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3-19 来源:寒武纪年 分类:古代 作者:孟里 主角:白束纯 闻风
白束纯和闻风到达临禄城时正值下午,天边一轮落日在一片余晖中半遮半掩着露出金色的形迹,橘红色的霞光从那轮金色中迸发出来,互相交织着铺满天空,绚丽多彩。
一入城,两人没有走多久,便看见道路上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花灯在头顶摇曳着,只待夜里被点亮。
路边卖吃食的摊位上热腾腾的元宵又一锅出炉,小贩热情地吆喝着“来喽来喽”,把刚煮好的元宵一碗碗地端上桌,汤里的热气笼罩着人们的脸,烟雾里盛满千种各异情绪。
人间百态,活灵活现地展现在眼前,是与太初门里截然不同的热闹喧嚣。
入了城,闻风也没有松开拉着白束纯的手“师兄,跟紧我,可别走丢了,这儿人太多了。”
说着闻风回过头看白束纯,白束纯正有些不知所措地躲闪着不时从身边擦肩而过的人,还顺带着将闻风与挤挤挨挨的人群隔出一个距离。
于是闻风大笑起来,他没有说他其实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节日气氛。只是又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这儿晚上更热闹更好看,师兄,我先带你去吃圆子,到晚上我们再出来逛灯会。”
白束纯全听闻风的安排,只是说:“好。”
而闻风一边说着,一边带白束纯拐过好几道弯,来到一处靠近民居的地头,又往巷子里去,直到走进了巷子最深处。
“到了”闻风停下来。
白束纯便也站定,打眼望去,见是一家卖元宵的食肆,说是食肆但其实更像一个大些的摊子,只有一个小小的铺面,铺面里坐满了人,只有外面还空着一两张桌子。
闻风拉白束纯坐下来,朝里喊道“来两碗圆子,一碗多加些糖,再上一碟玉粱糕和油(duī)”
店家在忙碌中大声答道“好嘞。”
点完吃食,闻风拿出帕子,在帕子上附了清洁术,擦起桌子来。
闻风没有再说话,白束纯便也不知道如何开口,随之沉默下来。
他们周围萦绕着其他食客的谈笑声。这些百姓或许刚干完今日的活计,适逢元宵节,便来吃上一碗圆子,此刻都是放松的。
还有人讲起元宵节才子遇佳人的故事来,讲到精彩处,旁边的人都一起鼓掌哄笑起来,于是越发衬得他们此处安静。
“小凤儿,师尊许久未见你,这次我下山前,还特地嘱咐我带你回去一趟。你下山的第三年,师尊新收了一位师妹,叫李缨仙,也说想见见二师兄。”
说到这里,白束纯想起那个才八岁的小丫头,忍不住笑了笑,他想到了小时候的师弟。
停顿一下,他继续对闻风说:“漢遐师姐知我要来见你,也托我转告你,她总盼着你回去,好给你做你爱吃的。”
一番话说完,白束纯又觉得自己嘴拙,明明平日同门没有哪个人会觉得他不会说话。
但闻风听他说完一席话抬起头来看着他时,虽然依然笑着,但白束纯能感觉出来师弟并不是十分开心。
闻风直视着白束纯的眼睛道:“师兄说这么多,师尊想我回去,师姐想念我,还有师妹也想见我,那师兄你呢?”
白束纯一时间竟因他眼神中的侵略性和漫不经心地诘问忘了言语,这不太像任何一个他曾熟悉的师弟的样子。
他知道师弟下山后的几年,会改变许多,但未曾想到不过几年未见,他便完全对眼前这个师弟陌生起来。看来之前对师弟和詹蔺川的谋划都得变一变了,白束纯心想。
这时候之前点的吃食送了过来,闻风搭把手把东西摆好,等店小二走远,他又道:“莫不是我许久未回太初门,师兄在山上时便把我忘了罢。”他又转了一个语调,之前那些话便又像是在和白束纯开玩笑了。
白束纯并不觉得闻风这样有什么不对,反正师弟再怎么变也依旧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师弟,他们永远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我看是小凤儿好不容易下山游历,人间风景看花了眼,早把师兄师姐们丢到一边了吧,师兄在山上天天都盼着小凤儿回来。”
白束纯说这句话倒不是完全是为了哄闻风,他怎么可能会不想念他的师弟,尤其担心师弟在山下遇到危险。
在那个梦境过后,就更是想和师弟寸步不离,为他断绝身边一切可能的威胁。
