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他修无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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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爹,您的心就是长偏了!”

容棠听见周意愤恨又带着哭腔的声音,“那容棠不过是一个凡人,天生下贱,给咱们提鞋都不配,您凭什么这么喜欢他!”

“那把寒渊百年不出的剑,您明知道儿子想要,却偏偏送给了容棠!还有上次药修送来的那一斛丹药,您甚至全赏给了那些凡人弟子……”

周意抱怨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父亲要是不喜欢我,干脆一刀杀了我好了!”

容棠微微蹙眉,他知道周意心中必有怨怼,也已经能猜到宗主后面要说的话,不欲多做停留,收敛气息要离开,却听到宗主沉声开口:“你与他计较什么?”

“我如何能不计较?”

周意愤恨不平地说道,“他十六岁结金丹,是少年天才,所有人都喜欢他,那我算什么?父亲的目光都只停留在他的身上,我怎么能不计较?”

对面似乎沉默了片刻,容棠蹙起眉头,却听见一声嗤笑:“意儿,你可知何为炉鼎?”

“炉鼎?我自是知道,可是这与容棠又有什么关系……”

周意起初还只是不解,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一下子变得急促了起来,“父亲,难道说容棠他也是——”

容棠愣了一下。

自己也是什么?

他停住脚步,眉头紧皱着望向那扇半掩着的门。

“意儿,你难道瞧不见他那张漂亮的脸吗。”

宗主的声音缓慢而又低沉,“这么些年,你真以为归云宗是白养这些无用的凡人吗?”

容棠一时间愣住了,他目光错愕,只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这样阴沉的语气,这样轻蔑的话语,怎么可能出自他向来敬重的师门长辈之口?

“凡人就是凡人,连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宗主冷笑一声,语气是丝毫未经掩饰的轻蔑和阴冷,“这些事本想着是等你得承归云宗之时再告知你的。你可知为何十年前归云宗本已破败,如今却发展到如今这般吗?”

“难道是?!”

周意瞪大了眼睛,他只知道归云宗众人不像其他宗派,再进入金丹期后便只能一味苦修,而是有一门奇特从不外传的法门,宗内众人突飞猛进,几乎是一夜之间走向了巅峰。

“不错。你那些进展飞速的师兄们,正是采撷了宗内私下豢养的炉鼎。”

宗主说道,“那些凡人本就无缘于大道,归云宗破例把他们收进来悉心教导,总该要为宗门付出些什么吧。”

“那容棠……”

“他自然也是准备炼化的炉鼎。”

宗主道,像是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的令人震惊,“容棠是极为罕见的至阴之体,又天真懵懂不知世事,方便你我拿捏。更何况,他的身后,还有一对爱子如命、给我们源源不断送钱的好父母。”

……什么?

“只待鼎印落成,容棠便是这归云宗全宗上下人人皆可使用的炉鼎,到时便是千百般难堪之事,只要你想让他做,他也只能乖乖照做。”

“意儿,你又何须与一个早晚要被人采撷至死的炉鼎计较?”

容棠听着他视作父亲的宗主用冰冷的语气谈说着这一切:

所谓的金丹期修为是假的,那不过是温养炉鼎的情蛊,叫人迷情移智,待到炼成炉鼎、认主之日,他便只能柔顺性情,成为不知反抗的玩物。

所谓的寒山百年不出的灵剑也是假的,那不过是一把废剑,只是随便捏了个狐假虎威的诀附在上面,叫人以为师门长辈皆都器重于容棠,以此造势,好让容家对此感激涕零地送进源源不断的银钱来供他们花销。

所谓的药修送来的丹药更是假的,那不过只是最普通不过的驻颜丹,能让人好容颜,更能使身体变得柔韧,让人在床事上更经得起折腾。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容棠到现在都记得,十年前自己被师长们选中时,他欣喜若狂的心情。

