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恋爱脑结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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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直到坐在余澄对面,周克炀还是不敢相信,原来余澄今晚约好的人,就是他自己。

所以余澄,也是来相亲的。

满腔的欣喜中掺杂进去一丝不安,周克炀犹豫了半分钟后,开口问道:“你说的约人吃饭,也是相亲?”

余澄抬起头看着他,推了下眼镜点头道:“是。”

他这个动作,让周克炀意识到了余澄今天哪里不一样:他现在这副无框眼镜,是新换的。

高三的时候,余澄偶然发现自己的右眼看东西似乎更模糊一点,周克炀听到后就让他捂上左眼,说要帮余澄测一测,一路从讲台上的字指到余澄前桌的书本上,不厌其烦地问他看不看得清?

“只看得清你。”余澄盯了一会儿周克炀指着的,那本习题册封面上印的出版社。

放了学,周克炀陪着余澄一起去眼镜店,两人这才发现余澄一双眼都近视了,左眼九十,右眼一百五,最终配了副最普通的黑框眼镜。

后来就一直没见他换过。

周克炀坐在他对面,发现不止眼镜,外套、裤子、球鞋都像是新买的,连发型也看得是用发胶定型过的。

平日随意垂在额前的碎发,全被梳到两侧,露出白皙的额头,一双杏眼让他看起来有些幼态,只是余澄天生嘴角向下,不做表情的时候连带那双眼睛,都透出一丝愁容。

周克炀抿了口面前早已泡好的茶,又凉又涩,不悦地皱起了眉。

进门不到五分钟,他的笑意却越来越浅,连最初见到余澄时的那点惊喜的心情也都消失不见。

余澄这个人向来冷淡,即使是高考成绩公布那天,作为万众瞩目的华川市高考状元,对着镜头也扯不出太大的笑脸,导致后来当地媒体在写新闻稿时,把他的表情解读成不满现在的成绩,原目标是省状元。

这么费心思的为一件事,是周克炀认识他六年来头一次。

“你也不知道相亲对象是谁吗?”周克炀看着杯子里旋转的茶叶,犹豫了许久还是问出了口,即使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周克炀依然没有直视他,感觉对面安静了五秒,也许更久,终于听到了意料之中的三个字,“不知道。”

不知为何,余澄说完这三个字,周克炀听到他尝出了一口气,似乎十分紧张。

周克炀是个话痨,平时见面总要找些话题说上两句,今天却憋不出几句话,虽然中间跟余澄确认过了,是应家里要求来赴约,但他始终安心不下来。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看余澄今天盛装出席的样子,应该很听家里的话。

他长得这么好看,多相亲几次,情敌岂不是要站满华川大学。

这一顿饭,两人吃的都不大畅快。

出来时,雨已经停了。

等泊车小弟把车开出来之后,周克炀还是照例先把余澄送回学校。

余澄坐进来时,车内的空气也顺带挤进了一股木质的香水味。

他刚刚在包厢里就闻到了,因为跟自己用的香水同款,他下午在华大门口给余澄发消息时,就顺手喷过两下,而且余澄很少用香水,所以周克炀一直不敢确定。

出包厢到坐进车里这段路,周克炀终于肯定,余澄也用了Penhaligon的运茶船。

这款香水是大学的时候,一个亲戚送的,周克炀去见余澄的时候顺手喷过几回,被他夸过好闻,就一直用着了。

见相亲对象,还要特地喷香水吗?

还和自己的一样。

周克炀带着怨气发动了车子。

夜里十点,华川大学门口已经不复傍晚的热闹,但仍有三三两两的学生从两侧的人行道走到学校大门。

周克炀停下车,余澄开门的时候,车里的音乐声一下子泄了出去。

“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

周克炀侧过头,看到一路上被余澄后背压着的风衣,便拿起递给了他,还有一点余温。

风衣确实是新的,周克炀看到脖领处的吊牌已经被拆掉了,但连接吊牌的绳子还在,应该是找不到剪刀,只好把纸质的吊牌先撕掉了。

余澄接过风衣,但没转身。

“你想跟我说开车小心?”周克炀看着他犹豫的脚步,忍不住笑着开了口,带点调侃的意味。

余澄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这才转身走了。

周克炀透过副驾驶的车窗,看着余澄走过只能容下两人的校门,这才回过了头,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歌词。

