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州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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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楚贞泰二十九年,卯月。

衢州难得下大雪,飞花密倾,碎玉竹声,不过一个时辰便满了山道。路旁野梅枝头落琼,纷纷垮了腰身。

一辆马车自东头驶来,在雪上轧过两道深辙。

在近山口的时候,领车的马却陡然蹄下一滑,前肢跪落在地,摔进厚重的雪中。车夫拽了下缰绳,见捞不起来,便嘀咕骂着跳下了车。

车上的男人察觉到那一会的颠簸,便疑惑地问:“为何停了?”

车夫对着僵硬的手哈了口热气,蹲下身伸手去捞马的前蹄,回道:“梁大夫,这路上雪太厚,马许是不着眼踩了钉子,等我拔出来便好了。”

“那就好。不过还是要快些,别让郡王等久了。”

车上那人似乎是担心,左右都坐不住,半天听不见车夫应声,便掀起车帘准备催促。

谁知帘子甫一掀开,他就看见车夫口吐白沫仰躺在地上,已然死了。男人茫然片刻,偏过头看时,正好对上一双玩味阴鸷的眸子。

他身体一顿,这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脸色刷一下白了,手指发颤放掉帘子,连滚带爬要往车厢角落躲。

——但还是晚了一步。

几乎是一瞬间,一刃寒光闪过他的脖颈,下一秒,血色顿涌,男人眼一翻,便没了气息。

车外那人冷哼一声:“什么赣南名医,这么不经杀。”

无人回应。

而后雪越下越大,苍雪覆道,万籁俱寂。

——

翌日,濮阳山庄。

后半夜大雪方停,昏暗的天色旋着雾转圜了两三个时辰,直到半晌午才大亮,照清楚府上冷落的门庭。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在门前捡食,探头探脑地巡视大门。

掌门的小厮卯时被管家叫起来扫雪,这会又冷又困,四肢都没力气,于是便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抱着扫帚打瞌睡。谁知还没眯一会,梦中的美娇妻还没抱上,一撅马蹄声便倏忽入耳,惊得他猛地睁眼。

小厮美梦被扰,憋着怒气一咕噜站起身:“来者何人?”

“你猜?”来人声线懒洋洋的。

小厮心想不知哪来的地痞流氓,敢来郡王府撒野,便冷哼一声。谁知抬眼看清人时,却怔住了。

马背上的少年昂首挺胸,不仅气质矜贵,还生了一副惹眼的好皮囊。他五官似刻,薄唇挺鼻,可不知从哪却又添了两分女儿相,尤其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总习惯半抬不抬,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令人移不开眼。

他身后跟一个身材约摸十来岁的孩子,身上背两三个大箧小箧,里面鼓鼓囊囊塞满了许多小玩意儿。其中一个彩色陶瓷小人被挤在上头,马一动,它就堪堪要往下掉。

谢瞻眼疾手快接住那个陶瓷小人,反手给按回去欣赏了一会,才懒洋洋地对小厮夸道:“你们江南果真是好地方,陶瓷小人做得都比旁处细致。”

小厮摸不定这人身份,不敢唐突,便回道:“衢州是江南最为繁华的都市之一,工艺品自然不差。敢问阁下是……”

“梁怀。是皇上从赣南请回来为郡王瞧病的大夫。”

“梁大夫?”小厮狐疑地扫了一眼两人的行头,对上那孩子不耐烦的眼神,冷不丁打了个哆嗦,“还请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禀报。”

说罢,便随手撂了扫帚往府中里跑。

谢瞻与孩子对视一眼,倒也不急,翻身下马,从大箧子里翻出一小包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倚靠在马上慢慢悠悠地吃。

不消片刻,门那头便来了人。

这回来的是个带刀侍卫,神情肃冷,刺楞楞地盯着二人打量:“你就是梁怀?”

