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2-13 来源:常读非 分类:古代 作者:薄荷蓝拉 主角:盛奕宸 凌筠瞳
秋夜,天高露浓,月色绵长。
凌筠潼忽然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涔涔。
小夜灯没开,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屋里,静得近乎诡异,一如方才梦中的修罗地狱。
哆哆嗦嗦地撑起身,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摁亮床头灯。
“啪”地一声,黑暗褪去,浓稠的暖黄色氤氲了一室。
还没从梦魇中缓过来,凌筠潼浑浑噩噩地倚在床头上,失神片刻,迅速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给父亲拨了个电话——
“爸爸,我又梦见那人了。”
凌晨三点,正在日本出差的凌文伦几乎是秒接,紧张地问道:“潼宝,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通知林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凌筠潼吸了吸鼻子,细声细气地撒起了娇,“爸爸,我想你了。”
“乖,你和姐姐在家里好好待着,过几天我就回国了,到时给你带你最喜欢的小丸子和叮当猫。”
听着话筒里熟悉温柔的嗓音,凌筠潼想象着父亲在那边说话的和蔼表情,心里涌出一点暖意,乖乖地回了个“好”。
结束通话后,他将手机放到回床头柜,重新钻进被窝里。
好不容易入了梦,却又是熟悉的修罗场景——
男人赤身裸体,肌肉紧实,箍着他纤腰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充满了侵略性……
凌筠潼在无助的哭喊中再次醒来。
他痛苦地抱紧自己的双臂,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屈辱的眼泪簌簌滚下来,沾湿了枕头。
这段可怖的梦魇,已经阴魂不散地缠了他整整两年。
每一个哭醒的夜晚,他都要经历这股锥心刺骨的疼痛,心脏如一根根芒针碾过,连呼吸都带着屈辱的疼。
都说时间是伤痛最好的良药,可为什么明明已经过了两年,他还是这么地痛苦?
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仿佛在他心里种下荆棘的种子,随着岁月流逝,生出的枝蔓锁住他的心房,无情地扎入他的血肉,叫他生不如死……
才刚满二十岁的花样年华,他却已刻上这辈子最痛的烙印。
—
天际划过几道闪电,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新建的墓碑前站满了哀悼者,黑衣黑裤黑伞,黑压压地站了一片。
气氛因为这场大雨变得而更加凝重,在场的人无不面露悲痛,哀伤不已。
因为葬在此处的,是叱咤商场三十余年,金融界的不败传说——凌文伦,亦是他们的亲戚、朋友、老板。
凌筠潼跪在墓碑前,哭得跟泪人儿似的,抽抽搭搭地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三天前,那个说要从日本给她带小丸子叮当猫的父亲,竟在归国途中遭遇空难,全机组人员包括一百三十五名乘客,全部不幸丧生,尸骨全无!
接到电话时,他受不住这个打击,当场晕了过去。
这是他的父亲,从小疼他,宠他,视他为心肝宝贝的父亲,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亲昵地喊他潼宝了。
“筠潼,你要节哀……”
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孩举着黑伞在他身边蹲下来,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柔声劝道:“凌叔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担心你的。”
女孩长得十分漂亮,巴掌大的小脸,修眉明眸,唇红齿白,气质优雅不失婉约。
这是凌筠潼从小长大的青梅,戴岚雅,也是凌文伦为爱子精挑细选的未婚妻。
“不,我还是不相信……爸爸他肯定没死……”
凌筠潼仍是泣不成声,盈眶而出的眼泪又滚下几大颗,无止尽的悲伤源源不绝地袭来。
戴岚雅深叹了声,事到如今,她也不知该怎么抚平他的情绪,只能默默为他拭去眼泪。
一个大男生哭成这样,未免太过难看,但她能理解凌筠潼的心情。
凌筠潼母亲早逝,如今连父亲都不在了,一夕之间,凌筠潼彻底从父疼母爱的掌中宝沦为孤儿,这么沉重的打击,任是谁都没法马上接受。
不远处,一辆劳斯莱斯幻影静静地停在雨中,坐在后座的矜贵男人摇下车窗,面无表情地盯着那边的男孩。
半响,他缓缓开口,低沉的嗓音醇厚而悦耳,“走吧。”
随行的特助袁青面露惊讶,不解地看向他,“少爷,您不是来接凌公子的吗?”
