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别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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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陆鱼江最大愿望就是每周都吃一条鱼。

至少在他十多岁的时候,家里连条草鱼都买不起。

他喜欢海,但自己却要每天又要去面对走不去的大山。有时候他也会梦见生长在海底的山野,带鱼在树叶间穿棱,试图穿过大山。

陆鱼江的家在南方山沟里,一条深深的山路一直弯蜒到他们家几年前门口挂着的红灯笼前。

每次过年哥哥陆泽都会把灯擦的发亮,之后把红光照在陆鱼江的脸,笑呵呵说他生的像个小姑娘。

阿妈靠裁衣服来维持生计,阿爸前几年就和一个狐狸精跑了。零碎的钱只够陆泽念完初中,陆鱼江只能陪在阿妈身边帮她穿着线头。

从村里到学校要翻过一整座大山,从清晨到傍晚顺着红光的方向寻找家的方向。

“你在学校学什么了?”陆鱼江用手搓着线,用嘴抿湿了线头,扭头问他。

“语文,数学,英语。”

“你看这个,”陆泽拿出铅笔在课本上写上“fish”。

“什么意思?”

陆泽在旁边写了一个“鱼”字。

“是这个吗?”陆鱼江拿过笔在算草纸上画了一个鲤鱼跃龙门。

哥哥点点头。

阿妈没有钱帮陆鱼江看病抓药,他前半辈子几乎都在浑沌中度过,所有人都是演一场黑色幽默的哑剧。

1991年夏天,天气燥热的像一块从未开发的原始大陆,热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村口有一群孩子玩捉迷藏,年纪不大,大多在七八岁左右。

陆鱼江因为听力原因能站在一旁痴痴地望着其他伙伴们玩儿的不亦乐乎。他手绞一起,身体不自然的扭来扭去。

“呆瓜。”一个小孩朝陆鱼江大喊,“小聋子!”他伸手故意模仿他听不见声音的样子。

一群小孩放声大笑,跑在一起,陆鱼江看着也笑起来。

那年陆泽考上省重点高中,阿妈激动的颤着手在油灯下一点点数着学费,把它们用纸一层又一层包上,好像要把自己所有难言的痛,不堪的苦塞进去。

村的后山总是萦绕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终年不散。陆泽走的时候是晨雾蒙蒙,母亲站在村口,目送着他。

母陆鱼江少年他又高挑的身影,仿,“他去干嘛了?”

母亲嘴角边上有一道泪痕,她拉起陆鱼江的手,在上面写,“上学。”

陆鱼江曾经赤脚翻后山,山后面是一条无尽的大路,柏油路踩的脚底生痛,他的目光穿过山雾,却到达不了远方的地方。

陆鱼江喜欢画画,有时候会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画鸡画鸭,栩栩如生。

我们不知道一个聋子所处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和我们有什么区别,他可能会看见花开的落寞,太阳升起的歌声,月亮弯曲的婉转。

他随着母亲在村里干了几年的针线活,在陆鱼江考上大学后,又被她送过去在一个瞎子算命师那里做下手。

瞎子算命师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算命师“嘿嘿”笑了说:

“烧钱。”

他和算命大师去了很多地方,给不少人算过命,陆鱼江以前问他能不能把自己耳朵治好。

大师摇了摇头,“这命啊,可算不可逆。”

后来大师给一个满脸横肉的人算过命,面露难色:“你这命……”

“什么意思?”那个人怒斥道。

“啧啧啧,”大师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活不过一周。”