“我也是很想念师兄的,下山后天天都会想。”闻风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潮,像是突然想到些什么,变成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白束纯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舀了一勺圆子吃下去,状若轻松地开口:“那你和詹师叔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说要合籍,师兄起初还以为是你的玩笑话。”
闻风正夹起一块玉粱糕,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把筷子上的糕点放在白束纯面前的碟子里,说道:“这里的吃食都很不错,师兄趁热吃。”
“我和詹蔺川,这该从我下山说起了,他救过我一命。师兄应该听过桃林镇有魔现世的事情。
那时我刚好在那镇子上,最初本以为只是桃花妖作祟杀人,谁能料到因一株古老桃树闻名的镇子,桃树底下竟埋着上古时期陨落魔修的法器。
那一株桃树因这遗留下来的一丝魔气,竟也在其后漫长年岁中生了灵智,与一般妖修别无二致,但她因这魔气而生,也被魔气所累,时常神智混沌,只剩本能,一受刺激便容易伤人。
而魔气是上古时代天门还未关上时才有的东西,自从天下灵力越发稀少后,便许久没有人再遇见真正的魔气了。”
闻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又给白束纯夹一块油,示意他吃。
看白束纯继续夹着吃了,闻风才又继续说:“桃花妖化形后时不时会被周围的村民欺辱,出现一条命案后,有修士和官府的人前来询问,那些村民自然不会知道一个看起来疯癫柔弱的女子竟是一位带着魔气的妖修。又因心虚,并没有说村上来了一位陌生人,修士们又大多并不了解魔气。”
“后来,在半月之间,镇上死伤过百,白幡遍地,黄纸漫天,昔日桃源化作鬼蜮,我那时刚下山不久,年少轻狂,便从附近赶过去与其他修士寻着一丝微弱的妖气找了过去,结果大家死伤过半,我也受了重伤。
本来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里。结果恰好遇上过来查看的没(mo)雪阁,那天正好是詹蔺川带队,他杀死了桃花妖,救了我一命,我就是从那认识他的。”
闻风说了很长一段话,但大多都是关于他下山后的经历,与詹蔺川有关的部分却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看着白束纯满眼心疼的神色,闻风突然笑了笑,“师兄,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
他双手托腮,眨了眨眼睛,端是一副无辜可爱的模样“我和詹蔺川合籍只是因为他疑心苏明澄还没有死,想要借我引苏明澄出来罢了,我欠他一条命,配合他演一场戏,也不为过。”
白束纯瞳孔顿时一震,原来这一切竟然是詹蔺川为了验证苏明澄的生死所做的一个局。怪不得梦境里几乎没有关于合籍大典的细节,因为它注定不会进行。
这也让白束纯瞬间对梦境的来源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怀疑。这个梦境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让他看见苏明澄对闻风的威胁和闻风惨烈的结局,却又不让他知晓詹蔺川和闻风合籍的真相。
本来以为,这次下山便去找到苏明澄,若是在闻风被苏明澄偷袭的时间前还没有除掉他,就先设法取消师弟和詹蔺川的合籍。
然而现在看来,虽不必再思虑如何取消合籍才能不伤害到师弟,但事情却又远不止于此了,一切发生在身边的变化突然扑朔迷离起来。
白束纯虽然思虑良多这背后的阴谋诡计,但是望着眼前闻风一脸求饶的神情,前后一联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到他下山前拜别师尊时,师尊数次欲言又止的话头,白束纯也被气笑了,“原来小凤儿真的长大了,嗯?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师兄,还特意求了师尊……,和师尊联合起来一起骗我?”
“师兄消消气,我也没想到师尊真的没告诉师兄你啊,可能是她老人家好久没见我,答应我胡闹一次,好让我快些滚回去罢。”闻风讨好地笑着。
白束纯便心软起来,哭笑不得地说:“你啊!”
