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5-16 来源:每天读点故事 分类:现代 作者:尉非池 主角:白川光 杜文哲
白川光是个洁癖,已经发展到了心理疾病的程度,这件事杜文哲在开学第一天就发现了。
两人是同一所高校的研究生,杜文哲是心理学方向,白川光是临床医学,分宿舍时阴差阳错地分到了一起。
高等学府财大气粗,给研究生住的公寓是宽敞的双人间,屋内还配备了专门的独卫。杜文哲报道完去寝室放东西时,发现自己的室友已经先一步住进来了。
研究生入学早,当时还是夏季,稍微一动就会出汗,白川光正背对着门口整理衣柜,白色的衬衫挽到肘部,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小臂。
听到动静,他动作一顿,侧身朝门口望过来。正午日头正足,明朗的阳光透过窗户,倾洒在少年柔和的侧脸上,连鬓边微微汗湿的头发都变得温暖而生动。
杜文哲怔愣了一瞬,觉得这位同学怎么看上去如此眼熟?
他皱着眉头凝神苦想,忽然灵光一现,哎呦!这不是我初中时候的下铺吗?杜文哲不动声色地又观察了片刻,两眼在对方身上从头到脚扫描一遍,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当年他初三才转到白川光的学校,两人只做过一年同学,但印象很深刻,白川光从小就相貌出众,鹤立鸡群,性格却很软糯,杜文哲那时候没少欺负他,总把自己的脏衣服臭袜子丢给人家洗。
印象里白同学上学早,年龄比同年级的小两岁,发育也晚,初三时还是小小一只,总是坐在第一排,比自己矮了整整一头,如今再相遇,竟然差不多和自己一样高了。
颇有一种吾家小弟初长成的欣慰。
杜文哲满心都是老同学久别重逢的激动,他把行李往地上一扔,兴奋地大喊一声:“光光!”扑过去要给对方一个熊抱。
白川光闻声转过身来,他没戴眼镜,眯起眼睛努力去辨别来者何人,没想到对方过于热情,二话不说就把他抱住了,拍着他的背咋呼道:“缘分啊缘分,咱俩又要同居了!”
浓郁的雄性气息混杂着带有体温的汗水味席卷而来,白川光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触电般用力推开身前的人,急匆匆冲进洗手间。
他连门都来不及关,一把扯下身上的衬衫扔进水池里,又把自己被触碰过的地方狠狠冲洗,水声哗啦啦的持续了很久才停止。
杜文哲还保持着被推开时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把自己反反复复地搓来洗去,白嫩的皮肤都快脱皮了才肯罢休。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走到床边坐下,嘀咕道:“这家伙,太浪费水了,不晓得节约资源人人有责吗?”
然而他屁股还没坐稳,忽然传来一声严厉的训斥:“谁准你坐我床的?站起来!”
杜文哲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只见白川光皱着眉头把床单被罩全换了下来,又抱进卫生间哗啦啦一通大洗特洗。
被狠狠嫌弃的杜文哲默默蹲在墙角,哀怨地画着圈圈,自闭了。
直到傍晚,白川光把床单被罩全部换新,终于闲下来,戴上眼镜,看向隔壁床上缩成一团唯恐自己越界的室友。
他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讶,黑亮的瞳孔似有光芒划过,星星点点,转瞬便又消逝。
白川光带着歉意地微笑道:“对不住,我洁癖有点严重,没吓到你吧?”
