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4-23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爱吃太空人 主角:郁名川 宁尽
雨止不住地下,宁尽慌乱中踩到了水坑里的石头,脚踝刺痛,整个人摔倒在暴雨里。
“你的眼睛真漂亮,别撒谎了,刚刚就是在看我,你在暗示我什么对吧?”
早就忘记了模样的猥琐男人步步逼近,那双鸡爪一样的手朝他伸来。
“没有,你别过来!”宁尽吓得浑身颤抖,下意识用手臂挡住眼睛:“我真的没有看你,我只是在过马路......”
“骗人!”
被他否认,男人气急败坏地扑来。宁尽尖叫一声,手脚并用,仓皇从地上爬起来大喊救命。
他眼前一黑,撞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耳边擦过一阵拳风,紧接着男人发出一声惨叫。
等宁尽反应过来的时候,巷子里只剩下被一拳揍晕,躺在积水里不知死活的猥琐男人。
他惊魂未定地弯腰捡起掉在脚边的金属胸牌,用指腹擦干上面的水珠,胸牌上黑色的雕刻字凹凸不平:
高一二班
严方觉。
宁尽倒吸一口冷气,猛地从桌上抬起头。
他只不过是在课上打了个盹,就又梦到那个下雨天了。刚睡醒的他脸颊上还带着浅浅的痕迹,一双眼还没从现实与梦境中完全挣脱。
“做噩梦了?还是我打扰到你了。”
直到肩上被人披上一件外套,宁尽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迎面便是严方觉那张好看得无可挑剔的脸。
“没。”宁尽赶紧摇头,伸手就要拿掉严方觉披在他身上的外套,“我没事。”
“披上吧,你刚睡醒。教室的空调开得有点大,我看你汗毛都立起来了。”严方觉的语调永远都是这样不急不徐,和他这个人一样,优雅高贵得像一轮满月。
“谢谢。”这么说着,他还是将身体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移动了一寸。
避嫌。
宁尽并不冷,只是被梦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下意识地回头,颇有些做贼心虚似的。
还好大家几乎都睡过去了,没人往这边看,不然又解释不清。
这节课是S大美术系与建筑系的公共艺术鉴赏课,每周一次。这就代表宁尽就算是运气不好,一周也会和严方觉见上一次面。
严方觉高一时救过他,宁尽就暗恋了他三年。严方觉太优秀了,高不可攀。宁尽很清楚地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差距,所以很识相地跟他做了三年朋友,看着他身边男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从高中到大一。
严方觉就像感受不到宁尽的刻意似的,身子往他这边凑得更近,他拿出手机推给宁尽看。声音轻柔得就像是一捧春水:“我最近有一个雕塑作业,需要一个模特,你感兴趣当我的缪斯吗?”
严方觉肩膀碰着他的肩膀,这么近的距离,他能闻到严方觉身上浅淡的香水味。宁尽的耳尖瞬间有点红。
缪斯......这个称呼未免有些暧昧。
心跳加速,宁尽放在腿上的手指动了动,磕磕绊绊地开口:“我......”
他刚发出一个音节,被身后教室大门处的一声像是故意弄出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
大门被人弄出来的噪音将上面讲师绵软的声音打断,教室里几乎一半昏昏欲睡的脑袋都被吵醒。
高中时因为上课偷睡怕被教导主任查而练就出来的反应速度早就形成了肌肉记忆,到大一都还没忘。所有人都抬起头下意识朝门口看去,包括宁尽与严方觉。
教室的木门有些年岁了,宁尽对上半开的门后那双鹰隼一样盯着他的眼睛。
吓得瑟缩一下。
开门的人是郁名川,就像是故意弄出这么大声响只是为了瞪宁尽一眼似的,郁名川收回了视线,丝毫不在意他凭一己之力打断了整个课堂。
沉重的木门开了又关,那片衣角彻底消失在宁尽的视线里。
人群收回视线,讲师停顿了一下继续见怪不怪地继续讲课。
下面却不再跟之前一样安静了,被吵醒的人失去了睡意,在下面小声地窃窃私语。
“郁名川啊......吓死了,梦回高中以为是教导主任查课。”
“他每次都是这样,什么坏脾气,要不是长得实在是帅,肯定早就进我S大黑名单了。”
“......习惯就好,我刚才都快睡着了。”
宁尽捕捉到了那些飘过来的声音,慢慢转过头。方才郁名川的眼神到现在都让他心有余悸。也不知道又哪里惹到他了,宁尽微微蹙眉,垂下眼睫努力思考。
严方觉歪着头,“喂,宁尽,发什么呆?”
