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非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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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言欢是个社畜,而且是鄙视链里比较偏下的社畜。

他在一家普普通通的上市公司,一个普普通通的城市的分公司里,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行政。

言欢数学挺好,深刻理解——时薪=月薪/每月实际工时,所以,工资低不要紧,只要工作时间无限趋近于零,时薪就无限趋近于无限大。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摸鱼,只要摸鱼够多,就是你薅老板的羊毛。

可是他薅羊毛对机会,好像要失去了。

起因很简单,他把本月菜谱和食材清单打印到总经办门口的打印机上了。

然后总经理孙不应出门取材料的时候,就眼睁睁看着一张一张的,排版精致,图文并茂的彩色表格被打印出来。

孙总的怒吼声荡漾在整个办公区,久久不息。

言欢在IT把他抓出来之前就溜走了,如此大型的社会性死亡现场让他不敢停留,一个人糊里糊涂吃了顿饭,盘算着明天主动点辞职算了。

何以解忧,答案古已有之,言欢打了个车,熟门熟路去了青台路,那有间夜店,嗯,懂得都懂。

可惜今天连夜店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周三的社畜们high起来的力气都不大有,尬舞的时间还没到,DJ不知道去哪了,背景音乐荒腔走板,哭丧一般,要说实体经济可真差,连气氛组都请不起了。只有一群不知道怎么误入的游客,有男有女,点了成筐的啤酒自娱自乐。

言欢掏出手机开始召唤狐朋狗友,回复都是——加班,只有一个答应十点以后来抚慰他受伤的心。社畜的人生就是这么简单且无趣。

调酒师马丁老师看见言欢垂头丧气的在吧台坐下,欢天喜地给他做了一杯量身定做的鸡尾酒。

“我要被开了能来给你洗盘子吗?”言欢问。

“最近申请这个职位的人太多,所以我准备招个藤校博士,泡了十年实验室那种,他们刷试管经验丰富。”

“这个社会太内卷了!”

“来试试我给你定做的特调。”马丁老师把一杯花里胡哨的饮品推了过来。

“得了吧你,当我傻,我看你就是多转了几个圈,就是便宜酒多兑了糖水冰块,收我八十块钱!”

“我说欢欢你可太不识趣了,我舞怎么了,看演出你不花钱?你给钱够多我跳脱衣舞都行。我兑水也是为了你的面子,不兑水哪够你端一晚上装B,你瞧瞧人家,你们要都这么消费我都敲钟上市了。”马丁老师悄悄指向吧台前另一个客人,他侧过身让这个动作隐蔽一些。

言欢斜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客人,那位在喝威士忌,一个人,不加冰,一口闷,不知道续到多少杯了,他没掏手机,所以一张一张的付现金,还没被马丁老师掏空说明钱包够鼓。

“你请的气氛组越来越不像样了!”言欢叹了口气。他的眼睛不老实的上上下下,迅速给对方打了个分,身材,言欢有点眼馋的看看人家衬衫下隐现的胸肌,差点算出个体脂率来,满分,扮相,七分,不是穿的没品,是不太适合这里的气氛。如果衬衫再小一码,解开两个扣子……可惜他浑身上下,都只有“得体”两个字,在昏暗斑斓的灯光下,怎么看都不得体。

马丁老师小声说:“看在你求职心切,今天酒我请了,你帮我瞭着点那位,别吐在屋里影响我做生意。”

“你请?快,帮我打包一瓶麦卡伦!”

“死吧你!”马丁扔给他一罐可乐就去招呼别人了。

那个人,可惜头垂的很低看不清脸,不过也值个搭讪了,所以言欢挪了挪屁股凑了过去。

那人感觉有人接近,侧过脸看了一眼言欢又看回了空空的酒杯。

目光空空荡荡。

真是白瞎了这张脸了。

也是个社畜吧,还是抑郁的社畜。

不算年轻也不算老,这个年纪谁没有点需要借酒浇愁的事。

言欢忽然就同情心泛滥了,颜控和圣母心同时发作,他的表演时间开始了:“这么喝酒不管用,我知道个祖传的解愁方法,你看那边……”

他忽然停了下来,因为那个男人侧过身,手搭上他的肩头,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一股温热的气息掠过他的耳畔。

“带我走。”那个人说,声音有些沙哑,低沉撩人。

言欢的节操顿时全没了,身体都酥了半边,这是他最短最成功的搭讪经历!简直可以吹一辈子!

言欢架着男人从酒吧后门钻出来,凉风一激,男人扶着墙吐了起来,阴影里一对狗男男骂了几句脏话离开了。

言欢陪着他,心里却无比心疼还没来得及薅的马丁老师的免单羊毛。

再吐胃都翻出来了。

落魄男靠着墙,重重的呼吸。

在羊毛和落魄男之间,言欢暗暗做了选择,他是个好人,标准的,不掺假的,纯粹的好人,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爱美男菩萨,绝对不能把一个醉酒的美男丢在黑暗里。

男人此刻完全断了片儿。

这时候天公作美开始下雨,康城的雨就是这样任性,来的没有征兆走的缠缠绵绵,言欢只能架着男人慌不择路的跑去隔壁的小酒店。

别问什么类型酒店会开在这种地方,反正言欢熟门熟路。

他掏出身份证开了间房,前台姑娘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醉鬼说最近查得严两个人的都要,言欢想争辩几句看见前台暧昧都眼神就没了底气,他摸了摸醉鬼的裤兜掏出一个黑色钱包,翻了翻,只有被马丁老师讹剩下的薄薄两张整钞,几张卡片,果然还有一张身份证,看来是正经人啊!

