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先生的小替身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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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院中夜色如墨,星子散落,明月别枝,静洒银辉,檐下灯笼,随风轻晃。

殿内红烛映窗,香炉吞吐着袅袅轻烟,飘飘散散。

重重叠叠帷幔后,一截皓腕探出,一老者立在一旁,指尖搭在皓腕之上,眉头紧锁,面色严肃。

寝殿内的下人们个个敛息屏气,噤如寒蝉。

“刘太医,我家殿下这是怎么了?”

李忠见状,忙上前询问,却是有意避开贺尘安一样,声音压得格外低。

刘太医缓缓收回手,看了眼帷幔后昏迷的桑离,又瞥了眼地上跪着的贺尘安,轻叹一声,对着李忠说道:

“还请李公公借一步说话。”

说着,抬脚便向外走去。

李忠听了,眉头一皱,神色愈发严肃,吩咐下人们一句“照顾好殿下。”便随太医匆匆离开了。

贺尘安跪在地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上躺着的桑离。

在李忠离开的刹那,眉间担忧消失不见,只余淡然。

闪烁的烛光映在眸中,眼中的情绪飘忽不定。

“公公,殿下的脉象十分微弱,且腕处皮肤泛紫状,恐怕是中了蛊。”

苍老的声音被刻意压低,李忠听后,神色焦急,问道:“殿下近几日皆在府中,好端端的,怎会中蛊?太医可有破解之法?”

话音刚落,却见刘太医紧缩的眉头微微舒展,面上神色稍稍缓和,又道:

“公公莫急,适才下官观殿下的脉象,发现蛊毒还未完全侵入体内,大半皆附在表体,只余需服几日药即可将蛊毒逼出。”

李忠听后,神色稍有缓和,点点头,轻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声问道:“刘太医,殿下的心疾可有好转?”

说完担忧地望向他,只见刘太医缓缓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叹道:“恕无能为力,殿下的心疾是天生便有的,不过……”

他话锋一转,低声道:“下官年幼时曾同家父一起去江京拜访一位神医,据说这位神医对医治心疾造诣颇深,家父的心疾便是他治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李忠连忙追问。

他忽而皱起眉头,顿了顿,继续道:“只是这位神医时常云游四方,也不知如今在何处。”

李忠微微颔首,若有所思,抬眼又问:“太医可知这位神医的姓甚名谁?家住江京何处?”

“陈年往事了,都记不住了,他倒是有个儿子,据说得了他父亲的真传,名叫贺临。”

李忠微微瞪大眼睛,轻声问:“您是说……他是贺家的人?”

刘太医对上他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

李忠神色复杂地收回目光,欲言又止。

贺家余孽竟不止贺尘安一个?!

他定了定神,迟疑地开口问道:“这位神医如今可还在江京?”

“正是。”

“奴才便代殿下多谢刘太医了。”

李忠将刘太医送走后,站在门外迟迟不进殿,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株杏树,思绪纷飞。

十一年前

贺家起兵造反,贺尘安尚在襁褓之中,其父贺峥为保全贺家血脉,将贺尘安与冷宫中一个命不久矣的小儿换了身份。

而后,起兵时,恰逢陆相携援军赶来,贺峥等人被其镇压,圣上当即下令将贺家株连九族,斩首示众。

当年他分明瞧得清清楚楚,贺家上下一百八十口人全部被斩首,贺家只留了贺尘安一人。

……贺临,此人身上疑点重重,需他亲自去江京确认一番才是。

倘若贺临真是贺氏余孽,他定将其除之而后快。

任何人都不能挡了殿下的路。

哪怕这人是贺尘安。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李忠抬头望去,只见陆翎急匆匆地向他走来。

“陆公子。”李忠忙行礼道:“您怎么来了?”

陆翎扶起他,温声问道:“我听闻殿下病了,便想着来看看。太医瞧过了吗?可还严重?”

李忠如实禀报道:“殿下并无大碍,我已经着人随太医一同去抓药了,公子不必担心。”

话音未落,却见一个婢女自殿中走出,她迅速走到李忠身旁,低声行礼,道:“李管家,殿下醒了。”

李忠微微颔首,示意她下去,对着陆翎又是一拜,侧身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陆公子,请随我来。”

陆翎推开殿门,一抬眼,于昏黄的灯火中瞥见一抹朦胧的冰蓝。

只一瞬,却又消失不见,如同错觉一般。

陆翎脚步一顿,定了定神又向室内望去。

只见一个单薄的身影安静地跪在床前,一动不动,背挺得笔直,头却深深垂下,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忽而脑中又浮现出那抹冰蓝,挥之不去。

陆翎瑞凤眼微眯,徐步行至床前,映入眼帘的便是面色如纸的桑离。

他心下一惊,赶忙俯身满脸关切地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如今正值圣上立储之时,桑离绝不能出事!

些许模糊的视野中忽然现出一张带着几分担忧的,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

桑离褐眸微闪,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淡然的声音夹着几分沙哑,说:“旧疾罢了,无碍。

翎哥哥,你快些回去吧,你身子骨弱,今日又吹了风,若是再将病气过给你就不好了。”

陆翎听后,细眉好看地皱起来,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道:“阿离,我知你是为我好,可我并非柔弱女子经不得风吹,岂会如此轻易就生病?

