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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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林润青换掉工作服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他站得有些腰疼,最近ktv很忙,尽管还有十多天才过年,但有些在外上学上班的已经回来了。

走出ktv才发现下雪了,林润青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仰头望着飘着的雪花出了神,一起搭班的赵喆走出来跟他打招呼:“这么冷看啥呢?还不走?”

林润青转头笑了一下,说:“这就走。”

赵喆跟他打完招呼就骑着电动车走了,他家在附近,不住宿舍。

一月中旬的夜很冷,小县城的夜路上没什么人,林润青裹紧羽绒服下了台阶加快脚步回宿舍,明天十一点还要上班。

宿舍环境不好,住的人多,乱糟糟的,还总弥漫着一股说不明的味道。

洗漱完躺上床已经快三点了,自从到这就睡得不好,但今晚宿舍难得的安静,林润青听着外面的风声很快睡着了。

雪飘飘落落下了一夜,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林润青早晨又是被宿舍的说话声吵醒的,他习惯了。

出门买了包子,揣在怀里往ktv走。

太冷了。

身上穿的羽绒服还是两年前妈妈买的,穿着有些小也不保暖,他想,明年要买件新的了。

******

谭怀健正在外地培训的时候,丁校长电话回过来了。

他猫着身子从后门离开,走到楼梯间,滑开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先说了,“谭老师,您有什么事儿啊?”

“丁校长,我想找老林的,他电话怎么空号了?换号码了吗?”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开口道:“您不知道吗?老林...他...”

“出什么事儿了?”

“三个多月前老林两口子送货,疲劳驾驶,没注意对面逆行过来的电动车,想躲开的时候来不及了,车翻了,连带着电动车也被掀下去了,三个人...当场就没了.......”

谭怀健愣住很久,开口道:“那......孩子呢?赔偿的事儿解决了吗?”

丁校长惋惜道:“赔偿的事儿我不清楚,那孩子退学了,现在在县里打工。”

谭怀健培训完匆匆赶回家已经是三天后了。

下车天已经黑了,江芸已经在车站等他了。

两人上车,江芸开车。

“累了吧?”

“还行,就是这几天坐太久,腰有点受不了。”谭怀健伸了伸腰,“明天我去看看老林。”

“明天排了两场手术,我走不开。”

“我自己过去,主要是担心那孩子,我先过去看看。”

江芸想了一下点点头说:“行。”

谭怀健十几年前大学毕业的时候,去乡村支教,从没去过农村的他,刚到那边什么都不适应,都是老林两口子照顾他,下雨下雪给送伞,做了好吃的给送过去,甚至江芸每次过去看他,也都是夫妻俩骑着三轮去车站接,他们说谭怀健是好人,好心肠才会去乡村教书,后来江芸意外怀孕,谭怀健结束了三年支教生涯回了城里。

后面几年谭怀健陆陆续续的拿出几万块钱给丁校长,希望能把学校翻修,再购置一些书,让孩子有好一点的读书环境。

以往每年过年谭怀健都会寄点年货过去,没想到,今年电话却打不通了。

那几年里,谭怀健两口子受人照顾颇多,他们现在想把老林家的孩子带过来继续上学,该是受教育的年纪,不能耽搁。

******

少年顶着雪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没人。

打开灯,外套脱掉扔在沙发上,走到卫生间拿纸随意的擦了擦被雪浸湿的刘海,好看的五官露了出来。

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书本准备看书,临近期末,这几天正在拼命复习。

没一会儿,门口传来开门声儿。

谭怀健站在门口,朝里面喊道:“谭烈,过来接一把。”

被叫到的少年从房间里走出来,伸手接过江芸手里的东西。

江芸看着他:“头发怎么湿了?”说完又看到沙发上扔着的羽绒服也是湿的,“不是带伞了吗?”

“懒得打。”

“装酷吧你就,感冒看你还装不装。”江芸拿着纸要给他擦头发。

其实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只是前面还有点潮乎乎的,也擦不出水来了,谭烈躲开伸过来的手,“别给我擦。”

谭怀健把出差带的东西放好从房间里出来故意说:“不会在雪里滑着滑板回来的吧?”

谭烈懒得理他们,转身把东西放在厨房。

饭桌上

江芸开口道:“谭烈,你还记得林润青吗?”

谭烈想了一下,说:“不记得。”

“你林叔叔的儿子,小时候你爸带你去乡下,见过的。”

谭烈早就忘了人家什么样子了,嘴都没张开的嗯了一声。

不怪谭烈不记得,他那时候才4岁,记不住事儿,回来之后只说再也不要去农村了。

“你林叔叔去世了,那孩子现在没人管,学也不上了,我和你爸想着把他接过来,以后就在咱家,你觉得行吗?”

