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5-22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酒红色麋鹿 主角:连青 萧寒
连青看着抓着他衣角睡得愁眉苦脸的师弟只觉得脑瓜子疼,他叹了口气给这臭小子盖好了被子,然后在他身边躺下了。
几个月之前,他这大逆不道的师弟突然叛出师门摇身一变变成了魔教教主,还把他掳了来封了他的武功囚在这里,每天深情款款地说是喜欢他。
连青从小就爱看话本听师父跟他讲江湖逸闻,魔教的恶行与作风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被捉来的最开始几天,他心中悲愤,一是因为师弟叛逆,二是他以为自己要贞洁不保,被这他从小带大的兔崽子给强取豪夺了。
没想到到这儿快三个月,他这小师弟除了求亲求抱其他什么也不做。要是他拒绝,小师弟就拿着那双细长的丹凤眼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好像愁的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连青平时最宠的就是他这不肖师弟,一看他这样子就没辙了,只好依着他哄着他。
今天也是这样,他在这里呆的久了想回门派,忍不住便对小师弟发了火,“我他妈的喜欢女人不喜欢五大三粗的汉子。”
他这师弟听了默默转身。连青以为自己把人给说通了,不想晚上的时候小兔崽子穿了一身女装过来,憋着气问,“官人,奴家好看么?”
萧寒确实长得阴柔细致,但不够女气,穿上了女装怎么看怎么怪。连青看着强扭着腰朝他抛媚眼的师弟只觉得眼睛上被涂了辣椒水,酸痛不已,当即吓道,“滚!”
这货也不走,就往后一靠靠在墙上,整个人如同被抽了筋骨,那漂亮的脸蛋儿在月光下愁的都脱了生机,“我一出生就被母亲憎恶,后来师父也要我走,如今你也终于不要我了,师兄。我就知道的,我知道的……这世上就没有人要我……”
说着说着他眨巴了一下他那双要命的丹凤眼,一脸的泫然欲泣。
连青看着他这副死样,那火气就跟突然被浇了冷水似的一点儿都没了。
他心里叹了两声孽缘就像小时候那样帮小兔崽子换了身正常的衣服,好说歹说地说了半天才把人哄睡下。
躺下以后,连青盯着头顶的帐子生出一丝荒唐感来,要是按着话本,就单凭他俩刚刚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当了魔教教主把他那闭月羞花的师弟掳了来金屋藏娇。
“师兄……”
大概是他躺下的时候动作大了,身边的人一副要从睡梦中醒来的样子,迷迷糊糊地叫了他一句师兄,那语气神态,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乖巧听话。
连青心里长叹一声,只觉得魔教形势诡谲,就他小师弟这样子怎么可能安稳地当上教主!
他这作孽的小师弟叫萧寒,是他师叔萧芳芳在外游历时收的。据师叔说,她是在寒冬的一个早晨见到路边的要饭的萧寒,看他有缘就一时兴起收了徒给他取名寒。
他这位师叔师叔是个出了名的浪荡主,虽是个女人,风流起来却不比男人差,整日混迹于勾栏酒肆,花名传遍了江湖,世人都称她为折花女盗。名声不可谓不难听。
就这么个人,收了徒弟自然是不会好好教导的。
她把人带回青山派以后打了声招呼就一个人走了,留下新收的小徒弟孤零零一人,连住处都没给他安排。他师父青山派掌门史初看不过去,就让连青带着这小师弟。
那时连青才十五岁,正是年少叛逆,心里很是不喜,只觉得麻烦,连带着对萧寒的态度也不好。
但带了几个月以后,连青就觉得这孩子乖巧可爱,懂事的让人心疼,实在讨他欢喜,对萧寒就渐渐亲近起来。
这一带便是十多年,原本长得跟个糯米团子一样的小师弟长大后相貌十分俊美,他闯荡江湖多年,不论男女皆没看到过比他小师弟更美貌的人儿了。
原以为这日子八成也就这么过下去,再过几年待他圆了心里的侠义梦,当了名震一方的大侠,就凭着自己的名气撺掇着给师弟找个好姑娘,然后看着师弟成亲生娃娃,像天下所有的兄长一样,看着弟弟一步步长大成家。
可没想到几个月前异变陡生,他在茶馆听书的时候突闻师弟叛逃师门,摇身一变变成了魔教教主。
大惊之下,他连夜赶回青山派,却不料半途被师弟掳去了魔教。
至此他才知道,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这小兔崽子居然生了那种心思。
连青举手顺了顺师弟一头长发,脸上的表情复杂的跟个麻花一样。
在这里的这三个月,从最开始的愤怒惶恐到如今,他也算是摸清了,自己的小师弟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小师弟。
他这蠢样子怕不是被人骗了,卷进了什么阴谋里去,明天要好好和这兔崽子谈谈。
“师兄,你睡不着吗?”萧寒迷迷糊糊地说,边说还边往连青那里蹭了蹭,把头也靠了过去。
连青在心里叹了口气,把人搂过来,像小时候一样拍拍怀里人的背,拍完以后想到师弟对自己的心思又觉得不妥,刚想往边上靠一下,师弟就闭着眼睛笑了,人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