不知道余澄有没有听到后半句。

以前,周克炀约余澄出来见面,把人送回去时,总想多留一会儿,有时还会去学校散会儿步,现在是一点闲心都没有了,看着余澄背影消失后,他连火都没熄,踩着油门加速走了,车子直奔盛景苑。

盛景苑是他18岁时,父母送给他的成人礼,三室一厅,离华川大学不过三公里,是周克炀特地挑的。

送余澄回校的路上,他就紧急约了徐岩和张逸合来家里。

徐岩和周克炀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周克炀读小学家里还没做生意时,就和徐岩住对门了,算是最清楚他底细的人,高中时两人又认识了张逸合,彼此都算是最好的朋友。

因此,碰上心上人在相亲这等让人焦头烂额的大事,周克炀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叫上两人来家里想办法。

他现在称得上是心急如焚,坐在沙发上,看着已经干了半瓶红酒,现在又在埋头吃肉的两个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对着离得近的徐岩朝着小腿肚就是一脚,“别吃了!”

“都说了让你跟余澄结婚,”徐岩放下筷子,不满道:“你又不想结婚,你又怕他去相亲,你把他爸妈绑了得了。”

周克炀听完这话,气势弱了一大截,支支吾吾道:“我怎么,啧,我怎么是不想,结,结婚啊,哪有上来就,就那个结婚的。”

说完,他还补充了一句,“我可不是要身不要心那种人。”

“你想什么东西呢?”旁边的张逸合看着他那矫情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那脑子就不会动一下吗?”

张逸合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后,又接着说道:“你随便编个理由先结了不就完了,假结婚懂不懂?他家里急又不是他急,结了不就不用相亲了,近水楼台先得月,you know?”

周克炀停转了一晚上的脑子终于动了。

“我想跟你结婚。” 周克炀说这句话的同时,伸手拽上了余澄的手腕,他怕人听完直接跑了。

一件外套不足以抵挡初秋清晨的寒意,周克炀握住才发现,余澄只有手腕和手心有一点温度,手背尤其指尖已经全凉了。

他下意识地想把余澄的双手包在掌心,被突如其来的车喇叭声叫醒了,只有手心堪堪挨着余澄的手背。

而此时的余澄,瞪大了双眼,似乎还没消化完周克炀说的这六个字。

他俩站在华大四号门门口的法国梧桐树下,头顶的一小枝轻轻弹动了一下,飞走一只黑白羽毛的鸟。

开口前那种心跳如雷的紧张感逐渐消失不见,周克炀回过了神,赶紧解释道:“是我爸妈,昨天给我下了死命令,说我再不结婚,就不管我了,要立遗嘱把钱都捐了。”

周克炀看余澄表情没什么变化,又补充道:“一分钱都不给我。”

“可你爸妈还年轻啊。”余澄抬头看着他,似乎是想从周克炀的眼神中确定这件事的可信度。

“他们马上就要立遗嘱了,年底前要拟好,律师都来我们家好几趟了。”怕余澄觉得太过荒唐,又赶紧接了一句,“他们生意人都这样,你看电视那些…”

周克炀感受到他右手微微挣动,就放开了,同时又紧了紧,圈着余澄手腕的左手。

“你…”余澄低下头组织语言,“你妈说你相亲好多次,怎么不定下来?”

他依然低着头,周克炀看不清他的表情,眼前只有丝丝黑发,和白净的后脖。

不能说。

这是周克炀脑海中涌现的第一个念头,要是知道他图谋不轨,余澄恐怕是百分百拒绝,瞒着还有一点希望。

“我还想玩嘛。”周克炀抬起右手,轻挠了下眉心。

余澄的表情如常,但经验告诉他,余澄可能不太高兴,周克炀猜不出理由,只好继续干巴巴地劝说:“高三的时候我爸妈就喜欢你,找你他们肯定没话说,就一年好不好?等成了我们就……”周克炀说不出离婚二字,到这里便停住了,等余澄意会。

余澄抬起了头,眼神也转回了他身上,踌躇了一会儿后,又开口问道:“你结婚就是,为了继续玩吗?”

