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吻尽荷花叶宛风

精彩段落

宛风本来心里还忐忑了一下,以为附中那群人会去陈连江那里告自己和何骅枼的大状,借此机会罢免了他们这两个刚上任的新官。

然而到了下午开始正常上课,也没见有什么异常的状况发生。

宛风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但燕嘉泽对何骅枼的梁子,也算是单方面地结下了。

燕嘉泽去陈连江那毛遂自荐搞了个纪律委员当,号称职责使然,专抓班级纪律和学风,以便帮助班级在学期初就在年级里树立起良好的形象,在各方面均争做领头羊。

一番职业展望把陈连江哄得喜笑颜开,毫不犹豫在办公室里就送了燕嘉泽一顶乌纱帽。

一中有早读的习惯,纪律委员职责的一部分就包括了要维持早读纪律、确保早读效率,以及记录每位同学的早读时间。

早读结束时间是固定的,但几点到学校完全靠自觉,来得越早,读得越久。

这就意味着纪律委员每天早上都必须第一个到班级,才能完美地践行他的岗位职责。

“瞧瞧,”代云帆语气里满是嘲讽,“为了达到这点卑鄙的目的多么煞费苦心啊,有这精神,以后考不上清北我都瞧不起他。”

燕嘉泽的所有行为,都不过是咽不下一口气,为了针对何骅枼无所不用其极。

他“滥用私刑”要求何骅枼每天多进行十分钟的早读,何骅枼是不得不提前到学校来,但燕嘉泽发现,宛风也来得越来越早。

他觉得这样没有搞到何骅枼,心里不快。

于是他又开始抓纪律。

何骅枼课间操动作不规范,扣分。

何骅枼未按时上交作业,扣分。

何骅枼数学课走神,未能及时复述出老师刚讲过的解题思路,扣分。

其他同学的个人纪律分因为每天按时早读在稳步上涨,只有何骅枼的分数在以各种奇怪的原因匀速下降。

快入秋的天气雨下的多,近几天从合光巷拐出来到主路的那一截路况有点不好,市规划局好久没有维护导致积水过多路面有局部塌陷,但塌陷的地方都藏在一片深水之下,人人自危,路都走得小心翼翼。

何骅枼一到阴雨天就容易赖床,来往得多了宛风也深谙他这个毛病,这几天早上算着何骅枼的闹钟响了之后又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才算把人从床上叫醒。

紧赶慢赶还是耽误了些出门的时间。两个人把裤腿挽过了脚踝,深一脚浅一脚避着水坑往巷子外面走。

整条路的路面上就像有人站在头顶拿水盆往地上泼水,在地上汇成一束后哗啦啦地流。何骅枼低头一边看腕表一边赶路,他实在不想因为下雨导致早读迟到,给燕嘉泽留下话柄,但雨势下得这么大,又实在走不快。

何骅枼走在人行道的边缘,记忆中前面那个和马路衔接的位置是个平地。尽管现在隐藏在积水之下,何骅枼走过无数遍的路他也能十分肯定,即便有水也会是个很浅的水坑。

要过马路了。何骅枼脚尖着地,直接朝着看准的位置迈了过去——

却没料到这块路面因为大雨冲刷形成了塌陷,何骅枼对深度产生了错误预判,脚尖没有按照预想之中着地,反而又往下深陷了些后重重地扭了一下。

剧烈的扭痛从脚踝的位置窜上来,何骅枼“嘶”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失去了平衡,撑在头顶的伞歪倒倾斜,差点撞翻了宛风的伞。

宛风丢了手里的伞,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了何骅枼的腰。

他顺势钻进何骅枼的伞下:“怎么回事?”

何骅枼受伤的那只脚翘了起来,拽着宛风一点一点蹦到了墙边,给后面的行人让出了路:“没看清路,崴了一下。”

宛风躲在何骅枼的伞底蹲了下去,将他的裤管撸高了些,手指摸上了何骅枼的脚踝。

被宛风手指触碰的地方已经完全红肿了起来,还不断地往下滴着路边的脏水。

“请个假吧,”宛风起身架着何骅枼打算往回走,“肿得厉害,而且你鞋袜全湿了,先回家换一换,把伤口处理好了再去。”

显然何骅枼有正在担心的事情,此时紧皱的眉头彰显着他的忧心忡忡。他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被宛风打断噎了回去:“别担心了,你都这样了还挂念燕嘉泽?不怕我吃醋?”