“啊?”宁尽找回思绪,“咱们说到哪刚才?”
“雕塑、模特,你的话被打断了。”
宁尽点头:“想起来了。”
“所以你想说什么?”
宁尽呼出一口气,轻咬着嘴唇,没敢直视严方觉看过来的视线:“我恐怕不能。”
严方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为什么。”
“我......我已经约了人了。”
“谁?”
严方觉忽然穷追不舍地追问让宁尽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要是随便一个人,他说了也就说了。
可是约他的那个人,偏偏就是郁名川。
从郁名川高三转学到他们学校开始,严方觉便告诉宁尽,不要跟郁名川走得太近。
宁尽不是故意毁约,只是郁名川答应他,只要做他的油画模特,下学期的颜料他全包了......这条件太诱人,宁尽是真的很难拒绝。
“你不想说就算了。”严方觉坐直了身子,声音明显变冷。他们之间的距离变远了,那带着体温的淡淡花香也就闻不到了。
“我以为你会第一个想到我。”
“对不起。”宁尽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头顶的中央空调无情地吹出冷风,没有了严方觉,冷风尽数落在宁尽的一侧肩膀。
“那个......他是美术系的,和我一班。我们也要交作业,还是小组作业,我们两个人被分到了一组所以......”宁尽努力找补,话里真假参半,尽量不让严方觉误会更深。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朋友”解释这么多,但他和严方觉这些年的相处方式一向如此。时间长了,他也就逐渐把这些问题当作习以为常。
“我只是问问,看给你吓得。”严方觉拿起手机打字:“下课我和丹青去吃饭,你一起吗?”
“不了,我凑什么热闹,而且下午我可能得去医院一趟,看看我妹妹。”
宁尽找了个理由,连忙摆手。
学校里除了他,属季丹青与严方觉走得最近。之前刚开学时他还误会过两个人的关系,以为又是严方觉新找的男朋友,直到有一天他偶然听到严方觉管季丹青叫嫂子。
也不是宁尽误会,季丹青对宁尽抱有的敌意向来都写在脸上,说实话他是有点怕季丹青的,有季丹青的地方,宁尽就绝对不会去。
“有需要叫我。”严方觉淡淡回了他一句,拿着手机打字不知道在跟谁聊天。
尽管严方觉的视线并不在他身上,宁尽还是乖巧点头:“嗯。”
下课后教室里的人群一哄而散。严方觉把书递给宁尽,抓起车钥匙站起身:“宁尽,你帮我把书带回去吧。”
宁尽在收拾东西,闻言从严方觉手里接过书抬头:“那什么时候还给你?”
“谢谢,下周。”严方觉朝他一笑,“怎么,下周上课不打算和我坐一起了吗?”
“没有。”宁尽的耳尖粉红,忽然想起来什么,把肩上的外套拿下来叠好递给严方觉:“外套还、还给你。”
“你要是冷就穿回去。”
“我不冷。”
宁尽把严方觉的书和自己的一同装到背包里,他心里想着事情,所以动作慢。抬头的时候,严方觉已经离开,教室里没几个人了。
宁尽慢吞吞地将背包跨在肩上,推开了教室大门。
路过一间昏暗的空教室,宁尽想问问护士妹妹用过药了没,拿出手机刚按开屏幕,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一股大力抓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被这股力气拉到了空教室里。
“砰”的一声,教室的门关上,宁尽手一抖,吓得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郁名川你干什么!”宁尽皱眉看着眼前的人,气得脸都白了。
郁名川一只手按着宁尽的肩膀,将人推到墙上,宽阔的脊背将他眼前的光尽数遮挡。高三郁名川转来宁尽的班级,他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郁名川就像个土匪似的,总是有事没事找他麻烦。宁尽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过他。阴魂不散,就算是到了大学,他竟然也还是跟郁名川同系同专业甚至同班。
要不是这次小组作业的事情,宁尽到现在都不会跟郁名川说上一句话。
棒球帽下是男人被阴影描摹的带着棱角的五官,郁名川比他们同届的人大了两岁,所以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是成熟且野性的。
“你干什么去?”郁名川就像老鹰盯着兔子似的盯着宁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我......”宁尽被郁名川理直气壮地语气问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我干什么不需要跟你报备吧。”
“你不知道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交作业了?”