他的父母视他为骄傲,视他为容家的未来。容棠在十年里苦心修炼,只望着自己能成器,能成为家族的荣耀。

可他从来都不知道,他只是师门豢养的炉鼎,是师门用来向自己父母索财的工具。

归云宗用这样的谎言哄骗了无数的凡人弟子拜进师门,在其中选出或是家世显赫或是炉鼎体质,用以或是操纵谋财或是吸干修为,短短十年便在修真界悄无声息崛起。

而同样的这十年,容棠活在这样美好的谎言里,日复一日的苦修,沉浸在宗内众人对自己虚假的宠爱里。

他所敬爱的师长师兄,都心知肚明他是未来供人随意采撷的炉鼎。

原来根本就没有人真正爱他。

一切都是假的。

他在这条永不见天日的路上苦行,原来都不过是谋虚逐妄。

容棠只觉得身上的酒瞬间醒了一大半。春夜里已经很温暖了,他的身上明明穿着外衫,此时却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变得冰凉,整个人都如坠冰窟。

屋里的父子亲近地聊着这些私密:他们显然不认为容棠会在这时候突然离宴,会临时换了路线走到这里来,自然也听不见这些事。

容棠站在门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得完全僵硬,灵魂和身体好像已经完全变成了两样,一个死死地听着屋里令人作呕的算计,一个已经麻木到无动于衷。

理智在刹那回笼。

他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他应该离开这个令人恶心的地方。

那些从前对自己宠溺笑着的师兄,在自己面前已然变成了狰狞的鬼脸。

不要了,他什么不要了。

无论是修为,还是大道,他都不要了。

容棠只要想起这一切的背后,都只是无穷无尽的谎言,是师长表面对自己关怀备至的体贴,实际却是觊觎自己身体和修为的肮脏欲望,他便只觉得喉头翻涌,内心一阵恶心。

他要回家。

归云宗今天大开山门,禁制只解除这一日。他的母亲还没走远,只要他现在走,一切便都可以回头。

容棠的眼睛已然发红。

他唤出佩剑,径直御剑而行,踏月飞向山门!

“谁?!”

容棠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但以他的修为,再轻微的动作又如何能瞒得住远超于他的宗主?

容棠刚御剑没出半里地,便听见后面人声鼎沸,宗主带着数人来势汹汹,显然是察觉到刚才容棠偷听的事。

容棠几乎是用尽自己的全部修为,竭尽全力向山门奔去。

春夜里尚有寒风,归云宗隐于漫漫群山,他御剑掠过数座山头,已经看到山门的模样,已经山脚下远行的车马。

他看到自己母亲的马车,他看见容夫人正牵着容莺的手,小妹正神情自若地咬着一串冰糖葫芦。

快一点、再快一点!

容棠的脸因为无视山林灌木而在脸颊上划出了细小的伤痕,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只听得到耳边长风呼啸,他的母亲正在扈从的搀扶下踏上马车,厚重的门帘刚掀起翩然一角——

“母亲!!”

容棠咬着牙,高呼出声,他离踏出归云宗只有一步,就还只剩下一步!

但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宗主的暗器早已经悄然而至。

他未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被永远地堵在喉口,闻声赶来的师兄扼住他身上的要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容棠周身所有大穴,让他动弹不得。

容棠死死地望着离着自己仅一步之遥的山门,拼尽浑身修为去顶撞封在自己大穴上的气劲,可是一切都只是徒劳。

“我刚才好像听到阿棠在叫我。”

容夫人秀眉微蹙,有些不确定地掀起门帘,向着漆黑的身后望去,“你们方才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夜晚的归云宗静悄悄的,却因此显得有些许可怖和狰狞。

虽然山上远远地有凡人奴提着风灯,但灯照不见的地方却让容夫人忍不住心生怯意。

“没有吧,夫人?”

扈从并没有察觉到异常,他四下回望,低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您是不是听错了?”

容夫人眉头皱了一下,她是真的听到了,而且听得还特别真切。

是容棠在喊自己母亲。

容莺还在马车里自顾自吃着甜滋滋的冰糖葫芦,她其实有些困了,乌黑的大眼睛有些睁不开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吃着东西。

“是不是您太累了?”

扈从道,“时候不早了,现在要启程吗?”