“不不,不是那种,我结婚肯定安分守己。”周克炀拍拍胸脯,以示郑重。

也许这对余澄来说有些突然,周克炀本想等他考虑几天。

人总是得寸进尺,都到现在这一步了,周克炀真的怕等,于是又绞尽脑汁抛出一句话,“我们可以签合同,找律师也行,完了报酬五百万?”周克炀清了清嗓子,放满了说话的速度,十分自信地说出了他昨晚熬夜查到的一条信息,“而且我听说你们研究生结婚加学分。”

“没有结婚加分的说法。”

“啊?”周克炀这下彻底变成霜打的白菜,蔫了。

“也不用钱。”余澄的声音又响起,“我跟你结婚。”余澄说完这句话,紧握成拳的右手才终于展开,因为缺血泛白的掌心一瞬间转红,刚才被捏住的衬衫一角已经皱成了咸菜干。

周一上午十点,徐岩和张逸合才勉强睁眼,意识都还不清醒的时候,在群里收到了周克炀的转账,一人一万。

徐岩最先反应过来,在群里问了句“成了?”

周克炀没再回复,徐岩和张逸合也不再等他的下文,先后收下转账。

便宜不占王八蛋。

五分钟过后,周克炀在群里发出一大段文字,至少占了半个手机屏幕,后面还随了一张图片,是两张结婚证。

抽签看缘分:给你们的报酬,这是爸爸最后一次对你们大方,以后我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必须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日子要精打细算地过,给我的另一半提供一个温暖可靠的港湾。我的钱以后会全部交给我的另一半,每月只会有一些零花钱能跟你们寻欢作乐,喝酒这种事如果AA的话就不要再约我了,除非你们请我。另,如果你们实在想在爸爸跟前尽孝道,以后出去聚餐我要求十点半前必须散场,毕竟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回去太晚,会吵到他睡觉,他在华川大学读研,如果休息不好,未来也许会对我国的科研事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请你们以大局为重。

这段文字发出后,群里一点声响都无,十分钟后,徐岩才打破了这片沉默。

十二点前勿扰:截图发给余澄了

抽签看缘分:别别别别别别别别别别!

张逸合拿起手机的时候,周克炀正在群里跟徐岩确认他没有发任何东西给余澄,于是也顺手在群里嘲讽了一句。

咖喱肌肉:他肯定都没敢跟余澄提住一起的事

周克炀确实没提,不是不敢,而是他压根没想起来。

他这两天实在是幸福昏头了,满心满眼只有和余澄领证,再多装一件事脑子都要过载运行了。

余澄答应结婚后,他饭都没吃,擦着城区限速的边开车到父母家里拿户口本,父母听到结婚对象是余澄也是乐得高兴,直问怎么骗到手的,周克炀支支吾吾不敢说实话,但总算是糊弄过去。

回自己家时,路过卡地亚专柜,花了六十万,顺手带了两个戒指。

余澄那边也意外的顺利,兴许是父母真的着急让他结婚,周克炀还在跟父母编故事时,他已经拿到户口本了。

周一一早,民政局上班,两人就赶着时间去了。

过程十分顺利。

周克炀手里握着那个暗红色的小本时,心跳如擂鼓,左手倒右手,反复换了好几次,才平静下来。

他眼皮微垂,瞥向左边,想用余光看看余澄的反应。

余澄依然没什么反应,左手放在风衣口袋里,一动不动,不知道结婚证是不是就放在那里。

余澄上午还有课,周克炀照例还是先把他送回家。

顺便在余澄下车时,把车里放着的戒指给了他,只说是可能以后需要戴上。

他也没期待余澄真的会戴。

周克炀这一上午,还能正常行动已经很不错了,搬宿舍这件事自始至终就没在他的脑子里出现过。

门外同事带来的猫,还在锲而不舍地跳起来打开周克炀办公室的门。

当然,猖狂了几下,就被强行抱走了。

而坐在里面的周克炀,正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跟余澄提同居的事。

这个小公司是周克炀大三的时候创办的,当时他寒假回家,摆弄着新买的镜头给徐岩的爷爷拍了段弹着小三弦唱苏州评弹的视频,谁知就火了,周克炀借势在学校申请了个小房间,成立了个现在这个MCN公司,徐岩爷爷算是他们公司最大的网红了。