盛奕宸瞥了眼窗外。
雨幕中,男孩悲痛欲绝,浑身湿透地靠在未婚妻的怀里放声痛哭,对他的盯视一无所察。
他黑眸微沉,冷冷地吐字,“时机未到。”
车子启动的瞬间,凌筠潼心有感应般,忽然转头望过来。
雨水和泪水打湿了眼睛,朦胧视线中,他望着那辆飞速离开的车子,怔怔地问道,“小雅,那是谁?”
戴岚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来得及捕捉到模糊的车影,摇头道:“不知道,应该也是过来送凌叔的吧。”
凌筠潼想想也是,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在墓碑的照片上。
父亲生前交友广泛,黑白两道都有他的朋友,凌家最辉煌的时候,即使用门可罗雀形容也不夸张,他想,也许这人是不方便现身,所以才选择了远远送别吧。
葬礼结束后,凌筠潼满身疲惫地回到家里,偌大的客厅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就连管家宝妈也不在。
“回来了?”妩媚的冷淡女声从楼梯口传来,带着一丝慵懒和漫不经心。
凌筠潼转过身,看着这个父母二十一年前收养的姐姐,关心地问道:“姐姐,你身体好些了吗?头还疼吗?”
今天的葬礼,原本该是由凌巧晴这个大女儿来主持的,可临出门时,凌巧晴忽然说她头疼脑胀,非要留在家中休息。
以为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和自己一样,因为父亲过世的事深受打击,凌筠潼也没多想,更没怪罪的意思,回来了也只是担忧姐姐的身体健康。
爸爸已经不在了,他不希望家里再有人出事。
凌巧晴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扭着妖娆的身姿走过来,将一份文件递过去,“你回来的正好,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凌筠潼疑惑地接过来,上面大写加粗的“退婚书”,惊得他顿时瞪大了双眼,语无伦次道:“不、不可能!小雅不会同意退婚的,刚刚我们都还在一起!……我、我现在就问她!”
说着,他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要打电话。
“这是她父母决定的事,你问她有什么用?”
凌巧晴不屑地睨了凌筠潼一眼,刻薄地说道:“爸现在不在了,没了他坐镇的凌家,和空壳子有什么区别?无利可图,谁还愿意跟你这个废物草包联姻呀?”
凌筠潼僵硬地捏着手里的退婚书,脸上血色尽失。
难怪今天的葬礼,戴家只来了小雅一个人,戴父戴母从头到尾都没露过脸,原来,人家已经决定要悔婚了……
还没消化完情绪,凌巧晴红唇微张,再次投了个惊天大雷,“还有,凌家破产了。”
凌筠潼脑子轰地一声,震惊地望向她。
凌巧晴面露不满,忿忿地抱怨道:“爸这回可真是害惨我们了,最后投资的那几个项目都失败了,亏得血本无归不说,还欠了高利贷一大笔钱!那边已经放了话出来,要是不能马上还钱,就把我俩都抓去黑市拍卖!”
闻言,凌筠潼眼前一阵阵发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抖着唇瓣低喃,“不……!这不可能!”
他不相信!
爸爸虽然热衷投资事业,但做事一向有分寸,怎么可能铤而走险欠下高贷巨债?
“怎么就不可能了!你没看到家里都没下人了吗?他们怕被连累,早就收拾东西跑了!”
凌巧晴重重地哼了声,“真是的!糟老头自个儿死了也就算了,还留这么一大笔债拖累我们!要不是我的签证还没办下来,我早就跟那群人一走了之了!”
