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厉鬼后我依旧是正道的光

精彩段落

告别了孩子们,顾行云直冲妖气最重的地方奔去。天空中不时有飞鸟的身影掠过,也都是在往那妖气聚集的地方聚拢。

顾行云闭上了眼,静静感受着。风轻轻扬起他的发梢,红衣猎猎。

他拥有着世上独一无二风灵根。他有一项不足为外人道的技能,就是用自己对风间独特的感应快速用灵力勾勒出气流的流向并判断出敌人的准确方位。主要是天底下还没人拥有和他一样的风灵根,故而解释了别人也理解不了。前世在除魔时都会用这个方法快去找到对手精准击破,此次他又使用了这项能力,不过往风中渡去的不再是精纯的灵力,而是阴气。

杏林宗内的地形特殊,不同于其他建在山中的宗门。此处地势逐渐低缓,最重连通了一座山谷。山谷正中矗立着一棵格外高大的梧桐树,谷中草木在妖气的影响下逐渐呈现枯萎的态势,那棵参天梧桐却苍翠依旧。

风中裹挟的妖气正是去往那里。

顾行云闪身而起。

临到近前,却见一副可谓是壮观又诡异的景象——众多鸟妖,化形的、未化形的,都密密麻麻地聚集在那棵梧桐树下,五体投地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跪拜,宛若朝圣过程中虔诚的信徒。

那梧桐的枝干上斜倚着一个男人,看起来伤的很重。棕色长发有些凌乱地顺着肩头一直垂到身旁的枝丫上,纤长白皙的指尖流着鲜血。他身上点缀了草木丹青的灰白色长袍染了血污,垂荡着,时不时被风掀起一角。他怀里躺着一个断裂的古琴,手中攥着一个正发出赤色光芒的球形物体。

“为何要逼我至此……”男人的眼眶泛着红,身体虚弱得微微颤抖起来。

“三百年前,我答应了你们的要求,杏林宗遭难时不出手抵挡,换他的下落。”男人哽咽道:“如今我终于快等到我的凤凰,你却又想将它夺走?”

天空盘旋的一只巨大鹰隼俯冲落下,化作一个身披漆黑羽斗篷的人。

“少废话。快把凤凰蛋交出来。”那隼妖的声音凶狠恶毒,目光狠戾得像是锁定了猎物的野兽,仿佛下一秒就要大开杀戒。

梧桐上那男人回天乏术,认命地闭上了眼。他单薄的身体还试图保护着手里的凤凰,将其死死地拢在怀中,轻声道:“你在天柱井中被折磨了千年,我好不容易能重新守在你身边……我答应过,会守候到你涅槃回来那一日。现在看来,怕是要食言了。”

“蠢货,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待我夺了凤凰之力,百鸟皆会奉我为王。到时候,必定讲你这破树连根拔了。”

隼妖凌空而起,召唤出无数羽刃,枪林剑雨一般朝那梧桐射去。

就在此刻,一阵强烈的飓风以梧桐为眼瞬间行形成,将那攻击尽数吹了回去——在暗处观战半天的顾行云出手了。

狂风掀开了重重妖群,梧桐树下立着一个撑着油纸伞的红衣恶鬼。

森森阴气顺风铺天盖地弥漫开来,周围的鸟妖都被激得竖起了羽毛。

隼妖张开背后漆黑的翅膀,上下用力扇动着,终于在风里勉强稳住身形,狠狠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多管闲事?”

“我?”顾行云眯起眼睛,摆出一副专对敌人的皮笑肉不笑表情:“如你所见,我是一只恶鬼。”

“现在路见不平,准备拔刀相助。”

隼妖阴沉着脸,没有再多言语,手中直接妖气凝聚出一把刀刃极长的陌刀挥砍而下。

鸟妖金黄的瞳孔隔空对上了恶鬼猩红的眼。

杀气骤起。顾行云以伞为剑,正要按照流云剑法的招式攻击,却突然灵犀一动,心念中仿佛有个声音提醒他此时不宜暴露身份。

这熟悉的感觉,正是修士与其本命灵剑之间的感应!

而此刻在他本握着伞的指尖出现的,正是他的参商剑魄!

