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4-19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虞渊 主角:单于 单于
少女再次出现时,她的脸上已经带了不耐。
“还没聊完?”
她皱起眉头,鞭子在她手里挽起来,指了指天色,“你还学吗?”
我点了点头,跟在她的身后。
这次少女没有再乱逛。
她目的明确,直接就带着我去了猎场。
看着她飒爽的背影,我又察觉到了之前感受到的那种怪异的感觉。
她真的只是想教我骑射吗?
“你还愣着干什么呀?”
她回过头,朝着我笑了起来,那笑容天真纯澈,显得我内心的猜疑无比可笑,“你快过来,看看这小马驹怎么样。”
她果真手把手教了我一天的骑射,但第二天她便厌倦了,差人告诉我不必再等她。
我心底有些失望,但也只能作罢。
好在帐子里还有一只咩咩叫着、皮毛像云朵一样柔软的小羊羔,我看书的时候它便依赖地蹭着我的身子,把它身上暖融融的温度传递给我。
可是过去了好久,他还是没有回来。
草原上已经开始变得人心惶惶了。
我虽然呆在大帐里,可是消息却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进我的耳朵。
那些送来饮食的侍者对我的脸色愈发不善,我心底惶恐,鼓足勇气后终于开口去询问他的下落。
对方却只是轻蔑的冷笑,并不回答,然后扔下一盘冷硬的烙饼。
帐子里的柴禾给的也越来越少。
草原的夜晚寒冷难耐,我瑟缩在床上,抱着那只小羊羔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今天那侍者说要清洗我的被褥,借此带走了那两床厚厚的被褥,只留了一张能勉强盖住身子的薄毯。
我抱着那只软绵绵的小羊,各种各样的念头一个一个冒进心里。
他去哪了?
我摸着小羊的头顶,我喃喃地开口,不知道是在问它,还是在问夜晚萧瑟寒冷的草原。
他不想要我们了吗?
我冻得止不住得发抖,整个人缩成一团。
往日温暖柔软的床在此时此刻也变得无比冰冷,让我不敢触碰。
等天亮时,终于有人进来了。
我本以为是寻常送饮食或者柴火的侍者,没想到却看见冷着一张脸,面若冰霜的少女。
她的着装与前些天见面时已经完全不同了。
虽然头上还带着草原女孩子的那些装饰,但已经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更为珍贵的玛瑙宝石,以及耳上那一双沉甸甸的金饰。
我这才想起来。
她不仅仅是一个年纪尚小的少女,还是天生神力,自幼便能拉弓射箭、他的妹妹。
她带了很多人进来,乌泱泱的人站了一帐子,神情都阴冷冷地浸在黑暗里面。
但我的注意点不在那些人上面,我愣愣地看着少女耳上那对金饰,嘴唇都在发颤。
那是他的耳坠……
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耳上?
我刚想开口质问,便看见一个愤怒的大汉在人群里冲了上来。
我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那人冲上前来,对着我便是一个狠狠的巴掌。
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我完全都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因为这一巴掌直接跌在了地上,额头撞上桌案的一角,霎时血流如注。
血模糊了我的眼睛,脸颊一侧火辣辣的疼得厉害,头沉重到根本无法抬起,但我依然听见他悲伤和愤怒的声音:“都是你……你这个带来灾难与祸患的灾星,是你害死了单于!!”
那一瞬间,我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眼前似乎是白茫茫的,重重叠叠的黑色人影堆在一起,每一片都是张着血盆巨口的猛兽。
血在缓慢地向下流着,我浑身上下的力气却在这一瞬间被人抽空。
……他死了?
他那么强大,怎么会死?
我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直到那冰凉的鞭柄再次抵上我的下巴。
我看见少女那种冷酷、肖似他的脸庞。
她整个人的气场都完全变了,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好像只存在于我的记忆里一样:“……是你害死了我哥。”
她的声音那样冷酷,以至于我被那鞭子抽到身上时,整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仿佛过了很久,也许只有一刹那,剧烈火辣的疼痛从胸前散开,刺骨钻心的疼让我终于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可随即迎接下来的又是毫不留情、狠狠的一鞭子。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去询问他的下落,两个壮汉便上前来拽住我的手腕,直接拖着我向帐子外走去。
我披头散发地踉跄着向前走,微弱地挣扎着,那两个大汉见我如此情状不由得嗤笑一声。
在被吊起来时,我听见那壮汉不屑的低语:“还真以为自己能当上阏氏?做梦呢吧。”
我垂着头不说话。
这一切的变故发生得太快,我真的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他呢。
如果这是场梦的话,他又要笑我了吧?