凌筠潼惊愕地望着她,不敢置信话这么冷血无情的话,竟会从这个从小一块长大的姐姐嘴里说出来。
虽然凌巧晴只是凌家从孤儿院领回来的养女,可这些年来,父母对凌巧晴的付出,一点都不比他这个亲儿子少,现在爸爸不在了,凌巧晴不伤心难过就算了,还一味地责怪怨怼爸爸,这实在太叫他心寒了!
凌巧晴现在气头正盛,哪里管他脸色有多僵硬,一屁股在旁边的沙发坐下,翘起莹白的大长腿,不耐道:“我帮你物色了个金主,夏家的大少爷夏巍,钱我已经收了,到时你只要乖乖把屁股献上去就成。”
太过粗鄙的话,叫凌筠潼瞬间涨红了双颊,怒声道:“姐姐,你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吗!?”
“嚎什么呀!我耳朵又没聋!”凌巧晴冷嗤了声,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把玩起昨天刚做好的美甲,“反正你都被戴家退了婚,我下个月就要去加拿大留学了,为了我的美好前程,你这个做弟弟的,出钱出力供我读书也是应该的。”
凌筠潼彻底惊呆了,等反应过来,断然道:“不可能!我是不会同意的!”
凌巧晴皱了皱眉,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刻薄地冷笑道:“凌筠潼,麻烦你认清事实好么?凌家已经破产了,你不去给富二代当地下情人赚钱吃饭,难不成要去会所当鸭被万人骑?”
“赚钱的途径那么多,我为什么非得卖身不可!?难道我就不能靠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
“你问这话不是自取其辱吗?就你这肩不能挑手也不能扛的废人,除了有个好皮囊,你以为你还有别的可取之处?!”
凌筠潼被最后那句话深深地侮辱到了,不觉攥紧了拳头,咬牙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做这种龌龊的事!永远不可能!”
没料到往日温顺的凌筠潼忽然变得这么强硬,凌巧晴脸一沉,冷冷地说道:“你别忘了,我是凌家的长姐,无条件听从长姐安排,就是你这个当弟弟应尽的义务!”
义务!?
不经他同意,擅自把他卖给别人当玩物,还有脸这是他这个弟弟的义务!?
看着这张熟悉又尖酸恶毒的脸,凌筠潼忽然觉得无比可笑,也真的笑出了声。
凌巧晴脸色更难看了,“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凌筠潼深吸了口气,目光直视着凌巧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我就是死,也不会同意的!钱是你收的,要怎么应付夏巍,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我可是你的姐姐!我给你们凌家当了这么年的女儿,你扪心自问,过去我有对你和爸不好吗?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我放弃留学的机会,看着爸爸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吗?!”
“我要真从了你,爸爸才会不得安宁!你这么想要留学,为什么不自己去赚钱,凭什么要牺牲我!?”
“就凭我是你姐姐!”
凌巧晴狠狠地喘了一口气,恨声道:“凌筠潼,你别不知好歹!夏巍在圈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多少人巴不得能爬上他的床!要不是他指定要你,你以为这么好的事能轮得到你吗,我早他妈自己上了!”
凌筠潼抿紧唇,极为冷淡地看着这个女人,心里的厌恶到了极点。
爸爸尸骨未寒,她就迫不及待地露出了本性。
撕掉伪装的假面具,这个姐姐只剩下自私自利,他只恨自己太迟钝,没早一点发现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那夏巍是什么人?年纪大得都可以当他爸了,已有家室不说,还借口老婆生不出蛋,明目张胆在外面养了不少彩旗,什么网红小模特小明星,各种负面新闻层出不穷。
他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男,都知道此人品性恶劣,更何况是在上流圈混的如鱼得水的凌巧晴?
她明知夏巍就是个大火坑,却还是迫不及待地要把他推下去,何其歹毒,其心可诛!
见凌筠潼迟迟不出声,凌巧晴以为他屈服了,得逞地笑道:“反正我已经跟夏少说好了,定金我也拿到了手,你现在就是不从也得从!”
