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求神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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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盛钊终于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刑应烛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所以,你的小灵通智力问答时间结束了?”

“结束了。”盛钊说。

盛钊依旧仰躺在岸上,他手脚发软,人站不起来,于是也不为难自己,维持着这个姿势木愣愣地望着天。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环境八成是个没什么人烟的荒地,怎么看怎么都已经不在申城了。盛钊脑子里的CPU进了水,理解现在的场面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理智,再分不出精力琢磨“这是哪里”的小事儿了。

这地方远离城市,又赶上好天气,天上星星点点的星斗极其明亮,盛钊眨了眨眼睛,有一种回到了小时候,在乡下外公外婆家借宿的错觉。

精神长时间紧绷后,一旦放松下来就特别累,盛钊只觉得自己脑子都空了一片,什么都不想想了。

他盯着天上的星星,浑身湿淋淋地躺在岸上,看着像只狼狈的落汤鸡。

刑应烛比他好太多了,明明都是从水里上来的,偏偏刑应烛除了发梢有点湿之外,一点都看不出狼狈的模样来。他支着一条腿坐在盛钊身边不远处,眼神望着湖中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还是盛钊突然开了口。

“老板。”盛钊突然说。

刑应烛疑惑地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我给你买的特产掉了。”盛钊语气平静地说:“六百块钱呢。”

刑应烛沉默了一瞬,说道:“……闭嘴。”

盛钊乖巧地静了音。

然而他像是闲不住一样,仿佛一会儿不说话就要胡思乱想,没安静过五分钟,就又挪了挪身子,摆出了个要长谈的架势。

刑应烛从余光里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当没看见了。

“其实我妈年轻时候不太喜欢我。”盛钊忽然说。

“看出来了。”刑应烛嘲讽道:“不然你也不会大半夜的丢到荒郊野岭去。”

或许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同生共死”,哪怕是知道刑应烛非他族类,盛钊还是对他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点诡异的认同感。

盛钊并不是个爱随便跟别人说自己私事的人,但此情此景下,面对着一个随时可以在大蛇和美人之间切换的暴躁老板,他却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我亲生父亲是个人渣。”盛钊自顾自地说:“我妈当年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成年,是被他骗走的。我妈年轻时候成绩不错,本来应该好好考大学,结果被他的甜言蜜语骗得离家出走,脑子一热就辍学了。”

刑应烛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

“结果被骗走了才发现事情不对头,不出一年那王八蛋就露出了真面目,酗酒,家暴,赌钱,什么都干。”盛钊说:“他不上班,就靠我妈赚钱养家,我妈一天打两份工,赚得少了还要被他骂。当时我妈为了跟他结婚,跟家里也决裂了,有事也不敢告诉我外公外婆,只能自己忍着。”

盛钊说着苦笑了一声,说道:“后来过了几年,我妈终于忍不了了,就想跑,可惜没跑成不说,还发现有了我。”

“那为什么不打掉。”刑应烛说。

“那男的看得严。”盛钊也没在意,接着说:“也可能是我妈舍不得我,反正还是留在那,纠纠缠缠地把我生下来了。”

“优柔寡断。”刑应烛对这场孽缘下了个精准的定义。

“确实。”盛钊点了点头,赞同道:“好在后来她后来还是脱离了苦海——我一岁不到的时候,那男的喝醉酒捅了人,把当地一个村书记的儿子捅死了。虽然后来证明了是醉酒状态杀的人,但也判了无期,现在还在里面蹲着呢,估计这辈子是出不来了。”

“恭喜。”刑应烛说。

刑应烛说得有些敷衍,但盛钊还是笑了笑,说道:“客气客气。”

“其实我妈不讨厌我,但是可能看见我就会让她想起那些她不开心的事儿,加上她也得讨生活,所以上学之前我都没怎么见过她。”盛钊说:“不过她今天结婚,其实我还是挺高兴的,希望李良富以后也能对她好点。”

“高兴?”刑应烛反问道:“人家是一家三口,你高兴什么?高兴他儿子把你扔在半路上?”

