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4-26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郁都 主角：乔令青 江其润
当晚乔令青难得的失眠了。
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工作上再遇到多么难办的事情，也不会影响到睡觉，可他今天却失眠了。
乔令青几乎想再去洗一个澡，用热水来捕捉一下自己消失的睡意。
他把吴昊发来的电影《独白》的剧本放到pad上，反正也是睡不着，他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从前他给林尚挑剧本，跟现在看《独白》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林尚是个流量小生，炙手可热，但根基算不得有多稳。前些年平台也谋划着赚快钱，大手一挥买入无数ip，不会花太多心思打磨剧本。
流量一请，滤镜一加，主角妆造弄得好看一点，只要角色的人设独树一帜，再加上全平台营销，剧一播出不热也能炒热，白花花的银子就能能够进账。
路新的电影剧本就不一样。他拍电影，编剧摄影都是他自己，要的就是彻头彻尾自己风格的故事。
也正是因为路新的大权独揽，再加上他对电影近乎偏执的严格要求，他剧组里上到主演下到场记都不会太好过。
路新在片场摔东西骂人屡见不鲜，也经常开拍半个月后还能把不符合他要求的演员退货。
再大的腕，如果不能给到路新想要的状态，他也会黑脸，除了电影鬼才之外，还有不少人私底下叫他电影暴君。
而一旦在片场有了新的想法，路新就会毫不犹豫地把现有的剧本弃之不用，灵感枯竭的时候更是能直接关掉镜头，让整个剧组等上好几天。
按照路新的风格来看，这版剧本很有可能会在实际拍摄中被他改得面目全非，而跟最终呈现在银幕上的故事相去甚远。
但《独白》的样片不知道被江其润塞到哪里去了，乔令青想到放映室里那整面墙的影碟，自己想在不惊动江其润的情况下找到影碟，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他还是选择先看这一版剧本。
《独白》的第一幕镜头是在冰封的河面上，一道黑色的铁路桥横跨白色的冰河，太阳是一种淡淡的白金色。
一列火车从铁路桥上开过，轰鸣声响彻寂静的冰河两岸。
一个穿着皮袄子的人在冰面上切割出圆洞，用以冰钓。
剧本里给了这个人的手一个特写，非常粗壮有力的手指，指尖部位的手套被剪开，边缘轻微卷曲。
他在整理渔获的间隙，抬头向不远处的桥下望了一眼，随即站了起来。
他犹豫着走过去，脸上的神情有些恐惧，似乎已经对自己将要看到的东西有了预感。
拨开零星的雪块，粗糙的冰面之下，冻着一具男孩的尸体。
《独白》的剧本是路新自己写的，语言非常凝练，画面感却非常强。
乔令青心道路新果然钟情罪案片，《独白》的这个开头，活脱脱就是一桩凶案的引子。
他靠在床头，一手拿着pad，另一只手去找放在一旁的杯子。
几乎是在同时，乔令青听到外面有点很轻微的动静。
他的房门只是浅浅的阖着，恰好将外面的声音传进来。
是江其润。
走动之间，他似乎接了一个电话，也完全没有什么内容，好像只是对面的人在说话，江其润只是应了一声，就挂断了。
随后就是大门被关上的声音，是江其润出去了。
乔令青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的房门后面，舌尖顶着口腔内颊侧的软肉。
几秒钟之后，他抓了件外套穿上，跟着出了门。
用一种通俗的说法来讲，他现在正在跟踪江其润。
乔令青没想到自己跟朋友换了车，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马上就被他发现江其润在深夜里出门。
他其实不确定江其润出去是要做什么，他们分开的时间有些太久了。江其润的生活里包含哪些部分，他可以猜测，却没办法笃定。
即使是在夜色中，江其润那辆库里南也非常显眼。
乔令青没把握江其润会不会敏锐到发现自己这辆车在跟他，特别是他们一路向北，明显是要出城的意思。
道路上的车越来越少，他的跟踪就会越来越明显。
所以他不敢跟太紧。
北面的这座山叫做琼山，风水学上，北川市的地理位置有很大的说法，坐北朝南，紫气东来，所谓的龙兴之地。
只不过到了今天，北川市里的达官显贵太多，这琼山也似乎被圈成了北川的后花园，修建了一些高档的度假场所。
琼山的海拔不算高，也并不十分陡峭，只是山势连绵，大弯急弯不少，是以成了一群飙车客的常驻据点。
几年前这里因为飙车有过一起严重的事故，一辆豪车翻下山崖，撞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传闻中那驾车的人是北川市一家知名拍卖机构老板的独子，副驾据说坐了个三线小明星，被挖出来时两人都已经不成人形。
江其润那辆库里南出城之后就明显提速，乔令青不敢跟得太紧，他打开导航确定了上山下山只有这么一条路，索性不追车了，按自己的步调慢慢开。
这里离那个知名的温泉酒店已经很远，山路上除了乔令青就没有其他的车了。
这一晚天上没有月亮，山里远离北川那彻夜不熄的灯火，黑丝绒一般的夜幕繁星闪烁。