凌筠潼捏紧垂在身侧的手,努力缓了语气,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姐姐,我理解你想出国留学的心情,可你也不能为了自己牺牲我这个弟弟吧?爸爸虽说是欠了高利贷,但我相信,他一定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我们……”
“行了,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有的!”凌巧晴不耐打断他的话,掏了掏耳朵,漠然道:“他有苦衷是他的事,我只关心我的前途,至于别的,关我什么干系呀?”
丢下这几句话,她站起身,扭着臀扬长而去。
客厅终归寂静,凌筠潼僵硬地站在原地,心里一片麻木不堪。
……
震耳欲聋的酒吧里,舞池里早已是群魔乱舞,红男绿女贴在一块挥舞热汗,纵情享受着纸醉金迷带来的快乐。
凌筠潼坐在吧台前,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自己。
这原本不是他这个乖宝宝会来的地方,可他心情苦闷,又无人可诉,就只好来这个传说中的地方一醉解千愁。
在踏入这间店前,他刚被前未来岳母赶出戴家的大门。
原本,他是打算去找戴岚雅求助,看看能不能借点钱先还了夏巍的定金,但他扑了个空,戴岚雅并不在家,是戴母接待了他。
这个曾温柔和蔼的阿姨,和凌巧晴一样,忽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刻薄地嘲讽他是个丧家之犬,还警告他以后不准对戴岚雅纠缠不清,因为她女儿已经有了新的门当户对的未婚夫。
记起戴母当时那不掩鄙夷冷酷的面容,凌筠潼浑身的血液都要冻僵了,他狠狠地灌了一口酒下肚,高浓度的冰凉酒液穿过肠胃, 令人神经麻痹,然而情绪却被无限扩大了般,越发地无助孤单。
他看着眼前的喧闹欢腾,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外来客,想走,却又害怕回到那个充满伤心绝望的家。
不是不清楚他和戴岚雅的婚约,是源于两家商业利益的结合,可打小和戴岚雅青梅竹马的情分,还有戴父戴母长久以来的关怀备至,让他天真地以为,即使他不是凌家公子,他们也是真心喜爱自己,并希望他能成为戴家的一份子的。
殊不知,这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人家看中的,只有他凌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从来都不是他这个人,从不是。
凌清瞳脑子昏昏沉沉的,心很痛,很酸,很无奈,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现实。
爸爸从小就教他要做个正直善良的人,却没有教过他,当他不在的时候,他该如何坚强地面对这个无情冷酷的世界。
往后的路,他该怎么走?真要去给那个夏巍唱菊花台吗?高利贷的债又该怎么办呢?……
被这些问题搅得脑子疼,凌筠潼更是心乱如麻,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借酒浇愁。
十年份的波尔多很快被干得只剩小半瓶,他趴在桌上,醉意朦胧。
昏昏沉沉中,有人走到面前,低头在耳边说了几句话,他听不清,也不想去理会,伸手就去拿面前的酒杯。
可那人却钳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他继续喝下去。
掌心传来的炽热温度,令他本能地泛起一身鸡皮疙瘩,用力挥着双臂,意图将对方推得远远的。
两年前,他经历了一场十分可怕的劫难,被强,暴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从那之后,他就开始很排斥别人的碰触,就算是戴岚雅,也只能和他简单拥抱,或者牵牵小手而已。
这个人显然逾矩太过,哪怕是出于好意,他也抗拒接受这样的碰触。
连着被他推了几次,对方似乎耐心告罄,一把将他横空抱了起来,大步迈向酒吧门口。
脚忽然离地腾空,被人控制的感觉让凌筠潼瞬间酒醒了大半,拼命拍打对方的肩膀,大声呵斥,“你干什么!快放下我!”