公司上班时间相对自由,尤其徐岩和张逸合有各自的账号,还都是股东,不到中午就见不着人,周克炀懒得管他们。

当然,这俩人在他面前也不知道什么叫客气,来了公司不敲门,提着饭就闯进周克炀办公室。

周克炀勉强被拽回心神,接过徐岩递给他的一个打包的袋子,推了推面前的键盘,就着办公桌打开了。

一看饭盒里的菜,周克炀顿时不乐意了,再瞧徐岩和张逸合的,一个鲍鱼红烧肉盖饭,一个海参炒饭,“怎么我就是酸辣土豆丝啊!”

张逸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炒饭后,含糊不清地说:“你不是要养家糊口,精打细算嘛。”

周克炀翻了个白眼,夹了一口土豆丝塞进嘴里后,突然想到什么,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丢下一句“我去华大食堂吃”后,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他在路上给余澄发了条语音,余澄让他直接去智园二楼。

周克炀到的时候还不到中午下课时间,食堂人不多,他上了二楼,往右边扫了一眼,正好看到余澄正在埋头往嘴里塞米饭。

对面还坐着个穿黑色卫衣的男人,看着挺时髦。

周克炀猜想应该是余澄的同学,也没多想,加快脚步朝食堂里面走。

不到三米远的时候,周克炀看到那个男人站起身,往余澄盘子里夹了个鸡腿后,拿起餐盘走了。

周克炀眉头皱了起来,迈出的步子都明显变大,三两步走到了余澄身边坐下。

余澄听到动静后侧过头,见是他,便从餐盘一侧摸起饭卡递给了周克炀,“你自己去买?”

周克炀看到这张蓝色的饭卡,顿时眉开眼笑,伸手美滋滋地接过,刚要起身,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住了。

“刚刚那个人是你同学?”周克炀半趴着身子,歪着头看向余澄,问道。

“不是,是……”

余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克炀打断了,“我就说,看着都老。”

语气酸溜溜的。

“他才37,也不老吧。”

听到余澄还帮那个人说话,周克炀轻“哼”一声,“他考公都超龄。”

“……那是我导师。”

这五个字把周克炀接下来要说的话,直接堵在了喉咙里,拿起桌上的饭卡匆匆逃走了。

华川大学食堂的饭菜种类多,而且是大学城里出了名的便宜,他点了三荤一素才七块钱。

阿姨打好饭后,周克炀拿出卡放在机器上,“嘀”的一声后,他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通畅了。

这就是吃软饭的感觉吗?

把餐盘放在桌子上后,周克炀也不吃,先拍了张照发到群里。

抽签看缘分:华大太不人性化了,只能用学生饭卡买饭。

打字时的表情满是得意,把刚刚那点尴尬事彻底抛之脑后了,发完之后,周克炀也不等徐岩和张逸合回消息,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余澄啃完了鸡腿上最后一块肉,放下筷子,看着周克炀吃了几口才问道:“你找我是有事吗?”

“啊,啊”周克炀飞快地把嘴里没嚼完的肉咽了,吞吞吐吐地说:“我那个房子,不是,三、三个卧室嘛,我问问你,需不需要,改、改一间书房出来,给你用。”

他说完话才敢侧过头看余澄,余澄脸上倒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说:“可以。”

“那,那,我”周克炀也不知是高兴还是紧张,一句完整的话说了半天才凑出来,“你搬的时候我接你?”