虽然算是隐私言欢还是好奇的瞄了一眼,他叫陈唯,36岁,白羊座,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一些,他大约来自一个遥远的边疆城市,最近一次登记的地址却在北京。照片拍的很烂活像通缉犯。

言欢把陈唯扔在了床上,床单目测不太干净,屋子里一股烟味,装修简直辣眼睛,唯独某些用品很齐全,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会来的地方。

现在他们俩都一身酒气,言欢觉得恶心,去洗了个澡,浴巾的颜色让人不敢直视,他拆了一包一次性毛巾,出来时候他发现他的临时室友没有睡着,而是在床上翻来覆去,衬衫的扣子被扯开了几颗,露出锁骨和胸肌的轮廓,皮肤紧致,有雨水和汗水反射的微微的光。言欢理解那种宿醉的难受,所以他走过去,用毛巾想擦擦他的额头,可是男人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就毫无征兆的哭了。

致命一击!言欢直接就沦陷了。

可是男人没有停下来,他用力的拉住言欢的手臂,拼命的拉近,好像溺水的人抓紧了救命稻草。

好吧,这不怪我,我只是顺其自然,言欢闭上眼睛,轻轻咬住了他的耳垂上,这个撩人都举动,好像是打开两个人身体的密码。

男人缠住了他,好像要拖着他,一路沉沦,去无边的欲望深海。

言欢醒了,五点钟,被淡青的天光惊醒了。

他爬起来想拉上窗帘,看看枕边人,此刻沉睡正酣,不怎么干净的被子搭在腰上,肌肉匀称,大约是健身房里苦练过的,他的身体触感奇妙,硬朗有力,诱惑十足,长成这样本来就是犯罪。

言欢不太知道节操为何物,但是贤者时间总也要胡思乱想一通。

总之,是他主动的,我只是配合一下。成年人可以你情我愿,可是如果一个人醉到没有民事行为能力了呢?好像就不大地道了。

然后言欢的脑子就抽了,他想想这时候还是跑路比较好,回床率可以降低,如果对方醒了高兴也就罢了,不高兴八成他要倒霉。

一个不开心的人,遇到不开心的事,喝了不开心的酒,然后……言欢觉得自己有义务留点让他开心的东西。

他想起来他不高兴时候最喜欢看的东西就是人民币,而且,就在现在,他浑身上下,让人看着开心的东西,大约也就是几张钞票了,所以他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掏出来,一股脑全塞进那人衬衫口袋里,然后悄悄穿好衣服,溜走了,也没忘结了房钱。

希望他醒来时候能高兴点吧。

外面的空气,清新,湿润,有鸟婉转啼鸣,早点摊的主人匆匆赶路,一个晨练的老人背着剑悠然路过,仙风道骨,这个城市虽然悠闲,醒来却很早。

言欢踩上积水,还有几片昨天雨中飘落的叶子,心里有一点奇怪的感觉,最好的就是过了一夜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记得谁,无爱无恨无仇无怨,愿约服输,床品就是人品,可是他有点慌,总觉得有点放不下。他站在路边,抬手拦了一辆扫街的出租,回家去了。

最后一点职业道德驱使他去上班了,可能是最后一天,不过就算是辞职,至少去道个别吧。

迎接他的并不是大型社会性死亡现场,还没到开工时间,大家已经都忙的不可开交,都没人正眼看他。前台小姐姐正在偷偷给口红补色。

“楠楠姐姐,昨天孙总发火了吗?”言欢忐忑的问。

“没后来了,那么忙,昨天中层以上都没人敢回家。孙总就是发泄一下,那菜谱不会是你打的吧!他把全公司女员工都怀疑上了!就差让IT去查ip了。”

原来没查,虚惊一场,起码目前是安全的,言欢松了口气。

“是你我也舍不得告密,你走了谁帮我选口红。不过大家绷的弦都快断了,你还是低调点吧。我刚才听总监们八卦说总裁亲自带队是来兴师问罪的,说去年集团就嫌咱们是赔钱货了,搞不好过几天咱们就散伙了,你可别就义在孙总前面。”

言欢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无聊的点着OA上一堆确认单,点完第一批,他去带薪蹲了个坑。

回来的时候办公区一片骚动,言欢站在过道角落里想等他们过去,孙不应和几个总监,真孙子一般引着一小群人参观办公区,人群的正中,一人如众星捧月一般,那是……

言欢默默的从过道退回到厕所,他躲进一间隔间锁好门,然后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他怎么这么蠢呢,他想起早就收到的接待通知里,他们开过那么多会,明明就有陈唯这个名字,可是他就是忘了,这种正事,他就没往脑子里装过,他以为陈唯是个秃了的糟老头子,所以他根本没想。

他应该去城隍庙烧个香然后到知乎发个问题:“在线等,不知情的前提下,月抛睡了大老板被发现了怎么办?”

言欢挨到时间差不多,飞快的溜回工位提交了一条请假申请,半分钟后回收了一个申请被拒。他们的工位就暴露在高层会议室的过道旁边,躲无可躲。

“言欢,你摸什么鱼呢?”主管不满的转了过来。“这时候请假,想什么呢?”

“我真的拉肚子了!”他看会议室的门一开,迅速奔向了厕所,他听到会议室里有个人在发火,虽然昨天只说了三个字,他也记住了那个声音。

言欢真的去了二十多次厕所,只要会议室门一开,他就得往厕所跑。

高管们会开了一整天,午饭都是会议室里吃的,言欢熬到下班终于没义气的溜走了,还好还好。

明天他们就去考察了,言欢拿出接待通知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

忘了就行了,明天以后他们就是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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