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6-06 来源:不可能的世界 分类:现代 作者:秦鹤璧 主角:白冶 姜央
启泰十九年十月初六,焱国国君下令于皇家围场举行秋狝,命诸皇子同往,文武百官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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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是不是有东西?”姜潜望向不远处的密丛。
侍卫顺着姜潜的视线看过去:“禀太子殿下,枝叶动静不小,应当是个大野兽。”
姜潜顿时兴奋起来,弯弓搭箭:“此次秋狝抓的大家伙不够多,只剩下今天这最后一个时辰狩猎,本宫绝不能让它跑了。”
箭矢破空而去,直击密丛中央。
“吼!”
体型硕大的野兽哀嚎着蹿出来,顾不得眼睛上插了一支箭,转头拼命往树林深处逃去。
姜潜盯着野兽的背影发愣:“这是什么东西?全身上下只有四条腿和耳朵是黑的,那双眼睛也跟被人揍了两拳似的。”
侍卫同样摸不着头脑:“这……属下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野兽,看样子长得似乎和熊瞎子有些像。”
“你也没见过?甚好!将这奇兽猎回来,再冠以祥瑞的名头呈上去,父皇定会高兴。”
姜潜抚掌大笑,一拍马屁股跟追着野兽往林深处去了,侍卫们紧随其后。
姜央目送一群人走远,这才慢悠悠地溜达到密丛前,下马,把缰绳系在树上。
“嗷~”
密丛里传出细弱的哼唧声。
姜央弯腰拨开乱蓬蓬的枝桠,发现里面竟然藏着一只野兽幼崽。
“难怪雌兽逃得如此干脆,原来是有崽子。舍己护幼,倒是有些灵性。”
日落时分,夕阳西下。姜央直起身,从腰带里抽出折扇惬意地摇。
“可惜了,你娘被争强好胜的太子殿下盯上,十有八九凶多吉少。”姜央把枝桠重新拨回去盖好,“小崽子,自求多福吧。”
说完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嗷~”又是一声哼唧。
姜央不为所动,解开缰绳。
“嗷嗷!”幼崽忽然爆发出和它体型完全不相符的高亢叫声,尖锐凄厉得叫人头皮发麻。
姜央上马的动作一顿。他又转了回来,把幼崽从密丛里拿出来捧在手心。
小小的崽子绵软孱弱,眼睛乌溜溜,嘴巴和鼻子泛着稚嫩的粉。毛差不多出齐了,奇怪的黑白配色和雌兽如出一辙。
“会哭的崽子有糖吃,算你走运。”姜央伸出食指摸幼崽的脑袋,软弹温暖的触感让人莫名愉快。
他把幼崽放进胸前揣好,然后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撒蹄狂奔。
树林里路不平,颠簸得厉害。姜央一手抓缰绳一手隔着衣服托住幼崽,呼呼的风里传来他模糊的话语:“小崽子,管好你自己。要是到大营之前在我身上乱拉乱尿,我就把你扔去喂狼。”
此时此刻要被颠吐出来的白冶:……
谁能告诉他,他这个本该凉透了和蚩尤黄泉作伴死得潇潇洒洒的食铁兽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这段时间一直被没有灵智的同族雌兽塞奶嘴喂奶就算了,竟然还被一个凡人威胁扔去喂狼!
叫谁小崽子,谁乱拉乱尿了!他自打从娘胎里生下来就没这么耻辱过!
姜央本想把幼崽送去自己的营帐,结果一进大营就被总管太监给拦住了。
安德全弯腰行礼,面白无须的脸上堆满笑:“黎王殿下,您回来的正好,陛下召见。”
“父皇找本王何事?”