容夫人总觉得自己听到了容棠的声音。

她犹疑再三,最后还是从马车上走下来,朝着扈从摇了摇头:“让车夫待命陪着莺莺,你陪我过去看看。”

容夫人步伐走得快,她遥遥地望着不远处,却只看见晃动的人影和那些在深夜里犹如鬼火一般的灯。

“容夫人,您怎么又回来了?”

宗主温声走向前,面带微笑看向她,“是遗忘了什么东西吗?”

容夫人不好再当着他的面再四处张望,只能勉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容棠没跟着过来吗?”

场面一时静默。就在容夫人以为对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宗主却慢悠悠地开了口。

他的神情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但语气却是容夫人最熟悉的安抚:“他确实是跟过来了。但是小棠喝了点酒,有些醉了,刚才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呢。”

宗主向着容夫人示意,他身后几个元婴期的修士搀扶着一个面颊发红,似乎已经睡过去的少年人走上前来,容夫人看见容棠安静的睡颜,只觉得心口的重石在刹那终于落下。

容棠果然喊了自己,但好在没出什么事。

容夫人便不再与宗主继续攀谈下去,她低声细语了几句,唯恐吵醒“醉酒”的容棠,便告辞离去。

她看不到自己的孩子攥紧成拳的双手里,已经因为无法出声、无法睁眼而掐得皮肉里满是鲜血,更不知道,为了惩罚容棠的失态,他甚至不能睁眼再看一眼自己的母亲。

马车已然走远,站在山门外的几位师兄、宗主和长老们也懒得再继续装下去。

容棠被扔在地上,他终于能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眼却是骤然关闭的禁制和空无一人的山门。

他死死地向着禁制冲去,直到撞得头破血流,直到那双漂亮明亮的双眼里开始流出鲜血。

但没有人对容棠的境遇感到怜悯或是同情。

换种说法,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会有这一天:一个低贱的凡人,怎么能妄想通过修行一步登天?还做着修炼得道的美梦?实在是可笑至极!

能让这低贱的凡人成为他们修士修炼的炉鼎,容棠本该感激涕零才对。

容棠浑身颤抖着、不死心地一遍又一遍用着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撞着那一道凝聚着全宗门所有修士共同浇筑的禁制。他已然伤痕累累,遍体鳞伤,却听见自己身后传来脚步声。

“你都知道了。”

从前授他剑法,恍如视他若亲子的宗主慢慢走上前来,他的声音里不再是容棠熟悉的关切,而是一句嗤笑和轻蔑。

容棠望着他,只觉得喉头涌起酸水,止不住地恶心。

宗主是他往日里最和蔼可亲、他最信赖的师长,而此时容棠看见他这张脸庞,便想要作呕。

“刚才的表现很好。”

宗主捏住容棠的下巴,抚摸着容棠白皙而毫无瑕疵的脸颊。他感叹自己果然得上天眷顾寻得这样一具完美无瑕的至阴之体,不仅体质上乘,就连容貌也是绝佳。最有意思的是,他还有一对爱他的父母,只要勾勾手指便有无数金银送进宗门,简直是给归云宗送上门来的发财树。

容棠想要挣扎,却又想起刚才他们对自己的威胁,只得硬生生地保持着现在的姿势,被宗主拿捏在手心。

他们警告自己,凡人弟子大选即将开始,如果容棠不想让自己的妹妹也被送进归云宗,为人炉鼎被人采撷至死,那就好好地听话。

“谕”是极为深奥的法门,而方才容棠无法开口也无法睁眼,便是这几位师兄使用“谕”的“杰作”。

他的那些师兄们让他就地起誓,以谕来约束自己。

而此刻谕的时效已过,但容棠却依然不敢反抗眼前的人。

更准确的来说,他已经想到了其他的办法。

“你长得这么漂亮,在弟子大选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

宗主说道,“本想着等你炉鼎印成,认主的时候再好好教你怎么伺候人的,现在你既然知道了,不如就和那些凡人奴们好好学学,以后该怎么讨好自己的鼎主。”

他像是丝毫看不到容棠脸上绝望的表情,声音却像是很久很久之前、教容棠用剑时那样亲昵,说出话的却全是讥讽:“毕竟小棠这么聪明,十六岁便能结‘金丹’,想必学起伺候男人来,更不会让我失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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