在外人看来,那只是一把普通的油纸伞。可顾行云却感应得到,那确确实实就是前世陪他修道降魔了半生的参商剑。

李浥尘曾对顾行云说过,自己给他的这把青行蔽日虽说是个只对鬼修有价值的灵器,却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功能——附灵。

顾名思义,就是将有灵识的人或物附着在上面,提高法器的威力和效用。先前顾行云没有怎么在意,却未曾想这上面居然附着自己灵剑的剑魄!

化身为鬼后,顾行云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灵剑。修士的灵剑天性便与妖邪相斥,就算是没有被注入灵力,也会自动攻击与之接触的邪魔。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触摸参商剑了,甚至已经看似坦然地接受并习惯了用鬼爪对敌,便也没有过问其下落,免得又觉感伤悲怀。

而此刻,那被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意难平也一起随风散去了。

参商剑魄正在青行蔽日中微微嗡鸣着,用只有其主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诉说剑灵的心事:“既无法再被主人亲手握在掌中并肩作战,吾愿以这种方式继续陪伴主人……”

这一切都发生在双方进攻的那一瞬间。

顾行云福至心灵,以伞为剑,乱卷长风。

他前世惯用的流云剑法也是自己领悟出来的,此刻就算不用其中招式,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即兴应对自如。

灌注了恶鬼阴气的剑招虽不比前世作为逢鹤仙君时使的来得动若谪仙,却依旧身法灵动,颇有一种诡异的美感。他卷曲的发梢随着身体的动作晃动在腰后,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五官衬得他像是凡间的异域舞女,血色衣袂随风飞舞,那节露出的手臂却格外雪白。若不是指尖的利爪和额角的尖角时刻代表着他恶鬼的身份,这挥舞纸伞的身姿足以让九天女仙都黯然失色。

招式未出,罡风已至。

一黑一红两个身影方对过一招,陌刀狠戾的重斩被纸伞轻飘飘地挑飞。

那隼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气势逐渐弱了下去。

他发现武力解决不了问题,开始企图和谈,脸上堆笑:“这位……道友。妖魔与恶鬼本该是同源,我们不行在此内讧哇。吾乃魔界圣教右翼护法,不知阁下可否加入我们圣教,共同剿灭那些虚伪的正道修者?”

顾行云一边听着,一边持伞挽了个剑花,问道:“哦?你这个什么护法,在那劳什子圣教算什么职位?”

隼妖昂起下巴,骄傲道:“自然是魔尊大人的左膀右臂。”

顾行云笑道:“你这个左膀右臂连我都打不过,郎君把我找去莫不是想让我当新教主?”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隼妖再也端不住和气的面孔,愤怒道。

混浊的妖气在他身上凝聚,身后巨大的漆黑羽翼完全张开,伸出的羽毛看起来像刀片一样锋利。这是打算殊死一搏了。顾行云心道。

妖魔出击,恶鬼也不能落后。霎时间,风暴又起。顾行云猩红的衣袍同身后那齐腰的青灰色发丝被气流卷得兴奋地狂舞。他单手持一把油纸伞,连续挥舞起来。他体态轻盈,身法优雅,使出攻击的动作竟真的像是在舞蹈。肉眼看不见的风刃瞬间形成,在纸伞起落间飞旋着攻向鸟妖。

对方翅膀上那锐利的羽刃就纷纷被缴落,巨大的翅膀直接露出光秃的一节。

顾行云一边挥伞一边慢悠悠道:“鸟兄啊,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想把你赶走,无意伤你性命,也不想结什么仇。只是你再不走,我可就把你的羽毛剃光了哦。”

隼妖死死皱着眉头,一副不肯罢休的表情。他回头一看那节真的被剃了的翅膀,面露尴尬的神色。最终撂下了一句“给我等着”,消失在了原地。

打完了架,顾行云转身望向梧桐树上那男人,道:“你还好吧?”

