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东宫死对头

精彩段落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云曳便端来热腾腾的长寿面,一根面条在碗中盘踞,还配了个荷包蛋。

面条是云曳自己擀的,其他都是荀氏做的,倒不是云曳偷懒,他是怕自己做的太难吃,会惹他生气罢了。

楚洵吃得慢条斯理,面条分毫未断,“手艺不错。”

云曳端来鱼洗伺候他净面,末了道:“今夜要委屈殿下了。”

楚洵不答他,转头欣赏风景去了。云曳放下心,端起鱼洗向水房走去。

荀氏担心太子出宫的消息走漏,用过晚膳就找了个理由把望麒轩的人全调走了,如今只能云曳亲自忙上忙下。

院里有株西府海棠,香味随风袭来,这院子明明远没有东宫典雅静谧,却让他无端浑身酥麻,仿佛踏入圣洁的池水,蝉鸣是神明的伴乐。

云无空碧在,天净月华流。

楚洵轻轻闭眼,顷刻间万物之声浸微浸消,有一道温暖的力量悄然包裹上来,恬逸安宁。

他想留在这。

荒谬的想法一旦产生,便犹如脱缰的野马在旷野上狂奔。这座府宅给他带来名为“家”的温暖,他一生所求不过如此,这样的日子是梦寐以求。

自他记事起,他的寿诞就是父亲用来笼络大臣的工具,用得到的时候就办千岁宴,用不到的时候就拿国库空虚为理由草草了事。

可笑他太子十载,却从未碰过政事。太傅只教他诗文史籍,李霍从不教他刀剑。

东宫是囚牢,而他是金丝雀。他明白父亲让他坐着这个位子是为了什么,一是稳固帝位,二是父亲登基前树敌无数,他在这,楚渝和楚淙就能平安长大。在东宫十率府率大换之前,他甚至不敢到床上睡,宦官一走,他就偷偷躲到箱笼里。

“殿下。”

云曳唤他,楚洵拉回思绪,眼前一块白玉蛟纹佩静静躺在一双布满厚茧的手上。

“殿下,生辰吉乐。”

眼前人捧着玉佩,眼神赤诚,嗓音温润,祝他生辰吉乐。

顷刻间风声蝉鸣破碎。死寂的心湖里倏而漾开圈圈涟漪,柳叶发芽,万物复苏。湖边矗立多年的高墙有丝丝缕缕的白光从缝隙钻出,渐渐聚集在上空,照亮其圈起的方寸之地。高墙瞬间轰然坍塌,心脏也为止一震。

这一次的心动是真真切切的。

玉佩透着暖意,楚洵捏在手心紧紧握着,看着他涩然问:“你将十八,怎么还没定婚约?”

“什么?”

云曳以为自己听错了。

楚洵好脾气地重复:“我说,你怎么还不定婚约。”

云曳不懂他意欲何为,老实说:“母亲的意思是等明年武举后再考虑。”

云曳没有长留人间的打算,武举前若是还没抓到希恶鬼,他就故意落榜,再拖一年。

楚洵又问:“那你可有心仪的女子?”

楚洵不会是要撮合他与哪家的小娘子吧......

云曳暗自庆幸,还好永昌侯府远离朝堂争端,鲜少与官员来往,不然原主定了亲,他都不好脱身。

云曳婉拒他:“殿下,我尚无意于情爱。”

楚洵看了他好一会才说:“也是,你年纪尚小,武举才是最重要的事。”

云曳松了口气,“是。”

他要去换新被褥,同楚洵告退后进了主室。

楚洵今夜睡他的床,他去睡偏室。

楚洵望着云曳离开的背影,眸中蕴着点点笑意。玉佩在手心翻来覆去,被人用力摩挲,月光流转下的蛟纹栩栩如生。他将玉佩贴在心口,胸腔里的方寸正蓬勃地跳动,良久才郑重其事地将玉佩系在腰间。

云曳第一次换,又是一个人,因此换得极慢,为了藏那张写着楚洵喜好的纸还花了一会功夫。收拾好出来时,楚洵已经伏在海棠下的石桌上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活像只温软的小狸奴。

他肩上的希恶鬼黑雾正在溃散,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稀稀拉拉地挂着。

人的恶念千百种,但只有一个恶念本源,云曳管它叫恶源。

恶源可变但难以消失,所有的恶念都围绕恶源而生。希恶鬼寄生于恶源之中,蛊惑寄主产生无穷尽的恶念,故而只有搞清楚寄主的恶源,才能掐断一切恶念,逼希恶鬼脱离寄主。

而他只是给楚洵过了个生辰,黑雾就散了大半......难道楚洵的恶源仅仅是希望有人对他好吗?