那个人后来确实活不到一周,大师也活不到一周,他被人打死丢到山上。陆鱼江被打发走了,又回到家里陪着阿妈。

陆泽上大学毕业那一年,阿妈去世了,陆泽陪陆鱼江一起把阿妈的尸体埋到后山上。夏天的山林飞虫极多,陆鱼江手臂上泛起大片绯红,他用力挖着土,边挥舞着手驱赶蚊虫。

“阿妈死了。”陆泽自言自语埋上土,十五岁陆鱼江抱着腿坐在石头上,他什么也听不见。

陆鱼江画过春博滩,当时他被陆泽接到市里,他才知道陆泽已经是一个每个月会去领钱的警察。

陆泽用工资给对方买了一个助听器,声音从耳骨一点点振到大脑,他才明白原来自己的耳朵也能治好。

附近有一个24小时开放的公园,陆泽上班工作,他就到公园里看一个满脸胡碴,头发长到肩的男人。

男人每天坐在长椅上,他面前立着空白的画布,手里拿的是五颜六色的染料。

陆鱼江:“你在干嘛?”

男人:“画画。”

陆鱼江:“画什么画?”

男人:“油画。”

奇异斑斓的色彩在画笔间蔓延,油画的质感具有光泽又有立体感,陆鱼江伸手沾了一点染料,用手指碾开,又涩又腻。

“这不是油吗?”

“不是,是染料。”男人涮了一下笔刷,“要试一下吗?”

陆鱼江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笔,颤抖着手在画布上画出一条抖成不像样的线。

男人笑了笑,抽出一根烟,吐出烟雾喷在画布上。

“去春博滩看过吗?”

“哪里?”

“公园附近的一个海滩。”

陆泽想给陆鱼江找一个工作,没有文凭没有学历耳朵还有毛病,陆泽把他荐给一个饭店当服务员。

陆鱼江的头发在阿妈去世的时候剪过一次,后来就一直留着长发,像那个公园画油画的男人一样,一直散到肩上,工作的时候就把头发扎起来。

他会利用周日放假的时候去看市里的画展,画展中央是一座雕塑,一只巨大的人形蝴蝶。

巨大的翅膀撑开皮肤,展翅而飞。

里面的油画抽象又饱含深意又充满悲伤,强烈的色彩反差感一点一点入侵他的世界。

而剩余的时间他就到公园里去看男人画画。

陆鱼江存在一定的天份,他是那种传统的乡土人,但却很容易接受西方开放思想。男人给他讲苏格拉底毕加索,讲希腊女神。

艺术,抽象,与爱。

“我们是饮食文化,”老男人把画笔塞进陆鱼江的手里,“而他们是男女文化。”

“试试,把你脑袋里的东西画下来。”

陆鱼江抖着手调着染料的颜色,男人叼着烟,站在一旁,那时候是北方的冬天,哈气成冰,烟头的红光在寒气中摇曳,呼出来的烟气混合着热气。

白茫茫的雪下了一整天,陆鱼江裹了裹衣服用冻的通红的手握紧画笔。他的脑袋里想些什么呢?

刺骨的风,温热在身体内流淌的血液,耀眼的火光。

在长发老男人的目光中,陆鱼江扭动的手腕抖着把灰蒙蒙的颜色描绘出来,他画的是男人。

长发在风中飘摇,手指夹的烟在茫茫白雪中发着红色的光。

老男人笑了笑,伸手把烟蒂踩灭。

“好看吗?”陆鱼江把头尽量埋进围脖中。

“好看。”老男人拿下画板,“你应该去画春博滩,那里很美。”

后来,在第二年春天的时候,陆鱼江就再也没有见到那个男人。

陆鱼江和陆泽去了一趟春博滩,绚丽的烟花,白色的沙滩,永远不会涨潮的大海。陆泽不在意这些,他站在马路上接着电话,应着上司的要求,他连看都没看一眼面前波澜壮扩的海。

“你看一眼。”

“等一下。”陆泽用手捂住手机,朝陆鱼江点点头。

“你都很忙吗?”