何骅枼心想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脚腕又冷不丁的一下生疼给他堵了回去,说什么话的兴致都没有了,只能任由宛风架着他又往回走。

不凑巧的是这天因为天气原因,本该出了门的何广智和汪美娜一个都没走,宛风架着何骅枼开了他家门进去的时候撞了个正着,一时间四目相觑,好不热闹。

宛风本着礼仪打了个招呼:“叔叔阿姨早。”

何广智和汪美娜抬眼看见何骅枼一只裤脚挽着,刚从水里拎出来的脚滴滴答答往下掉了一地水的狼狈样子,竟像习以为常似的,一句关心话都没有。

何广智朝宛风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他的问候,看到何骅枼的时候皱起了眉:“你这又怎么搞的,一天天真不让人省心。”

何骅枼没理他,在玄关把鞋甩在地上脱了袜子,换上拖鞋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

走了两步回头对宛风说:“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就行。”

宛风点了点头,刚迈开腿往屋里进了一步,就听见汪美娜“啊呀”地惊呼了一声,宛风以为她终于良心发现要关心一下何骅枼的伤势,结果她嘴里吐出来的话竟是:“哦哟你看你这邋邋遢遢地一甩,地上全是你带进来的雨水和湿泥啊,又要重新擦地了...”

宛风也听不出来这女人是不是在含沙射影地说自己的鞋底脏,反对自己进到他家屋子里,反正脚是尴尴尬尬地悬在了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何骅枼朝空中长叹了一口气,扶着墙又蹦着回来,拽着宛风的胳膊,勉强维持着自身平衡往楼上自己卧室走:“不愿意收拾就放那,该出门出门,一会我弄。”

何骅枼落在楼梯上的脚步一轻一重,木制楼梯的吱嘎声和楼下汪美娜的絮叨形成了混合交响:“嘿你这个小兔崽子说什么风凉话,这么大的雨天出门去哪啊?和你爸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没良心的...”

何广智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嚷嚷起来:“臭婆娘你说他就说他,牵扯上我算怎么个事,会不会说话?!”

何骅枼听了心烦,强忍着脚痛快走了两步,关上了房门仍觉得吵。

他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连“让你见笑了”这种话都懒得再对宛风说。

已经没什么让宛风好见笑的了,自家的丑事哪一件不是被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也难得,他对自己家底知道得这么明白,还依旧冒着近自己这块墨被染黑的风险,愿意和自己做朋友。

“你就...没有尝试着跟他们沟通沟通?”

宛风不是第一次见何骅枼家这种场面,却是第一次将心中的疑惑这样问出口。

“怎么沟通?”何骅枼反问,“我上初中的时候不肯掏钱帮我择校;我临毕业的时候不关心我的考试,只想尽办法琢磨着我能不能出去打工,打工能挣多少;等我上了一中又开始给亲戚朋友挨个打电话宣扬这事,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知道我这名儿是怎么起的么?”

宛风突然被问这么一句,差点接不住话:“怎么?”

何骅枼回忆起这事自己都笑了:“他们给我起名的时候,本来想用叶子那个叶的繁体字,企图显得更有文化一点,字典都没查完看见个长得差不多的就登记上了,结果后来才发现少了个草字头,什么都不是。”

“所以你懂了么?沟通的前提是双方起码能做到相互理解,”何骅枼坐在床边摆弄着自己的脚腕没有抬头,“你觉得我家这种情况,是我能理解他们,还是他们能理解我?”

宛风当然希望何骅枼是被理解的那个,但这个愿望在他家显然不成立,并且永远也不会成立。

这下轮到宛风说不出话来。

“我们家很特殊,不能用你们家那种和谐相处的思维方式去解决我们家的问题,”何骅枼曲着腿把脚蹬在床上实在吃力,索性放了下去,“有的问题找不到解决办法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放着,能跑的时候瞅准了机会,毫不犹豫地就跑。在这之前,置之不理,对谁都好。”

宛风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嘴张了张还是又闭上。他掏出手机给陈连江打了电话,说明了何骅枼受伤的情况,帮两个人一起请了一上午的假。

他轻车熟路地从何骅枼卧室里翻找出常备的医药箱,从里面拿出跌打损伤膏和红花油,蹲在床边拉过何骅枼的脚,把药膏在手心搓热了才捂上去揉开。

这药箱还是何骅枼总是出现莫名其妙的伤痕,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从自家拎了个备用的过来。

