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失效

精彩段落

陆承去浴室洗了个澡。

不多时柔软的大床陷下一边,李知陵用被子蒙了脸。很快陆承带着一身水汽坐到他的身边,低头和他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这次的吻和之前都不一样,带着一点淡淡的甜味,陆承在李知陵颈边轻嗅,没有分辨出是什么味道。

“好想睡你。”

他挑了下眉,“怎么,很像我哥?”

李知陵摇头,“你和陆添哥其实不像,陆添哥气质温润比较亲切,你给人的感觉很疏离。”

“饿得对代餐饥不择食是什么毛病,”他拨开李知陵的额发,“什么非分之想我都可以考虑,但是不能对陆添有想法。”

陆承以为给出了承诺,李知陵会顺杆往上爬,没想到对方只要了一个吻,然后蜷在他的身边沉沉睡入梦乡。

聪明人熟知所有该遵循的克制,也懂得拿捏每个进取的恰好分寸,反而是他被吊得有些焦躁,难得做了个艳丽的梦。

梦里李知陵没有停下,亲吻似是永无尽时,柔情与热烈糅合在一起,流动而欢愉。玫瑰颤栗着被打开,圆润的足趾像雌蕊般蜷缩起来……软烂、泥泞,滴下浑浊的、餍足的、具有生命力的欲念。

鼻尖萦绕的檀木香掺杂了汗水,像是初雪裹着寒意融化在情欲之下,炙热开始高亢汹涌,又慢慢变得气息稳重、悠久温和。

醒来时李知陵就在他的怀里。

陆承审视自己,为迟来的情欲感到困惑,反刍数遍后,终于发现了原因。

三年前李知陵是一张任人涂抹的白纸,所以他无法想象;三年后李知陵成熟而诱人,他知道玫瑰被采撷过……从薄白后颈上那块将消的吻痕开始。

周一陆承调了天假,开车去F市帮李知陵搬家。F市交通拥堵,原本想避开霍临光,谁知比预计的时间迟了两个小时,人已经在公寓里了。

看到李知陵的第一眼,霍临光喜笑颜开,大概以为李知陵玩够了想通了,愿意和他重归于好,下一秒看到陆承的脸,表情立马垮了下去。

李知陵把钥匙从钥匙串上取了下来,挂饰还是三年前陆承送的礼物:“我要回P市了,今天就搬。”

霍临光抬手想拉李知陵,被陆承挡下,“知陵,总院的笔试我开始好好准备了,我们可以一起在这里继续努力,攒够钱买房子不用被家庭困扰……”

“家庭不是知陵的困扰,”他揽住李知陵的肩,“他做什么选择家人都会支持,我都会在。”

“陆承,你别在这里假惺惺,你知不知道……”

“如果我们还算朋友的话,”李知陵提高声调打断了霍临光的话,“今天就好好告个别,三年来多谢你的陪伴。”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陆承叹了口气,开始一样一样替李知陵收拾起行李。

李知陵的东西不多,一辆回去绰绰有余。只是他对一箱花里胡哨的玩具感到不解,“非得把这些都带回去吗?”

“空窗期开始了,你肯定不让我出去玩,”李知陵眨了眨眼睛,“那我自己关在房间里玩……哥哥也不让吗?”

过了高速路口,陆承正要往李知陵家里开,忽然对方出声道:“先去你家吧,有些东西不适合让家长看到,放家里不安全啊哥哥。”

说得是。

他先拐回自己的公寓,接过李知陵留下了一半的东西,说是会来这里常玩,备一点东西有所必要。

说得也是。

最后到家时,李妈妈对亲儿子并不十分热情,倒是拉着陆承不肯放手,说什么都要留他吃一顿饭。

“我妈一个人待久了,看到帅哥自然不能轻易放跑,”李知陵把行李箱往房间一推,随即关上了房门,“我又不回来,空有一手厨艺没地方发挥,哥哥赏个面子吧。”