“还好吧,”陆泽接完电话,双手插兜,“现在赚钱也不容易。”

“…”陆鱼江沉默了。

夜晚的沙滩没有海风,没有海水的腥气,陆鱼江哼着歌坐在礁石上。他看着沙滩上男男女女,俩俩成对,手挽着手,诉说着对方甜蜜的话语。

初春的海面没有结冰,月光在波光中闪闪发光。

陆鱼江试着记下这个场景,凭着混乱的记忆,一点点把脑海里的场景刻在画布上。

无论是海是夜还是沙滩,他整整酝酿了一个春天。

2000年的夏天,陆鱼江画了一幅春博滩,用他最熟悉的油画,把最熟悉的东西画出来。

他想象着那年冬天里的火光,春天里海风拂面。

他那幅被名为《春博滩》的油画,被陆泽的一位画家朋友看中,送到画展代替了中央那个蝴蝶雕像。

当陆鱼江再一次到画展,站在自己作品面前。

有人问他是否是这个作品的作者。

“我不是。”陆鱼江笑着摇摇头。

他总感觉那幅画少了点什么,

画展被拆了,地表被政府买下来开了一座新的银行。那幅画被还到陆鱼江手里,陆鱼江带着画来到春博滩。

此时距离上回做画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春博滩的水开始变脏变臭,晚上也不会再有烟花。

陆鱼江举起画作,把它和面前的场景对比。

一样的地方,一样的海,一样的月亮。

不一样的是什么。

他站在海滩上,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把那幅画点燃。

木质的画框被烧的噼啪作响,在黑蒙蒙的暮色中撕开一大块漏洞,温暖的火光在时有时无的风中摇曳。

陆鱼江蹲下去,他感觉火焰的温度慢慢把他包裹起来,有一种想把手伸进火堆的冲动。

“你在干什么?”

“嗯?”陆鱼江听见自己头顶传来声音,他抬起头,发现是一个穿着老式碎花裙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火堆边上。

“我在…燃烧。”陆鱼江觉得这样说很有意境。

“是你的画板在燃烧。”女孩纠证到。

“都差不多。”

“为什么要烧掉它?”

“不喜欢。”

女孩皱了皱眉,火焰烧的她脸颊热热的,一双漂亮又狭长的狐狸眼映射出跳跃的火花。

“我不喜欢我的新弟弟,”她盯着陆鱼江,“我可以把他烧了吗?”

“就像这个画一样。”

陆鱼江辞了服务员的工作,开始像那个长发老男人一样卖画,在他曾经坐过的长椅上,去描述他的思想。

“你在画画吗?”一个女孩走过来问,“我们好像见过。”

陆鱼江抬起头,认出是那个在春博滩的女孩。

“见过,”陆鱼江忍着笑声问,“所以你把你弟弟烧了没有?”

“没有。”

陆鱼江低声笑了笑,“你是哪里的?多大了?”

“新搬到市里的,12岁。”

“叫什么名字?”

“蒋郁。”

“欲望的欲?”

“郁金香的郁。”

蒋郁开始认真看着陆鱼江画画,夏天闷热的风吹的蒋郁脑袋有点涨,她用手扇扇风,目光随着陆鱼江的笔尖开始游动。

陆鱼江曾画过一个站在郁金香里满脸愁闷的女孩,她背后是连天的大火。

“你看,你不爱笑。”

蒋郁抿抿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哭容。

“我不会笑。”

那幅画被一个富豪看中,富豪肥胖的手摸上画中女孩的脸,画中的郁金香以及火焰。

“多美啊。”

冲天的火花下映着的是少女与花,美好与绝望混在一起。富豪花下1万买下画作,陆泽只留下2000给陆鱼江。

“剩下的留着给你娶媳妇。”

“我不想娶媳妇。”

“不娶媳妇干嘛?要和画结婚呐。”

陆鱼江被逗笑了,他去握陆泽的手,“我想买个房子,不要太大,我可以搬出去住。”

“你不是有-个女朋友吗?快点结婚,我在这你们也不方便。”

陆鱼江买了春博滩附近的筒子楼,虽然很小,但是也足够了。他用剩下的钱又换了一个助听器。

蒋郁还是会每天来看陆鱼江画画。

“要试试吗?”他把画笔递过去。

女孩抖着手接过去,在画纸上画了一只雪地里换毛没换完的灰兔子,后面追着一只蹦蹦跳跳的笨狐狸。

“我只画过水彩,还是美术课上画的。”