杜文哲摇了摇头,生怕自己一开口喷出个唾沫星子,对方就要给全屋消毒。
白川光在自己床边坐下来,面对面地端详着他,眼底的神采渐渐变得柔和:“你不要这么紧张,咱们像以前那样相处就行。”
原来他还记得呢,杜文哲松了口气,把长胳膊长腿伸展开,仰躺在枕头上,问道:“兄弟啊,你这咋搞的?原来就算爱干净也没这么夸张啊,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初中时白川光睡在他的下铺,杜文哲隔三差五就会跳到人家的床上打闹一通,也没见这家伙嫌弃过。
白川光眼底划过一抹暗色,朝他笑了笑,沉默不语。
见他不愿多说,杜文哲也识趣地闭了嘴,他本来就是学心理学的,对各种怪癖习以为常,理解并尊重,很贴心地与白川光保持距离。
只是,相安无事一周后,短暂的安宁就被打破了。
某天夜里,杜文哲跟同学出去聚餐,喝酒撸串聊嗨了,直到很晚才回来,饭桌上多喝了一扎啤酒,回宿舍就急吼吼地要冲进卫生间里放水。
赶巧,那天白川光在实验室多待了一会儿,也是熄灯后才回去,他有洁癖,摸着黑也要洗澡,刚把沐浴露抹在身上,就听到杜文哲在外面咣咣砸门。
杜文哲急得都快哭了,趴在卫生间的门上嚎啕着哀求:“光光啊,放我进去吧,我真坚持不住了。我保证闭着眼,绝对不看你!”
白川光犹豫了一下,围上浴巾,开门把他放了进来。
杜文哲果真闭着眼睛,在淋浴的水声中解决完,长舒口气:“兄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唯有……”
“出去吧。”白川光冷漠地打断他扯淡。
杜文哲嬉皮笑脸:“别急嘛,等我洗个手。”
酒劲儿上头,他现在有点飘,听着花洒那边有水声,就伸着手跌跌撞撞地往底下凑,等触摸到一具微凉的滑溜溜的身体时,这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完了,又触到禁忌了。
杜文哲石化般僵在那里,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想不出任何应对办法,干脆发出了装死的指令。
不过预想中的暴怒与斥责并没有发生,白川光只是沉默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转移到花洒下方,帮他搓洗干净,还用了一点自己的沐浴露,牛奶味,淡淡的,甜甜的。
杜文哲稀里糊涂地道了声谢,等第二天睡醒之后,这才意识到昨晚简直死里逃生。
庆幸之余,他忽然冒出个想法来,好像在接触自己的时候,白川光的洁癖并没有那么严重。
难道是自己魅力值太高,连洁癖都抵挡不住吗?
这个自恋的念头一冒出来,杜文哲就不淡定了,暗戳戳地寻找机会试探。
课业不忙的周末,杜文哲约同学出来打球,热火朝天之际,给白川光打了个电话。
他连哄带骗地嚷嚷道:“江湖救急!你可爱的室友即将渴死在球场,请速带矿泉水来抢救!”
队友姚之南听不下去,嫌弃道:“听听你这贱的,要是我的话绝对不管你,渴死一个少一个。”
杜文哲哈哈笑道:“子非光,安知光不来也?”
他知道白川光一定会来,凭他的火眼金睛,这几天来早就透过对方冷峻的外表看破了软糯的本质,白川光还是和初中时一样,又软又乖,非常好欺负。
果不其然,十来分钟后,白川光就拎着袋子送水来了。
他依旧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蓬松的刘海儿软软地垂在额前,在阳光下闪过暗金色的光泽,清新又干净。
杜文哲嘻嘻哈哈地过来和他勾肩搭背,从袋子里摸出瓶水来,对着队友好一通嘚瑟。白川光盯着搭在肩膀上的那只手,后背感受到对方运动后热气蒸腾的体温,紧紧地皱了皱眉,身体微不可查地发着颤,本能地想要甩开,却又强行抑制住逃跑的冲动。
不远处姚之南走过来蹭水喝,看见白川光又拿出一瓶,以为是给自己的,道了声“谢谢”就双手去接,没想到人家压根儿不是这个意思,他接了个空直接抓在白川光露在外面的手臂上。
“咣当”一声,装水的塑料袋被扔在了地上,白川光匆匆说了句“自己拿。”便大步朝场外的草坪走去。
姚之南:“……”
他望着蹲下身拿矿泉水冲手臂的人,低头瞅了瞅自己的手,哀怨地问道:“我有那么脏吗?”