然而酒吧震耳欲聋的音乐盖过了他的声音,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而他那点力道对男人而言,也如蚍蜉撼树般徒劳无功。
“砰”地一声,他被塞进了车里,没等反应过来,一具温热的男性身躯就压了下来。
“呵……”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悦耳的闷笑声,凌筠潼呼吸一滞,猛地抬头,就撞上一双深黑幽邃的眸子。
这是个长相极为出色的男人,肤白胜雪,五官精致邪魅,尤其是那双眼睛,生得极为漂亮,瞳仁幽深如古潭,在窗外霓虹灯的折射下闪着异样的光,仿佛点着两簇火苗,又像是猛兽看到可口鲜美的猎物,散发着志在必得的炙热光芒。
短暂的对视中,一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袭上心头,凌筠潼瞳仁一缩,某些深入骨髓的记忆被忽然唤醒,铺天盖地地侵袭而来。
这人的眼神,脸型的轮廓,还有这个声音……逐渐和噩梦中的男人重合,完全叠为一体。
没等他惊叫出声,男人薄唇微勾,稍稍压低了头,几乎是贴着他柔软唇,轻声呢喃,“宝贝,两年不见,你长大了。”
是他!
果然是他!
凌筠潼浑身冒起鸡皮疙瘩,简直不敢置信,有生之年,他居然还会重遇这个无耻的强暴犯!
积累了两年的怨恨,一下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他气得眼眶发红,想张嘴怒骂,可是喉咙却像被人狠狠掐住,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男人似乎对他这个还记得自己的反应很满意,轻笑了声,清冽好闻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洒在他的逐渐冰凉脸上,“我真是太幸福了……时隔七百五十六天又十二个小时二十分,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凌筠潼抑住心底的惊惶和震撼,咬着牙,强装镇定地瞪着眼前的男子,“你想做什么?”
男人抚上他苍白的脸颊,深幽如寒潭的眸子盈满足以陷溺人心的痴迷,嗓音像裹了诱人的蜜糖般,带着蛊惑的味道,“当然是来接你回家,我的小王子……”
他嘴里吐着思念之情,大掌痴恋地摩挲他雪嫩的脸,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珍惜无比的宝贝。
凌筠潼却被他摸得浑身僵硬,抖着唇,哆哆嗦嗦地地开口,“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你休想再像以前一样……”
他微微挑眉,沉沉地笑起来,“法治?宝贝,你怎么跟两年前一样,还是这么地天真可爱?”
凌筠潼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在男人鹰眸般的注视下,他忽然觉得自己像只小兔子,无路可逃,那么地无助,那么地弱小。
极度惶恐之下,他禁不住奋力挣扎起来,企图闪避男人滚烫的体温,可男人却故意把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铜墙铁壁似的,轻而易举地制住了他。
时隔两年,凌筠潼再次领略到自己和这个人的力量悬殊,仓皇中,他侧过头,牙齿狠狠咬在男人的手臂上,趁着男人分神之际,迅速爬起来准备逃脱。
可还没等碰上门把手,就被男人狠狠地摁在车后座上。
凌筠潼霎时倒抽一口气,拼了命扭动身子,张嘴想大声呼救,嘴巴却被封住,只能勉强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一幕是那么的熟悉,仿佛历史倒退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一天,被触碰过的地方在疼,而心,更是疼如刀割!
他好怕!
他不要再经历那种痛苦!
谁……谁快来救救他!
他想起父亲那张温和慈爱的面孔,想开口喊爸爸,却又很快记起一件更为绝望的事,他的爸爸已经不在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唯一的精神支柱,已经在三天前永远地离开了他。
泪水霎时泛滥,凌清瞳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这一定是梦,是他过去这两年里做的某一场噩梦!
梦醒了,这个男人就消失了!
可针扎般地痛苦,让他不得不接受这男人不会消失的现实。
忽然好想死去。
恨不得自己从没出生在这世界上,这样,他就不用遭遇这样的痛苦了……
昏昏沉沉中,凌筠潼的意识渐渐远去。
在彻底陷入昏迷前,他听到男人在耳边沙哑低喃,“好好珍惜这最后的自由,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点什么,可是浓重的疲倦却让他睁不开眼,很快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凌筠潼是在总统套间的大床上醒来的。
入眼的是一盏镶满施华洛世奇水晶的吊灯,奢华而宽阔的卧室里,落地窗开着,凉风从外面灌进来,撩起白色的帷幕。
他定定的看向头顶的水晶吊灯,好一会儿涣散的瞳孔内才逐渐恢复聚焦。
意识归拢后,他猛地掀开身上的薄被想下床,可随之传来的酸痛疲惫,却让他无力地跌回床上。
晨光透过窗户的玻璃,轻柔地打在他单薄的身子上,本该温暖的清晨,他却浑身泛冷,哪里都冷,从手指尖到头发末梢,从脚底到心口,冻得他神级几乎要麻痹。
这是梦吗?