这傻师弟,连青无奈,将人抱住,睡了过去。
他睡着以后,他那睡得沉沉的傻师弟睁开了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小声叫了一声师兄,叫完那让连青招架不住的愁思就从他眼里淌了出来,与皎洁的月色混在一起变成了让人发冷的凉意。
连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不算迟。那时天刚蒙蒙亮,他迷迷糊糊地把手甩到另外半边,冰冰凉凉的被褥子冻得他一个机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坐起来,发现小兔崽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了,房间里除了他半个人影也没有。
连青这下没了睡意,穿了衣服到院子里兜了几个圈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了院门那里。
院子是个很小的院子,中间种了一棵梧桐,看起来有点年岁了,长得高大,秃了一半还能遮出一大片树荫。秋风一起,满地都是被烧黄了的枯叶。院口的那个房间自他被囚以后一直住着人,据说是来看着他的。她们一共有三个人,两个小姑娘,一个老太太。
连青武功被封,但眼力还是在的,第一次见她们就知道这三人都是练家子,而且武功不低。她们每天到点儿换人,轮流地守在院门口。
她们从不关窗,走到房间对面一看就能看到里面的人正坐着监视着这个院子里的一切。
连青在外闯荡江湖多年,麻烦事儿碰的多了,嘴上的功夫就被练得炉火纯青。刚被关在这里没多久,他便把年轻的俩小姑娘哄得团团转的,她们虽没和他成了情人,却已只把他当成蓝颜知己,教中有事皆对他倾诉。
那老的对他倒是颇有成见,任他怎么说都是只拿鼻孔朝着他从未跟他说过话。
他走到院中央朝房里观望了一下,看到今天守门的是那小姑娘,心里一喜上前问话,“小梅,你们教主去哪儿了,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小梅搂了搂自己的衣服,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教主他啊……”
“教主是来让你守门的,不是让你来多嘴的!”
小梅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连青一抬头就看到了三个守门人之一的老太婆不知何时已经在那房中,她手中乍看似是空空,实则有银光闪动,是个暗器高手。
她一来,小梅顿时不敢说话了,朝连青吐了吐舌头风一样退下了。
连青触了霉头,只能尴尬地笑笑转身就想溜,没走出几步路那向来不出声的老太出声叫住了他。连青没办法,只能转过身,摸摸鼻子,脸上也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不知叫在下有何事?”
“你不是想知道教主的行踪吗?”
连青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顺着她说,“前辈有什么指教?”
“指教倒没有,只是我看连大侠对教主颇有不敬,在此提醒一下大侠。你可知教主在教中是何地位?”
“还请前辈明示。”
“是神明。”那老太面无表情地抬了抬下巴,浑浊的眼睛如同冷雪之下的污泥,“教主就如同那庙宇里的泥塑菩萨,是信徒们的神明,有血有肉掌握权柄的,活生生的神明。”
连青没听说过这种说法,一时间各种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更觉得魔教邪乎,想他那傻兮兮的师弟定是被人骗来的。他笑呵呵地说,“多谢前辈提点,我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可没见过他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也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成了教主。”
老太嗤笑了一声,“他是老教主的孩子,自小天赋异禀,连大侠难道没发现吗?”
“鄙人不才,确实没有看出。”连青僵着脸笑了笑,哪来的天赋异禀?特别爱撒娇吗?
“我最开始把他抓来的时候他确实是普通至极,直到左护法用幻术引得教主说出了对你的心意。”老太顿了顿,苍老的眼里露出了点疯狂的意味,“把你带到这儿与教主相伴以后,教主果真使出了那至高无上的秘法,造福了我教。”
连青听着这话,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恐惧感来,脚刚退了一步就看见对方手指一动,他被定在了那里。
“大侠何必急着走,刚刚,不还想打听教主现在在哪儿吗?”老太拍了拍她灰扑扑的袖子,笑吟吟地看着连青,“教主刚刚诛杀了天涯镖局的全部镖师,一个都不放过,转瞬之间,所有人灰飞烟灭,是神迹,这是神迹!”
那老太说着说着咯咯咯地笑起来,那张松垮的脸在狂笑之下布满了沟壑,如同干老的就要裂开的橘皮一样。连青看着眼前这个像疯子一样的老太婆,心里是一点也不信她的话。
他的师弟灭了天涯镖局的所有人?