“......知道。”被郁名川盯着,宁尽败下阵来,声音渐小。
“跟我去画室。”
“不行,我得去医院给我妹妹送水果!”宁尽扭动着肩膀。
郁名川居高临下,手上力气加重。语气不容置喙:“我让你跟我去画室。”
画室是郁名川在校外花钱租的,这两个月系里都在赶作业,学校的画室经常亮灯到后半夜。郁名川不喜欢画画时身边有人,所以租了一间空的。
宁尽胳膊拧不过大腿,之前答应郁名川当模特的时候两个人说好了,郁名川什么时候想画,哪怕是半夜,宁尽也得从床上爬起来过去。
“你......能不能别看我。”宁尽面对着镜子,脱下自己的外套。抬起眼皮,与镜中一直直视着他郁名川对视。
郁名川抱着胳膊坐在道具沙发上,抬手摘掉头上的棒球帽,用手指向后梳了一下头发,“都是男的你扭捏什么?”
宁尽欲言又止,咬咬牙把上衣脱掉,弯腰捡起放在一旁的白衬衣披在身上,然后开始脱裤子。
郁名川眯起眼睛,目光在宁尽光滑纤细的大腿上扫了一眼,冷哼一声矫情,站起身去画架前挤颜料。
宁尽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后背终于放松。他用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服,轻车熟路地躺到了郁名川刚刚坐过的道具沙发上摆好姿势。
这次作业的主题是《周末》人物肖像,未完成的画布上,漂亮的少年躺在纯黑的牛皮沙发上,疲惫的眉眼半阖,身穿半透的白衬衫带着褶皱,领带垂在手边。下身只穿一条宽松的短裤,袜子丢了一只,就像周五下班后,放肆地短暂放空。
郁名川坐下,闭上一只眼用画笔调整视角。
“领子不对。”他指着宁尽,“再往下拉。”
“哦,好。”宁尽调整好姿势,把衬衫的扣子又解下来一颗。画室里拉着窗帘,在宁尽头顶不远处放了一盏暖光灯模拟日光。淡黄色的灯光尽数落在宁尽天生就会勾人的眉眼,单薄的衬衫下,躯体优美的线条若隐若现。
郁名川的喉咙有点干,放下画笔拿起旁边喝了半瓶的朗姆酒灌了一口。
宁尽其实并不是跟他一组。
人是郁名川从同学那里抢来的,但宁尽不知道。
他们现在的水平,还没有深刻到通过人物细微表情传达深化主题的程度,所以像宁尽这种漂亮的“模特”就变得格外抢手。
不然他才不会找宁尽,郁名川这么想着,在画布上落下一笔。
宁尽闻着空气里飘散的淡淡的酒气,忽然想到来的时候太着急,忘记跟妹妹说今天不去医院了。
就算心里有事,宁尽也时刻保持着模特的自觉。他身子不动,但眼睛却在眼眶里乱转。他盯着郁名川,尽量让自己做出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好让郁名川大发慈悲注意到他。
郁名川从画板前抬起头,望向宁尽时,对方就是用那种极让人误会的眼神望着他。
“......”
宁尽注意到郁名川的表情,开口:“那个我......”
“闭嘴。”
郁名川喉结动了动,皱眉扔了画笔,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条手绢随便叠了几折,走到宁尽身前,将手绢扔在了他的眼睛上。
“给我老实呆着,别浪费时间。”
今天的郁名川心情似乎不太好,宁尽暗暗瑟缩了一下。这尊瘟神惹不起还躲不起?他感受着眼前的黑暗,卷而长的睫毛刮着手绢丝质的布料,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了。
再忍一个月,等交完作业就好了。
郁名川画了四个多小时,收拾好画具后他站起身活动着酸痛的肩膀。
“宁尽,起来穿衣服。”
郁名川拿起手机给画拍了几张照片,放大缩小看了半天,那边沙发上依旧没有动静。
“宁尽?”
郁名川放下手机,又叫了他一声。
回应郁名川的是一阵沉默,宁尽的胸口规律的起伏,没有要起来的意思。郁名川走到他身边,拿掉盖在他眼上的手绢,才发现宁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画室里昏暗,只有宁尽头顶是一片暖色的光亮。就像是暴风雨过后第一缕冲破乌云的太阳光。
郁名川在沙发前蹲下,这么近的距离能看清对方脸上的汗毛。睡梦中的人眼睫轻颤,淡粉色的唇开开合合小声呓语,漂亮得就像是个AI画出来的假人。
“狐狸精。”郁名川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伸手毫不怜惜地掐着宁尽的脸,“你醒不醒?”