杜文哲和蔼地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傻孩子,你有。”
说完在对方飞起来的一脚中闪身逃走,站到白川光身后,见他正对着手中的空瓶发怔,单薄的背影隐隐透出几分忧郁。
杜文哲把手中的那瓶托在掌心上,小心地递过去,说道:“给你,瓶盖我拧下来了,瓶身没碰过,喝吧。”
白川光愣了愣,由于洁癖太严重,身边很多人都觉得他行为怪异,继而敬而远之,难得有人会抱以宽容的态度,理解并接纳他。
他接过水喝了一口,清凉的液体滑过咽喉,整个人都清爽起来。白川光抬手抹去唇边的水渍,发自内心地朝他笑了笑:“谢谢。”
杜文哲忽然有些脸红,他一直知道白同学长得好看,但也没仔细观察过,如今近距离欣赏到这个笑容,心脏猝不及防地重重跳了两下。
他突然想起了某个文科班同学对着明星画报发骚时吟过的两句话——
明月眉间照,清泉眼中流。
当时他还嘲笑人家酸不拉几,如今却觉得这两句的力度远远不够。
在白同学的美颜暴击下,杜文哲鬼使神差地交代出自己犯下的罪行:“光光啊,其实刚才那瓶水是我喝过的。”
白川光:“……”
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杀气愈来愈浓时,杜文哲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条件反射地后退几步,干笑着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猛地变了脸色,也顾不上白川光的怒火了,抓起人就往校外跑,吼道:“光光,没时间了,咱们赶紧去开房!”
白川光:“……”
操场众人:“……”
所谓开房,不过是找一家无线信号强的宾馆看电视罢了。
杜文哲是个体育迷,心心念念要看球赛直播,嫌弃学校网速慢,手机屏幕又太小,一拍脑门要去找个能提供超大屏幕的宾馆。
最后选来选去,斥巨资挑了个主题宾馆,具体什么主题他没看,反正简介上显示有50寸液晶电视,这就足够了。
他美其名曰不忍心让室友独守空房,死皮赖脸让白川光过去陪他,结果一进房门就傻眼了。
这家宾馆貌似不是什么正经主题,满室粉红色,桌子和窗台上摆满了玫瑰,房屋中央只有一张圆形大床,从房顶垂下的薄纱笼罩在床的四周,半遮半掩,洒落在床单上的几个小玩具隐隐若现。
白川光幽幽地扫了对方一眼:“来看球赛的?”
杜文哲:“……”
白川光:“还是想玩成人游戏?”
杜文哲:“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对方显然不想听他狡辩。
白川光掀开床幔,拿起一条细长的绳索打量了几眼,冷着脸转向杜文哲,说道:“把衣服脱了。”
“干嘛?”杜文哲故作娇羞地双手抱胸,满脑子乌七八糟。
震惊!冷面医学生实为衣冠禽兽,竟让人当场脱衣!
白川光没搭理他,弯腰抽了几张纸巾铺在床单上才肯坐下。
他朝电视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球赛已经开始了,你还要继续耽误时间吗?”