“师兄莫要与我计较,我带师兄去逛灯节,就当给师兄赔罪了,师兄看什么玩意新奇,只管与我说。”闻风狡黠一笑。
他们二人在这个食肆上耽误了些许时辰,天早已黑了下来,一轮明月今夜或许为着人间这份热闹新升了上来,穿戴着鹅黄色的纱裙,露出圆圆脸庞,盈盈颔首,坐在高树枝头探头朝下看去,撒下一片静谧月光。
集市上张灯结彩,道路两边卖花灯的摊子紧挨着一个接一个,靠着桥边的空地上,两个卖艺人口出喷出一条火龙,引起围着看热闹的几圈人群大声喝彩。
闻风与白束纯走到原先的长街中段时,恰好与一队舞龙的队伍擦肩而过,喧锣敲鼓声连成一片,端的是万分热闹。
闻风带着白束纯一路看过去,还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白束纯一串。
“师兄,尝一尝,这东西可好吃了,我从前有时候偷偷溜下山就为了尝一口,可惜每次回山想带给你,都被执事堂那个万老头没收了。”闻风夸张叹气。
“不许对万师叔不敬,你以为你怎么溜下山的,还不是万师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下去。”白束纯好笑道。
闻风嘿嘿一乐,“就知道万师叔还是喜爱我,我回山时一定给他捎些糕点和好酒。”
白束纯抬手揉揉他的头发,权作奖励,师弟一直都是这样赤子之心,绝不记仇。
闻风依然兴致勃勃地拉着白束纯去猜灯谜,还赢来了一盏兔子灯笼递给白束纯。
白束纯便提着一盏与通身清贵气质截然不同的兔子灯笼和闻风从街头逛到街尾。他能感觉到周围许多人的注视,但看着师弟快活的脸庞,这些便也不值得被在意了。
天上花灯,地上烛火,中间人流不息,造出一个不夜城来,让人一恍惚间误以为是还未落幕的白昼。
“闻兄弟,闻弟”走到桥上时,两人突然听见一道呼喊闻风的声音。
闻风和白束纯同时抬眸望去,只见离桥不远处一艘灯火通明的画舫之上,有一位穿着富贵,一副风流公子哥模样的青年正站在船头朝这边挥手,是一位筑基期修士。
闻风站定,面朝画舫一点头,“景丰兄。”
“闻弟,还有你旁边那位公子,上来一起与我同酌罢,今日的酒是我特意从临汾楼买来的好酒。”景丰一边招呼,一边吩咐身后小厮让画舫暂时停岸。
闻风无奈扶额,“师兄,且陪我走一遭吧。此人名叫景丰,是临禄城城主嫡子。我一年前在此处暂居时为我寻过住处,今日若不过去,来日再见恐怕不得安生了。”
“委屈师兄陪我过去一趟,他那里倒是不缺美酒的,只是人有些过于热情。”
闻风说话间,那画舫便靠了岸,闻风没有再走去河岸边上船,而是对白束纯递了一个眼神。
两人便自桥上跃下,踏水而去,稳稳落到船头时,岸边响起一阵惊呼声。
景丰赞叹道,“闻弟,不知你身边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我方才便见公子气度不凡,想必是哪里来的仙人吧。”
白束纯淡淡道:“姓白名束纯,谈不上什么仙人,只是一个道门中修行的弟子罢了。”
闻风说:“景兄,这位是我的师兄。”
景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初见闻弟时也惊为天人,果然是一家人啊!”
白束纯便明白闻风如何会与这人交往了,此人虽然也有钟鸣之家子弟的贵气,但却毫无傲慢自大的习性,心性阔达,也足够聪明会说话,纵使有些圆滑也并不令人讨厌。
“闻弟,白兄进来坐,我们三人能在上元佳节遇见,也是一桩缘分,正好我有些事想要请教。”景丰迎他们进画舫内部。
在船头便能听见画舫里隐约人声,等真正进去,只见这两层高的画舫内部十分宽敞华丽,十余人列席而坐在案几前,有人高谈阔论,也有人安静独酌,旁侧有乐师拨弦弹筝,歌女间或唱着地方小调,格外雅致。
见景丰外出片刻又带回来两位客人,在座众人也没有人十分诧异,想必是对景丰好结交朋友的性情都十分了解。
只听有一人笑问道:“景兄一转眼又带回来两位贵客,不给我们这些旧友引荐引荐。”
出声那人格外引人注目,他天生一张人间潇洒客的面庞,毫不掩饰自身锋芒,是少女闺中思慕少艾时念想着地在江湖中放荡不羁的俊朗侠客。
白束纯一眼看出那人是化神修者,不免有些诧异,因为世上修炼灵气愈少,此间化神境界也并不是随处可见,再一仔细打量便想起一位道友的名字,墨门苏润深。
墨门擅机关傀儡机辩之术,世代隐居在西岭迷障林一带,很少有子弟出世,若有出世,一则庙堂之上担任高官,二则江湖之上扬名四海,都是可以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因此也是极神秘也极让修真界各派想结交的一门。
苏润深是这一代近百年来第一位下山的墨门子弟,自然极得各派拉拢,他本人也是极负盛名,一手机关傀儡术出神入化。
此刻景丰出声:“闻风,我闻弟,之前和你说过的,这位是他师兄,白兄白束纯,今日恰好在这里遇到他们,想起你之前提过的事情,这可不是赶巧了吗,闻弟修为深厚,想必白兄也是,你们刚好可以商量。”
那人在景丰说话时也同样打量着闻风和白束纯两人,听闻景丰的话,便站起身来,一晒道:“苏某失礼了,原来是太初门的两位道友,在下墨门苏润深。”
“景兄弟,谢你好意,来日再还,我还需请两位道友移步别处详细商谈,麻烦给我们寻一处空间。”
白束纯和闻风都收到了苏润深暗下的传音:“白道友,闻道友,我一月前在天机城游历,无意中知晓了一些隐秘,后来反复思量总觉不安,此番遇见你们,也是缘分,希望能够一叙。”
两人对视一眼,便随着苏润深和景丰吩咐带路的小厮去了画舫二楼一间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