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6-23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一只怀野 主角：童言 焉回南
公司还有很多后续需要处理，童言睡醒的时候，童仕华已经回工厂那边了。
夜里刮了风，送来入秋后第一阵凉意。
童言从衣柜深处扒出一件薄马海毛的宽松毛衣套起来，黑色的，v字的领口*错着绑带设计，是童仕华不会允许他穿的那类衣服，但童言很喜欢。
红丝绒的盒子搁在床边的小桌几上，卡片立在一侧，一旁的手机自动连接了wifi开始推送消息。
满屏熟悉的英文字体中夹着一条罕见的中文问安，发送时间来自一小时前。
-unlce：早安。
这令童言想到昨晚，在他为那首小诗心动时，宴会结束匆忙存下的陌生号码仿佛掐着点打过来。
成熟男性的声音在过滤的电流中显得更为低沉，焉回南明知故问：“还合心意吗？”
不懂问的耳环还是那首诗，但对童言来说，答案都是肯定的。
他用冰凉的手心撑住脸，不知何时脸颊已经热烫一片。
“我很喜欢，谢谢。”
时间已经很晚，焉回南不欲多聊，问了他一些行程安排，会不会和朋友约着出去玩之类。
童言在国内其实没什么交心的朋友，他从小在童仕华的规划下长大，读优等学校，进行与商科有关的课外活动。
仔细想想，身边的同学不是书呆子，几乎就是亲戚家里的同龄小孩，一样的被父母管束着，走着一眼望到底的人生道路。长大之后有几位已经进入了集团，约出来好像也怪怪的，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聊。
童言如实地说：“我可能会自己出门转转吧，如果爸爸不罚我在家抄家规的话。”
他讲的很轻松，电话那头却安静了。得不到回应令童言焦虑，他不喜欢别人被自己无意间的情绪所影响，于是不那么有信心地补充道：“应该不会的，这两天需要去你家里。你送了礼物，爸爸说让我去还礼。”
焉回南想说些客套话，又止住了，转念逗弄他：“有我的礼物吗？”
童言发出疑惑的短音，“我不是送过你礼物了吗？那张明信片……”
声音越来越小，显得很没有底气。他下意识在记忆里搜索那张明信片的价格，大概不足两镑，更加赫然。
焉回南低笑了一声，像是从胸膛里发出来的，隔着电流声暧昧不清。
“那是你送给陌生人的纪念品，意义是不同的。”
童言无法反驳。
北京的秋天太干燥了，他又去祸害另一只手的倒刺，轻微的疼痛感使他不至于太过窘迫。
焉回南继续说：“大宅里最近没人，让司机跑一趟就行，我不在大宅住。”
他报出一段地址，在一片度假半山腰的别墅区。
似乎在犹豫接下来这句话要不要说，斟酌片刻后道：“如果有我的礼物可以送来这里，结婚之后你也会搬过来住的。”
童言轻轻抽了口气，又把手弄伤了，他用食指按住那处裂缝，自动忽视了第二句话，闷闷地回：“好。”
“既然你没有约会，说明我可以邀请你出来吗？”
童言不知道该不该拒绝，但知道把个人情绪强加在无辜的人身上是错误的。对方很绅士，他不应该表现出那么强的敌意，于是在挂断电话前答应了。
拜这通电话所赐，洗澡的时候，童言盯着腰腹的纹身发呆。水流一浪一浪的流过，从头顶，落到脚踝，将他包裹起来。
一直到洗漱完，他带着潮湿与水雾，乱糟糟的躺在床上，腹部残留的水珠把记忆拉回某个片段。
他在博客里写道：人与人的亲密关系是从触碰开始的。
冰块的温度、束紧的创口贴、指腹擦过嘴唇的触感。
这些新奇的体验，已经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连带反应，而致命的是，这些动作还是他改不掉的坏习惯。
从A Letter退出来，童言鬼使神差地点开引擎页，去搜索焉回南的名字。
在认真地浏览过他的人生履历和白手起家的创业史之后，他抿住嘴唇，不得不从上帝视角公平的给出评价。
这是位很优秀的结婚对象。
虽然不愿承认，即使是身为陌生人相处的那晚，童言也对焉回南有过懵懂的好感。也许因为他们之间的开始带有一定的戏剧性，所以发展也不可避免的使人产生探究欲。
然而在长辈眼中，能够与之匹配的自己，却是从小到大伪装出的人设，这是一件很讽刺的事。
这种矛盾的情绪一直延续到现在，他并不擅长用理性思维来考虑问题，只是在划区时出现了迷茫，是该把焉回南划到长辈那边，需要伪装的区间；还是划到海曼和艾萨这边呢？
童谨是世界上唯一一个陪伴和接受两个不同的他的亲人。童言还不确信，焉回南能不能和姐姐平起平坐。
他在考虑这个问题时，耳边无意响起焉回南那句话。
“这两个都是你。”
焉回南作为世界上唯二见识过他AB面的人，早已主动表明了接受他的立场，就像在那个雨夜的开始就向他透露自己没有归宿一样。
商场上的猎手，很擅长撒网或铺陈。
童言无措地想，他好狡猾，狡猾的大人。
狡猾的大人野心不小。
