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4-12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红赝 主角：顾眠 花泠恹
咽气的最后一秒，花泠恹努力抬起眼眸，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
可惜，那一眼里只有个模模糊糊的背影。
疼痛让他不堪重负，再也无力支撑，眼皮终是慢慢阖上。
“眠眠……”
轻声的呢喃仿佛是这世上最温柔的碰触，顾眠明明没有听见最后那一声低喃，却蓦地停下脚步。
心口在一瞬间骤然绞痛，像是心脏被剜去一样，痛的他整个人差点弯下腰去，冷汗顷刻间布满额间和后背。
这是……怎么回事？
“小眠？”谢庭跟在顾眠身后，见他忽然停下脚步，略微疑惑地出声询问。
顾眠没有回答，此刻他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大片花海，和一栋花园洋房。
“这是向眠花，花蕊有助眠作用，你在雨天总是睡不好，送给你。”
这声音冰冰冷冷，语调平淡毫无起伏，像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偶。
是谁？
是谁送过他那一片花海？
是谁知道他雨天睡不好？
是谁为那花取了“向眠”的名字？
心口的疼痛终于过去，顾眠抿紧了薄唇。
片刻后，他大步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谢庭追上去问。
顾眠脚步倏地顿住。
他要去哪儿？
他并不知道那栋花园洋房在哪里。
可为什么刚才第一时间，他就想往那里去呢？
“把花泠恹的死讯公开吧，看看湛玉的反应。”顾眠道。
“他死都不肯说出湛玉的下落，就不知道湛玉得到这个消息会怎么做了。”谢庭语气里似是有些期待。
只可惜花泠恹的死讯公开后如石沉大海，湛玉对此根本不闻不问，像是不屑一顾。
花泠恹身无长物，除了脖子上挂着的一把钥匙。
他好像很宝贝那把钥匙。
顾眠好几次都看见他在实在受不了痛楚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去握住那把钥匙，丝毫不管掌心被钥匙不规则的轮廓磕出血痕来。
如今钥匙落到了顾眠的手里。
这把钥匙与旁的钥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钥匙的两面都有一个雕刻，在洗干净血迹之后，顾眠发现那是一朵花。
花形像是绽放的烟花，花瓣生得像蒲公英的绒毛，顾眠下意识就觉得，这就是突然出现在自己记忆中的“向眠花”。
顾眠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全城搜寻，终于找到了位于郊区的这栋花园洋房。
他捏着钥匙，站在花园洋房前。
那是一栋三层高带地下室的复式小洋楼。
大门位于右侧，有十二个台阶，拱形门廊，下方有一盏灯，灯上镂空，纹饰与钥匙上的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两侧屋檐下的雕饰，包括檐下窗饰，都带有同样的花纹。
然而记忆中，这栋花园洋房应该更明亮才是。
而不是如现在这样，看起来如此灰暗。
大概是因为今天是个阴天。
又或许是因为爬满整栋小楼的红丝草已经枯萎。
再不然，就是因为里面已经没有人住了。
沿着台阶走向大门时，左侧是个小花台，那里也因为无人打理而杂草丛生。
顾眠捏着钥匙，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走到门廊下，门锁上依旧是那朵烟花般的雕饰。
将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顾眠的手忽然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咔嚓”一声，门应声而开。
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然而明窗净几，曾经有阳光穿透落地窗，洒进小屋，他仿佛能看见曾经这里一片的温馨和暖意。
“窗帘不用太厚，薄薄的可以透光，我喜欢阳光满溢的地方，看起来暖暖的。”
“沙发要软，再来两个抱枕，不要皮的，那个看起来好冷。”
“餐桌不用太大，我们两个人凑近一点，吃饭的时候方便互相喂食。”
“厨房要大，我要学做好吃的每天做给你吃。”
“还有还有……书桌要大一点，可以当成工作台用。”
“对了，地毯都要铺上，要软一点的，到处都要能躺。”
“这是我们的家，我想在家的角角落落，都能跟你做爱做的事。”
这一瞬间，零零碎碎的话像是潮水一样涌入顾眠的脑海里。
明明只有他一个人在说，可是他却觉得身边总有一个人在听。
那个人听进去了，所以把小屋布置得和他喜欢的一模一样。
顾眠脸上的血色褪尽，他觉得自己好像瞬间被冻在了冰块里，就快要窒息了，那种剜心的痛楚再度袭来。
顾眠觉得自己的腿也开始颤抖起来，身上的力气一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他再也不敢往前迈开哪怕是一小步。
毕竟这里的角角落落，都充满了那个人和曾经的自己一起生活的痕迹。
“我回来了！哥哥！”
身后忽然传来雀跃呼唤的声音。
顾眠下意识侧过身，让了一步。
说话的人脚步声也十分雀跃，几乎是蹦跳着进了门。
“哥哥，我回来了！你在哪儿！”这句话好像每天回家都会被这个人重复一遍。
顾眠恍惚中看见，那是曾经的自己。
他笑得那么开心，眉间没有一丝阴霾，眼中也不带一丝恨意。
他好像一张白纸，干干净净，心中没有仇恨，只有满腔的爱意。
就在唤声之后，另一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自院落的方向缓步而来。
一步一步。
一声一声。
顾眠分不清那是对方的脚步声，还是自己的心跳声。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你回来了，眠眠。”
那人淡淡地道。
他的脚步声未停，从被房檐遮盖的暗处一步踏入满是阳光的客厅里。
一瞬间，那清冷眉眼如霜容颜便映入了顾眠的眼帘。
那是——
花泠恹！
有什么东西忽然破碎了。
像是心碎的声音。
那个被他施了鞭刑，被挑断手筋脚筋，被一个一个拔掉了指甲盖，被敲碎了膝盖骨，还被注射了使痛苦成倍的药剂，那个被他折磨了整整一个月，刚刚在地牢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人，偏偏就是他！花泠恹！
“砰”的一声巨响，顾眠只觉得被热浪一下子掀翻在地，耳中全是轰鸣，眼前瞬间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浓烟。
顷刻间，天翻地覆。
他本该往楼外逃走，可他却拼命往院子的方向跑去。
小楼摇摇欲坠。
“轰”的又是一声炸响。
屋顶轰然坠落。
顾眠正处于爆炸中心，整个人随着房屋的轰塌滚落到了院子里。
他被炸的血肉模糊。
然后，他看见了那片已陷入熊熊烈火中的花海。
这一刻他想了起来，曾经这里是一片如梦如幻的花海，每一株都像极了正在绽放的烟花，它们的个头比蒲公英要大许多倍，花瓣毛茸茸的，却绝对不会像蒲公英那样被风一吹就四散开去。
这些花盛开的模样，就是钥匙上所雕刻的花的模样。
这果然是属于他的向眠花。
他竭尽全力伸出手，像是想像曾经那样抚摸那些毛茸茸的花瓣。
然后和那个人分享感受：“哥哥哥哥，这个花瓣真的好软哦，像是在撸毛耶。”
可惜，此时的他却只摸到了一片滚烫。
而那个人，也听不见他说的话。
意识逐渐模糊，最后这一刻，顾眠心中想的却是，幸好他来了，若是再晚一天或者再晚一点点，他就再也见不到这片花海了。
也再找不回这里了。
找不回他的家了——
这栋，属于他和花泠恹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