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今天还在吃软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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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咳咳咳咳咳咳——”

楚银河趴在墙边,撕心裂肺地咳嗽,似乎要把心肝脾胃都咳出来一样。

他咳得眼前发黑,每下呼吸都是疼的,过了好一会儿,视野才渐渐地变得正常。

楚银河抬眼,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低矮的弄巷之中,黄土地上流着浑浊不堪的污水,八成的人衣衫破烂不堪,剩下两成穿的也只是粗布短衣。

压抑,死气沉沉,阴冷潮湿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来。

弄巷中挤满了人,眼神麻木且无助,活下去都是一种奢求。

这是在古代!而且是一个贫穷且落后的地方!

楚银河心中有气无力地呸了一口,他现在只想把老天爷骂个狗血淋头。

他作为基层的扶贫公务员,兢兢业业干了两年半,未曾想会在下乡之时突发暴雨。

山洪肆虐,道路崩塌,楚银河知晓此时一定有人在搜救他——只可惜,他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他们就算找也只能找到他的遗体了。

还差一周,服务期就满了!

楚银河心中以头抢地,却是无可奈何,甚至因为情绪激动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这一咳,肋骨在疼,腿也在疼,不知道是不是被都打断了。

他现在不仅穷,还被人打残了!

好人没好报!

他穿越一回,不说让他当一回公子王孙,天王贵胄,好歹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吧?

这副病秧子身体,又没钱看病,能够活多久?

楚银河有些发愁,可既然活着到这个世界上,便想要好好活下去。

坐在他身旁的老婆婆,见他动了,吓了一跳,以为是诈尸了。

过了片刻,见他还有气出,才稍稍放心,她佝偻着身子凑近他,有些碎嘴:“你看看你,好端端地去拦知县大人的车架干什么?”

“得亏你醒得早,要是再晚些,怕是就要被当做尸体扔出去了。”

楚银河心中苦笑,原身已经死了,如果不是他来了,当真要成尸体了。

只不过他虽然有了原主的身体,却完全没有原主的记忆,更不知道原主的身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拦知县的车驾。

原主的右手指尖有茧子,应当是个读书人,但除了这个,楚银河便什么都推断不出来了。

他声音沙哑,虚弱得很,试探着问道:“我是被知县大人打的吗?”

婆婆不耐的翻了个白眼着:“你这是刚醒,脑子都糊涂了?”

“是知县让衙役打的,你也不想想,那些贵人怎么可能有工夫来看你这地上的沙子?你赶紧想办法把自己卖出去,混口饭吃,才是正事!”

把自己卖出去?

楚银河微微一怔,再次看向周围,只见这些衣不蔽体的人中,有些是用麻绳、铁链拴在一起的,有些是像他一样,蹲在角落里的。

这应当是古代买卖人口的地方,俗称牙行。

那些拴着的,是被人口贩子带过来卖的。

像他这样,自卖自身的,把自己卖掉后便也是奴隶了。

楚银河看着周围的场景,把询问自己身世的心思抛在了脑后,现下只觉得周身阵阵发寒。

灾荒之年,是最不把人当人的时候。

这位老婆婆和蹲在角落里的原身,都是想卖掉自己的。

楚银河想明当下处境,心中微震,想着历史书中介绍过的奴隶下场,冷汗瞬间溪遍全身,只不过他很快便顾不上这些了。

冷——疼——饿——

楚银河摸着自己的身体,烫的不得了,他知道这是发烧了。

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不停地发抖,楚银河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在现代几粒退烧药便能够解决的问题,在古代却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楚银河的身边有不少人,但这里都是要卖身的人,自身难保,自然不会为他施舍一个眼神。

只有老婆婆看了他一眼,搓着苍老折皱的手摇头:“发热了,恐怕是活不成了。”

活不成了——这几个字落在楚银河的耳中,却是极为不甘的。

他在现代没活成,难道来到古代,就是让他遭一回罪,随便死掉的吗!