语气咄咄,近乎是逼问。

谢瞻倒不在意,撩起眼皮觑了他一眼,便又低头,拈起帕子上最后一块糕点塞嘴里。等细嚼慢咽完,他方抖了抖袖口,站直身体回道:“正是在下。”

侍卫无声扫视他,过了半晌,才打了个“请”的手势:“梁大夫,请随我来。”

谢瞻微微颔首,抬步跟上。

濮阳山庄建在古田山,占地不大,亭台楼阁却俱全,是老郡王宋玉准备的养老之地。但偏生得与皇帝交好的二儿子宋逍身体孱弱,年头年尾都吊着一口气,老郡王生怕人断气,特地给他扔过来养身体。但这儿子貌似不太受宠,来时只带了五六个侍婢奴才,山庄无人经营,如今已十分破败。

谢瞻走这一路,已经瞧见好几处枯池,残阁和被雪压断的栏杆了。这也便罢了,更甚有路过的房子窗门截断,风一吹,便啪嗒啪嗒地响。

他拧紧眉,不由得提前忧愁起自己日后艰苦的生活。

那小厮只当他紧张,便悄声安慰道:“梁大夫,我们郡王为人和气,你不必怕。”

谢瞻拉了拉毛氅领口挡风,原本想回句话,谁知无意瞄见他破旧上袄底下好几块明显的补丁,眉头皱得更紧了。

小厮被他盯得二丈摸不着头脑,但前面侍卫带头也不好问,只得讪讪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小声提醒:“梁大夫,到了。”

几人停在一处厢房前。

谢瞻收起嫌弃的神情,转头自孩子手中接过药箱,跟侍卫进门。

方踏进门槛,蒸腾的暖意与草药香便扑了满怀。屋内燃了火炉,进去几步身上便起了薄汗。谢瞻被熏热得头昏,皱了皱眉,不适地脱去毛氅,随手搭在一条镶银架子上。

“咳咳。”

这时咳嗽声蓦然响起,一声比一声剧烈,几乎要将肺咳出来。

谢瞻循声望去。

床幔摇曳,一个人影端正坐着,看不清脸。侍卫上前禀报:“郡王,梁大夫来了。”

那人忍着咳意开口,声音轻飘飘的,“那便来瞧瞧罢。”

谢瞻饶有兴趣地瞧床幔后的人。这人身姿娇弱,脊背却挺直,气质实在太好,他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见见这位郡王的模样了。

他挑眉,伸手便要掀帘。

侍卫见状,旋即攫住他的手腕,怒喝道:“大胆!郡王的帘子也是你能掀的?”

“为何不能?”谢瞻笑眯眯地看他。

“云青,不得无礼。”宋逍喝了一声,转头对谢瞻道,“梁大夫,本王身体不好,见不了风,还望见谅。”

脾气挺好,可惜是个病秧子。

谢瞻想着,忽然觉得没趣,撇撇嘴,转身搬了个椅子坐到床边,扣了扣小桌提醒,“郡王,来罢。”

言罢,一截白皙的小臂便伸出床幔,修长的手指根根摊开。

谢瞻被他的手吸引目光。这双手白皙修长,指骨分明,皮肉比女子还要娇嫩。他一向爱美,原先也广罗过不少美人,就连早年自西域带来的第一美人,手也不及跟前这人的好看。

谢瞻眯了眯眼,伸手覆上去。指尖触感冰凉细腻,不知是不是屋内炉火太旺,他有些舌干口燥。

此刻无人说话,四周静了。床头燃香的烟雾丝丝缭绕。

谢瞻探了会他的脉,探着探着,瞥见这人长在腕上的一颗缺了角的小痣,黑中偏红,在一片白中格外抓人。他心头痒痒,便不觉起了玩心,拇指轻轻摩挲起来。

“梁大夫。”郡王的语气没有端住。

谢瞻被他唤得回了神,懒洋洋抬眼。隔着床幔,他都能感受到对方审视和凝固的眼神。

“抱歉。”谢瞻按耐住寻常轻佻的性子,生生将口中调戏的话咽下去,又厚着脸皮摸了摸那个小痣,这才又探出手指去号脉。

对方仍在审视他。

半晌,郡王问:“梁大夫从医几年了?”

谢瞻随口道:“十来年。”

郡王又道:“可梁大夫模样看来也不过及冠之年。”

“模样显年轻罢了。”

谢瞻打了个哈欠,正要收手时,手指却被那人反手攥住,随后整个人便被一股力往前拉,踉跄了半步,险些撞到床头。

郡王指尖勾住他的手指,冷笑道:“行医之人执笔捣药,大多指上有茧,梁大夫既从医十年,为何手上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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