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3-20 来源：废文 分类：现代 作者：黄连 主角：宁明璟 韩寔
“在我院医护的共同努力下，截至目前安先生的生命体征已经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监测仪器运转时的滴滴声伴随着中年医生的尾音回荡在空旷宽敞的高档病房内。
医生追随着面前冷峻的黑衣男人的视线，一道望向床上陷入植物状态已达五年以上的患者，再度尽职尽责询问起病人家属还有何不解。
“韩总您看还有什么问题吗？”
对方的缄默让这位在发型上便已显现出经验老道的医生手心频频冒汗，他们今天哪没做好吗？往常这位都不会亲自前来的……
没等到正主作答，其一侧的小男孩却已经彻底坐不住了，扭过头拉住他身侧另一边的青衣男子蹙眉撒娇道：“爸爸我们为什么每次都要来这儿，这又不好玩，还要坐多久啊？爸爸，我要上游泳课！”
被他摇着胳膊称作爸爸的温润男子浅笑：“长乐乖，要礼貌，认真听医生叔叔说完，结束了咱就去。”
“那今天到此为止。”身为话事人的黑衣男子闻言收回眼神，面不改色朝医生轻颔首，起身便径直离开了病房，不带一丝留恋。
其后乌泱泱一群人当即便立马跟上，也包括那对父子，小男孩兴奋的笑语甚至能从走廊处传回，病房内霎时恢复了安静。
在场没有人留意到在听到熟稔的男声响起后，病床上呼吸平稳、面色红润仿佛只是暂时陷入沉睡的青年，眼皮忽然微微颤动。
“如璋！别管我们了，快走啊！”
“妈！”
宁如璋想奋力喊人呼救，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字句，只是张开嘴似乎就用尽了全身力气。
视线内满是母亲血肉模糊、咬牙把他往外推的画面，不待他回身再想去拉一把，火苗又迅速向他扑过来，通体的灼烧感令他眼前全是血红，一时只能选择往外退，因为，他的孩子还在怀里。
头晕目眩间他用仅剩的力气去推紧急制动下自动打开的车门，勾着头还要注意护着怀里哭到憋得满脸通红的孩子：“长乐别……哭……”
可惜他连再拍拍孩子的一分劲都使不出了，母亲如何声嘶力竭地推攮他都还是踉跄着一步也动不了……
此间场景恍若曾经重复过成千上万次，而这回他们又即将被大火所吞噬，他不由将孩子抱紧了一点，兴许能方便韩寔为他们辨认和收敛尸骨。
眼皮越来越沉，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
“爸爸我们为什么……”
耳畔烈火燃烧的啪啪作响中突然凭空朦胧间响起男孩奶声奶气的嘀咕——像是长乐，但又比他的长乐吐字清晰许多，他再想仔细去听却听不清了，脑后的重创也让他没法分心再低头去确认长乐的状况。
“那今天到此为……”
是韩寔的声音！这回宁如璋可以百分百确定，那是他爱了六年的丈夫，如何也不会认错，原本晦暗的双眸忽然迸发出神采，他来救我们了！
全身似乎重新翻滚出一股气力，他强忍住疼拼命往前挪动身子，似乎只要从车门里爬出去就能得见曙光，他们一家人有救了！有救了！
信念的加持下车门终于被他推开一条缝，刚探出半个身子，下一瞬却浑身陷入了失重，眼前又是一阵白芒闪过——燥热感戛然而止，耳畔是繁乱的脚步声忽远忽近，是韩寔来了吗？
“一号，一号床的患者醒了！”
尖锐的女声轰鸣，太阳穴断续传来钻入大脑皮层的噬疼，他好像睡了一个很沉很沉的觉，全身仿佛被压在几十斤的厚棉被下，想起身却发现连呼吸都很艰涩。他多少能感受到有人在尝试扒开他的眼皮，眼前有形色的人影交错，却仍然无法形成图像。
直到脑内再度闪过了那疑似长乐的声音，宁如璋心尖转瞬攥紧，他……还活着？长乐怎么样了，爸妈怎么样了？到底是谁这么恨他们一家？
一连串疑问促使他陡然睁开了眼——四周漫无边际的白，光线刺激到挤出生理泪水的阳光，鼻腔内似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
身体的各个感官随着思绪同一时刻迅速开始运作：“啊！啊！”他上下唇不断张合，焦急地出声想寻找孩子，喉咙却刺痛地压根发不出成型的字节。
“主任，他这是怎么了啊？要找什么？”实习的小护士望着病床上突然出声的患者一愣，紧接着看他又面目痛苦地挣扎着想调动身体，吓得不知道该上手制止还是搀扶，她看着实在揪心忍不住凑到青年唇前去细听：
“长……乐……”
