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愿徒儿生猛

精彩段落

殷师月自己尚且是个一知半解的少年,如何教得好徒弟,何况谢危流还是个人族。

妖皇纵着殷师月玩闹,背地里为他打点好了上下,亲自为谢危流挑选了数位先生,免去了殷师月的一堆麻烦。

殷师月赶着谢危流出外历练后,那几个先生成日里无所事事,转行做旁的去了。

谢危流打横抱起殷师月。殷师月双臂松垮地缠着他的脖颈,凑得近闻见了徒弟身上的甘松味,本是宫人默认放的熏衣香料,却莫名透着股令人安稳的清冽之意:“教书先生不在,阿流的课业可会因此落下?”

谢危流铭记殷师月对他的恩情,不敢让他烦心,也因此养成了极其自律的习惯。若非自律,上辈子也不能一面蹲守殷师月,一面还能修到半步渡劫的程度。

谢危流脚步稍错,心念一动:这或许是个亲近师尊的好机会。

谢危流将殷师月放进轮椅中,又跪地,在他的腿上搭上一面暗色纹饰的绒毯,身躯恰到好处地瑟瑟发抖,仿佛在为被自家师尊戳破了懈怠而心虚:“弟子愚钝,总有许多地方不能参透。”

殷师月抬手薅他脑袋,用一副对待孩子般宠溺的口吻哄道:“今后为师亲自教授你。”

殷师月轻易地哄到了少年。

谢危流骤然抬首,眸中绽放着熠熠生辉的神采:“师尊。”

瞧他这徒弟,对他怀揣着满心儒慕之情。殷师月轻哂:“听师尊的话么?”

谢危流乖巧:“我听。”

殷师月又不禁揉了揉他的脑袋:“今日替为师去买初印本。”

谢危流:“……”

殷师月最怕这傻小子阳奉阴违,傻瓜总是拎不清事儿,这会儿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全然放心不下的模样。若非念着自己冷落了徒弟一阵儿,他也不会特意带着徒弟出门。

炼花城上方的日头逐渐盛了,谢危流仍亦步亦趋地跟着殷师月在庭院转悠,殷师月被他跟得不耐,见天色不早,索性回屋躺回到榻上,冷冷落下一句:“倘若为师回来看不见《扶世录》的初印本,阿流,你给为师等着。”

说罢,便干脆无比将意识沉入枕畔的软身人偶中。

殷师月此番遁走得无比利落,谢危流心跳骤然一停,轻柔地拾起那只容颜俏丽的软身人偶,他不敢破坏人偶分毫,漆黑阴沉的眼瞳隐隐发红。

殷师月甫一进去照萤塔,眼前绽出一片令人目眩的流光溢彩,仿若火树银花在眼前迸溅。待到那阵晕眩感过去后,殷师月睁开双眸,眼前是一张漂浮着的地舆图,通体闪着熠熠白芒。

殷师月摊开掌心,那地舆图便轻柔地落入他的掌中。

他现在所身处的地方是休憩区。四面皆是露骨无比的各色美人屏风,极尽稠艳多情的笔墨,令人移不开视线。

啊,刺激。

殷师月抑制着心头的狂喜之情,扶着身侧的茶几打算起身,却不料一下子跌了出去,好险殷师月眼明手快,才没有人仰马翻。

如此情形,殷师月便是傻子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盯着自己的废腿:“……”

便是在他的意识里也不能站起来?

殷师月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就地起身,还是该就此退出。阿流那小崽子还不知走没走,倘若没走,小崽子虽不会笑他,可他这师尊实在抹不下这个面子。

是谁拽兮兮地踹着徒弟去抢初印本,自己一人足矣?

殷师月狼狈地掩着面。

正处于窘迫之中不能自拔,倒是屏风的另一面先传来轻敲声:“方才听见一阵异响,可是道友遇上了什么困难?不知,在下可否帮得上忙?”

那是道如淙淙溪水般柔润的男子声音,口中藏着一枚珍珠似的,煞是动听,语调更是慢条斯理极了,温声细语的询问声并未引起殷师月的排斥之心,像是个玲珑心肠的大善人。

殷师月抬起眸子,望向声源处。

照萤塔所用的织绣屏风材质轻薄,隐约地映出人偶颀长匀称的身影,正襟危坐着,他不催促,也不离开,仿佛在等候殷师月的回应。

男子的善意打散了殷师月的进退维谷,犹豫片刻,殷师月向大善人求助道:“有劳郎君近前。”

大善人欣然道:“好。”

男子从善如流地起身,转身踏过露骨无比的屏风,桃粉色衣袂在殷师月眼底轻旋而过,若有似无的流云里是零落的桃花瓣。殷师月微抬双眸,一张柔美到了极致的容颜展现在殷师月眼前。

他的眼中没有瞳仁,像是盲者。

八方势力之一的桃花雪,其族人银发银瞳,无论男女皆着白衣,皆簪桃花。外界男修时常以此取乐。

照萤塔中,人偶的形态仅仅区分男女性别,男偶颀长,女偶纤弱。修为高深者可以改变自己的外观。

譬如人偶本身是一袭淡金色海棠纹的雪白长袍,腰间佩戴一只妖冶的海棠花坠饰。而殷师月改了一袭朱红纹饰的玄服,压着罩住半身的黑色幕篱,幕篱之下不再是墨发,而是满头银丝。

殷师月斟酌着道:“我身有不便,劳烦郎君去唤侍者过来,可否?”