“多谢贵人救命之恩……”对方颤颤巍巍坐起身,启唇道:“在下梧桐,是这谷中的木灵。”

“梧桐?这棵树就是你的本体?”顾行云问道。

“是。”梧桐回答。

“方才那鸟妖想从你这夺走什么东西?方便告诉我吗?”顾行云问。

闻言,梧桐摊开手心,将那颗凤凰蛋展示给顾行云看。

它此刻正散发着火红色的光,看起来就像燃烧的烈焰一般。

梧桐像是又想起了伤心事,微微蹙眉道:“这是凤凰蛋,鸟妖想夺取它来获得百鸟之王的力量。”他顿了顿,又道:“凤凰就快回来了。他是我的……挚友。我会一直等到他涅槃归来的那一天,与全新的他重逢。”

“传说中的凤栖梧桐竟是真事?想不到梧桐树和那停在树上的凤凰也能成为朋友。”顾行云道。

梧桐轻轻叹息:“也许我们不只是朋友……”

“挚友不也算朋友吗?”

“话虽如此,只是……”梧桐笑着摇了摇头,顾行云越听越摸不着头脑。

“我喜欢他。”梧桐低头温柔地注视着手中握着的凤凰蛋,轻声道:“虽然还未曾将心意告知于他,但总觉着称呼心上人为朋友不大妥……”

顾行云感叹:“如此看来,梧桐兄还真是个痴情种。”

“不过……“顾行云乘风而立,视线与树上的梧桐平齐,道:“可否请教阁下先前提到的三百年前杏林宗遭难一事的具体经过?”

梧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阁下问这个做什么……”

顾行云轻轻一笑,道:“既然梧桐兄对我如此坦诚相待,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此事大抵算是和我有关的。毕竟——我前世被处死的罪名之一就是将杏林宗灭了门。”

“什么?”梧桐略显病态的清秀面容露出无比惊讶的表情。

“莫非你就是……逢鹤仙君?”

“正是在下。”顾行云答道。

梧桐努力地撑起身子,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恭敬一些,却又一个踉跄跌下了树。他实在太虚弱了。

顾行云足尖轻点,平稳地落在他面前,伸手接了他一下防止这木灵直接扑倒在已经面前。

梧桐低着脸,不敢与顾行云对视:“真人,当年的事,我都知道,却始终袖手旁观……”

“我太懦弱了,被魔教威胁后就封闭了神识躲在这里,我真的很后悔……就这么被利用着,害得杏林宗也……”

他说的话已经开始前言不搭后语,顾行云结合梧桐之前与鸟妖的对话大抵能推测出这梧桐树本是和杏林宗相伴相生的木灵,三百年前被魔教以爱人相威胁使得他在当年杏林宗被灭时不得出手阻挡,最终留得这棵树独守空谷,尝尽百年孤独。

也是个可怜人。

“好,我知道了。”顾行云又问,“那你可知当年魔教究竟用了什么方法使得所有人都觉得是我做了这事的?”

“当年那人确实是您的模样。应当是摄魂镜复制出的幻体。那魔镜可以复刻出被它照射过的任何东西,甚至修士的功法和外貌也能做得与本体一般无二。”梧桐顿了顿,又道:“那镜子是魔教五人行之一的红妆娘炼制的魂器。我不知他们为何会对你动手,只是如今的你一定要格外小心……据我所知,那魔教能让近乎妖魔界所有人都为他们马首是瞻,应是有什么特殊的方法……”

闻言,顾行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他的神识感应到了与自己同行那三个孩子的呼救。顾行云眉头微皱,道了一声“先走一步。”话音未落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

顾行云顺着自己在孩子们身上留下的阴气标记,瞬间出现在了他们身旁。

此刻裴楠楠正大口喘着气,将其余二人护在身后。菟丝子伤得最重,小脸皱成一团。一道触目惊心的抓痕从脖颈动脉处延伸到胸口,鲜血淋漓。石竹满头大汗地在她身侧不断输送灵力治疗着那涌着血的伤口。顾行云看得心头一窒,但却不能给他们提供灵力缓解伤情。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

转而将视线对上他们面前那个穿着华丽的男人。他头戴玉冠身披锦袍,身上缀着五彩的羽毛状流苏,宽大的后摆一直拖到身后。脖颈纤长,雪白的皮肤从领口露出,好像轻轻一拧就会断掉一般。

眉目如画,是个美人。

那美人却正蹙着眉,用一种高傲的神情不屑地看着眼前人。

他的声调很动听,说出来的话倒是让旁人浑身不舒服:“不过是让你们帮个小忙,既然不愿,那就别在这碍眼了!”