“启禀殿下,太子方才回营,说是猎了只世间罕见的奇珍异兽,陛下便召诸位王爷和几位肱骨老臣去瞧新鲜,再清点猎物论功行赏。”
不到一个时辰,把那么大只的野兽捉住再拖回来,动作还真快。
姜央心中思量,唇角挂着淡笑:“本王这就去。”
“殿下慢走,奴才去请其他王爷和大人。”安德全迈着小碎步匆匆走了。
待人走远,姜央缓缓敛了笑。清点猎物行赏本该是明天的事,结果全部堆到今晚。
姜央眯着眼,遥望没入群山的残阳。
太子啊,真是越来越不讨喜了。
白冶嗅到某种微妙的危险气息,再加上头晕犯恶心想吐,忍不住开始扑腾。
姜央感觉到白冶的蠢蠢欲动,低声道:“是想见你娘吗?别急,我带你去。不过你要乖,乱动的话让人发现了会被当成小祥瑞抓起来,”他顿了下,接着说,“就跟你娘一样。”
白冶想起雌兽痛极的哀嚎,立刻安静如鸡。
姜央回营帐脱下骑射装换了件袍服,将白冶转移到大袖里装好,这才施施然去见姜悯。
他到御帐的时候人已经到齐,皇子大臣们正向皇帝敬酒。姜央的到来让账内弥漫的快活气息蓦地凝固。
姜潜把玩着空酒杯:“明知父皇召见,皇兄却姗姗来迟,原来是去换了件漂亮衣裳?”
明眼人都能听出这话里带刺,姜央却一派云淡风轻向皇帝请罪:“今日狩猎出了不少汗,日落后怕寒气袭身只好先去更衣,这才来迟,请父皇责罚。”
姜悯语气和蔼:“无妨,你身子骨弱,入座吧。”
姜潜抑郁了。他不明白这个大哥为什么总能得父皇宽宥?就因为有副病殃殃的身子?只一句“身体不适”,幼时便可以不去国子监念书一直睡到晌午,长大后更是连早朝都不用上。而他每日习文练武,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时不时还要挨一顿臭骂。
姜潜越想越气,杯子都快让他捏碎了。
姜央从不在宴席上饮酒,只喝茶。然而这次他提壶倒出来的却是紫红色的液体,举杯凑近,一股清幽果香扑鼻而来。
“知你不饮酒,但次次喝茶未免太寡淡。朕命人将茶换成了几种鲜果制成的果水,央儿尝尝?”姜悯眼神殷切。
姜央垂着眸,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味道如何?”
姜央细细品味一番,笑道:“酸多一分则涩,甜多一分则腻,绝妙。”
姜悯十分欣慰:“喜欢就多喝些。”
“谢父皇。”
姜潜有一眼没一眼地瞄那壶果水,赤裸裸的嫉妒。
姜央又倒了杯果水递到唇边,眉眼微弯,在大袖的遮掩下无声对姜潜说:想要?你没有。
姜潜咬牙切齿:幼稚!
姜悯又喝了几杯酒,终于进入正题:“太子今日猎了头珍兽,朕甚是欢喜,愿与诸位爱卿共赏。”
所有人齐声道:“谢陛下恩典。”
姜悯一挥手,六个禁军便抬着盖了黑布的铁笼进入御账。沉重的铁笼缓缓落在地上,黑布被扯下。
野兽的皮毛黑白相间身体蜷缩的样子像大号流心芝麻汤圆。
姜悯指着铁笼问:“众爱卿可曾见过此兽?”
大臣们惊奇地瞪大眼,有些人甚至坐不住了,撅起屁股探出上半身往笼子跟前凑,七嘴八舌地议论。
“这是什么兽类?”
“确实闻所未闻。”
“皮毛的颜色很新奇啊。”
“四肢短胖,倒有几分可爱。”
姜央看似怕冷把手缩进了袖子里,实则是偷偷给小崽子顺毛。
白冶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躁,远古流传的血脉羁绊让他对同族的痛苦感同身受。
全身十余处箭伤,右眼缺失,趾爪和利齿硬生生被拔掉。凶猛的野兽失去了所有盔甲,任人宰割。
食铁兽一族繁衍不易,雌兽历经艰辛才能诞下幼崽,新生的幼崽又极易夭折,养大更是万般困难,因此每只顺利活下来的成年兽都无比珍贵。
白冶怒不可遏,恨不得把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碾成灰给扬了!
愤怒之余他又觉得不解。对灵智未开的食铁兽来说妖魔精怪是威胁,可无论如何也不该被弱小的凡人肆意凌虐。
食铁兽一族怎会退化至此?
姜央发觉顺毛非但没用,小崽子反而越来越躁动,咕涌个不停,于是掌心暗暗发力强行镇压,顺带把那张唧唧歪歪的嘴捏上:“闹什么,不要命了?”