要是是真的,那得多简单又不幸。大多平民百姓唾手可得的东西,却是东宫太子的夙愿。

楚洵的发些许松散,有几根落在了面颊上,云曳轻轻将其拂至楚洵耳后,楚洵似是感应到有人靠近,眼睫轻颤。

云曳屏气,手在半空僵住。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云曳如释重负。

可在这睡一夜的话会着凉的,叫醒他的话他应该会生气吧,任务才得到进展,不能功亏一篑啊......

要不抱他进去?

云曳蓦地想起他送漆奁和花糕那天,他碰了一下他的手他就炸成那样,难怪他救他那次他也那么生气。这次要是让他发现他抱他了,估计会恨死他吧......

还是问一问比较妥当。

于是云曳慢慢凑到楚洵的耳边,试探道:“殿下,夜深了。”

楚洵没有半点动静。

好吧,没听见。

“殿下?”他再次出声。

楚洵仍酣然睡着。

“殿下...我抱您进去?”

好吧,应该是睡熟了。

云曳犹豫再三,还是伸出了手。他的手臂穿过楚洵的腿弯和腋下,将人打横抱起。楚洵的头软软地靠着他,温热的气息就洒在他的颈窝。

尽管这是个男人,云曳还是微微脸红了。

楚洵远比他想象的要轻。那么高的个子,平时里还趾高气昂的,抱起来居然轻飘飘的。昨日楚洵在宫里砸的肯定都是些小东西,定是常公公添油加醋了。

本想着将楚洵放到床上就解脱了,没想到半夜楚洵竟然摸到了他的房里,无声息地杵在他的床边,眼神阴恻恻的,鬼魅一般。

纵然云曳是仙,此时也吓得魂飞魄散。他大叫道:“何人!”

“是我,”罪魁祸首抱臂质问他,“为什么没人守夜?”

云曳又气又无奈,“院子里只有殿下和我,所以没人守夜。”

“那你为什么不守?”楚洵毫不掩饰地打量他身下的床榻,“真简陋。”

云曳更加无语。

楚洵将手背到身后,睨着他认真道:“必须有人守夜...你可以在地上打个铺,我恕你的罪就是。”

“......谢殿下宽宥。”

这一夜楚洵睡得极其安稳,云曳却目不交睫,这地太硬了,硌得他根本睡不着。

翌日云曳带着楚洵去福寿堂请安,荀氏见着他低声惊道:“昨儿没睡好?”

倒是褚公子先替他答了:“兴许是昨夜蝉鸣甚凶,连兄不堪其扰吧。”

云曳连连称是。

延喜门。

云曳正带着小厮模样的楚洵向侍卫解释,侍卫没为难,点头放二人进去了。

云曳精心准备的长篇大论没有用上,加上宫道上连人影都不见一个,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侧头向后不安道:“殿下,莫不是被人发现了吧?”

常恃忠也不像是个会泄密的人啊。

楚洵两步走到云曳前面,面容严肃,沉声道:“别说话。”

皇城里只有帝后二人才有能力调开东宫诸人,山雨欲来风满楼,云曳这一次要跟着他遭殃了。

楚洵脚下越来越快。

殿门前果然站着一人,云曳在原主记忆里见过她,是皇后身边的宫令女官祝氏。

祝姑姑见二人来,强硬地将云曳拦在殿外,只准太子入殿。

楚洵没回头看他,阖上的殿门阻断了云曳视线。

这一路云曳想过很多种可能。他也许会代替楚洵受罚,或者被取消他的伴读身份,又或是楚洵会将一切全盘托出,供出他这个始作俑者。

但唯独没想到的是,隔着厚重的殿门都能听到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下毒那次楚洵也被打过,可如今亲耳所闻,云曳的心境已完全发生了变化。

皇后这一掌带着十分的力,五指红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浮起。

这一次太子没有祈求母亲的原谅,而是倔强地立在母亲的面前,脊背薄弱却坚挺,仍然坚持道:“一切皆儿一人所为,与连清无关!”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皇后殿下!”

殿外忽传来连清的声音,紧接着殿门被人强硬地撞开,祝姑姑一脸错愕地跌倒在地,连清不顾礼法地冲到皇后的面前。

跪下、伏首,一气呵成。

说他莽撞也好,意气用事也罢,但无论如何,他绝不能允许自己在殿外眼睁睁看着楚洵即将消散的恶源有机会重新聚集却无动于衷。

“全赖小人蛊惑了殿下,求皇后殿下责罚!”

皇后见他擅闯,反而意味不明地笑了。

祝姑姑跌跌撞撞地站起,再次阖上殿门。

楚洵别过脸,继而斥道:“放肆!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吗?滚出去!”

云曳将头埋得更深,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皇后踱步走到云曳手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脚边跪伏的少年,“你可知,若是太子有什么闪失,杀光你们永昌侯府都不够陪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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