“好看的。”

蒋郁一连几天都没有去看陆鱼江画画,后来陆鱼江问她为什么。

“我爸妈不喜欢我。”

“哪里有,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

“好吧。”蒋郁用手托着头,“可是我爸妈非常生气,我今天回不了家了。”

陆鱼江笑了笑,“可以来我家住一晚。”

“可是我们老师教我,不去陌生人的家。”蒋郁顿了一下,“但你不是陌生人。”

“可是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知道啊。”蒋郁盯着画布上的染料,“你叫陆鱼江,你以前画过的春博滩,而且你的名字还在报纸上登过。”

“还在这里展览过。”

“你们家是在大海附近吗?不然为什么会叫鱼江?”

“不是,是在大山里,因为我阿妈喜欢吃鱼。”

于是,陆鱼江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周买一条鱼。

“其实我去看过你的画,”蒋郁伸手去摸画纸,“原来春博滩以前长这样,不像现在,灰秃秃的。”

蒋郁上了初二,她和陆鱼江说他们换了一个物理老师。

“他叫李良,一天就叫我做课代表。”蒋郁看着陆鱼江在厨房里面炖鱼汤,“可是我对物理一点兴趣也没有。”

“但是我感觉他长的好帅,他是穿着西装来我们班的。”

“是吗?”陆鱼江认真尝了一口高汤,“新同学怎么样?”

“还好吧,都认识。”

陆鱼江对于那个物理老师并不在意,他没有注意提到蒋郁的频率提越来越少。

蒋郁随着年龄的增长,像一个叛逆的女孩越来越疏远家里,就像所有人说的那样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慢慢走入青春期。

甚至女生而且难以启齿的秘密,她都不敢告诉妈妈。

蒋郁的第一次初潮,让她不知所措,她只能蹲在陆鱼江家的卫生间,看着体里的血液慢慢褪去,从腿间一股一股流出来。

“我感觉我要死了,丢死人了。”蒋郁接过陆鱼江递过来的卫生巾,勉强的笑了笑。

“很正常,”陆鱼江煮了一锅姜糖水,“流血这件事到底有什么丢人的,正常生理现象而已。”

“我是不是很叛逆?”

“没有啊,只是到了青春期。”

这个青春期女孩带回来了一个男人,陆鱼江起初吓得不敢吱声,他也试图去问陆鱼江,这个男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捡的。”

“?”陆鱼江笑的合不上嘴,“从垃圾桶捡的?”

“他不是都说他是在银行工作的吗?”蒋郁气的脸有些发烫。

谢书漫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高高瘦瘦的背影,浑身散发着没有睡醒的慵懒,右眼角下的泪痣显的更加娇艳。

但开口却是一股浓重的方言语调,陆鱼江说的是标准北京话,有时候会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最后干脆放弃挣扎,捂着嘴笑他那个半拉的温州话。

“笑什么笑!”谢书漫抄着他那个撇嘴的口音,自己也笑了。

陆鱼江总发现对方有时间会发呆,双眼发木,盯着自己,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者就是有事没事都要抽一根烟,有时候整个房间都弥漫着难闻的烟味,但是只要他靠近对方的时候,谢书漫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却异常好闻。

他也怀疑谢书漫是街上的混混或者说是什么不误正业的游民,但这些好像并不重要,因为自己也没有学历没有文凭。

有一天,他从银行路过,忍不住走进大厅里面。

陆鱼江问前台小姐:“你好,请问你们这里装修过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关门一段时间吗?”

“并没有啊!”前台小姐摇摇头,“我们这一直开着呢,要不然你们怎么存钱。”

陆鱼江一怔,“那你们这里有一个叫谢书漫的员工吗?就是一个帅哥,右眼下有一颗泪痣。”

“什么?”台前小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我们这里没有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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