宁尽睡得正香,被人搅了美梦十分不耐烦。他皱眉嘟囔着什么,伸手用力打掉了郁名川的手。
“啪”地一声,在空荡荡的画室里格外地响。
“干什么......”宁尽揉着眼睛,回忆自己为什么会睡着。
因为郁名川给他扔了一块手绢,眼前一片漆黑很适合睡觉。
画室......模特......郁名川。
“!”宁尽浑浑噩噩的大脑将这几个词串联起来,瞬间就吓醒了。他猛地从沙发上爬起来,一睁眼就看见了正蹲在他面前,脸色黑得难看的郁名川。“对、对不起。”
郁名川的手有伤,有时发作连画笔都拿不稳,碰他的手跟犯天条没差。
“我不是故意的,你手没事吧?”宁尽强装镇定,就要去碰郁名川被打掉的手。
郁名川沉着目光看了宁尽一眼,后者这感觉这眼神能生剜去他一块肉。郁名川站起身,将手放进口袋里。
“赶紧换衣服,我没时间陪你聊天。”
“好。”宁尽咬着嘴唇,偷偷看郁名川放进口袋里的那只手。听话地站在镜子前换衣服,再也不说换衣服时不让郁名川看的事了。
郁名川站在他后面活像监工,宁尽在这注视下难免紧张。他想从架子上拿包背上,却不想拿反了,越急越出错,包里的几本书哗啦啦全都掉在了地上。
“我马上收拾!”宁尽倒吸一口冷气。
“等等。”郁名川走进,在宁尽眼前站定。他弯腰捡起一本封皮是浅蓝色的书。这本书宁尽的包里有两本。
艺术鉴赏课老师之前收过教材检查学习情况,所以扉页上全都写了名字学号。
郁名川捡起来的那一本,刚好便是严方觉的。
“严方觉。”郁名川挑眉,念着这三个字。“你是他的跟班吗,都上大学了,带书这种事情都要你来做?”
宁尽听不得郁名川明里暗里说严方觉坏话,他想要从郁名川手里抢过书,但对方一米九的身高,把手顺势举到头顶,宁尽跳起来也够不到。
“他下午有事我才帮他带的,再说了,关你什么事。”宁尽眉心蹙起,仰着头,语气不再软弱:“把书还给我,郁名川。”
郁名川低着头,心里的火气越发大。他的手松力,书本就像蝴蝶似的从空中坠落。坚硬的书脊砸在宁尽的肩膀。
“行,还给你。”
宁尽疼得抱着肩蹲在地上,只听大门“砰”地一声,郁名川摔门走了。
“......神经病。”
他忍痛,捡起严方觉的书装回背包里,下午五点多,时间还早,他拿出手机给护士发了条信息,打算晚上去医院一趟。
回家换了身衣服,发现被书脊砸到的地方是一处骨头,皮肤很薄,已经青了一小块。宁尽看着自己的肩膀发誓这次之后,他绝对不会再搭理郁名川这个疯子。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宁尽以为是护士给他发的消息。
他按开屏幕,是一条转账信息。
熟悉的账户,熟悉的一万块。从高中毕业那个暑假,到现在,宁尽每个月都会收到这样一笔钱。
不是家长出手阔绰给他的生活费,也不是学校发的经学金,是宁尽这半年多来难以启齿的秘密。
毕业那年,妹妹重病,他更交不起S大的学费。父亲在他初中时因为车祸失去了生命,而母亲身体虚弱,无法工作。宁尽打工赚来的钱对于这些事情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那时他有想过找严方觉帮忙,但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不得已,他去借高利贷解燃眉之急,却阴差阳错地签了一个包养合同。
这事他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他的家人。从未见过面、也不知道姓名的老板帮他交了医药费和学费,每月还会打给他一万块钱,但却至今都没出现过,甚至打过一个电话。
宁尽自知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这半年多以来他除了毕业那段时间妹妹做手术需要的十万块钱之外就再也没动过老板的一分钱。
宁尽删掉了短信,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把要给妹妹带的水果装好,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暗了。他披了件御寒的外套,走到玄关处刚要弯腰穿鞋,手机又响了。
他踮着单只脚,靠在墙上,皱眉掏出手机,拨号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您好?”宁尽以为是医院那边的人。
“是宁尽吗?”
“我是。”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就像是机器人一样低沉严肃:“我是老板的助理,有时间的话今晚七点到澜庭香屿x栋1101室。”
“老板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