可是当粗粝的麻绳捆在手腕上,当鞭子抽打在我已经完全破碎了的衣服上,当含着冰渣的冷水从头浇下时,疼痛与无法忽视的恶意强迫我睁开了眼睛。
少女坐在我的对面,她那双幽绿的眼睛像极了夜晚里前行的头狼:“是你授意烧了粮仓。”
她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在询问我,而是在强调一件事实。
冰冷的水黏湿了我的额前的发,我艰难地抬起头,我听见自己的喘气:“……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
她拍了拍手,便有一个人被摁着跪在我面前。
我瞬间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发冷。
那个人,正是我前不久刚刚见过的侍女。
她被人摁着,头虽然抬着,却并不看向我。
“要让我来详细说说吗。”
少女端详着这一幕,“你那忠心耿耿的侍女放火烧了我们的粮仓,她被我们的人逮住的时候,身上除了火石和黑油,还藏着军防和地形图。”
……什么?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她冷冷地看着我,手指掐着我的下巴,“我哥就是被你这样的人迷惑了心智,才会中了你们南都人的埋伏。”
我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发抖:“……你说什么。”
她的眼神那样冰冷又那样复杂。
她在我耳边笑着低语:“我说,是你害死了我哥。”
我浑身都在抖。
不可能……
他明明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明明那么强大,他怎么可能会死在一场预谋里?
“是因为你泄露了我哥的行踪。”
少女冷笑着开口,那鞭子上沾着我的血,再次狠狠地抽在我的身上,“我要你偿我哥的命。”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那鞭子破空而来,又狠又准地打在身上。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鞭子,但此时浑身上下的疼痛都捱不过心尖上的痛。
我喃喃道:“我……我没有这么做。”
“还嘴硬吗?”
少女的鞭子这次落在了我敏感的腰侧,我当即隐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却被她抓着头发去看跪在地上的侍女,“你那好奴才都招了,你要是不想死,也在这契上摁上手印。”
我整个人都因为失血而发晕,眼前的墨迹清晰整齐,我认得出那是侍女的字。
上面的计划写得那样详尽,看得我忍不住发抖。
要怎么暗中埋伏,又要怎么得到草原上的防备,又是怎么样传递消息,那张纸上事无巨细地写得清清楚楚。
电光火石之间,我满眼愕然地看向那神色平静又冷酷的少女。
原来那日为何要引着我在草原的帐子里四处乱逛,又为何能叫我看见那被关在囚笼里的侍女……
原来,原来都是为了今天的铺垫!
我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跪在地上的侍女不发一言,我看向少女,声音都在发抖:“……是你。”
“什么?”
她又变成了那个初次见面时天真烂漫的女孩,凑上前来玩弄着我的长发,声音甜美而又充满恶意,“你知道吗,你的侍女甚至没捱过我手下的十鞭,就答应我愿意做这场戏了。好失败呀,你替你姐姐出嫁,可是没有人愿意要你,你会感到难过吗?”
我咳出一口血,冷冷地看向她,刚想说话就被她捂住了嘴。
她笑着看着我,在我耳边轻声低语:“你们南都的人,都该死。”
我再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在嘴里塞进了一团麻核。
少女笑盈盈地站在我的面前,拿着细绒布轻轻擦拭着她染了血的鞭子,轻描淡写地下达了命令:“把他绑去新月湖。”
旁边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那个从前总是阻止我和他进行结亲仪式的老巫医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犹豫的神情。
他走上前来,对着少女低声说道:“这毕竟是南都的人……若真死在了那里,未来要如何交代?”
“巫医大人医术高明,想必能吊着他这条命。”
少女笑盈盈地看向他,“再说了,不过是让我们的客人在湖水里沐浴罢了,哪里又是什么残酷的刑罚呢?”
“你们也知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那巫医大人似乎对眼前的少女颇为畏惧,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少女掐着我下巴,看着我眼底因为窒息还溢满的泪,认真地打量着,像是在欣赏一只被剪掉飞羽的鸟。
片刻后她放开手,让人把我拖下去。
我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新月湖在哪,但看着他们看向我的眼神,我便明白那似乎不是个好去处。
要去的地方似乎不近,要骑马才能过去。
那些人嫌我麻烦,便直接捆了我的双手丢在马后,拖着便驰向草原深处。
我开始还能踉跄着跟在他们的身后,到后面身上还未处理的鞭伤一再崩裂,我根本无力支撑。
可他们像是看不见一样,驱驰着马匹跑得更快。
等到目的地时,我的双臂已经完全变了形状。
这些人显然也觉得这是个麻烦事,但他们直接拽着我的绳子,把我交给了这片部落里的首领,个个便回去交差了。
“这是个犯了什么事的?”
有个叼着草叶的大叔凑上来看热闹,看着我直皱眉头,“这怎么搞得这么多血,给个干脆的,让他直接死了算了。”
我被人从头浇下来一瓢冷水,激得我被迫清醒,颤抖着眼睫,下意识地向后躲。
为首的妇女身上的服饰与之前见过的又不一样,我强作镇定,身上各处的疼痛几乎让我根本无法动弹,那些疼痛撕心裂肺,仿佛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人打碎了。
“这伤进不了水牢。”
那妇女握着我的手腕把了脉,又仔细察看了我浑身上下的伤势后,皱眉说道,“先抬下去养两天吧。”
“首领,这人谁啊。”
蹲在一边的少年似乎看着我的面容很是惊奇,“还挺好看的,我能不能娶他啊?”
那妇女面无表情地踹了那小子一脚:“这是新任单于押过来的人,你不想死就最好离他远点。”
那少年悻悻跑走了,我被这群人摆弄的时候,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新任单于……
说的应该就是他的妹妹吧。
这天大的变故就发生在刹那之间。
他走之前还笑着抚摸我的长发,告诉我他很快就回来。
可是我从来不知道,他居然也会对我说谎。
……他是个骗子。
我不要再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