“好。”

见完余澄,周克炀晚上下班回家,赶紧把那个堆满杂物的房间收拾了出来。

当初装修的时候,周克炀想着一间主卧、一间次卧怎么着都够了,就只给这个房间做了个白墙粉刷,走了线,其他什么都没布置,平时用来丢杂物。

幸好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也没花多少功夫,晚上九点时,房间基本被搬空了,剩下的就是往房间里添置家具。

周克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洗澡换完衣服后,坐在沙发上,给他妈打了个电话。

“领完证了?”接电话的是他爸。

“那当然。”周克炀翘起二郎腿,表情得意地不得了。

“那你安排两家吃个饭,我跟你妈红包都准备了。”证都领了,双方家长却还没见过,他父母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太礼貌。

“呃”周克炀完全没想到这个事,心里有点打鼓,害怕吃饭时漏了陷,就先拒绝道:“我们最近挺忙的,再说吧”

“怎么你还害羞了?”周立健开着免提,进了房间的祁书君听见声音后,就顺势接了话,“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我老婆可不是丑媳妇!”周克炀立马反驳道。

“我说你。”

“哦。”周克炀不悦地撇了下嘴,对着不远处电视上倒影的脸,仔细端详了几秒,眉骨突出、鼻梁高挺、线条流畅,很英气啊。

他自我肯定完,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之前给咱们家设计别墅那个建筑师,你们还有微信吗?”

周克炀父母对视一眼,思考了几秒后,周立健又问道:“你想要个别墅?也可以,毕竟你…”

“哎呀,不是”周克炀打断了他的话,“我老婆他不是还在上学嘛,我改间书房出来。”

改间书房要请个知名的建筑设计师,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最后祁书君留下一句“你知道什么叫杀鸡用牛刀吗?”后,挂了电话。

“余澄能一样吗?”周克炀不满。

不过祁书君还是把微信推给了他,只是设计师正好在国外参加比赛,暂时是不会回国了。

周克炀叹了口气,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了给自己这间房子做装修的工作室。

因为房间基础设施都有,也就是添几张桌椅的事,再加上周克炀给的钱足够多,装修工作室为一个小小的书房安排了四五个人,周四晚上连设计带装修布置,加班加点给完工了。

等工人都走了,周克炀站在刚清扫完的书房里,拍了个视频给余澄发了过去。

拍完之后他也没走,站在窗边细数着书房内的陈列,想象着过几天余澄的东西把房间塞满,坐在书桌前学习的样子。

他忍不住想起了高三,和余澄同桌的那段日子。

周克炀并不是考上华大一高的,他中考的分数没有过线。

当然华川一高也有一些隐形规则,差一分一千块,满十分打八折,满五十分打七折,周克炀没敢问他爸花了多少钱给他送进去的。

只是进了华川一高后,周克炀并没有“近朱者赤”,纠集了徐岩张逸合还有其他一些同学,天天在一起,作业不写书也不背,三天两头被老师拉去办公室门口罚站,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师对这几张脸都有点印象。

有时候还会调侃他们几句。

和他们不同,余澄是出了名的学霸,经常拿第一,加上人长得好看,文科班的学生没见过也听班主任说过,有时候他走在路上,还能碰见几个大着胆子指着他给别人介绍的。

不过周克炀从不关心这些,要不是文科实验班被取消,可能这辈子不会和余澄有什么交集。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刚过了一个月,华川一高的高三班主任就已经押着全体学生提前开学了。