李知陵的父亲在他十四岁时因病去世,胃肠癌做过两次手术,化疗一直有坚持,诊断明确后多陪了母子俩三年。

陆承的父母断断续续帮忙,才让这个破碎的家勉强支撑了下去。

如果他是个女孩,他妈妈一定恨不得他以身相许,给陆承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可惜他是个男孩,更可惜的是他是男孩也愿意以身相许,偏偏陆承直上直下直来直往,垂直横直心直身直,直到世界尽头。

月光刺破深沉的夜色,晚风轻柔、干燥、忧郁,带着秋日独有的沉默和孤寂。

两人在阳台眺望城市灯火,聊起分开这些年各自的变化。李知陵去年研究生毕业,在一家私企上班到上个月,今年秋招P市和F市都有不错的岗位,他本来有计划……跟霍临光一起在F市有个家的。

“然后我就发现自己没那么喜欢他,”李知陵握着玻璃杯,纤长的手指在杯沿轻轻敲了敲,“一直以来都是对方在迁就,所以我过得还算开心……但这样的关系是病态的。”

陆承喝了口茶,“我以为你为他留在F市,应该是很喜欢才对。”

毕竟从小需要人哄、被他照顾的弟弟,居然也能把自己照顾得挺好,不是喜欢能改变一个人这么多吗。

“他不那么事事顺着我的意,我就开始觉得他很讨人厌。喜欢的话不管对方爱不爱我,或者什么样子,我是都可以接受的。”

大概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李知陵放下杯子,一只手撑着下巴支在栏杆上:“哥哥呢,都要三十而立了,怎么还不问红尘啊?”

月下的城市朦朦胧胧,爬藤匍匐在公寓楼外,隐入浓烈的黑色之中,像消解着巨大尸骸的寄生,楼中的人却与它共眠。

陆承浅浅啜饮半口,轻声回答他:“对你的感情尚且达不到爱,何况别人还不如你让我牵挂,时时放不下心。”

“哥哥,”李知陵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好感动啊。”

他觉得好笑,又不能给李知陵想要的,只是对李知陵好而已,任何一个喜欢李知陵的男人都能做到。

但李知陵对此很是受用,拉上阳台的窗帘后,仰起头向他讨要亲吻。

“要伸舌头的那种,像昨天晚上一样。”

陆承看着对方细密的眼睫,胸口传来阵阵急促的撞击声,隐隐约约出现了失控感,他浅浅碰了一下便很快离开。

对方的脸上露出一点失望的颜色,即便李知陵再不满,他也拒绝进一步的亲密游戏。

“为什么不给我了哥哥?”

城市慢慢被雾填满,回程路途黏稠而遥远,沉默的夜晚对秘密不作声张。

周二早上刚到公司,顶头上司便给他发了消息,说是老总拉了个小群,让他上班前去办公室一趟。

小群只叫了三个人,为的是筹办分部的事情,一一给他们下发完任务,老总又拍了下他的肩,“陆承,周四有个会议我抽不出时间,你替我去一趟S市。会议内容不重要,主要把那个牌子拿回来,全国性的,分量还可以。

去S市的机票已经没有了,直达动车要八小时,来回大概要三四天。

想起昨夜李知陵的缺爱状态,他不免担心自己不在的几天里,对方会四处惹事求抱抱。

陆承将散漫的思绪收回,下班前给李知陵打了个电话。

“……要去这么久啊,我一个人会无聊的,”对方的声音有点闷,“那可以找陆添哥玩吗,他都给我打过好几个电话了。”

他皱起眉:“不许。不是有一箱玩具吗,趁没人不在家,你可以尽情享受一下我的公寓。”

这让李知陵立马高兴起来,又确定了一遍:“公寓里所有东西都可以碰吗哥哥?我喜欢你卧室里的灯,开起来好浪漫。”

喜欢的话更好,他摩挲着桌子的边缘,“卧室隔壁可以看电影打游戏,冰箱里也有水果和零食,这么冷的天气多待家里少出门。”

