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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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时涵的卡里还有一块钱。

确切说,是1.80元,如果那八毛的零头能换来今天的晚餐的话。

窗外瓢泼大雨。

遭乱雨声里,混着男女的说话声:

“有遗言在,杜山阑不可能一点面子不给的。”

“可他两个月没有搭理我,对家都给我买通稿了,说杜山阑故意冷落我!今晚见面,说不定就是正式退婚!”

“既然这样,就按我计划的做,趁今晚的机会,把这事儿坐实了。”

“你在开玩笑!我是谁?骆星遥!居然让我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去爬未婚夫的床!”

男的歇斯底里,女的有些生气,“不发生切实的关系,真被退婚了怎么办?实话跟你说吧,我听到小道消息,杜山阑心里有人,对你应该是真没兴趣,不用下作的手段,你会后悔!”

说话声停了,休息室里传来砸东西的动静,骆星遥又在发脾气了。

时涵朝门缝里瞄了一眼,准备开溜,里头突然传来女人的质问:“谁在外面?”

被发现了。

时涵站住不动,把耳机塞回耳朵,然后抬起手准备叩门,蒋容拉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正要敲门的场景。

她抱起胳膊,目光审视,“时涵?是你在外面偷听?”

时涵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摘下一只耳机,“姐,你刚刚说什么?”

原来他塞着耳机,那就不可能听清里面的对话了。

蒋容还是没有放下戒备,语气不善,“没什么,你来干什么?”

时涵低下头,“我来找我哥。”

“知道是来找你哥,来找你哥干什么?”

“拿今天的工钱。”

蒋容笑了,“工钱不应该找剧组结吗?来找你哥干什么?”

“剧务说,我是我哥带来的,不归他们管。”

蒋容这才想起来,合同里确实是这么写的。

“进去吧。”她不耐烦地说。

得了允许,时涵走进休息室,地板上洒着水渍和玻璃碎片,应该是把化妆水之类的东西摔了。

骆星遥坐在中间的单人沙发上,穿着当季最新的高定套装,那张被万千粉丝称作初恋男友脸的脸上,摆着最阴鸷刻薄的表情,仿佛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继母。

时涵面无表情地叫了声:“哥。”

骆星遥语气不爽:“你来得正好,我现在很不高兴,把地上收拾干净。”

休息室里并没有清洁工具,骆星遥补充:“用手捡。”

蒋容站在旁边,习以为常。

时涵平静地蹲下去收拾碎片,没有犹豫、委屈或者受伤任何一类情绪流出,平静的姿态甚至让人联想到接受指令的AI。

对于施虐者来说,无疑是最不满意的反应,骆星遥抬起脚,踩了下去。

时涵顾着低头收拾碎片,梆硬的鞋底毫无征兆地砸下来,玻璃渣再度破碎的咔嚓声响起。

玻璃扎入皮肉,他痛嘶了声。

骆星遥轻飘飘地说:“你挡着我落脚的地了。”

“星遥。”蒋容居然出声了,“收敛点,这里是片场。”

他不甘心地收脚,“你说你来要工钱?”

时涵望着冒血的伤口,眼底划过隐秘的厉色。

“嗯。”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确定不是在门外偷听?”

“我刚到门口,蒋姐就开门了。”

骆星遥还是不信,“把他手机拿过来,检查有没有录音。”

蒋容上前,想搜身,时涵猛地扭头,快准狠掐住她的手腕。

蒋容吃痛,“小兔崽子!你敢对我动手!”

时涵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冷芒,语气仍是客气的,“姐,我拿给你。”

骆星遥出道两年,顺风顺水坐到现在的位置,蒋容这位经纪人功不可没,她敏锐地意识到,时涵的口袋里藏着什么东西。

“行啊,你拿给我,省得说我侵犯隐私。”她说。

时涵伸进外套口袋,动作磨磨蹭蹭,生怕把什么东西带出来似的。

蒋容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等时涵把手机拿出来,不设防备的一瞬间,猛地掏向胀鼓鼓的卫衣口袋。

一个皱巴巴的纸团掉了出来,在地上咕噜噜滚,滚出来两块面包。

蒋容呆住,这是,刚刚休息的时候,女主演请剧组人吃的下午茶点心。

她无语,“还以为藏什么呢,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倒是我高看你了!”

时涵无奈地抿嘴,一面心疼掉在地上的“晚餐”,一面把录音文件翻出来,证明自己没干什么。

骆星遥不屑地嗤了声,“时涵,不要肖想自己能翻身,你是我养的狗,你喜欢演戏,我就给你演戏的机会,要是把我惹不高兴,你连替身都别想演!”

时涵好似没听见,只提醒说:“哥,工钱。”

骆星遥趾高气扬地回头,“工钱?把我借你的三千万还出来,我马上给你工钱!”

