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汗,野火,夏日终曲

精彩段落

啊。

如果一男一女出去吃饭,点餐时会有好事的服务员问,男朋友爱吃什么什么吗,女朋友爱吃什么什么吗,我推荐什么什么菜比较好哦。

那两个男的出去呢?

十七岁的康文一直这样想。

没有任何证明可以将两人绑定在一起,没有任何名分可以光明正大地公之于众。陈与的人缘极好,好到路过学弟学妹的班会有人打招呼,好到高三楼的办公室老师都知道低年级有这么号人物。

可笑的是,并不是陈与给的安全感不够。康文清楚意识到是自己的性格所致。尚不成熟的年龄段里,光是弄明白人生到哪儿了就已拼尽全力。

如此一来,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的时间段就会非常非常累。康文没有竞赛班的头脑,稳打稳扎全靠自己一题一题细抠,不会做的很多,但会做的一定不错。

和陈与不同。陈与总是一百五的分数,抄错题扣二十分。

明白吗?两人明明在同一个水平。

一个埋头苦干,一个却游刃有余。

“你发什么疯?”康文再淡漠的性子也生起气来,“要做就规规矩矩做,你以为我拿你开头荤?玩这么花里胡哨。”

“遥控器自己来拿,”陈与不为所动,“能拿到就给你调回去。”

“有病。”康文翻了个白眼,自己到浴室门口去找其他的开关。通常酒店都是有的,但这家不知怎么回事,只能开灯关灯,别的全靠遥控器调节。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比我高,我不可能拿得到,”康文最讨厌白费力气,“大不了不做了。”

“不做了?”陈与觉得好笑,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康文的耳朵。眼前的男人闷哼一声,压根没来得及躲。健康的麦色肌肤泛起一层红晕,陈与轻车熟路地沿着耳垂向下,达到喉结便浅尝辄止。

随后满意地看了眼对方的小兄弟。

“我也没干嘛吧?”他恶劣地问。

“你他妈!”康文燥着脸喊。

“我知道你会去,”陈与满不在乎地退开了,“以前每一次,你都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

康文极力摆脱内心的不适:“那跟现在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陈与说得理所当然,“我们分手十年了,没有任何地方跟以前一样。”

“所以你也别指望我对你好,”他简直不可理喻,“你栽在一个被你甩了的人手里,还指望人家对你尊敬又礼貌?”

“……”

康文无言以对。因为是同一类人,所以觉得很有道理。

这逼王八蛋怎么伶牙俐齿的?

“不做也行,”陈与见前男友下了凡还要装,干脆起身找衣服穿,“咱就今天一天假,下午可能得提前开会养家糊口,遥控器给你,自己洗完澡解决吧,我还能凑合。”

能凑合?

康文给气笑了:“你待在这儿别动,你爹这就进去洗。”

“看升旗了也别进来,爹可不奉陪。”

这场把戏玩到最后可谓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三,陈与真没料到康文把门锁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释放运动变成了体育竞技,二十七八的大小伙子各有各的邪门儿,心智年龄加起来没超过三岁。

新年的烟火劈里啪啦闹到凌晨,LED灯在二十八楼俯视众生,企图浸润迷途的夜色。

一觉醒来,双双睡到十一点半。

新年的第一个白昼,温度达到惊人的二十度,冬天堂而皇之地在眼皮底下开小差。窗外车水马龙,夜晚的霓虹不见了,只有红绿灯旁人挤人的热闹,以及红灯过后如流水般行进的队伍。

“你个畜生,”康文在被子里吃痛地说,“太过持久是病啊!”

“是你太久没做了,”陈与也好不到哪去,“你说我?你有脸说我?去了好几次还能动的人我迄今为止就见过你一个!”

康文难得沉默了一下。

说真的——比蓝色软件的资料卡还真,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牛。

“吃什么?”薄脸皮的高岭之花决定转移话题,“老子饿了。”

“别老子老子的。”陈与说。

“那我们吃什么?”

“不知道,”男人指了指浴室门,“先去洗澡,慢点儿洗,我去下面补房费。”

“哦,”康文得了便宜就卖乖,迅速适应这诡异的聊天氛围,“那洗完你就上来?”

“不然呢?”陈与看变态一样看他,“一身这味道出去吃饭?”

康文差点儿就裂开了:“你文明点儿!”

“说给你自己听。”陈与笑道。话音刚落,他下意识地拍了拍康文的头,跟多年前毫无意义的小习惯没什么两样。

直到房间的门应声而关,两人才记起来目前分手十年的现状。

陈与很久没这么大幅度做过了,工作强度高,压根没有时间休息。以前的恋爱对象们体力也不差,但没有一个像康文这样好。

刚准备脑内复盘一波,手机响了起来。一接通,工作上的朋友便说:“下午的会取消了,客户没空。你在哪儿?”