天涯镖局这么多人,就单是手起刀落都得砍很久,更别说是顷刻之间灰飞烟灭。连青出不了声,心里暗叹一声倒霉,这魔教的高手怎么平时看着正常,时不时的会犯一下疯病呢。难不成是魔教武功路子邪,容易让人走火入魔?可眼前这看起来也不像是走火入魔,反倒像是失心疯啊。
连青口不能眼,身不能动,只能呆立在那里,那老太倒是对着跟个木头一样的他讲得起劲起来。
“他灭了那些不敬之徒以后就去沐浴更衣,想必等会儿就会回来。”老太笑着笑着拍起了手,像个孩子一样的手舞足蹈地绕了连青转,院子里秋意正凉,万物凋零,被她这么一闹倒是赶去了些许凄清的意境,“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天大的喜事!”
连青动不了也说不来话,只能震惊地看着她。
那老太摇头晃脑的一边高呼着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颗药丸来硬塞进连青嘴里,“教主是神,他是神!”
她咯咯咯地笑起来,像个疯子一样地看着他,“可你们把他养成了什么?你们把他养成了一个人!不过他终归会变成一个神的!因为他生而为神!”
说着那老太蹦蹦跳跳地跑出院子,在院子外把门反锁起来。
连青在院子中央站了好一会儿才能动,他能动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卡着自己的喉咙想把东西吐出来,吐得血丝都出来了,但什么都没有。过了一会儿,他小腹渐渐升起一股邪火,与此同时他的四肢疲软起来仿佛被抽干了气力。
扑通一声,连青跪倒在地上,冷硬的石板砸的他膝盖生疼。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在外闯荡这么些年,三教九流的人下三滥的手段他都领教过,这老婆子给他下的什么药,这会儿他自然感受出来了。
无非就是迷药加春药,大概是为了成他们教主之美。
“小兔崽子,尽会给我惹麻烦。”连青骂了一句,撑着地想站起来,脚往上抬了抬,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身下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响声,满院子枯黄在这暗淡的天光下亮的扎人眼。
“操。”连青又骂了一句,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难受,下腹火热的欲望烧的他眼睛发红。
他的眼睛扫了这院子一圈,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人,于是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伸手给自己解决了一发。
完事以后,人清爽了不少,力气也恢复了一点。
“真他妈遇到了疯子。”连青红着张脸,脚步虚浮地走进了房间。刚在床上躺下没多久,欲望又袭来了。
春药猛烈,不是一次就可以解掉这他早就料到了也不急,只是偏生在这尴尬的时候院门开了,老远的他小师弟就开始叫他师兄。
嘿,这小子果真是个麻烦,来的真是时候。
连青听到开门声时已经来不及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了,只能赶忙往被子里一躲装成还是熟睡的样子。没想到这臭小子一点儿也不给他省心,不安安静静地退回去反倒是急匆匆地跑进来,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师兄,师兄的脸怎么这么红?是风寒吗?怎么得了风寒,明明,明明我昨晚抱得那么紧……”
“……??”
连青正在装睡,听着这蠢话,嘴皮子忍不住一抽,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傻小子就开始拍着他的脸叫,“师兄,师兄,你快醒醒,不能睡啊,不能睡……他们都说睡过去了就容易醒不来的!”
“……”
连青闭着眼感到自己被人抱在了怀里不停地摇,摇的他头晕眼花。再加上下`身胀痛脸被拍的啪啪作响,耳边是哭丧一样的叫,连青顿时觉得身心备受折磨,一个受不住就拍开对方的手道,“别摇了,我还没死。”说完忍不住气息不稳地喘了两口气,翻了一个白眼,心里骂了臭小子一句。
那臭小子这才放开他,乖顺又担心地低着头说,“师兄,我只是看师兄面色发红气息紊乱,状态与平日不同,十分担心师兄。这毕竟是……毕竟不是在青山派里,你又没了武功,我,我……”
连青下半身正硬的发痛,他也没心思听萧寒多啰嗦,只想着把人打发走先解决一发,于是不耐烦地挥手,“这还不都是因为你!好了,你先出去,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儿累要再睡一会儿。”
“嗯,好。”
连青看着小兔崽子起身,心里正是一松,便听那小兔崽子在他床前理了理衣服道,“师兄,我看你应该是得了风寒,我还是去叫教内的大夫帮你看看。”
“不用了。”他脑子里有根筋突地一跳,这小子怎么总会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就想多睡会儿,没得风寒!”
“师兄莫要任性,你脸这么红,还是去让大夫看看来得好。”萧寒说着伸手摸了摸连青的头,一脸的关切。
连青忍得辛苦,听这没眼力的臭小子还要叽叽歪歪的,实在受不住了直接说,“你别折腾了,我这是被门口那老太太下了春药!你给我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地解决行不行!你就不能聪明点!出去!别找什么大夫!”
