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CU第二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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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穆之南跟程春和面对面坐着,一时谁都没说话,他们都是心直口快节能高效的外科医生气质,难得有这种相顾无言的时刻,又沉默了一会儿,穆之南说:

“从程序上来看,这样的安排没有任何问题,你不要有情绪,先稳住。我倒是很庆幸你和肖潇还在一起,因为肖潇还要你照顾。她的事你也知道,刚结婚不到半年,爱人就查出尿毒症住进咱们肾内科,跟肖潇提了离婚,她不肯,一个人撑着家。她也算是你一起帮忙带起来的,非常坚强非常能干的姑娘,但她现在家里遇到困难了,事业上不能再出问题。你不要闹脾气,不要跟白主任针锋相对,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她,明白了么?”

程春和还是拧着眉头,他不理解,他搞不懂这种安排的用意,他知道穆主任的意思,但内心实在不舒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听他继续说:

“至于新来的这位唐主任,如果人品不差当然很好,你们好好跟着他,就像白主任说的,他年纪不小了,估计慢慢会退下来。所以如果有问题,也尽量能忍则忍,因为无论是他还是白主任,在儿童医院这么多年了,根基应该都很深。听我的,先求稳再求变,好么?”穆之南见程春和把头埋得更低,又追了一句,“春和,答应我。”

程春和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承认这番话是正确的:“我懂,我能做到。可是穆主任您怎么办?我看那两位……”他不说了,他一向厚道,不会背后说人是非。

穆之南轻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人和人之间总要有个相互适应的过程,你看我和杨朔,他刚来的时候还吵过架呢,没事。说真的,对于这样的安排,我的愤怒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反而是你们,如果遇到难处了,一定记得跟我说,听到了?”

程春和怏怏不平:“穆主任,难道一个普通人,就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吗?面对这样的境况,一点都不反抗,不为自己争取吗?”

他起身走到桌边,慢悠悠地拧开茶叶罐,边烧水边说:“我们普通人,活在这个世上是为了生活的,没有人一出生就是为了战斗的,一出门就找人打一架?从小树立目标要掀翻一座城池?不可能的,平静平凡的生活是最高的追求。况且,普通人有很多忌惮,你的妻儿,肖潇的家庭,都不允许我们冲出去反抗,因为这只是一份工作,咱们遇到的,也只是工作里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调动,没有抗争的必要。真的,春和,相信我,这都是一时的事一时的情绪,过去就过去了。你们能好好的,我也会安慰很多,毕竟这事儿,很大概率是因我而起。春和——”

穆之南的话停在了一个欲言又止的位置,他面对程春和或肖潇,一向都是半个老师的身份,从不展示内心柔软的那部分,此时这个房间的气氛有些阴,颇有些“平明送客楚山孤”的意味,他倒了一盏茶递过去:“别让我更难过了好么?”

两周后的某天下午,穆之南从办公室出来,一边划手机一边走去病房,经过17楼会议室,转了个弯差点撞上人,被一把抱住:“天呐宝贝儿你不看路的啊!”

穆之南也吓了一跳:“哎是你啊,来会诊?”

“对,跟刘主任他们开个会,来早了。”

穆之南看他端了杯冰咖啡,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随即皱眉:“好凉,冰得头疼。”

杨朔立刻把杯子移走:“诶,你不是不喝咖啡的么?”

“困了,今天没手术。”他停顿一下,苦笑道,“最近也没什么手术要做。”

杨朔偷偷瞄了他一眼,看他眼里流出一些落寞:“穆之南,不忙就当休息了好么?别劳神费心,我宁愿你闲着,也不想你累着。”

“嗯,我明白。”

此时,会议室走出一群新的实习生,看上去不像是轮转过来,而是刚刚开始实习的样子,各个气宇轩昂,对未知的一切都充满信心。杨朔等他们经过,悄悄问穆之南:“哎,你当初也是这种精气神儿吧?”

“当然不是,哪有这么浮躁,我比他们冷静多了,很早就跟着老杨接触重点病例了。”他把“重点”两个字说得很慢。

杨朔笑道:“好好你厉害,你是天才。”

没过多久,刘肃程春和出了电梯,杨朔朝他扬了扬眉毛,一副欠揍的表情:“好了,我也要去讨论‘重点’病例了。”

这是个五岁女童,IV期肝母细胞瘤,术前已经化疗三次,她的肿瘤组织自原发灶的回流静脉进入下腔静脉内形成瘤栓,并沿下腔静脉向上生长,超过膈肌水平进入膈上下腔静脉,已经长入了右心房。他们计划做一个联合手术,同时切除腹部原发肿瘤、膈下、膈上下腔静脉瘤栓及右心房内的瘤栓。

“这样的一次手术就可以把肿瘤完整切除。”刘肃说。

孩子爸爸问:“刘主任,按照您刚才说的,看起来是个很大的手术啊,孩子真能受得了吗?”

