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有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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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和凌决重逢那天是个大晴天,我在艳阳下冒了一身冷汗,祈祷上天不要让他看到我。

可上天从未听过我的乞求,他一眼就发现了。我用十年来遗忘,他几步路又来到我跟前。

“黎晨,收留我一晚吧。”

这句话和十年前一模一样,他居然还敢说。

.

他还想再毁我一次。

我妈说,觉得快活不下去的时候,就每天给自己找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哪怕这个理由很小很小。

今天的理由是,教室最后排的男生冲我笑了。

不是嘲笑,是不带恶意的,世界上最干净的笑容。

他叫凌决。

他长得真好看。

那就为了见到他,再活一天吧。

-

聊胜于无的家门被踢开,我缩在墙角不敢吭声,尽管这是我自己家。

我的几个同学在屋子里大摇大摆地走动,为首的徐晓宇一脚踏在桌上,老旧的木板不堪脚力,发出难听的声响。

“黎晨,听说你妈死了,这就你一个人住了?以后哥儿几个常来串门,你不会不答应吧?”

“他敢不答应,我们还没嫌破呢!这以后就是咱的大本营啦,还有人伺候,再在这搭个牌桌……哎黎晨,肚子饿了,你去做个宵夜吧?”

陈思明手舞足蹈地和他的同伴策划,面向我时又变得凶神恶煞,“叫你做饭听不见!?还想挨揍是不是?”

他活动着手腕朝我走过来,似是听到什么声音又转过身去,脸上绽放出谄媚的笑容——他好适合学变脸。

声调拔高变得尖细,“呦!凌少爷怎么来了!”

我空洞的眼神聚焦到门口,竟真的是凌决。

凌决上学早,比我们小一岁,刚刚过十五,个子却窜得快,脸也生得好看,和他们站在一起,像白雪王子和五个小窝瓜。

凌决看了看他,又漠然扫视过其他人,说,“这地方我要了。”

学校里有传言,虽然凌家人低调,但半个槿市都得姓凌。他们不敢有异议,徐晓宇还跳过来:“给你给你,用不用我们给你打杂?”

凌决没理他。

他们很快就走了,凌决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人,我却被恶鬼般纠缠了半年。

-

凌决站在屋里好奇地打量着,那眼神像是在说: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人住在这种地方。

他像个初次屈尊驾临贫民屋的王子,而我这间陋室因他的到来显得蓬荜生辉。

他打量了足足有两分钟,我连道谢都忘了,还在难以置信,梦中都不敢出现的救赎戏码居然会真的发生。

“你怎么……会来……”我小声问他。

虽是同班同学,但这是我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光是这样就让我脸红心跳。

“散步,听到这热闹。”他找了把椅子坐下,长腿随意交叠,冷不丁的,“黎晨,收留我一晚吧。”

我愣了愣,点头。

“饿了。”他侧过头看窗外,仿佛只是透过残破的玻璃对月亮许愿,而我忙接下话茬,“你想吃什么?”

他报了间店的名字,我从床底下的铁盒里拿了钱去买。

外面天很冷,我的心脏火热地跳动着。可耻地庆幸着今天和我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不是会突然发癫的母亲,而是救我于水火的凌决。

我不用再担心半夜被惊悚凄厉的哭叫声吵醒,也不用害怕谁突然踢开我的家门。

我怕他等不及走了,一路小跑,回家时他已经睡着了。躺在我的床上,盖着我的被子,睡得安稳得好像就是我家的人。

“凌决……”我把揣紧在怀里的纸袋拿出来,轻轻推了推他。

他皱眉,微凉的指尖揪住我的衣角,语调轻轻柔柔的。“黎晨,你家好冷,离我近点。”

我的心跳得厉害,不能阻止地向他靠近再靠近,脚下失去平衡,砸在他身上。

“对不……”

我想道歉,他倒没生气,只是打断我,“快睡吧。”

“哦……好……”我不敢离他太近,盯着他的侧脸数着分秒,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晚。

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又忽然间惊醒,捂着喉咙大口喘息。然后才想起我妈已经死了,不会有人在半夜来掐我脖子了。