谭烈顿了一下,没什么表情,“他家没亲戚?”

“两个舅舅不愿意管,他姑再婚,在家说不上话。”

谭烈不屑地用鼻腔‘哼’了一声。

“比你大一岁,你们应该有共同话题。”

谭烈依然没什么表情,“哦。”

“同意了?”

谭烈嗯了一声。

“来了就是你哥哥,你可不能给人使脸子。”

谭烈不耐烦地又嗯了一声。

雪到半夜就停了。

第二天天气甚好,积雪开始融化,温度更低了。

出门的时候,谭怀健和谭烈先下楼了,江芸在后面又给谭烈拿羽绒服才出门。

到车上,江芸把衣服递给谭烈说道:“你身上这件太薄了,换这个。”

谭烈一脸嫌弃的不接。

“你爸今天没办法接你,晚上你得坐地铁回,你不穿厚点,小心感冒啊。”

“不穿。”

最后江芸也没拧过谭烈,其实不是谭烈喜欢被冻着,实在是看到帽子上的毛领他就难受。

把谭烈和江芸送到学校和医院,谭怀健就出发了,昨晚给丁校长打过电话,说今天过去,想让他帮忙打听林润青现在在哪上班。

车子开出市区上了高速,没过一会儿,丁校长打电话过来说打听到了,让他直接到县城的圣迦KTV ,怕谭怀健人生地不熟的,自己现在也过去。

临近中午,车子开进熟悉的县城,到了圣迦ktv门口。

丁校长在门口等他,谭怀健走过去:“学校还没放假吧?麻烦你了丁校长。”

“这几天在考试了,考完就放。”丁校长叹口气:“老林两口子走了,孩子能帮的咱尽量帮。”

谭怀健点点头朝KTV里面看,时间还早,来唱歌的人不多。

两人走进去,前台的工作人员看到他们,站起来试探的问:“二位,唱歌吗?”

丁校长环顾四周,说道:“找林润青。”

“你们谁啊?找他什么事儿?”

谭怀健说:“我是他家人,麻烦你叫一下他。”

这会不忙,工作人员看着他俩也不像骗子就给楼上打了电话,让林润青下来,说楼下有人找。

林润青下来的时候,楼下没人,他走到前台,“谁找我?”

前台指指门口。

虽然是中午,但是温度依然很低,他只穿着工作服就走出去了。

丁校长先看见他,“林润青!”

林润青走近,“丁叔。”

丁校长指指谭怀健说:“还认识吗?你谭叔叔。”

林润青点点头说:“谭叔叔。”

他虽然只见过谭怀健两三次,但偶尔会听爸妈说起,说他的名字是谭叔叔起的,他的学校是谭叔叔花钱盖的,谭叔叔逢年过节的还会给他们家寄东西。

他记忆中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你谭叔叔是一个很好的人”。

“穿这么少,去车里说吧。”

林润青身上穿的是马甲加衬衫,在里面有空调,忙起来不觉得冷,但这会儿,薄薄的衬衫在寒风里什么也挡不住。

“我还要上班,叔叔,就在这说吧。”

看他执意,谭怀健快步回到车里拿出谭烈早上扔在后座的羽绒服递给他。

林润青没接,只是说:“我不能出来太长时间。”

谭怀健没再强求,把衣服抱在怀里,温柔地问他:“润青,你还想上学吗?”

上学?

明明在这上班也不过两三个月,但是上学对于他来说好像过去很久了。

恍如隔世,像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

林润青脑袋空白了一下,然后说:“不上了。”

“不想上?”

林润青没点头也没摇头,不说话地站在原地。

“有什么顾虑都可以和我说。”

林润青想了很久,说:“谢谢叔叔,不用了。”

“我听你爸妈说你成绩很好,你知道吗,他们跟我聊起你时,语气里的小骄傲掩都掩不住。”

“他们让你上学,是想你成为一个和他们不一样的人,拥有他们没有的东西,出去看他们没看过的世界。”

说到爸妈,林润青有些动摇,低着头不看谭怀健。

“学会接受别人的帮助,有时候不是一件坏事,如果所有的事都要划分这么清楚,那我20年前也不应该接受你爸妈的好意。”

谭怀健又开玩笑的说:“你要是觉得欠的太多,那将来就双倍还给我,怎么样?”