新班主任是位年轻的男老师,教政治,不过三十出头。

这位老师一向以“民主”著称,所以第一次安排座位,就采用了抽签的方法,把全班45个位置都编了号,抽到哪里坐那里。

于是,周克炀就成了余澄的同桌,坐在全班正中间第三排的位置。

后来班主任说下次月考后,根据成绩排位的时候,周克炀感觉他牙齿都快冒火星子了。

余澄倒是很坦然,自始至终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表情。

可能还没有听过他的大名,周克炀想。

正值盛暑,周克炀虽然办了走读,却也撑不住八月的日头,中午总是待在学校吃饭,别人吃完饭睡十几分钟就起来学习赶作业,他睡到上课都不一定醒。

醒来的第一眼,总是看到余澄,他要么低着头在刷卷子,要么托着下巴专心听课。

跟周克炀不说半句闲话,当然,跟其他人也不说。

余澄的右眼角与鼻根之间,长了一颗褐色的小痣,周克炀一觉醒来总是先看到那里,加上余澄专注学习时,隔几秒钟闪动的睫毛,像是联手来引诱他似的。

看了几次后,周克炀总想跟对方说几句话,好让余澄能转过头来,用那双眼睛直视他。

之后周克炀就转了性,不再天天玩手机睡大觉了,有时候借余澄的书抄笔记,有时候不知从哪翻出些练习题问余澄。

余澄脾气很好,从来没拒绝过,只是依旧话不多。

一来二去,周克炀跟余澄也算熟悉一点,有时还硬拉着独来独往的他一起去吃饭,有时也会出言维护几句。

八月的高温,加上满屋的学生,教室右边的两个空调都是开到16度,而直接承受冷风的,就是他们中间的三列。

一天下来,教室一大半人都披上了外套。

余澄没有外套,被冻得起一身鸡皮疙瘩,但遥控器又找不着在谁手里。

周克炀抽屉里常年放件外套,一周换一次,上课睡觉用来挡光的,空调一开就直接借给了余澄。

等下了课,自己再全班去搜罗空调遥控器。

中午吃完饭回来,周克炀照例直接趴到桌子上睡觉,快要睡着的时候,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覆在了他的头上。

是他的外套,黑色的面料还透了些光进来。

周克炀躲在外套里,涨红了脸。

转眼到了第一次月考,学校特别“有人性”地安排在了国庆假期前,考试完老师就加班加点以最快的速度把试卷改出来了。

周克炀自认为好好学习了一个月,想着怎么也不能是三百来分了,应该不会挨批,能过个清净点的假期,结果30号成绩单一出,317。

还没来得及愤怒,各科老师已经来发国庆作业了,一位老师少说三张卷子,还不停念叨什么一天一张,剩下的三四天让你们好好玩。

最后攒下来,至少得做20张。

周克炀本来不打算带回家的,可一想,这一堆题可能是国庆假期他和余澄唯一的纽带了,于是破天荒地将它们折好放在书包里背回家了。

除了数学大题,其它科目的卷子,周克炀连做带蒙,从一号写到六号,写完一张就拍一张照,发到余澄QQ上,不亦乐乎。

也不管余澄回不回他。

六号晚上,他爸妈不知从哪带回来一只小柴犬,到处撒欢,吃饭跟砸地一样,硬往饭盆里钻。

反正不是他养,周克炀没当回事,老老实实写了六天作业后,终于抽出时间跟徐岩张逸合出去嗨了一天,结果七号晚上,他放在茶几上那一沓卷子就被狗撕了个干净。

八号早读,各科老师就让课代表挨个收卷子,不给任何人赶作业的机会。

除了几个外出训练的体育生,全班就剩周克炀一个人没交。

果不其然,临下课时,他就被班主任叫了出去。

周克炀如实禀告,奈何他信誉太差,班主任根本不信,“小学生都不用这个理由了,周克炀,你是还在上幼儿园吗?”

周克炀不说话,他想起自己手机上有照片,可以算作证据,但拿出来的话,估计又要被没收。

大不了在外面站一上午算了,周克炀想。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学习一个月,成绩一塌糊涂就算了,赶了六天的作业,也被狗撕了,他果然和学习天生犯冲。

这边班主任还在喋喋不休。

周克炀虽然面对着他,但是压根没听,全当了耳旁风,只盼着什么时候赶快结束,他要继续回去混日子了。

“秦老师”,周克炀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和班主任一起转过了头。

来人确实是余澄,只是他没看周克炀,径直走到班主任面前站定,“周克炀的作业,我这有照片。”