凌决好像被我吵到了,没睁眼,手搭在我背上拍了两下,我就不怕了。

-

月光打在他脸上,照亮了我的十六岁。

我收留凌决不止一晚,他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

我不知道这破屋有什么好待的,但因为他来,我把窗户上那块碎了的玻璃换了新的,修好了门锁,还打算换上更亮的灯泡,给家里贴上墙纸,看起来可以像样一点。

从前我根本无心操持这些,因为有他,我好像变得热爱生活了。

凌决偶尔来的早,会和我一起吃晚饭,我担心他吃不惯我做的饭菜,但他好像不挑嘴,喂什么吃什么。

他来了也不怎么和我说话,我问问题才会答上一两句。那天在饭桌上,我终于打算问出困扰我多时的话来。

“凌决……”我叫他。

“嗯?”他放下筷子,侧过头来认真听我讲话。

虽然已经一起住过几次,但他每次看向我时,我还是心慌得不知道说什么。

他没等到下文,夹了口扁豆炒肉,“这个好吃,你明天还做吧。”

“好。”我连忙应下,欣喜道,“你明天也来吗?”

“嗯。”

“你为什么……会来我家?”终于问出来了。

我知道凌决住在我家,远用不上“收留”这个词。有同学去过他家,回来激动地在班里说有多么多么豪华,超大的别墅,有游泳池运动场和花园,还有好多佣人。

“不喜欢待在家里,这清净。”他把吃空了的碗伸向我,我添上饭再递还回去,他没接,歪着头似笑非笑地问,“你烦我?”

“没…没有……”

我使劲摇头,眼前没有镜子,我也能知道自己的脸烧得很红,“我喜欢你来。”

凌决是我的保护神,从他第一次来我家起,就没人再找过我麻烦。我终于过上了平静的校园生活,不用旧痂未愈又添新伤。

吃完饭我们轮流洗澡,浴室很窄小,没有门,只有个帘子,以至于我不知道凌决什么时候拉开了帘子,倚着门框看我。

我先是发懵,眼神和他对上,不知道该捂着哪里。

“吹风机坏了。”他捋了把还在滴水的头发,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个遍,“遮什么遮,你身上哪个零件我没有。”

我无措地低着头:“我……我明天去买……”

“我今天用什么?”

“那我一会儿……”

“谁打的?”他忽然问。

我自然知道他问的是我身上的伤,有些伤口还比较新,不能碰水。

我从前被打狠了,都是只能避着擦擦身上,现在因为不知道凌决哪天会来,他会和我睡在一张床上,我每天都会好好洗澡,伤口也总也不见愈合。

因为凌决一句称不上是关心的话,我没出息的委屈得不行,咬着嘴唇,“徐晓宇他们,还有……我妈。”

“他们还打你?”凌决有些诧异。

“以前,现在没有了……”

“哦。”

“我要洗澡了……”

我用眼神请求他先出去,凌决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微微抬起下巴,并未意识到他的话会让我多么难堪——“转过去我看看。”

我僵着没动,他也没再说话,就那么等着,等我妥协。

片刻,我慢慢挪着步子,背对着他,把我最羞于示人的地方都展现出来。

那几分钟里,我等着他将我前前后后都看个够,或者发号下一个施令。

我微颤着肩膀,感到难为情,感到羞耻,又在脑中妄想他会不会心疼我。

“可以……了吗……”我小声问,没得到回复,转过头去,凌决已经不在了,帘子也被拉上。

我赶快洗完,套上外套,准备去买吹风机。

最近家里开销变大了,我原本只是寒暑假出去打工,现在盘算着周末也要去找活做了。

凌决伏在桌前不知在写什么,橘黄的灯光衬得他的侧脸特别优越。看到我要出门,他把那张纸撕下来递给我,“去买这些。”

上面是几个药名,我攥着纸走不出家门。凌决难得多解释一句,“消炎的,还有祛疤的,对街那家就有。”

我知道。

我以前也想买祛疤药,店员就是推荐了这款,可价格让我望而却步。

“我没有钱……”我声音小得自己都要听不见。

凌决的眼神变得茫然,里面没有怜悯,也没有看不起,单纯因为我的话超出他的认知而不知作何反应: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人用不起药啊。

学校里的学生都是从初中部直升,家里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只有极少部分是因为成绩好从外校被招进来,我是极少部分中家境最困难的那个。换句话说,我应该是凌决能接触到的唯一一个穷人。

像他这种特别有钱的,往往对钱没什么概念,他买东西又不用看价。恐怕是听到我说出来,他才知道我是什么程度的缺钱。

凌决直接把他的钱包扔给我,“去吧。”

我攥着钱包还是没动,忐忑不安的得寸进尺,“我买了……你帮我涂吗?”