“差点忘了!”杜文哲一拍脑门,连忙调到直播频道,收起开玩笑的心思,把被汗浸透的球服脱下来扔到地上,朝对方招手,“来来来,不闹了,咱一起看。”
白川光起身绕过他,沉默地捡起地上的脏衣服,拿到卫生间去洗。
伴随着哗哗的水声,杜文哲幽幽地叹了口气,一个人坐在地毯上,光溜溜地看起了球赛。
直播一连几个小时,白川光把衣服洗完,又拿自带的消毒棉把房间内的桌椅板凳边边角角全部擦了一遍。杜文哲的目光时不时地偷瞟在他身上,可惜对方全程冷脸,半个眼神儿都不肯回馈。
杜文哲越看越心浮气躁,连支持的球队赢了比赛也无法令心情好转,他随手关掉了直播,想和对方谈谈。
还未开口,白川光就停在他身边皱了皱眉:“你也去洗干净。”
“哦……”杜文哲摸了摸身上早已风干的汗渍,很听话地走进浴室。
洗刷刷完毕后,他怂哒哒地站在门口,眨巴着眼装可怜:“光光,我没带换洗的衣服。”
白川光抬眼瞧了瞧他,冷笑一声。
杜文哲自讨没趣,讪讪地围了条浴巾走出来,小心翼翼地在床角上坐了,讷讷道:“我道歉,我不该骗你喝那瓶水。”
室内气压愈发低沉,杜文哲硬着头皮解释:“我看平时碰触你时,你反应也没那么大,没忍住就……开了个玩笑。”
白川光冷冷地看着他:“你是在取笑我的缺陷。”
“不不不,你别误会。”杜文哲手忙脚乱地否认,差点把浴巾都碰掉,他焦急道,“心理学案例中洁癖很多的,我没觉得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怎么会取笑你呢?”
他停顿了一下,犹豫着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并不排斥我,可能在你的潜意识里,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白川光瞳孔猛地一缩,诡异地没有反驳,并且仓促地停止了质问:“下不为例。”
杜文哲一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随即掀开被子往床上一滚,欢呼道:“终于不生气啦,光光我们来睡觉觉吧。”
说着还把浴巾扔了出来,恬不知耻地拍了拍另一半床,在被子底下摆了个风骚的pose。
白川光的脸色再次黑了。
第二天一早,杜文哲蒙着被子诠释什么叫“动如脱兔,睡如死猪”,白川光把晾干的衣服扔到他身上,催促道:“快起来,我还要回学校做实验。”
杜文哲迷迷瞪瞪地被拎起来,直到出门挤上公交还不清醒。
此刻正值早高峰,车上人山人海,拥挤不堪,白川光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不让人碰到,想去拉吊环时,忽然发现没带手套,他皱了皱眉,把手又收了回去。
幽闭闷热的空间让人烦躁,白川光闭上眼睛努力保持平衡,冷不防司机来了个急刹车,一下就把他甩了出去。
杜文哲本来正站在旁边抱着栏杆昏昏欲睡,猛然惊醒,眼疾手快地伸长胳膊把人捞了回来。
拉力明显大于惯性,白川光被他用力一拽,重心再次错位,狠狠地跟他撞在一起,杜文哲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腰。
在两人身体贴合在一起的瞬间,杜文哲明显感觉到对方剧烈地颤抖,几乎病态而失控。
杜文哲觉得,白同学的病好像不只是洁癖这么简单。
回校后思来想去,他又把同学姚之南约了出来,这个家伙虽然不怎么靠谱,但好歹也是心理学专业的,勉强可以一起分析。
姚之南宰了他一顿大餐,大吃一通后问道:“你怀疑他还有肢体接触恐惧症?”
杜文哲点点头。
姚之南又夹起一块牛肉叼嘴里:“那就别碰他呗,难不成你还总想搂人家?”
杜文哲抿了抿嘴,没接茬。
姚之南吃着吃着发现不对劲,瞪圆了眼道:“我去,你不是吧?”他贼兮兮地凑过去,小声问道,“你看上人家了?表白了没?”
杜文哲:“……”
姚之南两眼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光:“我给你出个主意,过两天正好有‘穿越峡谷’的拓展活动,你把白同学带上,我找个机会把他推水里去,给你制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杜文哲一筷子敲他脑门上,就知道这货不靠谱。
不过素拓那天,他还是死缠烂打好久,说服白川光一起去了。
他想着,白川光总是独来独往的,多和人接触接触没坏处。
峡谷在远郊,空气清新,水清山秀,天气也很晴朗,不冷不热,温度宜人。
一行人在谷底沿着小路蜿蜒向前,经常遇到山涧挡路,水浅处趟过去即可,水深的地方会有天然的巨石,需要有身手灵活的人先爬上去,再把同伴往上拉。
或许是舒适的环境让人放松,白川光看起来状态不错,每次杜文哲伸手来拉他的时候,并没有出现异常的反应。
姚之南悄悄凑到杜文哲旁边咬耳朵:“我觉得他挺正常的啊,还是说只有你能碰,别人不行?”