说着说着,连青后面的话几乎是像吼一样地吼了出来,面上表情十分窘迫。没想到他话音刚落,萧寒就噗嗤一声笑出来。
“师兄可算是愿意跟我说实话了。”
连青一听就知道自己被人耍了,不禁恼羞成怒,伸手一掌打过去。然而他没料到如今自己武功被封,还被下了药,这一掌还有什么力量。
他的手一伸出就被萧寒抓住,放到了自己的心口。
“师兄在魔教之中只剩我了,师兄要信我。”萧寒笑笑,眼睛弯成一轮月牙,薄唇微微上翘,笑得像春风拂柳,温和又动人。
连青在药物的作用之下,看着这笑,心跳的飞快,下面又涨了几分。
“小兔崽子……”连青喘着气咬牙切齿道。
“是。”萧寒应到,靠过去在连青耳边吹了一口气,“师兄,我好喜欢你啊,想要跟你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
连青被吹的浑身一抖,还没来得及训斥挑`逗他的人,对方就已是脚尖一点退到了门口,“我去给师兄打水。”
门砰地一声被关住,连青红着脸裹住自己,把头埋入了枕头里。他一手纾解自己,脑子里想的都是最后耳边那股快速流过的微小气流。
萧寒回来的时候连青刚好解决完一轮。
他十分尴尬,想也知道对方来的这么恰好,定是因为在院内听到他……连青红着张脸,接过水盆的时候硬撑着摆出与往常无异的样子。还好这不省心的孩子这次总算是有了点眼力,送了水过来以后就走了,也不多逗留。
他清理了身子,换了身衣服,过了好一会儿才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把萧寒叫进来。
原本他就计划要跟萧寒好好谈谈,此次他被下药,虽是尴尬了点,但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阿寒,你可知,我是怎么中的……中的那种淫毒的吗?”等萧寒坐下,连青不自然地咳嗽一声说道。
“能来这院子的,除了师兄和我,统共也就三个人。是李大娘吧。”萧寒一脸的乖顺后悔,“是我不好,让师兄……”
“你知道你哪里不好了吗?”连青提高了声音打断了萧寒的话,“我看你根本不知道,若非你把我掳来,封我武功,我怎会受制于区区一个李老太!”
萧寒被他的话噎到,好半饷才回道,“师兄说的是。”
连青看他这副样子冷笑一声,气势越足,“你既然说我说的对,那你可知错。”
“师弟知错。”
“知错要如何?”
“知错要改。”
“哼。”连青挑眉,“你倒是说说,你要怎么改?”
“我给师兄解了毒,恢复师兄的武功,让你走……可好?”萧寒说着说着,眼里隐隐藏了笑意,他脸上并不笑,只是说可好的时候十分温柔。
连青被他师弟这良好的态度给堵的说不出话,他心想臭小子脑筋不拐弯,也不知道是听了什么话被骗来,当这教主当的这么死心塌地。他现在也不想多追究,只想把人带走。
于是他一脸威严地摔了手边的杯子怒道,“胡闹!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跟我回青山派!”
萧寒还是一脸温和地笑了笑,“师兄,这是不可能的,我是魔教教主,我不会走的。”
连青看着他家傻小子,恨道,“这魔教都是些杀人如麻的人,你看看你这样子,怎么当得了教主?真是像什么样子,我小时候教你的侠义之道呢!跟我回去!”
“侠义之道?杀人如麻?”萧寒云淡风轻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师兄可知我身世?”
“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我是上代教主的儿子,出身便背负血债,与狭义无缘了。”他说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仿佛说着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我这辈子,只能当教主,当不了大侠的。”
连青没想到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不甚在意地挥挥手道,“那又怎样,养大你的是我,是我们青山派,跟魔教没什么关系。你是我们青山派的徒弟,该为青山派出力。更何况,老魔头又不止你一个孩子,何必来趟这趟浑水?我不知道那群魔教教徒跟你说了什么,但你的性子我清楚,你不适合当这个教主。听话,跟我回门派,到时候我帮你到师父面前说说话求求情,让他对你的处罚轻点。”
“我的……性子?”萧寒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师兄说说看我是什么性子?想必李大娘也跟你说了,我今早出去,是杀人去了。”
连青想起那疯疯癫癫的李大娘皱了皱眉,“我还不至于信她的话。”
“我确实杀了他们,一个个的,全部都是我杀的。”
“天涯镖局的所有人?”
“是。”
“你亲手杀的?”
“不错,我亲手杀的。”
“像那个疯老太说的那样?”
“是的。”
连青听到萧寒毫不犹豫地承认,勃然大怒,用力一拍桌子,手掌痛的发麻。他正想要诶哟一声甩甩他的手,又想起现在自己正在训人,只好把手缩进袖子里,板着脸说,“去你的亲手杀的,别说天涯镖局上百号人,你砍也要砍一个上午才能回来。
就是那么多人要杀,若非极其嗜血,一般都是一声令下让教众代劳,哪有教主亲自上手一个一个砍过来!你是教主,又不是刽子手,专靠着砍人头吃饭的!