他诧异地看我一眼,许是想到我背上的伤疤也不少,静了会儿说,“知道了。”

-

我趴在床上,他的手指触在我身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而颤抖。

他的手是摸痛了我的伤,还是我的心。

凌决是第一个为我疗伤的人。

他涂的很认真,过程持续了很久,久到我都快睡着了,他才帮我盖好被子,也要睡下。

“晚安。”我说。

凌决像是听到了什么刺耳的话,带着倦意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盯着我看了良久,在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的时候,他才很轻地“嗯”了声。“睡吧。”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声音好温柔。

“凌决。”我戳了戳他的胳膊,满怀希冀地看着他,“药膏每天要涂两次。”

“知道了。”

“我每天都会来。”

-

我快幸福死了。

凌决说到做到,有时就算有事,也会先来我家帮我涂完药再走。

他爸打电话问他人在哪,聚会怎么还不到,他说再等会儿,我在给玫瑰疗伤。

他爸没听懂,追问他你鼓捣那破花干什么。

“让他盛开。”

大概就是那时起,我下定了决心,我要好好地长大,只为凌决而盛开。

旧伤在淡化,新伤在愈合,一切都在变好,我也越来越离不开他。

-

我的校服被徐晓宇他们剪坏了,凌决把他的给了我。

他不穿校服没人会把他怎样,我不穿会被要求在楼道的冷风口里站一天。

校服洗过几次之后,原来的香味慢慢被廉价的洗衣粉味覆盖,好像凌决的气息也被一并洗掉,不喜欢了。

“凌决!”我在洗手间搓洗我俩的衣服,向着外面喊了一声,“你家用什么洗衣服?”

“不知道。”凌决在厨房回我,“我回去拍下来发你。”

我还未开口,他已经先想到了,“你没有手机。……去买吧,不是给你钱了吗。”

“我不能花你这么多,还有买药的钱,我也会还给你的,我周末想去打工,还有放学以后也可以……”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凌决已经站到我面前来,掌心躺着一片土豆,“看,我切了个星星形状的。”

我笑,“一会儿烧熟了我能吃这片吗?”

“好啊。”他好像特别满意自己的作品,炫耀完他的土豆,才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许打工,我不想找你的时候你不在。”

“可那样我就没办法还你钱了,我不想越欠越多。”

“那点钱也要计较,你累不累。”

我低下头去,他想了想,换了个委婉点的说法,“我是说为什么要还,我不是也吃你的住你的。”

“可是那才……”那才值多少。

凌决皱起眉打断我,“一定要还的话,以后工作了再说吧。”

我直觉再说下去他会不高兴,就什么都没说。

凌决脾气不好,我能感觉的到。他没和我发过火,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违背过他的意思。

我不再提了,他就很快掀过这篇去,继续到厨房帮我备菜。

-

凌决在阳台上放了张藤椅,吃饱就躺在上面晒太阳睡午觉。我找了条薄毯给他盖上,尽量轻手轻脚,然后就在椅子边席地而坐,一手支着头,他做他的美梦,我做我的美梦。

日光在他周围镀了层金边,睫毛在眼下投了一小片阴影,我想摸一摸,还没碰到他就醒了。

他抓住我的手腕,半眯着眼睛打量我,声音懒散得像在撒娇,“黎晨,你头发长了。”

他把我垂在脸侧的头发拢到耳后,勾上后颈去摸后面头发的长度,最后干脆把我的头压到他胸口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头发玩,像在给一只他养的猫顺毛。

“醒醒盹,我给你剪。”

我听着他的心跳,脸红得要炸开。

甚至在想若干年后,我们还会不会有机会在阳台上晒太阳,依偎着小憩。

我希望有。

约莫过了三五分钟,凌决站起来,从抽屉里翻出把剪子,顺带把旁边的小木方凳踢到我腿边,“坐。”

“真要剪?你会剪吗?”

我有点怀疑,他直接把我按到凳子上,“剪短而已,有什么难的。”

他的手指在我的发间穿梭,我不知怎么很紧张,捏着裤线不再吭声。

屋里只剩下剪刀的嚓嚓声,和我俩沉重的呼吸——第一次做Tony,他好像也有点紧张。

碎发一点点落到地上,凌决突然问我,“你记得语文老师说过吗?”