桃衣人四处张望,正色道:“休憩区范围广大,在下头一回来此地,不大识路。不若在下抱着你过去?”

见殷师月眸色微讶,并不情愿,桃衣人莞尔一笑:“莫不是怕在下占你便宜?”

殷师月倒并不是在为此事为难,他不想与旁人牵扯太甚,但桃衣人这样一说,他反倒不好意思推辞了:“有劳。”

桃衣人俯身将手搭在殷师月肩膀,人偶清凉的吐息附在殷师月的耳畔,嗓音里含着小钩子似的:“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照萤塔中本是虚像,触觉却是真真切切感知到的,殷师月下意识侧过了面颊,心头有数种情绪杂陈。

向来是他调侃别人,哪里被别人这么直白地撩过。

殷师月正偎在那桃衣人怀中,还未完全起身,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暴喝:“放开他!”

殷师月不明所以地回首一看,却见一个无脸的黑衣人朝他的方向疾步走来。休憩区人并不多,此处只有他与桃衣人,他并无熟识,怕不是那桃衣人的相好。

殷师月唯恐沾惹是非,挣扎着从桃衣人怀里落回到蒲团之上,还好是意识空间并不会疼痛:“是郎君的相识?”

桃衣人饶有兴致地低眸,负手而立:“应是来找你的才对。”

那气势汹汹捉奸的无脸人偶疾走几步,将殷师月揽入了怀中:“师尊!”

这下子殷师月认出来了,可不正是自己那个分不清轻重缓急的小徒弟。

竟是违抗师命跟着自己进来了。

殷师月推他胸膛,故作凶狠:“你还不快去给为师抢初印本!”

此时谢危流与殷师月的身形一般无二,轻而易举地用臂膀牢牢圈住了殷师月。不同于殷师月对自己形象的上心,谢危流除了件与殷师月身上相仿的黑袍,容颜仍是初始的空白面,在休憩区的流光溢彩里照了一片光影。

谢危流将脸凑近,险些闪了殷师月的眼睛:“师尊,弟子不放心您。”

“婆婆妈妈。”殷师月口中虽如此嘟哝,心头却因着谢危流的出现缓了口气,“扶为师起来。”

谢危流轻手轻脚地将殷师月扶起身,刻意压下肩头几分,好让殷师月在自己身上靠得舒适些,手不动声色地搭在殷师月的腰肢上。殷师月忙向桃衣人告歉:“让郎君见笑了。”

桃衣人莞尔一笑:“无妨,你这徒弟倒是尽心尽责。”

“郎君过誉,侍候师尊乃是徒弟分内之事。”谢危流弯身捡起殷师月的幕篱,双眸温和地盯着桃衣人,“方才失礼了,不知郎君是?”

谢危流话语克制有礼,撇去语气表面的一层和煦春风,深处是冰雪初融后刺人骨髓的寒水,仿若经受万年侵袭的深渊。

“一介路人,你师尊方才不慎摔倒,在下上前搀扶一把罢了。”桃衣人清凌凌地将他一望,微抬睫羽,姿态闲适得仿若云外散仙。

“多谢。”谢危流道了谢,又扭头对着自家师尊嘘寒问暖,“师尊,可跌伤了哪儿?

殷师月双臂环抱着自家徒儿的脖颈,几乎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了徒弟身上,面无表情地在他耳畔一字一句说:“为师要初印本。”

谢危流将殷师月托在怀中,哄道:“多亏师尊先见之明,此时时辰尚早,请容许弟子跟随师尊熟一熟路,待抢了初印本过后,立即过来找师尊。”

殷师月轻“哼”一声,亏得他的先见之明。

殷师月又向桃衣人道了谢,告了别。

桃衣人好脾气地笑笑,重又踩着桃花瓣回到屏风后去了。

殷师月感到几分奇怪,并未细想,任由徒弟替他戴好幕篱,将自己打横抱起,师徒二人便循着坤舆图的指示离开了。

青云荟于巳时正式开启,殷师月来得过早,举目四望,多是些为探究照萤塔奥秘不辞万里而来的修士,一帮老顽固带着小顽固,肃穆着脸,总是一副不忍直视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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