还像那疯老太说的那样杀人。你知道那老太婆说了什么么?她说你让他们顷刻之间灰飞烟灭。连化尸水都做不到让尸骨顷刻间灰飞烟灭,你一个凡人……阿寒,你看你,连撒谎都撒不好,怎么当魔教教主呢?”
他说着放软了姿态,软硬兼施道,“阿寒,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我们回家吧。”
萧寒听到回家两个字的时候眼睛垂了下去,不去看连青,过了一会儿,他别开脸,“师兄,何为侠义,何为好人?”他叹了口气,外头阳光正好,照的满室都是暖意,萧寒漂亮的侧脸在这暖意里,像是渡上了一层金,“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注)。
杀一个人,你是坏人,杀百万人,你是好人,你是大英雄。师兄,我亦是男儿,亦有雄心壮志。”
说着,他抬起头,眼神如寒风里的腊梅,白雪上的热血,有种残忍的凛冽美。
连青从未见过这样的萧寒,他不觉闭了嘴。
“我有我的志向,我想称王成雄,想做那天上的鸿鹄,和师兄小家子气的江湖大侠梦可不同。我胸怀天下,可没师兄的妇人之仁。”
话音刚落,连青抬手一巴掌就是打过去,萧寒的脸被打的偏了过去。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萧寒,“妇人之仁?”连青这下真的被气到了,他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揭穿道,“你说我妇人之仁,你不是喜欢我么?你若是不妇人之仁,何必每日跟我装傻充愣,碰都不碰我。”
“我……”
“我什么我,你既把我掳了来,就上我啊!”连青一扯衣襟扣住萧寒的下巴,“上啊!”
萧寒呆住了,他胡乱瞟了一眼连青胸前那白花花的肌肉把眼光扫向别处,“师兄……”
“别像个娘们儿一样师兄师兄的叫,你还没断奶么?你不是想要我么,你还把我囚禁在这儿么?现在在装什么?不是想称雄吗?来啊!”连青一撩袍子跨坐在萧寒身上,还刻意动了动腰,磨了磨他那地,“怎么了?不是很有雄心壮志吗?连这点你都做不到吗?”
连青看着那臭小子脸迅速地红了起来,身下的那个东西也硬了,他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害臊,身子往前面贴了贴,夹紧了腿又动了动。
这下子,萧寒连脖子也一并红了起来,他僵着身子,丝毫不见了方才的理直气壮,“师兄何必轻贱自己。”
“轻贱?”连青把嘴凑到萧寒的嘴边,怒极反笑,“我轻贱?呵,能跟成枭雄成大王的人做一场,怎么算是轻贱?我本就是断袖啊,否则你以为,我都二十七的年纪了,怎么还不成婚?”
萧寒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很快就推开了连青,站了起来,逃似地走到了门口。
连青看到萧寒落荒而逃的样子,更是生气,他指着他说,“怎么了大英雄,我送上门来了,你都不上我吗?你可知,你魔教历代教主都喜强取豪夺,你看看你那怂样。”
萧寒静了静,低低地说,“欢爱,需得两厢情愿才好。我爱慕师兄,怎会如此折辱师兄。”
说罢他推门出去,连青被气得不轻,也没去挽留他。
傍晚的时候,连青发现他打破在地上的杯盏碎片已化为了一抹灰。他以为又是萧寒耍的什么把戏,气得一挥手,旁边的八仙桌应声碎成两半。
那碰的一声巨响吓了连青一跳,他看着那八仙桌,正想魔教的家具怎么做工如此恶劣时,忽的听闻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看来你的武功已经恢复了。师侄,许久不见,随我回师门吧。”
连青转过头,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师叔,萧寒的师父,萧芳芳。
注:引用仇圣《男儿行》
萧芳芳穿了一身灰色大袖子直身,头上顶着飘巾,脚上是一双大红云头履,她长相英气俊俏,一双桃花眼一转便似在传情一般,一眼看去便是一个活脱脱的潇洒儒生。
“师叔?”连青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人,“师叔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萧芳芳眉头一挑奇道,“我的徒儿当了魔教教主,我的师侄又被我徒儿劫到教中,我当然得过来了。”
话是这么个理,但连青只觉说不出的怪异,“魔教戒备森严,师叔是如何进来的?我看师叔这穿着也不像是潜入。”