鬼修的气息很难捉摸,如果不是主动释放出阴气的话几乎不会被周遭的人发现。顾行云已经立在一侧,那锦衣男人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指尖正化为利爪,作势要再度出招,却被打断了。

“你方才伤她,用的是哪只手?”顾行云面无表情地开口。脚下一步步走上前,红瞳直直地盯着他。

尽管面无表情,众人却能看出他此刻非常愤怒。恶鬼尖锐的瞳仁缩成一线,双目通红,正发出血色光芒。森森阴气在身边汇聚,拂起他身后披散的青灰色长发。鬼爪伸出,仿佛指尖的骨节也骤然变长了一节,没有丝毫血色的皮肤上隐约有魔纹闪现。

见状,那锦衣男人明显怔住了,却依旧嘴硬嘲讽道:“丑陋的恶鬼也来多管闲事?别告诉我你是想救这些人类修士?”

“你是鸟眼瞎了还是耳朵聋了?我问你,伤、她、的、是、哪、只、手?”恶鬼顾行云一字一顿道。

“你!”他被堵得说不出话。

此刻顾行云赤红的目光停留在对方左手残留的血迹上,倏忽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恶鬼悄然出现在了那妖的左后侧,鬼爪掠下,带起一阵阴风,那只留着纤长指甲的手臂带着锦袍的袖口应声落地。

顾行云这次是真的动了怒。他生平最是痛恨逞强凌弱之人,此次学生受伤更是让他内疚不已。他甚至没有用李浥尘给他的那把附着参商剑魄的伞,而是直接用鬼爪扯下了眼前这鸟妖的手臂。

血液喷涌而出,锦袍被鲜血洇染成深色。男子瞪大了那双顾盼生辉的美目,脸上全是不敢置信的表情,愣在原地。

“花孔雀既然管不好自己的爪子,也不必留着这碍眼的东西了。”身侧恶鬼耳语道。

“滚吧。”恶鬼轻飘飘吐出的这两个字像羽毛一样在心中拂过,却激起一阵恶寒。

他会死。

他完全不是这恶鬼的对手。

这样下去真的会死。

孔雀妖花容失色地捂住血流如注的胳膊,也不顾得形容,直接闷头冲出了这间屋子。

三个孩子也愣在了原地,他们从未见过顾行云这般模样,菟丝子也永远也不会想到带队仙师会用这种方式为自己出气。那鲜血淋漓的场面,简直真的就是那从地狱重返人间的罗刹恶鬼一般。

好可怕……

虽然知道那是门派的仙长,心脏却还是本能地撞起了胸膛。

有朝一日,逢鹤仙君会不会真的变成一只彻底的恶鬼,茹毛饮血、杀人如麻?

若是届时不得不对他拔剑相向,我们会出手吗?枕山真人会出手吗?

孩子们被骨子里的恐惧压得一动不动,却见那恶鬼缓缓回过头,望向他们。凶恶的表情在他脸上已无踪迹。

顾行云使劲眨了眨眼,想让自己的眼神不再过于犀利。

“吓着你们了?”顾行云柔声抱歉道。

“没、没有……”菟丝子甩了甩脑袋,连忙回答。

想什么呢,这么好的逢鹤真人怎么会变成那样的恶鬼?她心道。

“阿楠,石头,你们快看看小兔的伤口?”

“仙尊,血已止住了!”石竹看起来累得有些虚脱。

“包扎就交给我吧!”阿楠上前道:“仙长,我给师姐上药,你们回避一下?”

“好好。辛苦你们了。”

顾行云领着石竹去了门外。

石竹对他说,他们在这间屋子找到了一些药学典籍残卷,正热火朝天地研究着。那孔雀妖却突然出现,命令我们他们去找谷中一棵梧桐树,给他拿什么凤凰蛋。他们问他如此神通广大为何不自己去,对方却说那是凤栖梧桐,只有凤凰才有资格伫立在那棵树上,其他鸟类都会被凤凰的威压排斥。弟子们自然不会听那妖怪的差遣,对方便直接大打出手。菟丝子为了保护师弟师妹就受了伤。

在等待的间隙,他理了理眼前的线索:杏林宗鸟妖兽潮是因梧桐手中那即将涅槃的凤凰蛋引来的百鸟朝凤,期间有稍微强大些的鸟妖出现是为了夺取凤凰之力。而那梧桐恰好经历过杏林宗三百年前的那场浩劫,据他所说,似乎凤凰的陨落也和魔教有关系?