“你阿姨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我这要是接不走你,还不得被他们嘲笑啊?”

什么意思?

接走?

林润青本以为谭怀健是来资助自己的,难道不是?

林润青没反应过来,不解地看着谭怀健。

“不要有顾虑,你爸妈知道了也会同意我的做法。”

谭怀健再次把羽绒服递给林润青:“跟叔叔回家,好吗?”

林润青迟疑地伸出手接过羽绒服。

感受到久违的关心,林润青有些蒙。

寒风吹得人鼻酸,他赶紧穿上羽绒服,羽绒服有些大,但是很厚很暖和。

一个冬天都没那么暖过。

谭怀健看着他穿完衣服松了一口气。

等谭怀健带着林润青再进去的时候,丁校长已经在里面了,正在大声嚷嚷:“他未成年,你这是犯法知道吗?”

对面一个老板模样的男人,30多岁的模样,站在吧台里,“那也不能说走就走,过年了,很忙!”

“报警,让警察来处理。”丁校长语气很不好,说着就要掏出手机。

这个点,眼看着开始忙了,这时候把警察招来今天的生意都不用做了,当初也知道林润青是高中生,工资压得低招的他。

看丁校长拿出手机,老板马上就急了,上手要抢手机,嘴里喊:“辞辞辞!带走!操!”

“我们的工资也给结了。”谭怀健走进去说。

老板的脸更臭了:“真他妈倒霉!”从前台的抽屉里数出10张现金扔给林润青。

林润青把钱装好,说了声谢谢,接着又说:“收拾完东西,我会把钥匙放在宿舍的桌子上,这段时间麻烦了。”

老板坐在吧台里面不看他,只挥手让他们赶紧走。

走出KTV,谭怀健开车带丁校长和他回宿舍收拾东西,林润青走之前想跟他姑见一面。

谭怀健说:“是要和姑姑说一下。”

宿舍没多少东西,很快就收拾完了,出来已经12点多了,一起吃了饭才回去。

村里的路不好开,有的还是土路,前几天又刚下完雪,到处都是泥坑,车子一深一浅地行驶在路上,林润青坐在后排满脑子都是“他要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了?可以继续上学了?”

好不真实。

快到小学学校的时候,丁校长说他在学校下车,就不跟着过去了。

停车的时候谭怀健也下了车,走到后备箱拿出一个手提袋递给把丁校长,他没接:“这什么?”

“颈椎按摩仪,不贵。”谭怀健看他不接,又说:“真不贵,几百块钱。”

丁校长的颈椎是老毛病了。

“真的?”

谭怀健把盒子往他怀里一塞,笑道:“买贵的我该心疼了。”

丁校长接下,说:“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

谭怀健坐进车里摇下车窗对他说:“行,今天的事儿麻烦你了,丁校长。”

林润青坐在后排:“再见丁叔。”

丁校长看着他说:“好好的。”

林润青点点头。

爸妈埋在自己家的树地里,车子开到路边停下,两人下车走过去。

谭怀健蹲在墓前:“林哥嫂子,才知道你们走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拿出酒倒在地上,说:“你们不要担心孩子,润青以后我来照顾,你们安心。”

林润青蹲在旁边不说话,默默地往火堆里加纸,谭怀健看着说:“和你爸妈说几句话,我们就走了。”说完他就走远了。

林润青过了很久开口道:“爸妈,我要走了,去谭叔叔那边上学,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们别担心。”

“我下次再来看你们。”

说完林润青低下头声音有些抖:“你们也要记得来看我。”

离开时,两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回到家,谭怀健在外面给车掉个头,让他先下车回家。

林润青走进去,他姑姑已经在给他收拾东西了,看他走进来问:“和谁一起去哪?几点的车?”

他姑姑以为他要和别人南下去打工。

林润青一边收拾一边说了谭怀健来接他的事儿,他姑姑叠衣服的手顿住,低头看着手里的毛衣说:“挺好的,姑姑没用,什么也帮不了。”

林润青还没来得及反驳。

姑姑就拍了拍他的胳膊,又说:“你跟过去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林润青点点头,说他会打电话回来的。

谭怀健停好车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姑姑已经给他收拾的差不多了。

林润青收拾自己的书,书还是搬回来的样子放在书桌上,用布盖住,没有落灰。

姑姑给谭怀健倒水,嘴里不停说感激的话。

半小时后,谭怀健提着包行李走在前面,林润青拿着自己的书包,和姑姑一起走在谭怀健后面。

一切重新开始,自己真的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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