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2-07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南达礼 主角:江珩 顾云川
“哨兵军事法庭现判决如下:江珩犯过失杀人罪,案情严重,影响恶劣,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法槌落下,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静谧的法庭间。
法官紧紧盯着透明隔离间内的哨兵,肃穆的威严像一张网落下来,他问:“被告人江珩,你有异议吗?”
被告人额前微长的碎发因低头半遮着双眼,他听见询问抬起眸来,琥珀色的双眸如初升的朝阳,目光穿透玻璃,与法官对上。
“没有。”他回答。
动用重型装甲车羁押的无不是穷凶极恶的罪犯,邵迎示意持枪的士兵上车,自己弯腰钻进车中。防弹玻璃将车内宽敞的空间一分为二,阳光从小小的窗口射入,只能照见被手铐固定的双手,食指两侧和虎口处有茧,这是一双常年持枪的手。
邵迎坐下来直视对方。哨兵在漫长的羁押和审判中显然无暇打理自己,下巴上冒出些青色,发梢微微打着卷,随着车辆行驶间的晃动轻颤。
邵迎敲了敲玻璃,里面小憩的大猫醒了,抬眸懒懒地看他。
邵迎晃了晃手里小巧的黑色控制器,又指指他的手铐与脚铐,其意图不言而喻:如果你做出任何危险行为,我会按下控制器,手铐与脚铐中的机关将瞬间扎穿你的手腕与脚腕。
随后,邵迎将玻璃被撤下。
“这一趟旅程非常长,长到足以让你讲完一个完整的故事。”邵迎说道。
江珩挑挑眉:“讲什么?”
“讲讲你的向导。”
“我的向导?”
“顾云川。”
江珩笑了一下:“亲手把我送进监狱的向导。”
邵迎问道:“你认为他有罪吗?”他打开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着脉搏数字,“手铐也有测谎的功能。”
江珩的脉搏一直非常平静,他说:“这是法官该操心的事情。”
“他是你的向导——至少曾经是,如果你有罪,他不可能脱得了干系。”
“对于普通的向导来说,也许是吧。”
屏幕上的脉搏指数依然平稳,邵迎抬眸紧盯江珩:“你恨他吗?”
“谁?顾云川?”江珩微微皱眉,似乎在认真思考,“算不上吧。”
“要恨,也是他恨我吧。”江珩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
“他恨你?”邵迎的语调拔高,不由自主地前倾身体,“他有什么资格恨你?”
“顾家也有百年了吧,家大业大的,就这么倒了,他不恨我恨谁?”
“江珩!”邵迎似乎怒极了,他站起身,额头上都冒出青筋来,“你根本没有罪,你为什么要认罪?”
副驾驶的士兵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端枪指向情绪激动的邵迎。他的眼睛和江珩对上,对方眸色平静,示意他把枪放下。
士兵条件反射地收枪回头端坐,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江珩已经不是自己的长官了,他现在是一个罪犯。
“邵迎,深呼吸,坐下。”江珩仰头望着邵迎。
副驾驶座上的士兵忍不住侧目,他的现任长官沉默地站了一会,听话地坐下了。
“控制器捏这么紧,你是不是想假装失手把我废了。”江珩看着他的右手。
邵迎这才发现自己紧紧地攥着控制器,硌得掌心发疼。他松开手,将控制器放在座椅上:“没安电池。”
“长胆了,吓唬我。”江珩不满道。
邵迎看着平稳波动的脉搏速率,心想,也没吓唬到你。
“我不会让你进监狱的。”邵迎低头沉声道,“或者我把姓顾的杀了,和你一起蹲监狱去。”
头顶传来笑声,邵迎抬起头,对上江珩那双漂亮的金色眸子。
“好吧,那就给你讲个故事。”江珩勉为其难地想了想,“从哪开始呢,2017年吧。”
邵迎道:“2017年也太早......”