顾行云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应该再去找梧桐问问看,他心想。

此时身后的房门被推开,阿楠搀扶着菟丝子走了出来。

“如何了?我看小兔伤得不清,要不这任务就先作罢,我送你们回山门修养吧。”顾行云关心道。

菟丝子笑着摇摇头,道:“仙长,你别忘了我们三人可都是医修。平日里受了伤也就是师兄师妹们互相治疗,就算是回了门派大约也就是安排小石阿楠这样的孩子来医治,在哪里都一样的。”

“更何况,这次是我们第一回出越级任务,实在不甘心就这样回去。”

闻言顾行云温柔地笑了笑,道:“好。那么作为诸位的带队仙师,本君就正式开始同各位的协作。此地也许比任务上显示的更加危险,你们一定要同我时刻保持练习,最好是寸步不离。”

孩子们郑重地点了点头。

“下面我来分享任务情报。”

顾行云将梧桐木灵所说的和自己推测出的线索全部告知了他的小队员们。其中提到了三百年前的事就直接草草带过,孩子们也没有多问,只是仰着小脸认真听着。

语毕,阿楠提出了疑问:“仙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伏魔录给的任务是驱逐鸟妖,可是凤凰蛋在梧桐这里,鸟妖就会不断被吸引过来……”她挠了挠头。“那梧桐又没有长脚,总不能把整棵树挖走吧!”

“这个位置实在太显眼了。凤凰的气息就这么四散着,自然会吸引无数鸟妖。不过,树是挖不走,但树上的凤凰蛋搞不好可以请走。”顾行云思忖着,道:“也许我们该去找那梧桐好好聊聊。”

*

方才梧桐树周围被顾行云的战斗时掠起的飓风波及,鸟妖不再密密麻麻跪拜在周围,只是都没有离远,依旧在附近游荡着。不过好歹是让出了条能走的路。

梧桐还在刚才的位置,斜倚在本体的枝干上,虚弱地微微闭着眼,鸦睫低垂。覆着闪烁着青色光晕的草木灵气像萤火虫一样环绕在他周围,缓缓回复他的元气。

见来人,梧桐直起身子,恭敬一揖道:“逢鹤仙君。”

顾行云身后冒出三个小脑袋,正好奇地偷偷打量着传说中的木灵。

听闻草木比起动物而言很难修成人型,光是本体生出灵智都得耗费上百年的光阴,更别提这种可以自由行动的木灵了。

顾行云开门见山道:“梧桐,凤凰的气息实在太招摇了。眼下已吸引了大批鸟类兽潮,再这样下去山下的居民都会遭殃。你可愿将凤凰蛋交予我保管?我会用玄昇派的结界法门为他摒除气息。”

梧桐为难道:“我并非不信任真人,只是……我实在不想与他分开。”他摩挲着掌心的滚烫,踌躇着。 “眼下既已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如果能同他一起离开,我倒是没有什么。不过我的灵体无法离开本源过久,若是能有什么可以依附灵体的法器,该是可以把我带走的。”

“啊……”顾行云的目光逐渐明亮了起来,轻笑一声道:“我好像还真有。”

顾行云与李浥尘的师尊参横真人飞升上界后,墨山掌门之位就一直空着,虽然眼下大小琐事都是闳怀真人代为管理,但也不是长远之计。

在弟子们心目中,不管是论实力还是辈分,李浥尘接任掌门都是众望所归。一来李浥尘如今的修为已是修真界第一人了,二来他又是前任掌门的亲传弟子,其父母又是掌门的同门师兄妹,是当年伏魔之战的英雄。年少成名,如今他的的修为已是修真界第一人了。