“哟,臭小子几年不见,戒心倒是长了不少。我倒是好奇,你既然这么谨慎,怎么还能中那埋伏,被我的傻徒弟掳到这儿来呢。”萧芳芳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嘴角一勾,吊儿郎当地笑了起来,登徒子一样地拿手拍拍连青的肩膀,“不瞒你说,魔教如今内斗严重,防卫早已大不如前。掌门师兄与魔教左护法达成协议,只要他不残害无辜并且放你们两个回去,就为他夺得大权助上一臂之力。”
连青心急道,“魔教诡计多端,万不可轻易……”
“你们两个都在这儿,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萧芳芳一句话把连青堵的无话可说,他沉默了一下愧疚地叹息道,“都是我们两个连累了师门了。”
“知道就好。寒儿那边由掌门师兄亲自过去,你快跟我先走。”萧芳芳走到房间中央,搬开了桌子底下的一块地砖,地砖下藏着一个机关按钮,一转,房间另一边的椅子洗下面就出现了一个窄小的洞口,“这是魔教密道,连着魔教旁边那山间的树林,走吧。”
她是怎么知道这机关的?连青心中有许多疑问,然而如今在魔教的地盘上他也不好多问,只想快点离开回门中才好。
密道两边都点着灯,虽不如白昼,但也能把周围环境看的清清楚楚的。萧芳芳走在前面,步履轻快,一只手还背在身后,样子似是十分轻松,对这里十分熟悉,连青心中疑惑更重。
两人从傍晚离开,走出密道的时候,已是黑夜了。黑漆漆的空中挂着一只又大又圆的月亮,银色的光辉落到地上描绘出山与树的轮廓。
“师父可有派师兄弟接应?”连青试探道。
“没派。”萧芳芳回答道,把他引向一颗树下,那里拴着两匹马,“你试试看你武功恢复了几成。”
连青运了一周天的气道,“只有五六成,师叔何时给我解的毒?”
萧芳芳不答,粗鲁地解开了缰绳把马牵过来递到他的手里,“别问东问西的了,先随我回去再说。”
连青这下笃定,“师叔有事瞒我。”
萧芳芳听了没什么反应,只是轻笑一声,“我什么事情都还没跟你讲,又何来的瞒?先跟我回门派去吧。”
“师父曾和我说,萧师叔江湖名声虽不好听,却是个至情至性的纯真之人。比如她说谎的时候总爱装出一副轻佻的样子。师叔知道么,方才师叔待我如同待漂亮的小姑娘俊俏的小郎君一样。”连青看着萧芳芳脸上的笑渐渐尴尬起来,趁胜追击道,“我差点以为,师叔对我产生了什么非分之想。”
萧芳芳被连青的这句非分之想给呛到了,咳嗽了好几声才暴跳如雷地给连青的脑袋吃了一记,“几年不见,嘴上功夫长进不少,敢占你师叔的便宜了。”
“那师叔告诉我,究竟是何事瞒着我?”
萧芳芳的目光错过他落在他身后,撇了撇嘴说,“我说掌门师兄去救寒儿,那是撒谎。”
连青一愣随即急匆匆地解释道,“阿寒是被魔教迷惑,他不是什么恶人……”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恶人。”萧芳芳挠了挠头,不耐烦地打断他,“若不是,他也不会当这个教主了。”
“师叔什么意思?”连青听到这话,心里沉了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意思便是,让他去当教主,是我们的主意,不是他的。”萧芳芳还是那样看着他,眼神一片平静,“他活不过今晚了,他也知道的。”
连青感觉自己像是被当面打了一棍,他茫然地问道,“什么叫……活不过今晚了?师叔你是在戏弄我吗?”
“戏弄?谁会把这样的事当成是玩笑。”萧芳芳不在意地说道,那双桃花眼弯起来,又漂亮又魅惑。
连青看着这样的师叔,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没说话,萧芳芳继续说了下去。
“魔教原本不是一个武林门派,它是一个宗教,每一任教主都有与常人不同的能力,被信徒尊为神。前一任教主据说有个能力,就是将可万物顷刻之间化为飞灰。”
连青听到这里,心咯噔一跳,想起了之前摔在地上的茶杯。
萧芳芳看到他那个样子,眼睛一弯,嘲讽地说,“前一任教主死后魔教当时的右护法突然有了异能,自此开始总管魔教事务,大有成为教主之势。可惜前任教主遗言说继任教主的年龄至少要比他小十岁,于是他便一直只能当个代教主。他的野心很大,大到想一统江湖,甚至不听京城那位的话。”
“京城?”连青想了想道,“魔教背后,是朝廷?”
“不错,朝廷当年忌惮江湖势力,所以扶植了魔教来抗衡正派。”
“朝廷跟魔教的事情又怎么扯上了小师弟?”连青不耐烦地说,他的胸膛里沉甸甸的,烦躁异常,“他是我养大的,跟魔教素无瓜葛,为什么要他来蹚这趟浑水?”