“说什么?我记了笔记,你要……”

“不是。我想起她说,要给花修剪枝桠,它才会生长成你想要的模样。”

有头发渣落到眼睛里,有点刺痛,我使劲揉了几下,“要是会痛怎么办?”

“但是会漂亮。”凌决耐心帮我把粘在脖子上的碎发一根根捏下来,绕到我正面看了看,笑了下,“去看看,我觉得还不错。”

-

会漂亮,所以花可以痛。

升高二那个暑假,凌决出国旅游。

走之前给家里安了空调,其他家具也换新个彻底。我叫他别乱花钱,他把我拉到新买的大床上,抱着我打了个滚,“我也要用。”

我把价格大致都记下来,这也是笔不小的钱,他已经让我提前享受了这么多美好,将来总要还给他。

“最近好热,”他说,“记得开空调,不要心疼电,我交了很多电费。”

“好。”我贴着他的胸口,贪婪地想靠得再近些。

又躺了会儿,他不自然地说道,“我也给你交了话费,你记得用。”

我便心领神会,“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

“嗯。”

那个假期,凌决四处游玩,去了很多不同的国家,我在快餐店打了两个月的工,为了他买份开学礼物。

因为思念,我每天都会写日记。想念他的模样,他的声音,他和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然后一个人痴痴傻笑。

我用尽我能写出的一切美好词汇去歌颂他,有些甚至中二又矫情,但他确实是我那段黑暗岁月中的皎皎月光。

遗憾的是,我们虽未见面,但有大半个假期,我的月光都在和我闹别扭。

原因无非是起初我给他发消息,他回的很慢,问他就说是有时差。后来有天我打工没来得看手机,也开玩笑和他说有时差,他不大高兴,我们说了几句,我再发什么他都不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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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前一天,我激动得一晚没睡着觉。

我发了“明天见”,虽然凌决还是没理我,但想到明天真的可以看到他,我还是好开心。

我以为只要我们见了面,说清了,就还能和以前一样。可他并没给我机会。我在学校和他打招呼,他不理,晚上也没有来我家。

我开始感到焦虑和恐慌。如果凌决永远都不理我了怎么办,我就又是一个人了。

如果他没来过,我想我不会害怕一个人过生活,但他来过,而我不想让他走。

我不能没有凌决。

他已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所有美好。

第二天,我便竭尽我所能地缠着他,我把他堵在楼道的角落,凌决半倚着窗台,无奈地看着我。

“你来我家吗?”我抓着他的手不放,我想我当时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很慌张很可怜。“凌决,你跟我回家吗?”

“瘦了。”

他自上而下打量我一遍,叹了声,像觉得很可惜似的,“我去你那,是因为清净,顺心,但我现在看见你不顺心了。”

“对不起……”我和他道歉,嘴笨得除了干巴巴的道歉再说不出别的什么,凌决听了两遍就腻了,微微抬起手示意我可以闭嘴了。

凝视我的眼睛,想从里面一探究竟,“你一定要我去的原因是什么?怕再被徐晓宇他们找麻烦?还是怕我不高兴了……会报复你?”

“不是的!”我着急地辩解,“是因为……因为我……”

他平静地注视着我,我和他对视两秒,缄了口。我只是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把我心里的那句话告诉他,他会开心吗。

凌决等不到我的下文,猛地捏住我的下巴,把我整个人都拎到他眼前。

我吃痛地呼了声,下意识想掰开他的手,被他喝住,“别动。”

我没敢动了。

他的视线都凝聚在我脸上,一点不加掩饰地品味我的表情。指腹在我下巴上慢慢摩挲着,像在把玩什么不大值钱的物件,在做最后的观赏,看是还能要,还是可以丢弃。

我萌生出一种屈辱感,但没反抗,忍着让他摸了好一阵。

直到眼角有液体滑下染湿他的指尖,他才不着痕迹地松了手,两指捏着我的领口擦了擦,“看你表现。”

凌决开始叫我去给他跑腿,在上课两分钟前。我告诉他,我会迟到,会被老师罚。

他说,“我知道,但是我想吃。”

很明显的,他是在报复。因为我在假期里“冷落”了他,所以他现在要变本加厉地讨回来,要看到我对他上心的样子。

结果无外乎我在楼道里罚站,下课后他慢悠悠地从班里走出来,站到我面前,“下次跑快点。”