山里气温不高，又是夜晚，山风吹来几乎有种萧瑟的味道，一重一重黑色的树影浓重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乔令青稍稍降下车窗，山风立刻席卷车厢，带来很重的凉意。
半个小时之后，他驱车来到了一个路边的观景平台。
琼山山势连绵，北川市即在山下平原，这个观景平台显然已经有不少年头，砖石地面颇多破损，栏杆也早已生锈，夜色里看去几乎显得伶仃。
但这里却聚集着不少的车和人，甚至还有篝火，燃烧的火星飞出发亮的轨迹，后面是北川这个不夜城的璀璨灯火，似乎有些荒诞。
乔令青第一感觉是，这帮人太吵了。
眼前这个群体无疑是北川一群顶级富二代，几乎人人带着一个漂亮姑娘，还有不少的狗腿小弟忙前忙后。
一旁的地上竖立一面屏幕，几个人操纵着无人机，把山道上的画面实时投影在上面。
这个观景平台本就是为了开车上山的人修建的，占地面积亦不算小，沿路边停着数辆顶级豪车，离乔令青最近的是一辆保时捷918，被漆成了张扬的明黄色。
眼前这一串豪车没有价格在千万以下的，乔令青开的这辆车缀在后面一比，显得完全上不了台面。
可是他浑不在意地靠边停了车，沿着路牙静静地走，倒像是在散步。
乔令青人靓腿长，又是新鲜面孔，他一下车便被人注意到了，但是开的车太差，显然不是圈子里的人。
有人冲他吹了个口哨，又回手拍了身边一个人的肩膀：“看着眼生，这谁啊？不会是你家那位来查岗吧，周公子你行不行，能给人买辆好点的车吗？”
那个被叫做“周公子”的人不气不恼，笑骂了一句：“滚蛋！这人我不认识。”
那群人立刻嘻嘻哈哈地笑起来，眼神似有若无在乔令青身上打转。
乔令青只当没看见，他的视线从一排豪车之间扫过，却没看到江其润那辆纯黑色的库里南。
倒是那个周公子朝他走过来，笑吟吟地问：“哥们儿，找人？”
见乔令青不答话，这人身上那种公子哥气质愈发浓郁，凑近了点，说：“我叫周珣，你呢？”
身后已经有人在不怀好意地哄笑，尖锐的口哨声之中，先前那个拍了周珣肩膀的人扬声说道：“你孔雀开屏能看看地点么？”
周珣好似浑然不觉，依然笑眯眯地看着乔令青。
这人相貌不错，气质也不让人讨厌，但乔令青的视线却越过了他，投在后面的屏幕上。
那是无人机俯视的视角，漆黑的山道上，雪亮的车灯闪过。
“我姓乔。”
周珣问道：“你找人？”
乔令青忽然笑了一下，他眼睛极亮，肤色又白，篝火的暖光明灭之下，有种精巧的俊美。
他说：“我找车。”
话音刚落，乔令青就手撑着护栏，直接跳到了路上。
那周珣倒是锲而不舍，也跟着他翻过了护栏，说：“这里危险，我们回去吧。你要找车，我可以帮你呀，型号牌照，你随便说一个。”
一道声浪由远及近，是汽车高速行驶带起来的呼啸声，在山坳之间回响。
那群纨绔原本或站或坐，姿态闲适，这时却纷纷站了起来，将视线从屏幕转向山道。
那道雪亮的车灯从树影之中照破黑暗，自山道上冲了出来。
乔令青说：“谢谢你，不过我要找的车，已经找到了。”
一辆纯黑色的库里南轰鸣着靠近，完全没有减速的意思。雪亮灯光晃得周珣不得不抬手挡在眼睛前面。
乔令青却不闪不避，在炫目车灯里直视着开车的那个人。
眼见那辆库里南丝毫不减速，向着两人直冲过来。
周珣咒骂了一句“shit”，向后跳了一步退到路边。
乔令青却没有动。
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刹车声，库里南停在了乔令青面前。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有人大喊了一句：“破纪录了哈！比你最好成绩还快了九分钟！”
乔令青表情玩味，上前一步，双手按在车前盖上，一人一车仿佛对峙。
那周珣此时愣住了，说：“你找的就是这辆车？”
“对啊。”
周珣抬眼望向车内，江其润咬着根烟，漫不经心地靠着车窗，他看着乔令青，眼神却很静，很深。
乔令青修长的手指在车前盖上敲了敲，随即走到车侧拉开副驾驶的门就坐了上去，留下周珣在路边傻眼，心道这到底是什么人。
江其润淡淡地笑了笑，随手打了一把方向，沿着山道开走了。
开过路旁那一排的豪车，乔令青说：“停一下。”
江其润也不问乔令青怎么来的，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只是靠边停了车，降下车窗以后，微凉的山风蓦然吹了进来。
乔令青信手拿起他的烟盒，抽了一支烟含在唇间。
他嘴唇有点干燥，低垂的眼睫极浓极长。
乔令青是不抽烟的，但此刻江其润完全没有问多余的话，他摸到了自己那只银质打火机，伸手要给乔令青点烟。
乔令青却微抬了下巴，避过去了。
他撩起眼皮，看向江其润，随即又放低了视线，身体微微靠近。
他的轮廓在江其润眼前骤然放大，纯然昏暗的光线下，乔令青面容莹白，几乎有玉一般的质感。他鼻尖那颗小痣越凑越近。
两人的烟头相触，一点红光忽明忽灭，乔令青竟然在用他的烟头给自己点烟。
他的脸微微偏过去，像是一个近在咫尺的吻。
江其润呼吸一窒，乔令青深深吸了一口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我还是不喜欢这个味道。”烟头明灭恍然映亮乔令青的脸，他看向江其润的眼睛，觉得这人好似微微失神，笑了，“好玩么？”
“嗯？”
“我说飙车，好玩吗？”
江其润却已经回神，好似还颇认真地想了想，答道：“不好玩。”
乔令青支着手肘撑着下颌，仿佛有点心不在焉，说：“那就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