杜文哲说:“不知道。”眼里却抑制不住地涌出了得意。
姚之南“啧”了一声:“瞧你这德行。”
杜文哲对他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瞧见前面又有一道挡路的石头,连忙抢先一步登上去,转身朝白川光伸出手。
就在白川光倾过身快要够到他的指尖时,姚之南突然从后面窜了出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先握住了杜文哲的手,借力爬到石头上。
抓空的白川光瞬间失了着力点,幸而有个其他队伍里的大叔离他较近,好心地伸手扶了他一把,结果白川光当场就犯了病,触电般地闪避开,“扑通”一声栽进了水里。
他还是个旱鸭子,没扑腾出几个水花就开始往下沉。
杜文哲简直要吓死了,赶紧跳下水把他捞到岸边上,拍着他的脸:“光光!醒醒!”
对方一动不动。
姚之南也懵了,跑过来帮忙:“我叫救护车,你先急救,捶胸口,人工呼吸,快快快!”
杜文哲没空和他算账,看着地上人愈发惨白的脸,深吸了口气,低下头去覆住那两片柔软的唇。
白川光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了,杜文哲坐在床边守着他,姚之南噘着嘴趴在椅子上写检讨。
见他睁开眼,姚之南赶紧殷勤地倒了杯水送过来,嬉皮笑脸地把检讨书放在他枕头边上,很有眼色地退出去了。
走的时候还帮忙关紧了门。
杜文哲笑眯眯地看着病床上的人:“光光,我们接过吻了哦。”
白川光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只是急救而已……”
杜文哲从善如流:“也对,不过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就以身相许好了。”
白川光不自在地躲开他的视线:“别开玩笑了。”
杜文哲把他手中的杯子放到一边,轻轻握住他的手,见对方只是抖了一下便平静下来,他又继续试探着再进一步,俯下身把人拥抱进怀,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没开玩笑,初三毕业时我留了张纸条约你出来,这些话那个时候就想说的。”
他委屈地小声抱怨:“可是你居然没来。”
话音落下,病床上的人猛然推开了他,白川光全身开始剧烈地颤抖,仿佛深陷泥淖,他捂着脸蜷缩成一团,哀求道:“别提这件事。”
杜文哲心中忽悠一下沉了下去。
从心理学角度来说,洁癖和肢体接触恐惧症的诱因都有先天因素与后天因素。
大多数患者都有一定程度的强迫型人格,细心、谨慎、追求完美,白川光确实符合,但初三时他还没有这么极端的倾向,这心理疾病并不是先天的。
那只能说明,他后来遭遇过强烈的外界刺激,而且……与当年那张纸条有关。
杜文哲轻柔地摸了摸对方的头发,伸出手指勾开他掩着脸颊的手,望着露出来的一只眼睛微笑道:“光光,可以和我聊一聊吗?”