他掏出手机,递给老师,周克炀从一号到六号发给他的三四十张图片,余澄一一给班主任看过。

然后,周克炀就被“无罪释放”了。

而余澄的手机也安然无恙,这是好学生的特权。

华川一高总是天微亮就开始早读,和余澄回去的时候,周克炀才发现,太阳已经升到一楼看不见的位置了,只有万道金光越过墙檐射进来,打在身上暖烘烘的。

周克炀是星期五晚上去华大接余澄的,到的时候行李已经打包的差不多了。

他瞧了一眼光秃秃的床板,和床对面只留着一根数据线的一体式书桌,眉头也不自觉地慢慢扬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余澄只会收拾几件衣服、几本书,偶尔去盛景苑住。

周克炀心情格外好,最后陪着余澄确认一遍没落东西后,三两趟就把余澄的行李全塞进了电梯门口。

正逢周五,出去回来的学生不少,电梯不好等。

周克炀拉着行李箱的拉杆,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等了五六分钟后,电梯门终于开了,走下来一个男生,手里还提着东西。

他和余澄明显认识,打了个招呼后,快步走出电梯。

见人没有直接走,周克炀考虑要不要打招呼,那个男生又开口,依然是对着余澄,“嫂子吗?”语气里颇有一股八卦意味。

周克炀刚搬起箱子,听到这三个字,差点松了手。

他忍不住侧过头,看到余澄瞥了自己一眼,又冲着男生肯定地点了点头。

接着,这个男生就热情地跟周克炀打了个招呼,“嫂子好。”

周克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目送着那个男生走了,周克炀又紧了紧手里的箱子,慢慢挪进轿厢里。

“哦,对。”只见刚刚那个男生,又折返回来,从手上的红色塑料袋里掏出两个硕大的石榴塞给余澄,“送给你们,多子多福。”

之后又飞快地跑了。

周克炀和余澄,站在塞满箱子的电梯里,一言不发。

周克炀想:这学弟还挺会祝福的,对着他们两个男人。

两人都有些尴尬。

尤其余澄,无言地把石榴放在行李箱上。

周克炀顺着余澄动作的手,这才发现,周一送出去的那枚戒指,正戴在余澄左手无名指的位置。

周克炀又惊又喜,刚才的那点尴尬全部被他抛之脑后,低下头看看余澄的手,又看看自己的手。

余澄的东西有点出乎周克炀的意料,四个大箱子加一个24寸的行李箱,周克炀把第三排座椅放倒后才勉强塞得下。

他还以为余澄的宿舍应该不会有太多东西。

塞完行李后,周克炀用左手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后自己才上车,之后又用左手系上安全带,最后,甚至用左手把钥匙插进车里,用左手打着了火。

盛景苑里华大近,十分钟就到了。

家里的次卧,除了徐岩和张逸合偶尔喝醉走不了睡一下,平时很少用,房间里的家具也基本没有用旧的痕迹。

周克炀把东西都搬进房间后,陪着余澄一点点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

他看着逐渐被填满的房间,有些恍惚,上周末他还冒着大雨在庆缘寺求姻缘,现在余澄人都搬进他家了。

虽然是暂时的。

等东西整理得差不多了,周克炀又搬着最后一箱书,把余澄引到了书房。

书房的布置相对简单,紧挨着墙角拼了两张一米六长的胡桃木书桌,中间还放了一盒小零食。

桌子上有两台一模一样的苹果一体式电脑,都配上了白色的人体工学座椅,另一面墙则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书柜,柜脚放了一盆天竺葵。

这确实是周克炀故意的,他怕余澄出言质疑,就抢先一步补充道:“我有时候也在家工作。”

回头发现,余澄似乎并不在意这个,而是望着窗边的天文望远镜。

提起这个望远镜,周克炀就来气,在重装书房之前,他就在网上花了近一万块钱下单了这个,本想着什么时候和余澄待在书房,用它看个星云,也算是情趣。

结果发现,这里光污染太严重,根本看不清,算是彻底白买。

“我忘了收起来了。”周克炀走上前去解释道。

余澄点点头,没说什么,很快移开了眼,打开书柜门,和周克炀一起把搬来的书移进书柜里。

晚上,周克炀躺在床上,失眠了。

他还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会和余澄仅一墙之隔,他动手敲一敲墙壁,余澄就能听见,也许还会给他个回应。