当年父亲耗尽心思也没能揪出的罪魁祸首,怎么忽然出现了?
而且不仅出现在他面前,还再次凌辱了他!
凌筠潼无比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然而酸疼的身体,却残忍地提醒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个强暴犯是真的。
昨晚他被任意欺凌生吞活剥,也是真的。
心里漫出无边的悲哀和绝望,他忍不住地抱住头,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温柔地裹住他纤瘦的身子,本该温暖的清晨,他却如置寒冬腊月,愤怒和恐惧占据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逼得他眼眶烫得厉害。
忽然就握紧拳头,朝着空气撕心裂肺地尖叫,“混蛋!你会遭到报应的!”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那个不知所踪的强奸犯,根本听不到他愤怒的咒骂。
空气中飘着混了檀香栈香的沉木香味,很轻很淡,携着某种雅致而熟悉的气息。
凌筠潼刚开始还没注意到,等辨认出来,忽然变得极度暴躁起来。
因为昨晚那个强爆犯,身上就有这股淡淡的香气。
他难受地捂住嘴,恶心得只想吐。
当即也顾不上太多,他挣扎着爬下床,随手抓起放在床边的一套衣服套上,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个充满那男人气息的地方。
出了酒店,他随手拦了辆的士上车回了凌家。
刚入门,就撞到正准备出门寻他的凌巧晴。
凌巧晴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没跌倒上,抬头看到是他,气得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怒骂,“凌筠潼,你昨晚死去哪里了!手机也不带上,你想害死我啊!”
昨天和凌筠潼摊牌后,她跑出去找朋友花天酒地了,一直玩到今早才回来。
发现凌筠潼不在房间后,连手机也一并丢在床上没带,她以为凌筠潼跑了,生怕到时没法给夏巍交差,着急忙慌地就打算跑出去找人,结果就撞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凌筠潼。
凌筠潼没做声,神情麻木地站在她面前,任由她发泄怒火。
凌巧晴骂骂咧咧了好一会,见他始终不还嘴,心里越发地烦躁,不耐地问道:“你干嘛了?哑了还是聋了,回句话会死吗?”
凌筠潼没马上作声,涨红的眼睛一瞬间涌过无数痛苦的情绪,隔了好半响,这才哆哆嗦嗦地坦白,“……昨晚,我遇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强暴犯,又被他欺负了……!!”