“老家。”

“噢,行,”朋友看了眼微信群,埋怨陈与老不看手机,“李妹妹假期一过就入新职了,以后在这边儿很难看见他,你明晚飞回来不?”

“入新职?”陈与还在大贤者的身体状况中朦胧,“跳哪个所?”

“转法务,”朋友心说你失忆了还是怎么的,“刚起呢?还在梦里?他老婆不是怀了么?”

怀了更不该辞吧。陈与费了老大劲才理清逻辑关系:“那不该赚奶粉钱吗?法务工资没咱们高啊。”

“他拿命赚的几年还不够啊?”朋友见点的菜上齐了,干脆懒得跟傻狗多说,“小孩儿一天到晚看老爸发邮件,口水喇子还得跟二十六键盘作斗争……你到底来不来?去群里吱一声。”

“来来来,”陈与赶紧打开微信,“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他是个忙人,不为别的,就为了忙。十八岁高考选了法律,三十岁前没有哪一天有好果子吃。以前担心过年时候给侄子的红包拿不出手,现在担心过年时候侄子连自家叔叔的棺材板都见过。

“行,挂了,”朋友的算盘珠子隔着电话线蹦了半个中国版图,“穿好点,李妹妹说这把算半个相亲局。”

孙子!陈与看了眼自己的回复,马上意识到媒婆同事故意卡着话头不说完。

“搞什么飞机?”他恼火地问,“玩我?”

“你的款,”同事很懂地答,“不喜欢就当朋友呗,搞诉讼的业务圈多重要啊。”

正想骂人,手机直接干没声儿了。

陈与一向认为,自己出席任何跟情感关系有关的正式场合都是对在场人的不尊重。

毕竟情感关系一大堆,就没哪段关系正式过。他兜兜转转小十年,到现在还有一些事儿没捋明白。

比如下一个对象应该是男性还是女性。

比如双性恋是否有资格同异性结婚。

等等个比如。

“噢,回来了?”康文正好洗完澡,全身上下那叫一个服服帖帖。他很在乎形象问题,至少比陈与这条傻狗在乎。如果是方圆两公里以上的出门活动,领快递都得穿戴整齐。

“啊,”陈与应了一声,脱了外套就往浴室里钻,“你找饭店吧,我去洗了。”

“拉帘!”康文极其慌张地怪叫道,“你有点儿边界感!”

“啊,边界感,”陈与絮絮叨叨的,突然没来由地问,“你相过亲吗?”

康文懵懵的,下意识答道:“没,只联过谊。”

陈与脱了一半的裤子当即卡在膝盖上不动了:“男女局?”

“不然呢?得合群,”康文一脸的没眼看,“肯定是吃了就走啊。赶紧的脱,像话吗你。”

得亏自己窗帘关得死紧——光线进去了都得喊声挤,要不然齐周的消息真没好意思点开。康文盯着手机屏看了很久,忽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细细一品,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心情变差了。

如果没有十年前的恋情,陈与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会趟这可以但没必要的浑水吗?

他本来可以过上绝大多数人定义的幸福人生,为什么非要成为所谓的少数?

全是因为自己的心机。

知道对方是个感情笨蛋,所以让他义无反顾地向前奔跑然后失足跌落。

这样自己才能抓住他。尽管现在看来十分可耻,但年少时就是这样可耻,幻想能和第一次喜欢的人过一生。

齐周的消息迟迟没看完,倒是陈与这洗澡的已经搞定了。他只管把味道冲掉,吃了午饭肯定还要回家再洗一遍。

浴室里水汽缭绕,几乎是不可避免地,他想起了昨晚的康文。

故意露出背面,故意频繁回头,故意洗了很久的肩膀和腰。

这种人。

自己怎么会被这种人搅合了人生?

穿好衣服出来,康文又恢复了往日平和而踏实的模样。陈与并不清楚对方做什么工作,但看他甚少社交的样子,大概并不是金融,人事或服务类行业。

……幸好,他想,得亏这男人存在巨大的反差且多少有一点道德标准。

见自己出来了,昨晚嘴里喊着不要不要实际扭得花枝乱颤的前男友沉默地抬起了头。他看向了自己,那眼睛终于跨越了十年,明晃晃展示出两人不曾有交集的过去。

十七岁怎么能和二十七岁比?

只要好好长大过的人就知道,这两个年龄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看什么这样入神?”陈与找了句话,就当相亲两个字提都没提过。

“齐周,你还记得吧?”康文指了指手机,“他老婆怀孕了,今晚喊我吃饭。”

“齐周?”陈与回忆了一瞬,马上记了起来,“就是那个咱俩一吵架就帮忙递纸条的齐周?”

“啊对。”

你的回忆怎么老这么埋汰啊。康文的语气松弛了一些:“他们的婚礼我没去,百日宴就更玄乎了,所以今晚单独吃。”

陈与沉吟片刻,试探地问:“要不带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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