先前李浥尘因为顾行云遭难的事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本就寡言少语,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他变得格外独断专行,将心思全放在除魔与提升修为上。无论是什么样的魔,无论有没有伤过人、作过恶,只要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一律格杀勿论。

旁人并不知道李浥尘有通过观察灵魂判断善恶的能力,只知道他见魔就斩,从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与过问。

他的修为也进得飞快,仅仅花了两百年就从元婴大圆满到了大乘期。而正当众人皆以为他是想要和自己的师尊一样飞升上界之时,他却不再修炼了。而是用自己大乘期独有的力量使用宗门禁术打开了黄泉之门,说要进去寻人。

逆天之举。

黄泉里的鬼差拦他,他就斩鬼差;天上的神罚天雷要劈他,他就把雷劈回去……

鬼挡杀鬼,神挡杀神。

启天一剑挑得鬼道翻天覆地,至今世上恶鬼都对黑袍道人保持着恐惧。

这一寻,就寻了一百年。

那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至今仍镌刻在李浥尘心中。每每一闭眼,就都是到那阳光下泛着柔光,微微卷曲的青灰发丝、都是他那异于常人的深邃的眉目……都是他不点而朱的菱唇含笑叫他“师兄。”

何时动了心?

李浥尘自己也不知道。

只记得是很早,很早以前。

大概是少年煅体时喘着粗气,脸颊微红地与他打招呼的时候?又或许是初见到那被师尊抱回的精灵一样的少年之时。

“地狱没有他的魂魄,他会在哪里?”

李浥尘寻遍了天涯海角,寻不到那一缕孤魂。

期间他也经常会回到门派,但除了他的母亲杜衡真人和顾行云的小徒弟洛浮春以外,从未与任何人交流过。

门派中想劝他早日担任掌门的长老也只好作罢。

百年风霜皆是过眼云烟,他只盼那人能找到回家的路。

好在,他终于等到了。

*

今日已经是顾行云出任务的第二天了。

李浥尘也是突然闲了下来,发现无事可做了。他又坐在了司律峰那棵松树下闭目养神,午后的阳光穿透过树枝的掩映倾洒在身上。不一会儿,墨色道袍就吸满了阳光的热量,身旁那只突然覆盖上去的手被烫得一激灵。

李浥尘睁开眼,见闳怀真人正笑眯眯地望着他。

“枕山真人,可有空闲听老朽说说话?”

李浥尘悠悠起身,动作间墨色道袍露出雪白的内襟,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

“不太空。”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峰,抬手一带升起结界——将闳怀真人关在了外面。

李浥尘对这老顽童的来意心知肚明,无非就是商量让他接任掌门的事。

可他虽剑法一流,却不擅交际,自认完全不能胜任这个位置,故而一再推脱。

他严重的社交恐惧,也许和他童年的经历有关。作为剑尊后人,又是背负与魔界世代仇恨的遗腹子。少年老成,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变成一位斩妖除魔的仙尊。

他在外人面前端得一副高人模样,像是快万年寒冰,冷得让人不敢靠近。却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藏了一个顾行云。

他把所有的表情,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都展示给了那一人看。那闲云野鹤般温润的师弟,也就成了他唯一的软肋。

三百年前,当目睹自己心中那不染纤尘的白衣仙尊满身血污陨落在自己面前时,李浥尘一向坚固的道心居然生出了心魔。

心魔也是师弟的模样。

死前的模样。

和顾行云一模一样的心魔的眼中流出血泪,凄惨无比。他虚弱的声音环绕在耳畔,一字一句都敲打着李浥尘的心房。

“救救我……我好痛……”

“师兄,我好恨……”

“这里好黑……”

“来找到我吧……师兄。”

理智逐渐崩溃,险些让他走火入魔。可他灵台中还留有一丝清明,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师弟是枉死的,自己得替他洗清冤屈,找出幕后真凶。