最羞耻的隐秘说出口后,凌筠潼忍不住捂住嘴,压抑已久的眼泪像打开闸门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地汹涌而出。
他知道凌巧晴绝不是合适的倾诉对象,可他实在太痛苦了。
他需要鼓励,需要温柔的宽慰,哪怕是一个轻轻的拥抱都好。
父亲意外身亡,未婚妻退婚,他上门求助不成,还受尽了前未来丈母娘的无情奚落,本想买个醉消愁,却再一次经历了两年前的那场劫难。
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让他绝望得,恨不得自己这一刻是死的。
这样,他就不用面对这残酷无情的现实了。
凌巧晴没料到他竟遇到了这种事,不由大吃了一惊,一时之间,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和她这个领养回来的假千金不一样,凌筠潼才是真正的贵胄公子,生下来就是凌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从小极尽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完全不知人间疾苦为何物。
可两年前的一场意外,让这个高贵的凌少爷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凌巧晴还记得,那天是凌筠潼的生辰,才刚过完生日宴,凌文伦就带他出席了某个慈善晚会。
本想走个过场就回去的,可凌文伦遇到了几个好友,不知不觉就应酬到深夜,凌筠潼因为不胜酒力,被凌文伦亲自送去了VIP室休息。
结果刚离开没多久,凌筠潼就出事了。
等凌文伦赶到现场时,凌筠潼已经被折腾的不省人事,而施虐者早已不知所踪。
爱子遭此侮辱,凌文伦哪里能忍得住,当即动用了所有人脉关系,对这个江城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
然而忙碌了大半个月 却一无所获,犯人犹如人间蒸发了似的,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踪的线索。
当时出席宴会的人太多,无法一一核实排查,而相关区域的监控器,又正好齐齐出了故障,根本无法锁定可疑人物。
而唯一接触过犯人的凌筠潼,却因为现场光线太暗,加上情绪激动惶恐,也没看清那人的真面目,除了知道对方是个身形高大的强壮男子,其他一无所知。
为了凌家的声誉和凌筠潼的未来着想,凌文伦没有继续搜查,而是将消息强行封锁下来,除了他的几个心腹,圈里知情的人寥寥无几。
凌巧晴当时正在离家千里之外的京市念大学,对这事无从得知,也就是放假回家时,一次无意中偷听到凌文伦的电话,这才清楚了个大概。
她怎么都没想到,当年凌文伦千方百计都抓不住的人,如今不仅找上门,还再次……
凌巧晴目光移到凌筠潼的身上,不怀好意地打量起来。
坦白说,她早就看不顺眼这个没血缘的弟弟了,这会听到他遭此不幸,不仅不同情怜悯,反而心情愉悦通体舒畅,爽得不得了。
虽然凌筠潼一直待她不错,把她当亲姐姐一样地关心爱护,可那又怎么样?
凌文伦口口声声说她和凌筠潼是手心手背,都是他的心头肉,可实际上呢?在凌文伦之前所立的遗嘱里,凌家所有的动产不动产,包括整个凌氏集团,几乎全是凌筠潼一个人的,而她这个养女,只分到凌氏集团一点点的股份。
说到底,在凌文伦的心里,凌筠潼才是凌家真正的血脉,而她,不过是凌文伦一时心血来潮领回家养的孤儿罢了,就算冠上凌家的姓,也永远只是个外人。
想到这些不愉快的往事,凌巧晴莫名烦躁,带着这股恶意,阴阳怪气地劝说道:“算了,谁叫你这么倒霉呢?就当被狗啃了一口吧。”
她才不管凌筠潼被人强了多少次,反正夏巍只说要人,可没规定凌筠潼一定是处的。
现在既然凌筠潼回来了,她也就安心了,至于别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凌筠潼本就郁愤不堪,再听到凌巧晴这么一说,更是心如刀割,再也不想多说一个字,转身就想离开。
凌巧晴却喊住了他,“慢着,我还有话没说完。”
凌筠潼背对着他,深吸了口气,克制地回道:“我现在很累,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吧。”
“我就说几句,费不了你几分钟。”凌巧晴抱起双手,一脸傲慢地说下去,“昨天忘了跟你说,夏总今天会来接你,你做好准备,等着跟他去过好日子吧。”
凌筠潼瞳仁一震,转回头愤怒地瞪着她,“这是你擅自答应他的事,我根本没承认!要准备你自己去准备,这种所谓的好日子,留着你跟他一起过吧!”
“我不是说了吗?要不是夏巍看上的是你,我早他妈自己上了,不然哪轮得到你呀!”
凌巧晴对他的怒斥不以为然,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不屑道:“你也别守什么贞节牌坊了,反正你早就被男人搞过了,要脏早脏了!而且夏巍怎么说也比那个白瞟你的强暴犯强吧,你给人家搞了两次,人家付你一毛钱了吗?
相比之下,人家夏巍多大方啊,你人都还没过去,他就先打了两百万定金过来,出手这么阔气,以后肯定不会亏待你的!这么好的金主,你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凌筠潼这下被气的,心脏病都要出来了。
忽然觉得无比可笑,他期盼的安慰没有,渴望的鼓励也没有,这个他曾经视为亲姐的人,毫不在意地用最冷酷无情的话,尖刀子般地刺入他的心里,扎得他鲜血淋漓,汩汩流出。
两年前,他被人强暴的那个夜晚,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眼泪哭得停不下,恨不得亲手杀了那个混蛋!