“……你怎么知道?”盛钊狐疑地问。

刑应烛:“……”

刑应烛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于是别过头不理他了。

盛钊已经很习惯他这个模样了,一般来说,这种时候放着他不管,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儿就行,等着刑应烛自己肯答话的时候,那就是心气儿顺过来了。

于是盛钊接着说道:“他们对我态度怎么样,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我又不指望跟他们一起生活,对她好就行了。”

刑应烛这回消气很快,他没有回头,但还是语气不明地哼了一声。

“你倒是挺圣母。”刑应烛说。

“你这破用词。”盛钊习惯性地吐槽了一句,然后解释道:“其实也不是,主要是我对他们从来没什么期待,当然就没什么要求。我不管他们,他们也别管我,彼此客客气气的,一年见个一两面,这就很好了。”

刑应烛最初听他说起这事儿,还以为他是自怨自怜,结果听到这才发现,这没出息的小子居然还看得很开。

他似乎并不拘泥于那点微末的人情和爱意,有就有,没有也无所谓。他似乎并不认为父母对孩子的爱意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所以才既不因他母亲的疏远而怨恨,也不觉得自己是谁的附属。

但他又不是个无情的人,他对情感规划分明,是真心实意希望赵彤过得好的。

“你居然……”刑应烛拉长的语气里有些微妙的诧异:“还挺有慧根?”

“什么玩意?”盛钊问。

“算了,没什么。”刑应烛说。

盛钊眨了眨眼,偷偷摸摸地看了几眼刑应烛,他现在还不太敢正大光明地看,只能借着看湖水的机会来回瞄他。

刑应烛被他看得如芒在背,不耐烦地皱紧了眉头,正想警告他老实一点,就听盛钊干咳了一声,迟疑地问:“老板……你活了多久了。”

盛钊问完,似乎自己觉得有点不妥,于是紧接着就换了个说法:“我是问,你多大岁数了?”

“记不太清了。”刑应烛说:“可能快有五位数了。”

盛钊:“……”

盛钊眼前一黑,满腹的话都被他这一句震到了九霄云外,瞬间就电量满格,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发现自己还是字面意义上的太“年轻”——刑应烛这种几千岁的大妖怪,八成什么奇葩都看过,说不定自己这种小年轻在他眼里就是白纸一张,这种狗屁人渣的戏码恐怕在刑应烛眼里都排不上奇葩人类前十名。

“你这岁数比我存款都多。”盛钊干巴巴地说:“那你是建国前成得精啊。”

盛钊说完,自己都想把自己舌头咬下来吞了算了,这是什么史诗级别的尬聊现场,被迫相亲也不过如此。

他一把捂住脸,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就地挖个坑埋了一了百了,省得他每天睡前都要被迫想起这句不过脑子的经典尬聊,然后把自己尬得半宿睡不着觉。

刑应烛这个人,一向是毫无道德准绳,恶劣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把这俩字贴脑门上。

所以他非但没有善解人意地结束这个话题,甚至还点了点头,说道:“没事儿,再多干几个月,你的存款就比我岁数大了。”

盛钊:“……”

“别提这个了。”盛钊艰难地抹了一把脸,然后费劲巴力地从地上把自己拔起来,强硬地转移话题道:“这什么地方,申城郊区?”

盛钊还记得,申城旁边有个独立的近海岛,也算是申城的地盘。

刑应烛似乎很认路,他就地环视了一圈,说道:“在鄱阳湖……看山势好像是在北边。”

盛钊:“……”

他刚刚坐起身,姿势还没调整好,闻言转过头木然地盯着刑应烛,刚刚重启的CPU再一次死机了。

“哪儿?!”盛钊扯着脖子震惊道:“江西?”

“不然我往东边去吗?”刑应烛觉得他莫名其妙:“东边是海!”

“这是重点吗!”盛钊几乎凌乱了:“你这是什么时速,六百多公里,你赶上高铁了。”

“在水里是比在天上快一点。”刑应烛似乎歇够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脚,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在兜里摸了摸,摸出一张卡片递给盛钊,说道:“别废话了,起来,订个机票回商都。”

盛钊从他手里接过那张卡片,才发现这世道真是没有最玄幻只有更玄幻。他面前这个年龄直逼五位数的非人物种,居然还有身份证这种东西。

盛钊第一反应是上手摸了摸,然后仔细地看了一圈身份证号。要不是现在光线太暗,他还能看看上面的防伪喷层。

“看什么呢?”刑应烛说。

“老板。”盛钊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他的脸色,大胆地直言“上谏”道:“办假证是犯法的。”

刑应烛:“……”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来救他,刑应烛又一次由衷地想,图他能气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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