简直岂有此理!
白冶拼命挣脱嘴巴的桎梏,一口啃上姜央的手指。
指尖蓦然陷入一片柔软,还伴随诡异的潮湿感。姜央低下头,看见小崽子抱着他手指头疯狂嘬嘬嘬。
姜央懂了。他夹起一块鹿肉塞进小崽子嘴里:“吃吧,别吵。”
活物血肉的腥味直击灵魂,白冶的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秒:“yue!”
被吐个正着的姜央:“……不是饿了,为何会吐?看长相应当是猛兽,难不成不食肉?”
白冶张着嘴不停干呕。
姜央这才发现小崽子嘴里连半颗牙都没有,恍然道:“竟是个还在喝奶的?可你娘如今没法喂你,嘬我手指也嘬不出奶。”
他想了想,倒还真想出个法子:“前几日老四猎了头带崽野猪,你且忍忍,回去之后我向他把猪借来。”
白冶原地爆炸:“嗷嗷!”
谁饿了!让他喝野猪奶还不如一头创死!
所幸大臣们兴致正盛,你一言我一语把白冶的嚎叫给掩了过去。姜央眼疾手快,再次捏嘴强行闭麦。
就在这时,气息奄奄的雌兽抖了抖耳朵,紧闭的眼睛也睁开一条缝,四处张望。
大臣们见奇兽有了动静愈发兴奋,姜悯也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情。
雌兽摇摇晃晃站起来,屈下后肢,流血的前掌撑在地上,身躯深深匍匐下去。它仰起头,目光落在主位的方向,乌黑的眼雾气缭绕,仿佛盈满泪水。
喧闹的御账内霎时鸦雀无声。
三皇子瞠目结舌:“父皇,这奇兽莫不是在向您叩拜?”
皇帝龙颜大悦:“潜儿所言果然不虚。传朕旨意,太子呈祥瑞有功,赐黄金万两,参与此次秋狝的爱卿皆赏白银千两。”
众人纷纷跪地:“恭贺陛下得此祥瑞,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潜的表情抑制不住得意。
姜央也随众人跪下。
有束目光一直在他后背停留,明明非人,却满含乞求与哀伤。
那雌兽,拜的是坐在皇帝身旁的姜央。
雌兽保持着跪拜的姿势,独眼望向姜央,直至皇帝下令将铁笼抬走。
雌兽走后,姜央的袖里也没了动静。他伸手去摸,小崽子却一动也不动。
姜央掩唇轻咳几声:“父皇,儿臣有些乏了,想先行回帐歇息。”
姜悯见他面色无华嘴唇泛白,关切道:“叫御医给你瞧瞧?朕不该让你也来秋狝,应当在府里养着。”
“并无大碍,不必劳烦御医跑一趟。儿臣觉得秋狝颇有趣味,谢父皇关心。”
姜潜“砰”的把酒杯重重砸在案几上:“接下来就要清点猎物了,皇兄此时离开岂不是错过了赏赐?”
姜央淡淡一笑:“昨日在林子里遇到只兔子慌不择路一头撞晕在树上,白白便宜了本王,除此之外一无所获,不比太子猎到祥瑞。论功行赏这种美事,本王就不凑热闹了。”
姜潜本意是羞辱姜央,没想到这个厚脸皮的竟然自揭老底。他心里堵得慌,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便又出言嘲讽:“不错,还捡了只兔子,本宫以为皇兄连大营都没力气走出去。”
“潜儿!”姜悯沉声呵斥,“不敬兄长,莫要失了规矩。”
姜潜本来还想叭叭,被老爹一骂整个人都萎了,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嘴。
姜央好脾气地说:“父皇息怒,太子只是年轻气盛罢了。儿臣告退。”
姜悯目送他的身影走远,满腹忧愁地叹道:“央儿体弱是朕的一大心病,天底下若有神医奇药能让他好转,付出任何代价朕也愿意啊。”
皇帝都这么心疼儿子了,大臣们自然忙不迭安慰,什么“黎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有陛下庇佑,殿下定能长命百岁”等等,哄的姜悯眉开眼笑。
唯有姜潜在一旁冷着脸。
姜央回到自己的营帐后屏退所有随从,把小崽子从袖筒里掏出来放在桌上。
小崽子动弹两下腿就没有了其他反应,看上去蔫蔫的。
“这是饿狠了?”