“水,水——婆婆,求求你,我还不想死,求你帮我找点水喝。”楚银河用自己最后一点力气说道。

老婆婆看着这个快要烧糊涂的人,轻叹了口气。

她环顾四周,警惕的把手探进褴褛的前襟,拿出个巴掌大的布包,小心翼翼地将四角掀开,犹豫半晌才颤巍巍掰下糙饼的四分之一,就着半陶罐水喂给楚银河。

楚银河感到嘴角有液体流进来,混合着粗粝的饼子一起咽下,这水很凉、很涩,但是对他来说已经宛如甘霖。

“咳咳咳咳。”干粮入喉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他蜷缩在墙边,想要起身,但一动就是撕裂的疼痛,楚银河运了口气,半天才说出来话:“婆婆的恩情,在下铭记在心,若是日后还能活着,在下一定报答。”

老婆婆轻叹了口气:“我帮你,是不忍心再看着有人在我面前死了,不是想要回报的,老婆子姓秦,若你我真能活下去,那再说恩情。”

“眼下给自己找个买家才是最要紧的,你这一身伤口,怕是不容易有买主看上你,你机灵点往前凑凑,我见你相貌还行,你去婆子面前晃晃也许还有机会!。”

楚银河心中感激,却又一阵恶寒,连忙摆摆手示意婆婆自己伤重没法动弹。

秦婆婆担心楚银河,索性便安顿在楚银河的身边,一边看着他,一边观察着来这里买奴隶的买家。

楚银河的精神好了一些,跟着婆婆视线看向来往牙行置办下人的管事。

往来买家络绎,叫卖声喧嚣,倒是和这一方深巷显得格格不入。

在全是上了岁数的管家、嬷嬷之中,却是混入了一道亮眼的青色,这人年纪不大,是个俊秀少年,眉清目秀的,他并未进到奴隶中间挑选,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

少年感到有人注视着他,便微微抬眼,正好对上了楚银河的眼睛。

楚银河微微一怔,偷看别人被抓包,总是不太好的,尤其是他现在的样子,若是个不好相与的,怕是要惹出事端,他连忙把头低下去。

少年果然眉头微微蹙起,但并未发作,只是微微偏了个身子,移开了视线。

过了片刻,楚银河在抬头,见少年还在那里,只是转了方向,便稍稍舒了口气。

身旁的秦婆婆视线没在少年的身上停留,她有更中意的买家,矮棚下,一个胖乎乎管家模样的人,他挑的几乎都是上了些岁数的妇人,她正合适。

她犹豫片刻,还是凑了上去,那个管家正在颐指气使地看着那些被拴着的人的牙齿和手指,俗称看牙口。

“管家大人,我年岁相当、身体健康,能不能买了……”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老管家见她麻布粗衣,骨瘦如柴,便啐了她一口:“哪来的疯婆子,离我远点,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人,若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病死了,还给我家添晦气,赶紧滚一边儿去!”

秦婆婆被骂,却还想再试一试连忙扒上管家手臂:“别看老身瘦脚伶仃,老身种地带娃都是一把好手!只要把我买回去,洗衣做饭还是看娃铺床那都是不会错的!”

管家的因着周遭流民臭气熏天心情本就不太好,见这老婆子竟扒上了他的袖子一一不饶,一时间怒火中烧,扯过人牙子的鞭子,就向她抽去。

秦婆婆吓了一跳,这些天,她不是第一次自荐,但这是她头一次被打,一鞭子就被挥倒在了地上。

她被打得站不起来,也躲不过去打,只能一边挨着打,一边连滚带爬得往回缩。

被抢了鞭子的人牙子,觉得有趣,抱着手在柱子旁边看,与管家一起来才买奴隶的嬷嬷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

见老人被打,基层干部的本能驱使着楚银河想要上去救人,挣扎着起身,只是身上伤太重,动起来颇为艰难。

不想这秦婆婆刚刚还真不是自卖自夸,反应过来后,那柴骨般的身子竟也算灵活,那管家几鞭子都没碰到她。

眼看着老婆子逃回栖身处,管家却因着被躲了几鞭子还不解气,正想继续挥鞭,却发现自己的鞭子被一个人拽住了。

“你不能打她!”好不容易挣扎起身的楚银河声音弱得很,但却是格外坚定:“她还不是奴隶,你要打她,是犯法的!”