何骅枼双手撑在床上后仰着,似乎已经全然忘却了楼下的烦心事,心情舒畅地长舒了口气:“哎,做宛风的朋友有点舒服的哦。”

“上药舒服?”宛风手上加了点劲,“活该你老受伤。”

何骅枼又是“嘶”地一声,脚条件反射地就往回缩,被宛风迅速反应过来抓了回去。

他眼睑低垂看着蹲在地上的宛风,自己的脚腕在他手里经过几下揉搓好像愈发地红了些。

何骅枼“咯咯”地笑了。

何骅枼捏了捏还在滴水的裤腿,水渍已经蔓延到了膝盖还要靠上的位置,一时间心里有点纠结要不要换裤子。

一中冬夏季校服的裤子颜色很相似,所以如果冬季的校服也发到手的话完全可以换掉身上这条。

可惜他暂时还没有冬季校服。

那他除了夏季这条就只能换西装裤了,虽然颜色也没有多大差别,但还是觉得有点不伦不类。

宛风看出他的纠结,利索地起身收拾好药箱:“我回家去拿我初中的裤子来给你换,你等我会。”

何骅枼想到了楼下的那对夫妇,脑袋一痛,伸手拦住了他:“等会再去吧,一会雨停了我爸妈可能就出门了。”

这话没错。晚秋的雨来得及去得也急,可能用不了十分钟,瓢泼大雨转眼就雨过天晴。

宛风想了想也是,于是转身自然地又坐上了何骅枼的床,眼神瞥到何骅枼被水打湿紧裹着小腿的裤子,说:“那你先把这条脱了,换上睡裤,你这一会非感冒了不可。”

何骅枼一想现在脱了换上睡裤,一会宛风拿过来裤子还得再穿脱一次。对于凭空增添的无意义步骤他懒得动,声音不情不愿:“算了吧,穿穿脱脱的麻烦死了...”

主要是这样一来岂不是要当着宛风的面脱裤子?

他发誓他绝没有不好意思,就是觉得有些别扭罢了。

“那就脱呗,”脱裤子的不是宛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停在何骅枼的耳朵里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谁没当着其他男生的面裤子似的,有什么麻烦的?”

废话,从小到大连个同性朋友都没有的,脱裤子给谁看去。

宛风说完这话脑子又转了转,像是不揭穿何骅枼不罢休似的追问:“还是你害羞啊?你半裸我都见过了,羞什么?”

何骅枼想反驳我什么时候半裸了,后来一想之前在小巷子挨了揍去宛风家上药的时候还是自己把校服直接撩上了胸口。

当时什么也没想,怎么现在就别扭上了呢?

“俩大男生害什么羞,脱就脱。”

冲动是魔鬼。何骅枼这话说出了口转头就想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不知道自己嘴上非要逞什么能,这下可好,骑虎难下。

本来十几年来差不多各种情绪都在这个家里磨没了,做什么事都事先想好对策和结果的稳重性子一瞬间被宛风拍了个烟消云散。

何骅枼觉得自己好像退化回了幼儿园。

宛风摸摸下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脱啊。”

何骅枼手摸上了校服裤扣,佯装淡定地解开了扣子,捏着裤腰慢慢拽了一些下来,看上去倒是顺顺利利的样子。

因为动作实在是过于缓慢,过长的上衣下摆随着裤腰被缓缓褪下也跟着下移,这么一进一退,刚好盖住了内裤,连个边边都没有露出来。

宛风撇了撇嘴。

谁知道何骅枼脱一半到膝盖弯,速度突然加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两条腿从裤管里抽了出来,裤子随手往地板上一丢,掀开了被子一角就钻了进去。

结果因为动作过快,脚被裤脚卡了一下,正中红肿的痛处,何骅枼表情扭曲了一下,“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该,也不知道你在这演什么大戏,”宛风语气有些幸灾乐祸,“不过白色,还是挺骚气的。”

何骅枼一时没琢磨明白宛风后半句说的什么,直到看到被子底下自己的白色内裤,抓起手边的抱枕卯足了劲扔到了宛风身上,声音高了八度:“给老子滚啊!”

宛风一脸得逞的笑,抬眼向窗外望去发现雨差不多停了,房檐上的积水正以规律的节奏一滴一滴往下掉。

他走到门边打开了条缝往楼下张望,确认没什么动静后顺手抄起何骅枼仍在书桌上的钥匙朝他摇了摇:“我给你拿裤子去了。”

何骅枼在床上快速地摆摆手,示意宛风找路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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