白冶瞥了姜央一眼,挪蹭着转过身子背对他。
姜央隐约感觉这小玩意是在生闷气,不由得解释:“我不知你还在喝奶。”
白冶懒得搭理他,把自己缩成气鼓鼓的一团,浑身透露出“少废话拒绝沟通哄不好了”的意味。
姜央觉得有点好笑,伸指戳小崽子圆润肉乎的屁股:“如今正在清点猎物,老四的野猪肯定也被拉走了,借不来。你好几个时辰没吃奶了,怎么办?”
白冶被戳炸了毛,扭过头火冒三丈地瞪他。
谁家好人上来就摸别人屁股?胆大包天的流氓凡人,野猪奶留着自己喝吧!
姜央犯了难。眼下确实没地方找乳娘,可小崽子都蔫儿了实在不能再不吃奶。
他思索片刻,再次把白冶装回袖子里,并威胁:“不许出声,否则还捏嘴。”
白冶气绝,又张嘴啃他手指。
指尖传来被吮吸的感觉,姜央勾勾唇:“知道你饿,这就带你去填肚子,先凑合着嘬手指吧。”
白冶默默松开嘴。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只要你足够弱小,连生气都显得那么可爱。
秋狝期间帝王安危是天大的事,共有六千禁军随行护驾。以御帐为中心,大营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起来,固若金汤。
姜央身披墨色斗篷,灵巧地躲过一波波巡逻禁军,悄然向大营东南角的一座营帐靠近。
帐外无人看守,里面有动静,姜央侧耳细听。
一个声音痛呼:“嘶!拔了牙齿和爪子还不老实,一掌拍的我胳膊都快折了!”
另一个低沉些的声音回道:“我也挨了一下。这祥瑞除了那身皮毛非同寻常,和普通熊瞎子也没什么两样,没他们说的那么通灵性。你怎么样?”
“胳膊痛得厉害,不断肯定也肿了。好心给它治伤这畜牲还发疯!不领情就算了,既然有力气发疯应当没什么大碍。反正药已经用过,皇上那边能交差了。咱们找御医看看去,别落下伤耽误当值。”
两个禁军从营帐里出来,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姜央闪身进入帐内。
铁笼被放置在营帐正中间,地上撒满了褐色粉末,一股药味弥漫在空气里。姜央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粉末置于鼻前嗅闻。
三七,紫珠,还有小蓟。都是止血的草药。
雌兽缩在铁笼一角急促地喘着粗气,独眼恶狠狠盯着姜央,身体紧绷,好像随时会暴起把人撕碎。它不肯消停,就算上药也没多大作用。崩裂的箭伤无法愈合,流出汩汩鲜血。
姜央皱了皱眉,从斗篷下抱出幼崽。
雌兽一愣,凶狠的表情变得柔和,眼神也清明起来。
“嗯~”它轻柔地哼一声,向姜央爬了过来。
姜央弯下腰,将幼崽放到雌兽面前。他的手伸进了笼里,雌兽却没有攻击,只是用伤痕累累的熊掌捧起幼崽,小心翼翼放在自己胸前。
白冶闻到浓重的血腥味,雌兽身上的斑斑血迹甚至蹭到了他脸上。他心里说不出的哀痛。
这只雌兽,没多久好活了。
半天也不见幼崽主动吃奶,雌兽急得“嗯嗯”直叫,熊掌强制却温柔地把幼崽的脑袋按在胸口。直到听见幼崽的喉间发出吞咽声,它才终于放松下来,背靠铁笼坐下。
姜央看着这个情景,眼底情绪莫名。
喂完奶,雌兽依旧恋恋不舍的把幼崽抱在怀里,舌头不停舔舐着宝贝幼小的身体。
“这些御医真他娘心黑,几包活血化瘀的药收五两银子,都快赶上咱们半个月的月钱了。”
“他们伺候宫里的贵人伺候惯了,能屈尊给咱们看病就不错了,贵点就贵点吧。”
姜央眼神一凛。
那两个禁军回来了。听说话声的远近,离营帐只有不到百米距离。
再不走来不及了,可幼崽还在雌兽手里。