江珩完全不理他,继续说:“2017年,我刚毕业。”
毕业典礼在盛夏的傍晚。正午的烈日下进行最后一次彩排,毫无遮挡物的舞台被太阳炙烤着。
坐高脚凳上,江珩将白色西装搭在肩膀上,趴在面前的话筒架子上,百无聊赖地看向不远处还在为细节争执的同学。空气因为高温都有些扭曲起来,在江珩眼中,他们已经要融化了。文艺部死缠烂打了江珩一周,勉强让他同意了在开场表演里划个水,先前太忙,江珩几乎没和同学们彩排过,好在他只需要坐着唱两句歌词。
许澹攥着两瓶冰水翻身上了舞台,递给江珩一瓶。江珩接过拧开喝了,水珠混着汗水划过喉结。随着他仰头低头的动作,原本被发胶固定的刘海落下一小缕,搭在他的鼻尖上。他此刻带了点淡妆,过分英俊的五官暴露在明亮的阳光下,纤长的睫毛尾上似乎还坠着点银色,近距离看着这张脸,简直炫目得让人头晕。
喝完水江珩将水还给许澹,对方半晌没接,江珩把冰凉的水瓶贴上许澹的脸:“热傻了?”
许澹才把目光从眼前人的脸上挪下来,突然说:“妈的,好想把顾云川打一顿。”这么好看的崽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拐走了。
江珩疑惑地看了一眼许澹,懒得深究他为什么突然发癫:“行,我帮你约他。”
“排好了没有啊,这晒死了。”许澹举着一张宣传单挡在江珩的脑袋上。
“不知道。”江珩语气懒散。
许澹不耐烦地四处看了看,突然笑着用手肘捣了捣江珩:“宝你看那边。”
舞台右侧空地上有一块巨大的显示屏,一颗红彤彤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着。
“什么东西?”
“表白墙啊,每年毕业典礼都有的活动,可以匿名,也可以实名,和喜欢的人表白,肯定好多对你表白的。”许澹其实也匿名投了两个,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气气顾云川。
“哦。”猫兴致缺缺。
“许澹!有人找!”台下有人大声喊许澹,往声音方向看去,扎着马尾的女孩捧着一束花冲许澹招手。
许澹挠挠头:“宝,我一会让大屈来给你送水。”
江珩笑着推了他一把:“快去啊。”
炽热的阳光没有侵扰江珩多久,一片阴影落在他的头上。
江珩没抬头,勾起嘴角:“你来得不巧,要和你约架的人刚走。”
“约架?”向导走到江珩身前,黑伞稳稳地举在猫的头上。顾云川此刻应该很忙才对,整场毕业典礼由学生会策划完成,身为会长的顾云川是总负责人,此外他还承担着毕业致辞的重任。今天一天被忙乱的准备活动占满,俩人目前还没有说上一句话。
哨兵抬眸看他:“许澹要和你约架。”
顾云川专注地看着他的猫,和刚刚接收到的怔愣目光不同,向导的目光是活的,从精致眉眼描摹到被汗湿的衬衫勾出的腰线,不紧不慢地游走下来,他向来冷静的双眸里盛着满溢的爱欲占有。
江珩被盯得耳根发热,闭了下眼睛:“你来干嘛的?”
“舞台上有只猫太好看了,我来把他偷走。”顾云川说。
江珩挑了下眉:“怎么偷?”
向导倾斜了伞面,把他的猫拢在阴影之中,低头亲他:“......先标记。”这个吻起先只是浅尝辄止,但猫睫毛上闪烁的银光在顾云川眼前纷飞,很快将他的理智搅乱,重重地加深了,直到喘息比午后日头还要热上三分,“......然后再带走藏起来。”
顾云川不舍地啄了下猫的鼻尖,起身对着霸占舞台吵架的一干人员道,“一分钟,从舞台上撤走,学生会要开始布置了。”
“啊顾会长,拜托再给我们十分钟......”