识魂瞳术在人群扫过,他立刻发现了那司器长老的不对劲,拔了剑一言不发地直接将其收押。

他的瞳力传承自母亲,能够看穿魂魄颜色从而判断人的身体状态和心境。母亲用它作为寻找病灶的方法,而自己则将它当做惩奸除恶的依据。

此人却像是被洗脑了一般什么也不说,只会像个妖魔一样发出阴桀的笑或是嘲讽。

审不出结果来,李浥尘也不多理会。他在心中默默列举了顾行云残魂可能会去的地方,直接就在司律峰闭关冲击大乘期。

心魔的耳语倒是让他闭关的这两百年没有太孤独。

重新见到化为厉鬼的顾行云时,李浥尘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他在心魔中见过了太多顾行云凄惨的模样,想着就师弟算变作了邪魔也无妨,只要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就好。

无论用什么方法,哪怕是绑也要绑在身边。

而当他发现顾行云身为恶鬼却有前世的意识时,内心只余下了狂喜。

时间还长,机会还多,不能吓着师弟。

顾行云重生后,李浥尘的心魔便不见踪影了。可片刻未见,便想知道他的情况。想知道师弟在做什么,同谁说了话,说了些什么……

他已经两天没见到顾行云了,正无所事事又心痒难耐。

但就算无所事事也不想听闳怀真人念叨。

*

天色渐暗,一阵阴风刮进了墨山。

然而黑雾经过,守山大阵没有发出预警,护门结界拦也不拦。

独自坐在洞府内的李浥尘瞬间得到感应,走得像一阵风似的迎了出来。

黑雾散去,里面是顾行云和他的三个小朋友。

虽然菟丝子说了自己伤得不重可以自己御剑回来,但顾行云还是很不放心,于是直接一挥衣袖把他们一起带回来了。

刚一落地,石竹打了个喷嚏,拖出一条鼻涕。这个赶路方法确实快,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吹风吹得太冷了。

阿楠给师弟抵了个手帕,自己倒还是很兴奋,她仰着小脸对顾行云道:“仙长,我们一起去交任务嘛?”

“好哇!”顾行云欣然答应。

终于可以得到重生以来的第一桶金了!

他一路跟在孩子们后面,心理盘算着去购置些什么东西。

伏魔录漂浮在墨山主峰广场中央的日晷之上。待顾行云他们靠近,芥子空间中的任务书页自动漂浮而出,收回了那伏魔录中去。对应的任务赏金也自动出现在了各人的芥子袋中。

孩子们面面相觑,也在讨论着要去采购什么东西。他们向顾行云道别,向司药峰的方向去了。

入夜,广场上就剩下顾行云一人。他还是没决定好要买什么,只是想着应该先感谢一下师兄。李浥尘给他的这把伞实在是太实用了,又费心分离来了参商剑魄,实在是有心了。就先请师兄吃顿好的吧!

顾行云转向司律峰的方向,正要迈开步子,却见李浥尘正风尘仆仆地迎面走来。他今天也穿得很随意。头发用一根木簪将将盘起,碎发凌乱地散在后颈和鬓角。身上除却松垮的黑道袍就只披了一件半臂对襟褙子,腰身处用一根素色宫绦束着。若是没有那清风朗月的面容,怕像是拿一根浮尘就能下山化缘的。哪里还有一点仙尊的样子?

“师兄!”顾行云笑着对他打招呼。

李浥尘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在顾行云面前驻足。

“任务完成得如何?”

“我一时倏忽,让一个孩子受了伤。其他都还顺利。”顾行云一想到菟丝子鲜血淋漓的伤口,不禁微微蹙眉。

“嗯。”李浥尘依旧淡然。

“对了,师兄用过晚饭了吗?”顾行云问。

“未曾。”李浥尘道。

他早几百年就辟谷了,但是顾行云想吃,他就陪着他吃。

“师兄,我请你吃饭吧!真是太感谢你了!”

“谢我什么?”李浥尘故作不在意。

“青行蔽日里的剑魄,你费心了。”顾行云感激道。

“你我师兄弟之间不必这样客气。那本就是你的剑,它自身也愿追随你。”李浥尘道。“去吃什么?”

“哈,山下酒家任君挑选!”