不待她重复一遍把字词组织起来理解含义，病房门口一圈人便簇拥着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小男孩走了过来，一旁的护士长拉着男孩手眉眼含笑往这赶：“太好了，正好家属他们还没走远！”
与公立医院不同，她们素日里是需要熟背患者的家属信息的，小护士这下才反应过来那正是患者的亲生儿子韩长乐，忙不迭给他们父子让出身位。
这一边宁如璋的视野跟随着床位一道缓缓抬高，他闻声吃力地扭头望向门口——同样肖似韩寔的五官，眼睛却随了他的桃花眼，是他的长乐没错，只是额角多了一道显眼的短疤，整个身形也拔高了许多，看起来已经六七岁的模样。
想用手指去细细描摹孩子的每一寸变化，可惜他此时手上连着输液管，手指抬都抬不动。
“长……乐！”在又吞咽了几次口水后，宁如璋欣喜发现他终于能发清楚字音了，虽仍沙哑地不成样子。嘴角情不自禁袒露出笑容，甚至没时间深究孩子怎么一下长大了这么多，只是看孩子此时平安健康的模样，宁如璋心就放下了一半。
可从前只要甫一见面便会扑到他怀里的儿子却站在门口不动弹了，抿唇凝眉怒视着他，神色里满是他所陌生的疑虑和令他不安的……嫌恶？宁如璋以为是儿子没听清，忍着刀割一般刺痛的嗓子又提高音量唤了一遍：“长乐？”
那端的韩长乐却还是仿若没听到，一步未挪，宁如璋这时才注意到孩子身后医护们看向自己时莫名的欲言又止，他似乎看到了……同情？
另外，也没人敢上前去催促这位小少爷，场面僵持下来。
孩子兴许是太久没见到他，不适应了……又或者，难道自己认错人了？宁如璋太阳穴仍突突胀疼，他试图多昂起一点上半身离孩子再近一些，看得再清楚一点。
还是那头一开始那个新来的小护士看着病床上的患者垂眸我见犹怜，她左顾右盼一番，鼓起勇气向着韩长乐招手：“韩少爷，快过来！你爸爸喊你呢！”
“他才不是我爸爸。”
宁如璋听着自己的孩子用刚他昏沉时耳畔所出现的音色一字一句反驳，动作一滞心尖骤沉。再眼睁睁看着小男孩快步转身向后从门外拉住一个人的手，先是露出一截青绿色的衣袖，再是青年面上浅浅的温润笑容照亮了整个病房。
”跑这么急干什么，衣服都乱啦。”青年低头注意到男孩领口乱了，半蹲下身重新整理好。
而韩长乐则像归巢的鸟儿，一下子自在多了，亲昵地环住对面青年的脖颈，一边昂起下巴很是骄傲地环视一圈强调道：“我爸爸在这呢！”
那头青年被孩子的幼稚举动逗到失笑，指腹刮了刮韩长乐的鼻尖，佯装生气道：“刚刚怎么和爸爸约定好的？要哄安爸爸高兴。”
“他和爸爸长得好像，但他是坏人，我不喜欢坏人和爸爸长得像。”
宁如璋闻言心脏猛烈地扎疼，仿佛晴天霹雳浑身过电，目中满是错愕，长乐在说什么？同时垂眸一时不敢抬眼与那人对视。
不止长乐，只一眼宁如璋也认出了那张与自己五官六七分相似的脸——宁明璟，那个害得他们一家隐姓埋名的血仇之后，自己的便宜堂兄。
“长乐不乖啊，安絮，实在不好意思，长乐童言无忌，你不要介意。”宁明璟话语中俨然已将宁如璋放在了外人的位置。
宁明璟在这里，那爸妈怎么样了？宁如璋不敢往深处想，勉强压制住胸腔内的惶恐和忐忑，用指尖的刺痛稳住喉间的颤栗，让自己说话不那般卡壳和狼狈，维系起可怜的丁点体面：“没……事儿，谢谢你……照顾……我孩子。”
宁明璟没有继续接茬，眸中玩味流转，转而状似讶然道：“你认出我来了？记性可真好，以前我们都没见过两面吧。”
见宁如璋语塞，宁明璟面上又勾起笑意，牵着仍是不情不愿的韩长乐走近：“我刚听到你醒过来的消息，还跟阿寔说，担心你别失忆了什么的。”
“阿寔？”宁如璋本就越听越烦闷，反应过来，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宁明璟对自己丈夫的这个亲热称呼，是他都不曾有过的特殊，自以为抓住了丈夫的小把柄让他抬起了头，适时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只见宁明璟也似有所觉地稍侧身，一漠然身着黑色正装的俊美男子缓步停在其身侧，赫然正是韩寔，甫一出现便吸引了全场人目光，众人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但这其中并不包括宁如璋。
“韩寔！”宁如璋这么多年以来早就习惯了韩寔的冷淡，他只不过是不喜欢在外人身上浪费时间而已，雀跃地好似重新找到了主心骨，想进一步埋怨的话头却在对方不含一丝情谊的扫视下整个人僵住。
和看一块石头没有差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