮是个无趣且缺少情商的人,他是不会对姜漾夸赞自己家乡而说“谢谢”的。
陈木潮被吵得烦死了,吃饭速度是平常的倍速快,离席前还要威胁姜漾:“十分钟之内吃不完,就自己洗碗。”
冷言冷语完还不够,接着施压:“不许浪费粮食,土笋冻吃掉。”
姜漾整顿饭都很努力不去看那一盘果冻状的东西了,为了防止前功尽弃所以答非所问:“原来叫土笋冻。”
又问:“哪个土哪个笋啊?”
陈木潮直起身拿筷子敲了敲碗,组了两个最常见的词说给姜漾。
姜漾获得了免费的答案,却还是不满足地叫住他:“但是陈木潮,你不想知道我是哪个漾么?”
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认识你,并且一眼认出你吗,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路港吗,不想知道我这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为什么要跟着你一直走吗。
我很想说。
姜漾的眼神和肢体动作无一不指向这一点。
这些并非姜漾的私人问题,陈木潮身上有太严重的排外倾向,姜漾只敢通过这些与陈木潮产生有关信息的问题,去猜测他是否有了解的一点点动机。
但姜漾问出口的是他自己无聊私人的猜字游戏,陈木潮想知道,会成为鼓励。
不想知道,姜漾也只能再接再厉。
姜漾眼底有颗抢眼的黑痣,笑起来的时候会折叠在卧蚕沟里,陈木潮不可能没有看到姜漾这个显著的个人特征,但在他笑起来,把黑痣短暂隐藏起来的时候,陈木潮的确记性不好一瞬,也短暂地忘记了这颗黑痣的存在。
陈木潮今天中午的洗碗之路注定崎岖。
“不想知道。”
他恹恹地掀起眼皮看了姜漾一眼,收回自己太难得出现的多管闲事,拿走了桌上所有的碗碟。
下午陈木潮出去了一趟,让姜漾困了可以睡自己的床。
姜漾有睡午觉的习惯,在陌生环境却没发挥出来,手机被他关机,用陈木潮家里厚厚的老式电视机放了一下午黑白米老鼠。
墙上的挂钟指针松了,每往前进一格都要颤颤巍巍地左右晃一下才能勉强站稳。
北京时间下午五点三十四分。
从深圳出发至厦门的机票订在凌晨,直飞一个半钟头,不需要等托运节省许多时间,再从机场里出来坐大巴,晃悠又一个半钟头也就到了。
明明感觉发生了很多事,但实际上昨天的这个时候,姜漾还坐在教室里上财务分析课。
好像一遇到陈木潮,他的时间就不可避免地慢下来。
这是真的,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黑白米老鼠放过同样的三遍了,好像只在姜漾眼睛一睁一闭之间,陈木潮就重新推门进来。
姜漾下意识站了起来,刚想说什么,就看见陈木潮身后跟着的两个人。
周颖月长得和陈木潮不像,身边那个穿校服的小姑娘倒是眉眼处和陈木潮有几分相似。
“你好。”周颖月对姜漾笑了笑,友善,接纳但说不上欢迎。
接着又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缪缪,叫人。”
庄缪见到陌生人没法第一时间表现得太过热络,要她像姜漾一样刚见到陈木潮就粘上去也不大可能,于是只红着脸小声地叫了人。
周颖月的表达方式是比中午丰盛不少的晚餐,庄缪的表达方式是晚饭过后她揣在兜里很久,捂出体温的一粒棒棒糖。
送完还不好意思了,转身就把脸埋到陈木潮腰上。
陈木潮把她扒开,让她别矫情了,写作业去。
周颖月和庄缪睡得都早,九点半就关了另一间卧室的灯。陈木潮这个点原本也差不多了,但想了想还是给姜漾兜着底,教他怎么开电热水器。
然后将下午出门买的洗漱用品拆出来,放在水池边上。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带?”姜漾眼睛笑得眯起来,痣又看不清了。
陈木潮看他一眼,很慢地说:“难道你带了吗?”
姜漾不提出来还好,他一提出来,陈木潮就接着说他“没点生活常识”,和“像是来躲避追杀似的”。
陈木潮自己估计都没想到,他随口胡诌的两句话居然全踩在点子上了。
整个洗漱洗澡的过程,姜漾就陈木潮的发言展开了深入思考,从而更深一步拓展出了“躲避谁的追杀”,“怎样躲避追杀”等一系列问题,想得很认真,以至于陈木潮问他问题都没听见。
“问你话。”陈木潮拖长了音。
“啊,”姜漾刚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什么?”
陈木潮表现出一些无奈,说:“我问你两床被子一张床能不能睡。”
卧室窄得更要命,一个小型的木制衣橱,一张床就放满了,地铺都没有条件打,要是姜漾说不能,就意味着陈木潮今晚只能睡客厅地下。
于是姜漾出于很多方面的,自私与无私并存的考虑,告诉陈木潮:“能睡。”
姜漾把自己洗干净了,躺在陈木潮床上听干湿分离都没做的卫生间里传来陈木潮洗澡的水声,还是没有什么睡意,反倒亢奋多些。
这是时隔多年的历史性会晤!
姜老教授要是知道他朝思暮想的爱徒现在和他那离家出走的侄子躺在了一张床上,应该也会很高兴的吧!
洗完澡出来的陈木潮眉头是皱着的。
姜教授换了电话号码,他没有打通,毕竟已经过去了八年。
“麻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