天资的高级会议室里，咖啡换了两轮。和英国人达成协议只是一个开始，走向国际市场，未来的抱负还有待逐一实现。
总结性陈词做完，谈判小组迎来了他们的周末。
焉回南得空揉了揉眉心，打开笔记本的聊天界面，童言在上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是一个卡通小兔子问早安的歪头表情包。
没意识到眉头的舒展，焉回南双击把图片点开，系统推送了这个系列的完整版。
他松动指尖，饶有兴趣地点了右上角的‘添加’，并且慷慨地为创作者投去了不小的赞赏金额。
等进度条加载完，这套表情包出现在聊天界面光秃秃的标签栏里。
他翻了一遍，左挑右选点了一个小兔子探头说‘在吗’的表情包发过去。
童言应该正在看手机，很快回过来一个满头问号的小兔子，表情冷酷，似乎在不满他偷自己表情包的行为。
焉回南看了眼时间，打字问他。
-uncle：晚上有空吗？
童言又不回复了，页面上三只小兔子开始无所事事，一直重复着gif的动作。
事实上，十分钟前会议结束时，焉回南已经让助理在一家网红餐厅定了位子。
一向恪尽职守的焉总为了约会决定早些下班，这史无前例的消息如飓风一般迅速传遍了天资高层。
或许是昨晚的电话里，童言那句随口的抱怨太过平常，像是很多次妥协后的习惯和麻木，这令焉回南生出一种保护欲，想让他免于受罚。
所以人生中头一次，他希望自己的殷勤不要落空。
但不太凑巧，小朋友一直没有回复。正当他打算拨去电话当面进行邀约时，聊天软件跳出来一个视频请求。
闻枫顶着他那张大脸出现在屏幕里，浓郁的眉头挑了挑，敏捷的捕捉到焉回南瞬间的不耐。
“干嘛呢？准备跟你的小朋友去约会吗？”
“既然猜到了，就识相点赶紧挂了。”焉回南回道。
“我靠，真的啊？是我闻某人鲁莽了。”闻枫冲着镜头抱了抱拳。
焉回南猜想他大概是看了合同来跟自己讨价还价的，便直接点题：“合同看过了？”
“看了。”闻枫吐槽道：“你真是亲兄弟明算账，可劲儿宰我呢。不过没事儿，兄弟把这网站看的很重要，只要你愿意跟我合作，其他都不成问题。”
闻枫向来是个乐天派，吊儿郎当的性格，还没见他真的把事业放在心上过。焉回南感到意外，但也没空过问个中缘由，于是无情的下逐客令。
“签合同再联系。”
“别啊！真有急事。”屏幕里，闻枫挥了挥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观景沙发上。
英国刚刚上午，伦敦的朝阳从窗玻璃外映进来，渐层的橘色霞光融化了他的侧面轮廓。远处的伦敦眼安静停靠着，还能窥见一点塔桥的尖顶。
闻枫挑了挑眉，带着点邀功的得意，“你猜怎么着？上回不是让我帮你盯着点二期吗。刚才我晨跑回来，听管家说我楼上那户房子有出售意向。”
焉回南在伦敦只购置了研究所附近的一套住宅，但那边离市中心远，周边都是科技大厦，没有什么风景区，他猜想童言不会喜欢那里。加上天资刚与金融街搭桥，闻枫这所住宅离金融街咫尺之遥，无论从地段、风景、财富象征上都是首屈一指的。
西一区的高级住宅，按理说住户不会轻易搬离，房源也不会滞留。
“你知道的，这儿的楼盘很抢手。听说楼上已经来了三四位有意向的了，但那对夫妇就是不同意。我找管家打听了下……”
闻枫讲故事一样，故意卖关子。
“怎么？”
“他们是丁克家庭，两位都是自由画家，搞艺术的人嘛，哪儿都是画布，这套房本身就带了很高的艺术价值。买得起西一区住宅的多半已经成家了，这就是那对夫妇不满意的原因，他们不接受家庭里有儿童的购房者，因为小孩大概率会破坏他们留下的艺术品，所以……”
焉回南挑了挑眉，“所以？”
“这我不就想到你了！就算你结婚了也不会有孩子，简直从根源上解决他们的顾虑。”闻枫很是热心肠：“所以我直接帮你下定了，咱们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确实是事实。
“谢了。”焉回南领情，“办理手续的事交给昌。”
闻枫比了个‘ok’，刚准备挂断，听到焉回南说：“对了，还有件事需要跟你商量。”
闻枫警惕地盯着他，“干嘛？占我便宜两次还没够啊？”
焉回南换了个姿势，双手交叠在桌前，这是他谈判到胜券在握时的惯用姿态。
果然，闻枫看到他收起闲谈的表情，语气变得公事公办：“那我们来聊聊后续软件开发你想从我这里占到多少便宜吧。”
闻枫憋了一口气，深深咽了下去，转而谄媚道：“我开玩笑呢，什么要求尽管提！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又插科打诨了几句，[小月桂]的聊天界面依旧停留在那句没有回复的问句。
得不到答案，饱胀的带有期待的心意落空了。
没了那副生意场上的从容，焉回南难得尝到了一回挫败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