而凌巧晴现在却以这样无所谓的态度说出来,简直就是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再割上一刀!
愤怒之中,他看到凌巧晴手里握着的手机,眸光一闪,身体比意识更快地抢过手机,想也不想地按了三个数字键:110
凌巧晴瞧见了,冲上前劈手就夺回了手机,在电话接通之前赶紧掐断,“凌筠潼,你要干什么?!”
“报警!”凌筠潼朝她出手,“手机给我!我要让那个混蛋受到应有的惩罚!”
“不行!”凌巧晴将手机藏到自己背后,“你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凌筠潼愤怒地质问。
“废话,这事要是爆出去了,你让夏巍还怎么要你啊?!”凌巧晴拧着眉,语气充满烦躁。
她很清楚男人的劣根性,夏巍也许不在意凌筠潼是不是处的,但如果知道凌筠潼是被人强暴才失了清白,那心里肯定不得劲,说不定会以此为借口不给她付尾款了。
她现在正急缺钱呢,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任何岔子。
“那是你擅自跟他谈的事,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跟他!”凌筠潼大声吼了回去。
凌巧晴冷笑了声,“凌筠潼,你现在说白了就是一被人玩烂的货,趁着人家现在稀罕你,赶紧珍惜机会好好地抱稳大腿吧!不然等你后悔了再想回头,人家估计都不稀罕你了!”
凌筠潼无语凝噎。
心彻底寒了,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他的姐姐,她的善良温柔,过去的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演给他和爸爸看的。
现在凌家破产了,爸爸不在了,她也就不再伪装了。
这么多年的姐弟亲情,终究是他错付了!
“瞪我干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凌巧晴抱起手,冷冷地说道:“当然了,你跟不跟夏巍倒还是其次!可你要搞清楚,真报了警,你父亲当年千方百计压下来的丑闻,就会被你亲手被送去给别人当茶余饭后的笑谈!到时候你们凌家的面子往哪儿搁?你还要不要做人了?!就算你自己无所谓,好歹也替你死去的爸爸想想吧?他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要是知道你让凌家蒙了羞,就是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凌筠潼蓦地僵住,满腔的怒火犹如被泼了一桶冰水,彻骨生寒。
是啊,爸爸一直把声誉看得比命还重,怎么可能容许凌家曝丑闻?
两年前的那场劫难,差点没让他抑郁自杀。
面对整日萎靡不振的他,爸爸曾一遍又一遍地发下重誓,说一定会揪出犯人,用法律的武器给他讨回公道。
可结果呢?
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爸爸就食言了。
他很难过,却也只能接受这个不了了之的结果。
他明白爸爸的苦衷,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如果继续查下去,很有可能会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桩丑闻,到时凌家辛苦多年积攒的声誉,会因为他一个人蒙上羞辱的影子,而他也会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
权衡利弊之下,爸爸选择了让他吞下这个闷亏。
凌巧晴看着凌筠潼似乎冷静下来了,换上虚伪温柔的笑容,张开双臂轻轻地搂住他,“筠潼,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愤怒不甘都于事无补。与其这样,你不如振作精神重新开始,依我看,你跟了夏巍就很不错啊,他暗恋了你这么久,一直对你一往情深,你要是跟了他,他肯定把你当宝贝一样疼爱,最关键的是,他很有钱,跟着他你不会吃亏的……”
“别说了。”凌筠潼打断她的休休不喋,轻轻地推开她的手臂,疲倦地回应,“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就最好了。”凌巧晴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地笑着:“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乖孩子,姐姐我的下辈子就靠你了,爸爸也会为你感到欣慰的!”
说完这话,她哼着歌,心满意足地上楼补觉去了。
凌筠潼呆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情麻木,泪水无声地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