第二天晚上李知陵来了,还拿到了公寓每个房间的钥匙。

陆承刚整理好衣服,看他一把把钥匙试了过去,不禁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李知陵拿在手里晃了晃,“给了我可舍不得还回去。”

他对李知陵一向坦荡,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哥哥还能锁住什么不给你不成。”

李知陵往前一步,轻轻抬手指尖落在他的心口,接着往下滑去停在某处,“什么样的人会让哥哥动情呢,我真的很想知道。”

陆承轻声叹息,“早点睡,明天我六点起床,可能会吵醒你。”

第二天手机闹钟一震动,他便醒了过来,李知陵还在睡。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收拾完准备出门时,李知陵在卧室里喊他的名字。

他推门看见人坐在床上,正在生起床气。

“难受了,想去找男人。”

“李知陵。”

“那我要在你床上玩。”

“……可以。”

“哥哥再见。”

“再见。”

坐上车的时候陆承反省,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李知陵这么纵容的。失恋之前,知道他喜欢男人……还是更早的时候?

到S市已近黄昏,玫瑰色的光吻红了漫游的云,天空烙上火焰的烧痕。他打车到了订好的酒店,草草吃了点东西果腹,就给李知陵发出了视频邀请。

但对方拒绝了他的视频。

跑出门和人玩还是去找陆添了,居然心虚地不敢接他的视频。

一连被拒绝三次后,他直接打了电话过去:“在哪里?”

“你家。”

“怎么不接视频,我要检查一下你是不是真的……”

对面发出一声短促的猫叫般的声音,压抑的、紧张的,有些勾引人的甜腻。

月静静浮在漆黑的水面上,陆承挂断了电话,对方发来视频邀请。

李知陵只穿着他的衬衫,面色潮红地跪坐在他的床上,“我说了在家,那么多一样一样玩……每天晚上视频都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陆承语气平静,“你都好意思做了,我怎么不好意思看。”

结果三个晚上李知陵果真都做一样的事情,只是愈发坦然起来,视频一来东西摆在面前,问他哪个看起来好用。

陆承挑完他就切掉画面,对着天花板留了声音,刚开始只是一点哼哼唧唧,后面叫着他的名字只剩哭腔。

“知陵,知陵,”原本在写材料的陆承有点担心,“……有没有事?”

画面终于动了动,床上的李知陵眼角含着泪,整个人凌乱地泛起粉:“你好会挑啊,我感觉快死了真的。”

闻言陆承不禁蹙眉,这些都是霍临光教的吗,把人交到他手上三年而已,怎么变成了这幅孟浪模样。

“不要过度放纵欲望沉溺情乐,对你的身体不好。”

对他的精神也不太好。夜总是昏暗而漫长,像有无数丝线拉扯着他坠入朦胧梦境,是对方与他悱恻缠绵的模样。

李知陵懒懒地爬了起来,低头一副认错的神情:“对不起,男同性恋脏到你的眼睛了。”

刚刚可能语气重了些,陆承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做爱不肮脏,和心上人做快乐事而已。”

李知陵眉眼弯弯,“那哥哥会被我打扰吗?”

陆承叹了口气,承认道:“不会,挺解压的。”

好像有只小猫在想他,怪可爱的。

“你在我就不无聊了,不无聊就不会老是想,陆承。”

落日为层云镀上一层淡金色,耸立的高楼将黄昏切割数片,晚风带走树叶最后的动作,城市慢慢沉默下来。

回程有些安静,夕暮笼罩在道路上,陆承给家里的小猫发消息,说再过一个小时到家。李知陵说那我一个小时了下楼买点菜,冰箱快被他啃光了。

新奇的期待感在他心中充盈,越是临近越是鼓涨,直到看见小区门口熟悉的身影,泡沫在胸腔里一个个破裂开来,颤动绵延成一片莫名滚烫的震荡。

夜晚碎成星星,黑暗压得灯喘不过气来,接他回家的李知陵眼里的光却那样明亮。

这是他乖巧懂事的弟弟,哪怕喜欢男人有点那啥,也值得他心疼怜爱。

“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李知陵自告奋勇,“买了你喜欢的菜哦。”

他接过对方手里的袋子,只看到几块葱姜蒜,还有一些瓶瓶罐罐调味料:“我喜欢的是……空气吗?”