倒是你,阿离,我一入府你便染上了病,叫我如何不担心?”

他唤自己阿离。

桑离一愣,对上陆翎担忧的视线,笑得灿然,“翎哥哥,你许久不曾这样唤我了。”

“是吗?”陆翎轻声问,盯着那双澄澈的褐色眼眸,心中一颤,只一瞬便移开目光,试探着又问:“为何不怀疑是我做的呢?”

他不敢去看桑离的那双眼睛,打他昨日入三皇子府起,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对桑离的欺骗,但,他不悔。

这天下,终会是他们陆家的。

“不会,翎哥哥,我信你。”

引发他心疾的人是贺尘安。

桑离不想同陆翎提及贺尘安,他不想让陆翎和贺尘安之间再有牵绊,不想看到前世的悲剧又一次重演。

陆翎再次对上桑离的目光,温柔地笑:“阿离,你能信我便好。”

“只是……我怕一些有心之人从中作梗,在暗处说着见不得光的话,议论我倒是不打紧,若是再将你牵扯进来,恐怕……”

说罢,他轻叹一声,又道:“谣言猛如虎,阿离,小心一些总归没有坏处。”

“好。”桑离垂眸,语气仍然轻柔:“翎哥哥,今日你能来探望我,我很是欢喜,此刻天色也有些迟了,你快些回去吧,我即刻便吩咐膳房做些你喜爱的菜式送去不见莲,可好?”

不见莲是桑离精心为陆翎准备的居所,他知晓陆翎最喜爱莲花,便在不见莲的庭中凿出一个池塘,又命人在塘中栽满各类花期不同的莲花。

春夏秋冬塘中莲花从未败过,举目望去,或是娇艳的嫣红,或是清雅的素白,粉白交映,煞是好看。

“阿离,你不曾用膳吧?”陆翎忽然问道。

“我吃不下,你用便好。”桑离压下心中的不安,温声答。

陆翎转身欲离去,忽觉殿中少了一人,随口问道:“阿离,方才那位公子是……?”

“新来的小厮罢了。”桑离心下一惊,眸色暗了几分,故作平静地答。

绝不能让陆翎知晓贺尘安!

“李忠,送翎哥哥回不见莲。”

“是。”

他望着陆翎渐渐远去的身影,缓缓合上眼,半边脸隐没在阴影中,无声地说:“翎哥哥,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他伤你半分。”

一缕清风自窗缝钻入殿中,轻柔地抚过桑离的侧脸。

鸦睫轻颤,他对着黑暗轻声问道:“如何?”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自房梁落下,鬼魅一般,悄无声息。

“殿下恕罪,引寻来迟了。”

“你知晓我问的不是这个。”桑离睁开双目,有些不耐地瞥了他一眼。

引寻单膝跪地,稳住身形,冷静地禀报道:“殿下,那人说,陆公子先前不曾染过大病,只是些寻常风寒。”

“若是寻常风寒怎会咳出血来?”桑离冷笑道。

“只是属下经过不见莲时偶然看见,陆公子的药渣中有一味远志和一味细辛。”

引寻顿了顿又道:“远志多为失眠惊梦者所服之药,倒是无甚异样。

细辛是散风寒的良药,可陆公子所服药中的细辛用量早已超出一钱。

殿下可听过‘细辛不过钱,过钱命相连’一句?”

此话一出,桑离心觉不妙。

“细辛含慢毒。”引寻一字一顿地说。

父皇重用陆相,翎哥哥身为陆相之子,他的药多是宫中太医所开,害翎哥哥的人在宫里?!

“你是何时发现此事的?”桑离眯起双目,不紧不慢地问。

“昨日。”他沉声说,“不过……陆公子今日所用细辛,又添了半钱。”

“翎哥哥身边几人识药性?”桑离泛白的指尖搭在床沿,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只陆公子一人。”引寻发觉自家主子压着怒意,登时身体紧绷,艰难地从喉头挤出这么一句来。

“查。”桑离惜字如金地吩咐道。

“属下遵命。”

“这几日着人盯着些李忠。”桑离轻叹一声。

“可……”引寻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我何尝不知他是为我好?贺尘安我自有打算,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动他。”

哪怕那人是陆翎。

桑离偏头看他,波澜不惊的眸子映着跳动的烛焰,藏在眼底的情绪隐晦不明。

他想保陆翎,也想保李忠,而保住他们的前提,是不能让他们动贺尘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引寻,我不想再将他们拖下水了。”前世的教训已经够多了。

桑离忽而说了句没头没脑地话,引寻茫然地望他,面露不解。

桑离摇了摇头,轻叹道:“罢了,你去吧。”

“是。”

清风拂来,红烛早已燃尽,只留下晶莹的蜡泪在鎏金烛台上混作一团,叫人分不清哪个是蜡泪,哪个是未燃尽的蜡根。

月华如水,倾泻一地,窗外树影晃动,惹得半树梨花簌簌落下。

半明半暗之际,枝干交错之间,一瓣白花在风中打了个旋儿,恰似蝴蝶一般翩翩起舞,一曲霓裳终了,梨瓣落于掌心。

少年素手迎花,一袭白裳,似是裁了半匹月光,唇角勾起,双目睁开,现出一抹闪着红光的冰蓝。

哥哥,是在保护我吗?

他笑得愈发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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