“再用十分钟彩排你们的辩论赛?不必了,我觉得已经十分精彩。”顾云川打断了他的话。
江珩走到他身边嘀咕:“我还没彩排上呢。”
“你坐着不动就够了。”顾云川把他拉到阴影处。
“我是花瓶啊。”猫不满意。
“你是花,别人是花瓶。”顾云川哄他。
江珩笑道:“什么啊......”他转移话题,“一会表演结束之后是不是就发毕业证了。”
“嗯。”
“拿完毕业证之后是致辞和演讲?”江珩皱眉,“演讲是不是要说好久?”
“嗯,有五位老师要讲话。”顾云川说。
“冬姐喊我溜出去喝酒。”江珩看着他的向导,意思不言而喻。
“给你开后门,但是,等我来了才能喝酒,好不好?”
“知道啦。”猫应下了。
开场表演灯光绚丽,舞蹈精彩,但正因如此,身着白色西装安静坐在舞台中央的江珩反而更引人注目,即使他只唱了两句歌词。
白景屹举着相机连按快门,黄政乐和屈同方举着不知道哪里买来的应援棒,夸张地挥着。
江珩好笑地对他们做口型:好傻啊你们。
屈同方不管不顾地瞎喊:“我也爱你,宝!”
结束了表演在混乱的后台手忙脚乱地换下演出服,换上军装,军帽随意地扣在了脑袋上,江珩就听见老师喊他的名字。身为综合成绩第一的哨兵,他第一个上台领取毕业证。
两步走上舞台,江珩拿了毕业证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就要下台。
“哎——”老师拉住他,“说两句。”她指指话筒。
江珩什么也没准备,他看了眼台下的同学们,数千双眼睛盯着他,这些年轻的眸子里盛着许多美好的向往与期许。
江珩走到话筒前,轻轻敲了一下话筒试音,想了想道:“祝愿大家......在往后的日子里,即使有遗憾,也不会后悔。”
他说完,轻巧地跳下了舞台。
走会长的后门,江珩溜出去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轻车熟路地来到天台,王又冬买的酒已经整齐地放在这里了。
江珩倚在栏杆上等。偌大的校园里此时十分安静,可以听见典礼处传来的声音。然而等到顾云川的致辞说完,江珩还没有等到王又冬。猫无趣地坐到那一箱酒旁边,打开了一瓶,度数很低的果酒几乎没有什么酒味,但对于高阶哨兵来说依然有些刺激。
猫皱皱鼻子。
熟悉的精神触手挠了挠江珩的手心,江珩捉住小触手:“冬姐呢?”
“她没有成功溜出来。”向导可惜地说。
“你故意的。”
“我故意的。”顾云川供认不讳。
江珩打开一瓶酒:“为什么?”
“因为......要对你表白。”顾云川凑近了亲亲江珩的耳朵。
江珩眨眨眼。
这时舞台边的大屏幕开始闪烁,江珩恍然:“表白墙。”
“嗯。”顾云川点头。
“你给我写表白了。”江珩喝了一口酒,双眸浸了水色,在暮夜中像宝石。
“写了,第一条是,我喜欢一只像猫的哨兵。”
“第一条?你写了多少条?”已经有点点醉的猫问他。
“三百四十九条。”向导回答。
江珩微微睁大眼睛。
远处大屏幕上的心脏越跳越快,许多表达爱慕的短句跳出来,年轻的学生中间爆发出阵阵欢呼。
天台上又安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顾云川把他的哨兵搂进怀里:“猫猫你收到了三百四十九条告白。”
“你吃醋了。”江珩笑道。
顾云川垂下眼帘遮住双眸,阴郁的占有如滋生的藤蔓一样蔓延开来,变成躲藏在阴影里的网,盘踞在江珩的脚下。
“嗯。”顾云川承认道,“但是,这是三百四十九份对江珩的爱,我不能把它们偷走,所以换一种形式给你。”
“你一个人可以抵过三百四十九份的爱哦。”
向导笃定地回答:“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