李知陵翻了个白眼,“鱼和肉要入味的话不提前腌制吗,你好像几百年没有开过火了,难怪厨房里要什么缺什么。”

一人餐做起来太麻烦,何况他也做不好吃,浪费时间也浪费钱。

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李知陵为他做出了一大桌子菜,品相不错味道也不错,陆承食指大动:“厨艺长进这么多,明明三年前只会煮方便面,最多下个溏心蛋。”

“因为没有人照顾我了,”李知陵夹起一块排骨,“我得学会自己做饭才不会饿死啊。”

……霍临光怎么回事,让李知陵学做饭自己不学,怪不得三年下来也没让人生出喜欢,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听闻李知陵在他家里住着,陆添受父母之托,给陆承送来了双倍的果蔬和鸡蛋,“妈怕你们两个不够吃,还去市场多买了不少。”

这一周李知陵忙着备考,没时间找他消遣,陆承接过东西:“最近他在家里准备考试……他有找过你吗?”

“你的人找我做什么,”陆添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李阿姨说小知陵这回不走了,那你们俩现在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陆添见他不解其意,直接问了句:“分手三年又不找别人,不复合留着别人惦记啊?”

陆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是为了亲哥的幸福舍身取义,还怕李知陵被其他男人带入歧途所以以身……

“妈刚知道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挺生气,尤其知陵才上大学你们就同居了,怕你欺负人家对不起李阿姨。后来不知怎么你们就分手了,知陵留在F市不回来,你又一直不肯再谈。你都三十岁了,如果是知陵的话,爸和妈都可以接受,还怕什么?”

这一大段话砸下来,陆承一句都反驳不了。

最后离开时陆添又叮嘱道,喜欢不喜欢是小朋友的烦恼,秉性和脾气合得来才是成年人该考虑的事情。再不抓住机会,可没有第二个李知陵能受得住他的性格。

明明……算了。

周六早上他开车送李知陵面试,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自己提前订地方。

李知陵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了一句:“我要是上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陆承略一沉思,“可以。”

“以前约会的时候有家餐厅很好吃,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李知陵看向车窗外,“在城东,氛围也很好,适合两个人吃饭。”

当然记得,李知陵是在那里答应换人喜欢试一试的。

下午他回了一趟家,他爸旁敲侧击地问知陵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他没什么反应,想到这么多年大家都心知肚明,索性坦白:“上了我们复合,没上的话再做打算。”

他妈听了怒从心头起:“陆承你身价高你了不起是嘛,没有编制还配不上你了啊?”

幸好李知陵不是女孩,不然他妈眼里陆承恐怕是个骗小姑娘逼人打胎的渣男了。

“……我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

陆承有点头疼,他是个直男啊,为了家庭和睦付出这么多,李知陵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最后竟然是个始乱终弃的形象。

“知陵没考上的话,估计也没心思说这些……人家心里有人,我们那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要乱点鸳鸯谱。”

他妈皱着眉头数落他:“要不是李叔叔帮忙,你爸当年做生意破产,咱们连祖宅都保不住!你李叔叔走得早,只留下知陵这么一个宝贝,你还敢辜负他,百年之后我哪还有脸见他爸爸……”

陆承只能答应尽早把李知陵追回来,虽然他也不知道对方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陆添。

想到李知陵眉眼带笑时的模样,他的胸口隐隐发烫,灼人的喧嚣盈满胸腔,在心上平和地弄出一点褶皱,缓慢渐进、潮热渐疾,熨帖而躁动。

如果还是不行……反正没有生育指标,用玩具也能让人开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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