白川光望着他,眼睛由于近视显得有些朦胧,眼角泛着星点的水光,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杜文哲叹了口气,难得正经地注视着病床上的人,说道:“川光,逃避是没有用的,我们必须解决这件事,我不可能永远不碰你。至于怎么个碰法,你懂的。”
白川光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截了当。杜文哲坦荡地和他对视着,目光坚定不容置喙。
对峙半晌,白川光闭上眼睛轻轻开了口:“那天晚上,我本来是要去找你的。”
七年前,夏季,夜晚,潮湿闷热。
毕业后两人考上了不同的高中,一所城南,一所城北,再见渺茫。
白川光抓着毕业宴上那人塞给他的纸条,手心儿都汗湿了,浓烈的不舍与酸涩席卷而来,他来不及细想这情感该何去何从,洗了把脸便匆忙赶去赴约。
杜文哲离席早,已经在约好的河边等他。白川光急匆匆地走着,他接受的教育向来保守,此刻这种偷情般的私会令他无比紧张。
白川光刻意选了一条少有人迹的小巷穿过去,巷子又深又狭窄,两边的墙很高,一片黑漆漆的,泛着雨后潮湿的土腥气。
没走多远,背后忽然传来沉重踉跄的脚步声,他只听到一个醉汉朝同伴儿嘟囔了句:“尝个鲜。”紧接着就被一只手紧紧抓住拖进了巷子深处。
接下来的回忆污秽不堪。
白川光当时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对成年男人的钳制毫无还手之力,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两个人还是三个,只听到浑浊的喘息……
幸而在最危急的时刻,碰巧有辆摩托车从巷子中疾驰而过,刺眼的灯光惊走了作恶的人。
白川光目光涣散地趴在地上,许久没能爬起来。
手心的黏腻,喷在脖颈间的热气,落在皮肤上令人作呕的狎昵,一切都像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深处,经久不衰的绝望与窒息。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恐惧肢体接触,甚至觉得整个世界污浊不堪。
那晚他终究没能去赴约,也不敢想象该以何面目去面对等候他的杜文哲,本来以为终生黑暗便是自己的宿命,却没想到七年之后,命运居然安排他们再次相遇。
白川光把脸埋进枕头里,洁白的枕巾晕开一片濡湿。
杜文哲隔着被子轻轻拍着他的背,俯身靠近他:“川光,抬起头来,看着我。”
对方纠结着转过半边脸,杜文哲抬手抹过他红红的眼角,低声道:“都过去了,那些人不会再出现。我知道把他们从记忆中剔除会很难,但你只需要记住,以后陪在你身边的人,只会是我。所以不要再害怕了,好吗?”
任何心理疾病的治愈都需要漫长的时间,不断地引导患者调整观念、改变认知,等白川光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之后,杜文哲终于要采取最后的治疗手段了。
为了让他找到最放松的状态,杜文哲突发奇想把人又带到了看球赛的那家主题宾馆。
空间宽敞,光线明亮,粉红色调的布置令人身心愉悦,选它的原因非常有理有据。
白川光:“……”
不是很懂这货的脑回路。
他在床上铺了一层自带的床单,脱去衣服躺上去,尽量放松地舒展开身体,闭上眼睛,轻声道:“开始吧。”
杜文哲俯下身,沉声低语:“别紧张,我会轻轻的。”
白川光:“……”
涂个墨水用得着这么多废话吗?!
满灌疗法是专门治疗洁癖的,在患者的身体上涂抹墨水或染料,过程中患者必须紧闭双眼,直到无法再忍耐时才可睁开看。
从第一滴墨水落下,白川光就忍不住抖了抖,杜文哲看了眼此刻躺在床上任人宰割的小可怜,忽然起了邪恶之心。
这厮毫无职业操守,把刷子往碗里一扔,直接用手指沾了墨水,细致地涂抹过对方每一寸细腻的肌肤,并恬不知耻地说道:“顺便把你的肢体接触恐惧症也一块治了,是不是特聪明?快夸我!”
白川光:“……”
他极力忍耐着战栗,颤声问道:“文哲,这方法真的管用吗?万一我治不好了怎么办?”
杜文哲缓缓划过他的胳膊,挠了挠他柔软的掌心,继而将那只颤抖的手紧紧握住,十指相扣,笑道:“治不好更好啊,那你就只有我能碰了。”
说完便见对方羞恼地抬腿踹过来,杜文哲嬉笑着把人压制住,任凭墨水在两人之间交融。
归根结底,这事还是因他而起,当年他间接地引发了这场惨剧,如今理应偿还。
反正,余生很长,他可以用一辈子陪着对方,慢慢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