凌决是很典型的被骄纵惯了的少爷脾气,纨绔幼稚,以自我为中心。他需要通过我帮他达成什么,或者看我为他放弃什么,来证明我在他心中的份量。

那几天里,我仿佛能通过他貌美的外表看到恶劣的秉性,可我有时又会安慰自己,他现在这个年纪,正是青春期,又生在那么好的家庭,性格顽劣点很正常。

然后我问自己。那我呢。

我也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我又很快得出结论,我这样的人,不配拥有任性的权力。我只能尽量听话懂事哄他高兴,让他别再这么对我。

-

又一次,他让我去买饮料。每次差遣的时候,他都告诉我记得给自己也买一份,我哭笑不得。

下堂课有重要的考试,我跑得急了些,从楼梯上滚下去,摔断了腿,头也磕得发晕。

醒来时是在医院,看天色我好像睡了很久。凌决就在我旁边,蔫头耷脑的,做错事般可怜兮兮地看着我。看到我醒了,动动嘴,又欲言又止。

他不说话,于是我先问他,“你一直在这吗?”

他点点头,稍显手忙脚乱地扶我坐起来,喂给我水喝,眼睛死死长在我身上,盯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不怪你。”我说。

他沉默了好一阵,“以后会好好回我消息,一句话都不会说吗?”

我努力动着还发晕的脑袋,猜他的意思可能是我不会早点和他服软,不然也不会变成这样。

我很诧异,原来只需要一句话他就可以原谅我了,这么一想,我倒是走了不少弯路。

我姑且当他是愧疚又不会好好说,但话锋还是在怪我,于是我又道歉,“对不起。”

他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又气又恼,却说不出来什么。兀自坐了会儿,刚要起身,我以为他要走,忙拦住他,几乎是乞求,“陪陪我吧。”

他拍拍我的手背,“我去买吃的。”

“我不饿。”我连忙说。

“我饿了。”

“……”我放开他了。毕竟我现在不太方便替他跑腿,总不能再拦着大少爷自己给自己跑腿。

他走到门口,我在身后弱弱地发问,“买完你还回来吗?”

他回头瞪了我一眼,“不回来去哪。”

凌决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炸物的香气扑鼻而来,我的食欲也被唤起。

他在一边撑着脑袋看我大嚼大咽,自己拿着根薯条半天也没吃完,闷闷地出声,“我给你的钱用完了?”

“没有啊。”我一手汉堡一手鸡腿地轮番造,好险好险,差点就饿死了。

“那你怎么瘦成这样?”

“想的。”我说。

“嗯?”

“想你想的。”

他笑了。

-

他好久都没冲我笑了,我有点想哭。

我住了几天院,凌决就在医院陪了我几天。

我叫他去上课,他不理我。我叫他给我倒水,这个倒是答应得挺快。

我们都不是话多的性格,多数时候都是凌决打游戏或者玩手机,我在旁边看书,或者看他。和在家的相处模式差不多。

我叫凌决给我讲讲国外有意思的事,他会说上几句,被问烦了就让我睡觉,我要是睡不着,他会把游戏机扔到一边,到床上来陪我躺着。

“我们回家吧。”我拉着他的手指晃了晃,“这里好闷,我想家了。”

“你家不闷,你家四面透风。”

凌决吐槽一句,在我请求的目光下推门出去,“知道了,我去问医生。”

-

终于回家了,在家吃的第一餐,我一定要自己做。

我拄着拐在厨房,凌决一会儿赶我去屋里躺着,一会儿凑到锅边上问我在煮什么,好香。

他呀,果然是矛盾的脾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饭后凌决帮我洗澡,边洗边认真打量我的身体,手指在平整的皮肤上滑动,“你身上好的差不多了。”

伤口结痂脱落,变成淡淡的粉色,再过个一年半载,大概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我想到凌决那句“让他盛开”的话来,他在我想烂在泥里的十六岁,让我知道还有人在等我开花。

“谢谢你。”

“怎么谢?”

我凑到他耳边,“我有礼物送给你。”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三两下把我从浴室捞出来,“还不快去拿。”

我叫他先闭上眼,小心地从柜子里抱出一个盒子,是一双球鞋。这个款现在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我四处打听,好不容易找到有人卖,又求他一定给我留着,工作了整整一个暑假才换来的。

他闭眼时睫毛颤动着,嘴角也上扬着,少见的小动作很多,像个等不及要看惊喜的小朋友。

我把盒子放在他手里,也止不住心里高兴,“可以睁开了。”

我相信这时我俩都是开心的,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东西上时,这一切都凝固了。

凌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人的脸真的可以一秒变得煞白。

我那句“喜欢吗”还悬在嘴边,他僵硬地抬起头来问我:“哪来的?”