“听起来风险很高,但实际上,如果先切除腹部肿瘤,很有可能会发生肿瘤组织脱落引起肺栓塞,或者瘤栓再次向上长入膈上,这样反而更危险。”

女孩的爸爸没说话,孩子久病,时间长了,他们大概也了解了一些基础医学知识,只因这手术听起来太大,他嗫嚅道:“我有点……慌了,我不知道你们提的联合手术和分开手术哪一种方案更合理一些,孩子已经化疗三次了,我们怕手术不成功,让孩子白白受这个罪。”

刘肃把视线投向在一旁的杨朔,杨朔会意,往往这种时候,理论知识和临床数据已经没办法起到安抚家属的作用了,他说:“孩子遭的罪,没有一种是应该受的,都是会白白浪费掉的。”见家长不解,他接着说,“手术做完之后,孩子还要面临一系列的治疗,而我们这次要做的,就是让她再也不要面对这样的痛苦。我们想,到了她离开PICU的那天,你们的天都能晴朗起来,爸爸妈妈的心里不再压着一块大石头,你们都不会再痛苦,她也能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去幼儿园,去上小学。”

杨朔没想到他就是随口说了一句幼儿园,孩子妈妈突然捂住了脸,痛哭出声。

“妹妹那天在阳台,看到楼下她们班的小朋友跟着老师,排队走出幼儿园,去小河边画画写生,小朋友们捡树叶贴在纸上,妹妹好羡慕,说她也想去,还说,她在楼上看到了元宝,她记得刚上小班的时候被元宝抢玩具,老师让他道歉,后来他们变成了好朋友,她特别想念元宝……”

“刘主任,我现在真的是,绝望到不知道该祈求什么。不不不,我甚至不敢求,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换,拿我自己的一切去换她这次平安度过。”

李靖坐在后排旁听,冷不防被这句话击中,眼泪掉下来。似乎又觉得很丢脸,赶紧侧过头抹掉,但鼻子实在酸,他刻意假装打了个喷嚏,才得以拿出纸巾。跟着杨朔这段时间,他在PICU的门外见过很多悲伤的场面,但孩子妈妈努力克制伤感的样子太让人揪心,李靖想起自己的妈妈,即使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又想起阿姨,在父亲生病之后那么拼命地工作……他读研以来,第一次实实在在掉了泪。

幼儿园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无非是其中一小段受教育的历程。三年而已,四季更迭,草木枯荣,日月逾迈,但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幼儿园就是一间充满了欢乐的教室,一片色彩绚丽的游乐场,一个亲密的好朋友和一段天真烂漫的时光。但这个孩子遇到了一场恶性疾病,没办法再去幼儿园,还要面对这么大的手术。

程春和自己也是一位小朋友的父亲,儿子也即将上幼儿园,他这个会开得如坐针毡,压力越来越大,看着孩子妈妈哭到停不下来,又听到杨朔的话,他感觉自己也被一块大石头砸中了胸口,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他几度想离开这间屋,却又不行,他看着孩子母亲痛哭起伏的背影,心脏好像跟着她同步收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他虽不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医生,但这个孩子的手术,他不能做,他做不到。

于是又一次来到穆之南的办公室。

穆之南笑了:“这类手术你也不是头一回做,怎么会突然没信心了呢?”

“穆主任,您就当我是最近压力太大情绪不好吧,这个手术太关键了,我给您当一助,再学习一次行么?”

穆之南见他确实状态不对,答应下来,又翻了翻手术排期,说:“时间够紧的啊,都赶到一起去了,那天上午我有两台连台,不过都是小手术,应该还好。”

手术进行得颇为顺利,之前预想到的各种意外都没出现,体外循环结束之后也没有出血,其他医生进行收尾工作,刘肃和穆之南先离开了手术室。

刘肃是个非常严谨的女医生,平时也是不苟言笑,此时显然心情不错,她抬头看着穆之南,笑道:“合作愉快,咱俩配合还是那么默契。”

“当然,这个组合是传说中儿外的最强水准。”

刘肃停下脚步:“穆主任,这次架构调整我有点搞不明白,但看得出春和肖潇他们很依赖你,这段时间就当是给他们一个锻炼自己的机会,再等等吧,儿科还有扩建的计划,过一阵子有更多医生来,再重新安排,尽量让他们还是跟着你。”

穆之南着实是有些累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刘主任,谢谢,心领了。不用因为这事儿为难,我跟他们谈过了,大家都能保持正常工作状态,您放心。唉,站了一天还真有点饿,我先走了。”

他察觉到自己有些低血糖的症状,身体不太舒服,后背一阵一阵发冷,口渴头晕,但刚做完一场大手术的兴奋感还没过去,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抬起手,欣赏了一会儿手指的颤抖。走回更衣室的路上,他随手拆了一包葡萄糖喝了两口,甜,但口感并不好。

坐在椅子上,穆之南就再也不想起来了,他想,更衣室太不人性化,应该准备床而不是这种硬质的长椅。坐了一会儿,眼睛酸疼,他用力揉了揉,又感觉到冷,准备起身换衣服,却没想到,刚站起来,腿一软,跪倒在地。

他被摔得莫名其妙,但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也没有强撑着起来,顺势平躺在地上,后背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凉意。穆之南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加速泵血,像是蓄势待发要冲到哪里去,却又不知道要去哪里,因为现在他哪儿也去不了。

他打着寒战摸出手机,呼吸纷乱,声音颤抖:“我在更衣室,杨朔……杨朔你快来,我站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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