姜央犹豫片刻,正想自己先走,却见雌兽将幼崽放在地上,低头用鼻尖轻轻把幼崽往笼外拱。拱一下,便抬头看一眼姜央。
又是那样的眼神,满是乞求与哀伤。
姜央立即捡起幼崽藏进斗篷里。转身欲走,刚抬起脚却又放下,回头看向雌兽。
“我会照顾它,放心。”
姜央如一阵清风消失在夜色里,来去无踪。
雌兽呆呆望着门口。良久,它再次趴下蜷缩起来,闭上眼睛。
回到营帐,姜央用湿布巾去擦小崽子脸上的血迹:“你娘把你丢给我了,以后就跟我过吧。”
小崽子耷拉着眼睛,无甚反应。姜央两手卡住它的前腿窝把它举到面前,豆豆眼对上狭长的眸。
一张放大的脸近在咫尺,白冶慌得不行,猛烈挣扎。
这点力气四舍五入等于忽略不计。姜央上下打量瞎扑腾的小崽子:“你这副又黑又白花里胡哨的模样,不如就叫小花?”想想又觉得不妥,“若是母的叫小花倒也无妨,可若是个公的……”
姜央把小崽子肚皮朝上放倒,视线往某个不可告人的地方移去。
白冶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挣扎得越发厉害:“嗷!嗷嗷!”
反抗被轻松拿捏,姜央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原来是公的。”
白冶心如死灰,四脚朝天任人为所欲为的样子像只悲伤的蛤蟆。
他不是公的也不是母的,他就该是死的。而且他不能一个人死。死之前他必须把这无耻凡人的眼睛戳瞎手脚折断然后扒光了游街示众,最后再把头打掉。
姜央沉吟片晌,掌心在小崽子柔软的头顶摩挲:“既然小花不合适,小黑不好听,便叫小白吧。”他轻挠白冶的下巴,“小白,你要乖。”
白冶双眼陡然睁大,脑海里浮现出很久之前的一幅画面。
年轻俊朗的男人满脸无奈纵容,对地上打滚撒泼的芝麻团子说:“小白,你要乖。”
许多年过去,那幅画面随流逝的时光褪去色彩,画面里的人也已消失在茫茫天地间。
下巴处的抓挠十分舒服,白冶忽然间觉得倦极了。
擦净最后一点血渍,姜央扔了布巾替睡熟的小崽子盖上薄毯,然后坐到窗边赏月。
夜色深深,弯月似钩。
姜央正在发呆,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骚动。他走出门,随手拦下一个行色慌张的宫女:“站住,出什么事了?”
宫女小脸煞白,浑身直打哆嗦:“回黎王,刚才禁军来报,说是……祥瑞死了。陛下大怒,以看管不力的罪名下令把那两个禁军拖下去打二十军杖。”
“然后呢?”
“陛下和太子殿下去瞧祥瑞,便让奴婢们都退下了。”
说的好听是“退下”,皇帝那句阴沉的“都给朕滚”吓得所有宫女腿都软了。
“祥瑞是太子亲手所猎,一身箭伤分明是他射的,结果却让负责看守的禁军挨打,二十军杖下去他们俩少说也得半残了。”姜央感叹,“你说,冤不冤?”
小宫女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带着哭腔说:“奴婢不知,求殿下恩准让奴婢走吧!”
姜央语气柔和:“别怕,你去吧。”
“奴婢告退!”宫女脚步踉跄地跑了。
“两个没用的东西,连只野兽都看不住!不是让你们给它上止血药吗,竟然让它死了,要你们何用?打,把嘴堵上给我狠狠打!”
姜央靠在门框上,静听姜潜暴怒的咆哮声响彻整个大营。
电光火石之间,剧烈的绞痛袭上心口,姜央的呼吸凝滞了一瞬,弓腰揪紧胸前衣襟,嘴唇泛起诡异的紫。
少顷,剧痛缓解。姜央侧头去看在帐内安睡的白冶,苍白的脸上悲喜难辨:“你和我一样成了孤家寡人,还真是缘分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