这么想着,周克炀在黑暗中从被窝里抬起了手,结果摸了个空。

“靠,床没挨墙。”

第二天刚吃过午饭,周克炀就开车带着余澄,去了徐岩家楼下。

领证那天,就说好和徐岩张逸合吃个饭,拖到今天。

张罗着地点的张逸合临时改了主意,说在网上刷到一个烧烤小院,可以在院中烧烤,边上有鱼塘。

周克炀听完也觉得不错,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四人到的时候太阳才开始落山,九月末的北方,吹起的风已经带了冷意。

院里没人,但各种烧烤食材和用具都已经准备好。

张逸合兴奋得很,看到后就赶紧走上前去,边走还边朝着周克炀吆喝,“我给你要了一斤韭菜,两斤腰子,壮阳大补!”

几人都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听到这几个字自然是要联想的,周克炀不爽地挣开了张逸合紧搂住他肩膀的手,心虚地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陪着他生活的余澄。

没什么反应,幸好。

房主已经备齐了各种生火材料,注意事项也写得清清楚楚,两人不一会儿就把碳点起来了。

周克炀兴奋地拿铁钳翻弄着炉子里发红的炭火,一抬头发现余澄从脖子到耳朵都泛起红色,“你热吗?脸怎么那么红。”

“有一点。”余澄不自在地点头。

“那你坐远一点。”周克炀指了指鱼塘旁边的位置。

“不用。”余澄摆摆手,一会儿就好。

四人里只有周克炀擅长做饭,自然是他来掌勺,先上手抓了一把串号的五花肉。

张逸合去房间提了四个玻璃瓶,里面是满满的葡萄酒,是房主自己拿院里的葡萄酿的,他本就是无酒不欢的人,给其他三人倒好酒后,自己先干了一杯。

肉还没吃多少,张逸合就已经醉了,但还算能自理,周克炀和徐岩早习惯了,都懒得管他。

周克炀刚烤完鸡翅,在余澄面前的盘子上放了两串,看到他面前的葡萄酒一直没动,便小声询问道:“待会儿给你煮一下?度数会变低。”

余澄刚想开口拒绝,原本坐在周克炀旁边的张逸合,突然越过中间的人,斜着大半个身子问余澄,“Are you OK?”

余澄一愣,下意识地点头。

“OK,OK!”自言自语完,又拿起手中的杯子,不满道:“Next,Next One!”

旁边的徐岩翻了个白眼,又给他添了半杯。

“我是我们班,第一个过四级的!”张逸合喝酒之前,又自言自语一句,也不知道在跟谁说。

周克炀烧烤本身就不算熟练,中间又有张逸合不停捣乱,这顿烧烤一直折腾到十点半才算完。

几人都喝了酒,也没打算回去。

张逸合这会儿已经大醉了,坐在椅子上,头垂着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周克炀和余澄去看里面的房间,顺带简单收拾一下,等会儿好把张逸合搬进去。

徐岩则留下来看着张逸合。

小院总共三个房间,各带一个卫生间,和酒店的布置差不多。

两人还没看完,就听见徐岩一声“卧槽”,声音还不小,想着肯定是张逸合出了事,一起冲了出去。

一出房间门,就看到张逸合半个身子刚从鱼塘爬上来,湿了一条腿,幸好不算严重,周克炀长出一口气后,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他把酒都给带下去了!”徐岩焦急道,“这里面还有鱼呢!”

两人这才慌了神,进厨房找了个盆接了点水,直接拿笊篱把鱼塘里的鱼赶紧捞了出来,幸好没几条。

“只能这样,”周克炀看着盆里还算活跃的鱼,“不行就加点葱姜蒜。”

下过水的张逸合,依旧没醒,又吐又闹,到十二点终于撑不住嚷嚷着睡着了。

周克炀看着此情此景,正在发愁怎么偷偷告诉徐岩,让他找个借口一个人睡。

这时候余澄走到他身边,突然问了一句,“他们知道我们是假的吗?”

周克炀看起来像是被问住了,沉默了不到五秒后说,“不知道。”

吐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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