“我这不是要讲到了吗?你急什么。”萧芳芳慢悠悠地说,“魔教,尊教主为神。这代教主虽有一个代字,但在教中早被认成了真正的教主。皇帝怕就这么杀了代教主,会激怒他的信徒。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死伤,朝廷需要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神,来杀他。
于是朝廷便想出一个计策。他们打算借用上一任教主在信徒中的威名,将寒儿说成是神子,要寻下凡不肯回天上的叔父,带他升天。我派亦是忌惮代教主的野心,为了江湖安定,便和朝廷做了一笔交易,将寒儿交出去,得了不少银两。”
“之前我在教中听人说他顷刻让天涯镖局的人……”
“朝廷变的大型戏法。”
“那让阿寒杀了代教主即可,为何阿寒也要死?”连青觉得自己仿佛在听一个荒谬至极的故事,他从未想过真相竟然会是这样,他宁愿师弟只是一时走了岔路。
“朝廷说,若萧寒死了,便是叔侄两人一同回归天上,比起一人杀了另一人自己却留下来活着,更有说服力。他们还要他死前说,自此之后人间无神,只留神使。而如何寻找神使,需问北方真龙。”
“哈!北方真龙?可笑之极!朝廷不过是看现今魔教不好控制才有此计策。什么减少死伤,好像这么做他们就不会杀他的信徒一样。
还有什么忌惮代教主为江湖安宁?魔教就算不是这个教主也会有那个教主,都是站在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对立面,又有什么不一样?你们根本就是为了朝廷区区一点银两就让阿寒去送命!”
连青觉得这一切虚伪至极,他的小师弟什么也没做,凭什么要白白送命?这些整日将仁义道德挂在嘴边的名门正派到头来和那些自私自利的邪魔歪道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犹豫地让别人去牺牲,“你们这么做……”
“确实对寒儿不公。除代教主虽还有别的法子,但这么做最稳妥。老教主这么多孩子也只有萧寒愿为这稳妥,献出性命。更何况,也不是区区一点银两,而是门派上下一年的吃穿用度。”萧芳芳说的似是十分轻松,说完以后还从边上摘了一根草来点了点连青的下巴,歪着头对他说,“死了一个他,能换来太多的东西,他是愿意的。”
连青看着这位师叔,退后了两步。
他觉得这一切都如此荒诞可笑,这世界与他认识的一点也不同。他曾以为正邪是对立的,曾以为黑白是分明的,他曾向往侠义,曾以门派为尊,他曾以为好人有好报……可现在,他的师弟,他自小被父母抛弃流落街头的师弟,他一手养大乖巧善良的师弟,被师门,被那一颗善心,推上了不归路。
这便是江湖侠义吗?因上位者的野心,门派的贪婪,信徒的愚昧就要让一个无辜的人白白送死。
萧芳芳看向他,嘴角翘起,笑得风流倜傥,“那孩子可怜啊,你知道吗,当时掌门师兄问他最后可有心愿未了,他怎么说?”
连青张了张嘴,他说不出话,他不知该怎么说话,他还能怎么说话呢?
他想起自己叫师弟乖,叫师弟要听话,叫师弟同他一起回派中……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师弟该有多难受?他为什么就没想到,他的师弟,哪是什么叛逆的少年,分明就是太乖了,乖到受了也委屈也默默藏着,连装个恶人都装不像样。
他怎么就不明白呢?他应该明白的,他一早就该明白的。
“他说,我害怕,可叫师兄来陪我?”萧芳芳站在月色里,眼里一片冰凉,语气似叹似赞。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说?”连青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来,他声音很轻,像是没办法再响一点。
“没有了。”
—我心悦师兄,忍不住,留你在这里小住些时日—
—师兄在魔教之中只剩我了,师兄要信我—
—师兄,我好喜欢你啊,想要跟你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
他的傻师弟,对他说过那么多情话,却独独没说过害怕。而他可笑的没有发现,平日里种种,不过是为了奢求一段相处的时间,奢求一个温暖的怀抱。
明明这么害怕,明明这么喜欢他,到头来却连个吻都不敢索要,生怕折辱了自己。如若不是了如此境地,他是不是连喜欢都不会说一句,只会隐忍一辈子,在一旁乖巧地叫着师兄,当一辈子他心中的好师弟?
他何德何能当的上他的喜欢?