说完,他带着蒋容走了。

时涵目送两人背影离去,眼中浮现刻骨的恨意。

他松开紧握的手机,手机背面紧贴着一张布满折痕的旧卡片。

一张名片,正面印着三个楷体黑字:

杜山阑。

在圈里混,很难没听过杜山阑的名字。

他花了两年时间,从亲戚手里抢回自家公司,而那些亲戚,据说曾跪在地上求饶,但无一例外被他送进监狱。

之后,他把杜家的商业版图扩张到娱乐圈,曾经在圈里坐大的老总,大半负债累累销声匿迹。

媒体把他描述得像恶鬼,流出的照片里,他身长俊美,眼神凉薄,的确像极了都市传说里高贵的吸血鬼。

即便如此,试图接近他的人仍然数不胜数,曾经有位当红小花,假装醉酒往杜山阑身上扑,被杜山阑一脚踢进医院,直接登上热搜,从此星途全毁。

有人拿这件事批评杜山阑,说他太过狂妄,他冷笑着着反问:“这就让你觉得狂妄了?”

那以后,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入杜先生的眼,成为大家热衷讨论的话题,谁也没想到,骆星遥成了那个最有可能的人。

所谓婚约,时涵早有耳闻,他们爷爷和杜山阑爷爷是过命的战友,两人曾经指腹为婚,但两人都得了孙子,那几年同性婚姻法还未正式通过,婚约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后来骆家出事,父亲破产自尽,整个骆家摇摇欲坠,这件旧约便被翻了出来。

说白了,谁不想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攀上杜家这棵大树?

可笑的是,杜山阑那个病糊涂的爷爷,坚持要他履行婚约,临终前最后一句遗言,居然还是要他信守承诺。

外头天色黑沉,路边的自动贩售机亮着新换的广告海报,骆星遥代言的汽水。

两个女孩子跑进大厅,在自动贩售机前买饮料。

“啊啊啊!我要喝星遥哥哥代言的!”

“我也要!哥哥好帅!呜呜可惜要订婚了!”

“我可以接受!星遥哥哥的订婚对象也超帅的,我能磕!”

时涵默默听着,把食指放进嘴里,轻舔了舔只用清水冲洗过的伤口。

六岁,他第一次见到骆星遥,趾高气扬的骆家少爷,指挥下人把他赶进脏兮兮的狗窝,野种只配住狗窝;

十岁,父亲出差一个星期,骆星遥把他锁在房间只给狗粮,他绝食了一个星期,差点活活饿死;

十六岁,他被星探发现,准备签约出道,骆星遥到经纪人面前造谣他有吸毒史,然后取而代之自己走上光明星程。

他的童年和少年,充满来自骆星遥的阴影,而现在,他还在烂泥里挣扎,骆星遥却要成为人人羡慕的杜夫人了。

如果那天到来,骆星遥在娱乐圈的地位,将再也无法撼动。

时涵从手机里翻出和骆星遥签订的合同,逐行逐句地读完。

与其说合同,不如称之为私人协议,大意就是骆星遥借他三千万,他给骆星遥做替身演员,直到债务还清。

三千万啊,他去卖血卖肾,也凑不够。

雨水落不尽。

马路上车来车往,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路边,汽车牌照被对面的车灯照得刺亮。

时涵的上眼皮不安地跳了跳,他认识这串车牌号。

外套口袋里的名片被他握得濡湿。

过没多久,大楼里出来一个男人,宾利的车窗开了,那人直奔车前。黑色伞盖下,男人拿出一盒白色的香烟,抖出一根,递进车里。

时涵认出了递烟的人,许照秋,四金影帝,即便骆星遥见了,也要鞠躬喊老师的前辈。

递完烟,许照秋点燃打火机,替车内的人点烟。火光照进车窗,一张英隽的侧脸展露出来,正用瘦长的指节夹住香烟,微微前倾,靠近抖动的火苗。

果然是杜山阑。

隔着一幕轻薄的雨水,时涵的心偷颤了下。

原来许照秋也在这里拍戏,还拍这么晚,还好杜山阑见的人是许照秋,媒体早就公开过,他们是有血缘的堂兄弟。

两个男人夹着烟交谈,忽然,同时朝这边看来。

时涵莫名地眨眼,往自己身后望,只望见反光的玻璃墙。

雨水的那边,许照秋吐出一口烟,“那孩子,好像叫时涵吧,经常往这边跑,听说是骆星遥的御用替身,怎么,你认识?”

杜山阑坐在沉沉黑暗里,将时涵的举动尽收眼底。

时涵,他默念着两个汉字,久远的记忆碎片飞快闪过,当年的小鬼,已经长这么大了。

他将手搭在窗边,弹落几片烟灰,抬高下巴冷笑,“不认识。”

雨珠乱跳,时涵的位置,不可能听见他们的谈话。抽完烟,许照秋绕到另一侧上了车。

他们要走了。

时涵慢半拍地站起来,冲进泊在路边的出租车,“师傅,跟上前边那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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