*

顾行云在李浥尘的帮助下终于变了一身行头。收起了鬼爪和尖角,身上诡异的红袍化作了一件织金锦缎圆领袍,搭配束腿长靴,颇有一副名门贵公子的模样。青灰的长发拢起一半用发带束成一个高马尾,微翘的刘海轻柔地搭在额头上,更增了些少年气。

亥时已过,凡间巷道依旧灯火通明,满是人间烟火气。

贵公子模样的青年和一位黑袍道人在酒家落了座。

店小二一见顾行云的穿着知是贵客,立马笑脸逢迎上来问道“二位客官要些什么?可要试试小店有名的春笋炖芦鸭?都是新鲜的食材,还有甜品糕点也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呢!”

顾行云喜甜,听了这话两眼瞬间放了光。还未开口,就听李浥尘问:“甜品糕点,有几种?”

“有梨花酥、桃花糕、红豆薏米粥、酒酿丸子、糖芋苗…………”小二滔滔不绝地报着菜名,甜品竟然足足有二十种。

“每样来一份吧。”李浥尘毫不客气道。

“嗯嗯嗯!”顾行云点头赞成,丝毫没有意识到付账的人是自己。

不一会儿,桌上布满了卖相极佳的各色糕点。

顾行云率先动起筷子,夹起一块色泽粉嫩、玲珑可爱的桃花糕放在了师兄碗中,又迅速塞了一块在自己的嘴里。

不料他刚嚼了两下就剧烈咳嗽起来,眼角甚至泛出了泪花。

“这店家是在糕点里放了黄连吗?怎么这么苦!”顾行云抱怨道。

李浥尘见状默默夹起了碗中的那块桃花糕,咬了一口细细咀嚼着,道:“我这块是好吃的。”

李浥尘偷偷在那被他咬了一口的糕点中渡了一口阳气,随后将筷子伸到顾行云面前,示意他尝一尝。

顾行云也没多想,直接伸长脖子过来挨着李浥尘的牙印咬了一口。

顾行云:“好吃!!”

鬼是吃不了人类的食物的。他们味觉不同于人,凡间的珍馐美馔对于鬼来说都是难以入口的东西。只有给食物附着上阳气,才能让鬼尝到本来的味道。民间祭祀祖先的贡品便是用了这样的方法,只不过区别就在于他们是在事物上插上香火,李浥尘直接嘴对嘴送了阳气。

正当顾行云好奇着为什么被李浥尘咬了一口的食物就不苦了的时候,李浥尘微微叹息着开口道:“师弟,不是糕点苦涩,而是你现在的味觉已不似凡人了。不沾染阳气的食物你是尝不出滋味的。”

“那……师兄方才是在这糕点中渡了阳气?”顾行云问道。

“嗯。”李浥尘承认道。但他垂着眸没有看对方的反应,他很怕见到师弟伤心,怕自己会忍不住露出破绽。

良久,却只听汤匙碰在碗壁发出的当啷细响。他抬眸望去——一碗糖芋苗被顾行云捧在自己面前。对方微微歪着脑袋,马尾的发梢微微卷曲着垂在肩膀上,讨好道:“好师兄,帮我吹吹这碗呗,我想吃这个。”

青年撒娇般的话语落在耳畔,李浥尘只觉自己的心像是被炽热的火焰燎了一下,滚烫难耐。

他刻意不看顾行云的脸,只伸出那骨节分明的手接过汤碗,闷头渡了气,再把碗递回那人面前,却又不小心瞥见顾行云吃得满嘴晶亮,还时不时伸出鲜红的舌尖舔一下嘴唇。

这人吃得开心了,李浥尘只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视线又不经意间被吸引了过去。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人因为不断咀嚼而上下起伏的下颚线。白得毫无瑕疵的皮肤衬得那人被糖水湿润的嘴唇格外殷红。

李浥尘的喉结滚了滚。

这一幕却正好被刚放下空碗的顾行云看见了。

李浥尘:……

顾行云;?

李浥尘心口骤然一紧,眼神有些慌乱。他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顾行云却眨了眨无辜的眼,若是他的脸上有血色的话这会儿该涨得通红了。

“师兄!你也吃呀!”顾行云以为李浥尘是被馋得在咽口水。

“对不住对不住!我光顾着自己吃了,这顿明明是我请师兄的。”他双手合十作抱歉状。

李浥尘咳了一声,企图缓解尴尬。

“无妨,我不饿。还想吃什么?我替你渡气。”

顾行云嘿嘿一笑,半分没客气地继续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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