我也慌了神,结结巴巴地回答他,“我……我买的……”

“怎么了吗?”我小心问他。

“没怎么,”他把盖子盖上,不再多看一眼,“去扔了。”

我愣了愣,不太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不喜欢吗?……我看你在手机里一直看这个东西,我以为你喜欢……”

“我让你扔了!!”他忽然暴怒,死死地瞪着我。

凌决从不和我发火,他生气只会不理我,这次我真的吓到了。还没缓过神来,凌决继续怒道,“你聋了吗?去扔啊!”他指向垃圾桶的方向,许是看到我被吓傻了,声音缓和了些,“去。你不是想让我回来住吗?那你去扔。”

我拿起拐杖,抱起鞋子慢慢走过去,照他说的做。扔完转过头来,不敢靠近他,“对不起……我以为你会高兴……”

-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不敢惹他生气,也不敢哄他高兴。

凌决过了好半天才叫我过去睡觉,我刚碰到床,被他拽着胳膊扽到怀里。

他抱我抱得很紧,一直都是这样,如果他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或是他没错,但伤害到我了,他不会道歉,只是抱着我不说话。等我先和他说点什么,这篇就算掀过去。

这次也是一样,我拍拍他的背,打算说点什么,他先开了口,“黎晨,我想一直和你住在这。”

我说好。

我只是白打了两个月的工和摔坏了腿,但凌决不会离开我了,不亏。

我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从小到大我能得到的实在太少,真正想要的也不多,好不容易有了拼命想要留在身边的东西——我把他看得太重,以至于只要得到了他,怎么算账都是赚的。

“晚安。”凌决说。

从前只有他听我说,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我很知足。

终于又和他睡在一起,我睡得很沉也很香。

早上醒来我没看到他,手机上是他发的短信,告诉我不用做早饭了,他去买。

这是头一次他没用等我做好饭再叫他起床,居然起得比我还早。

我下意识去垃圾桶里看了,没看到那双鞋。

过了十来分钟他就带着饭回来,鞋还是不知道去哪了,昨天他那么生气,可能是被他丢到外面的垃圾桶了吧。我没打算问,怕再闹得不愉快。

我知道凌决不会告诉我他为什么那么讨厌一双鞋,他一向不会和我解释任何东西。

他需要知道我身上的伤有几分几毫,但不允许我窥探他的任何心事。

-

不知是不是对扔了我的礼物心有愧疚,凌决对我变得特别好。

照顾我都是亲力亲为,从没有任何不耐烦。肯在我身上花心思,也肯下功夫。

他嫌我腿不方便去上学麻烦,找了老师来家里上课,效率反而高了,空闲时间变多了。

我俩窝在家里,玩玩游戏做做饭,或者什么都不做,我躺在他身上叫他名字,无论多少遍他都会轻轻嗯一声。简单又快乐。

他让我没事就在床上好好躺着,有时他在忙什么事会忽然叫我一声,我走的慢,他等不及,把我从这边抱到那边。

我脸红红地趴在他身上,等他把我放到厨房,向我展示他刚才说的大事:“你看这个草莓长的好像一个小拳头。”

“那你把草莓拿过来给我看不就好了,非要抱我过来。”

“……对哦。”

他又把我抱进去,不一会儿进来把洗好的一碗草莓塞到我手里,上下打量我一遍,然后把我不能弯曲的那条腿搬到床边,蹲下来帮我剪长了的趾甲。

“黎晨,有人和你说过吗,你脚趾都长得很秀气。”

“……”这还真没有。

等腿好了,能上学了,也能跑能跳了,凌决带着我四处玩。

原先他只是晚上来我家住,白天没什么交集,周末偶尔来,现在几乎整天和我长在一起。

我缠着他带我逛街,看到个写数字送礼品的摊位,从1写到600,可以换一个娃娃。我以前在家里练习过,总是失败。

我看中一只小熊,凌决拿了几百块出来,想直接买下来。

“写吧,”我说,“对你来说应该挺简单的。”

他真的乖乖坐在那里写了半天,给我换了那只小熊。

我问老板我可不可以把凌决写的那张纸也带走,老板答应了。我比得到小熊还开心。

-

高二,我一生中最美好的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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