我爱慕师兄,怎会如此折辱师兄。
师兄,我害怕……
连青往后走了一步,运起轻功往回跑去。他不想要他师弟死,他不会让他师弟死。
清风与明月被他抛在身后,他恨他自己,竟然迟钝至此。
“你一紧张,便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个人影出现在萧芳芳身边,“终究还是心软。”
“当初要不是我,寒儿他娘也不会是这下场,如今我又要送寒儿去死。师兄,我心非磐石,怎能忍心。更何况,寒儿和青儿都是好孩子,我总该让他们见上最后一面。”
连青这辈子都没这样极致地用过轻功,不长的地道,他跑到连呼吸都带着疼痛却还是嫌自己跑得太慢。
他就这样不停歇地冲入自己这几个月一直呆着的想要逃离的地方。
“师兄要是不走,以后就没有离开我的机会了,我早前心软。”屋里没有点灯,萧寒靠坐在门槛上,不知外面是什么地方着了大火,火光冲天,混着月光的清辉将他的轮廓模糊的惊心动魄,“以后可就不会了。”
连青的心跳的飞快,他的喉咙冒火,张开嘴,声音已是哑了,“嗯,好,我不跑了。”
“师兄?”他蓦然转头,那呆呆愣愣的样子看得连青喉头一梗。
“是,我不跑了。”连青走过去坐到萧寒身边,他伸手像小时候一样摸摸师弟的头,“师兄以后都不跑了,就跟你在一起好不好?”
他看到萧寒的嘴唇明显地抖了抖,然后脸上的表情变了,“师兄可是知道了什么?”
“是。”
萧寒不再说话,他垂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连青想到了起初师父让自己带着他的时,他也是这样乖巧安静地跟在自己身后,纵使自己对他百般刁难,他也决不叫一声苦。听话的让人心疼,他怎么能这么让人心疼呢。
连青拉住萧寒的袖子,放柔了声音,怕是吓到他一样,“阿寒,跟师兄走吧,我们不回门派了,也不要管江湖朝廷,我们就去浪迹天涯,从此逍遥自在好不好?”
“师兄……”萧寒叫了他一声别过头,“师兄是知道了吗?师父她……忍不住告诉你了?”
连青顺着袖子握住萧寒地手柔声道,“阿寒你听我说,你即便是这样做了,那些信徒也未必全会相信,而即便是他们信了,朝廷到时候也不会全然相信他们信了,总会疑心他们要反。无论如何,一场恶战都不可避免。我们不要白白搭进性命,好不好,嗯?”
“可这样做总归给人留了投降与相信的后路,想来到时即便是大战,也有些人可早些置身事外,如此便可少些伤亡。”萧寒反握住连青的手,他抬起眼睛,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如一池秋水,清澈又温柔,“更何况,武林各派均从中获利不少,青山更是得到了门派一年的吃穿用度。一条命能换那么多好处,师兄,你说这买卖,是划算还是不划算。”
“人命哪来的什么划算不划算?哪有这么算人命的?”连青来的时候只是一心想带他走,却没想到,他想带人走,别人却是不愿的,“我的傻阿寒,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他为他的说法心痛起来,“你不要……轻贱自己。”
“轻贱?”萧寒笑着摇了摇头说,“我的命与别人不同。我一出生便背了许多的罪孽,我母亲因生我难产而死,我父亲又因我母亲之死而死,如此便是两条命了,还有那些被我父亲害死的无辜之人的命,如今有个赎罪的机会,我该高兴的。”
连青眼眶发酸,别人遇上这些事,大多是一句那与我无关,可这个人,这个人该要善良到哪种地步,把这种种罪业都往自己身上揽。
“阿寒。”他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样想。你什么也没做,这怎么能怪你?更何况,那个人连养都没有养过你,怎么算得上是你父亲?”
萧寒捉住连青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苦笑道,“算得上,我身上有他的血液,怎么算不上?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师兄,你以前,不是常这样和我讲吗?”
连青张了张嘴,他忽然很恨自己,这些年他都教了他一些什么呢。
去他的江湖,去他的武林,他宁愿他是个坏人也好过现在这样。
“师兄,别劝我了,师兄……我害怕,你再抱抱我好吗?”萧寒一动不动,只是看着连青。
看,这个人,他明明那样渴望你,明明知道你不会拒绝,却还是要问你,好吗。连青感到一阵疼痛,从心底里蔓延开来。
他突然就受不住了,起身一把抓起萧寒,“那只是故事,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清醒一点!跟我走!又不是一定要你死才能解决,他们又不是没有办法了……”
“有是有,只是这牺牲可能会更大。我不想那样。师兄你说,以一人之命换千人之命万人之利,这是对还是错?我这么做,是对的,还是错的?”
隐隐约约有打斗的声音从别的院子传来,在这个沐浴着血与火的夜晚里,萧寒看着连青,深情而平静。
连青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世界是如此肤浅,他的道亦是如此幼稚。他在这一瞬明白,他这辈子都当不了大侠了。他不公正,他有私心,他和那些要他师弟死的人其实没什么两样。他知道师弟说的是对的,可即便这样,他也想要他师弟活下来。
他天真,自私,丑陋,可他想要一颗纯白善良的心,继续跳动下去。
“你没错……错的是世人。”连青听到自己这样说,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样说。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