管家啧了一声:“我就打了,你能怎么样我啊?我不仅要打他,我还要打你!”

说着,他便要抽出鞭子,朝楚银河挥去。

“你也不能打我!”楚银河梗着脖子:“我是良民,身上伤很重,你要是打死了我,你就要给我偿命!!”

说着,楚银河作势要往那管家身上倒去。

“你——”管家见着乞丐模样的年轻人就要曾到自己,甩了手上的鞭子就挥拳要打。

“快住手!那边有官差来了!”

一道声音透过挤挤挨挨开热闹的人群传来,清脆的声音里透着慌乱。

“算了算了,这乞丐说得有道理,他们不是奴隶,都是良民,真要闹成官司,你也要吃亏。”嬷嬷见此情景怕把事情闹大,赶忙拉住管家。

二人慌张的看了眼还没散去的人群,奴隶也不买了,转身就离开了牙行。

楚银河松了口气,透过逐渐散开的人群,再次对上了少年那双清澈的眼,心下了然,勉强站直身体学着牙行伙计的动作拱手拜了拜。

见少年点头离去,便倏地摔倒在地上,刚恢复些许的力气算是都散了。

秦婆婆回过神来,连忙去扶楚银河,浑浊的眼竟透出几分水光来:“多谢多谢,这次我可要多谢你救我,若不是你怕是这墙角又要多具枯骨。”

楚银河缓了半天,才扶着秦婆婆的手坐回原处:“没事的,婆婆刚刚也帮我了,我决不能见死不救。”

见热闹没了,众人彻底散去,刚刚和楚银河对视了的少年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轻喘了下气息。

男人向老婆婆说报恩的时候,他便听见了。

本来他觉得可笑,一个活都很难活下去的人,如何给人报恩呢?却是没想到,这么快,男人便兑现了承诺。

少年刚刚也想去帮那老婆婆,可是想起父亲临终前叮嘱他——不要争强好胜,不要处处争风头,好好做个哥儿,成亲生子,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他便有些犹豫,这一犹豫,便让老婆婆被多打了好几下。

幸好最后他喊得那句话起了作用,权当是今天行善积德。

“凤歌,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药房掌柜笑了笑,他已经挑了一个奴隶,出来便看见陆凤歌在这里低着头,想着些什么。

陆凤歌回过神,道:“没什么。”

掌柜笑了笑,也没在意:“坐你的顺风车,还麻烦你等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啊。”

陆凤歌轻笑着摇摇头:“掌柜对我一向不错,小事而已,我应该做的。”

掌柜笑弯了眼:“那我们走吧,话说你那大伯,还想给你说亲吗?”

“是啊,他还没有死心。”陆凤歌叹了口气,他的父亲今年年初因旧疾去世,刚刚忙完了葬礼,便有大伯想要为他说亲事。

面上是说亲,实则是把他卖了换钱,好给自己儿子娶媳妇。

陆凤歌不是面团,让人拿捏,他推搪了数次,但大伯却是胡搅蛮缠。

掌柜的眉头蹙了蹙,问道:“那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或者实在不行,找个赘婿上门也可以!”

招赘的事情陆凤歌的确想过,招赘的话,赘婿管不了他太多,他依旧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不过愿意做赘婿的人,条件实在太差,他不愿意将就。

掌柜地轻叹了口气,忽然笑道:“前几日,长庆楼的老板娶了卖身葬父的一个小娘子为续弦,要不你也在想要卖身为奴的人里面挑一个合适的?”

陆凤歌本能地想要拒绝,却不知为何,想到了刚刚弄巷里的男人。

掌柜见陆凤歌不说话,害怕他是不高兴,便连忙打个哈哈,把这件事情揭了过去。

陆凤歌驾着牛车,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离弄巷越来越远,刚刚那个弄巷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

*

楚银河这几日过得非常的不好,秦婆婆那日挨了打,没想到第二日便转了运,被一户人家挑走了。

走之前也没忘了楚银河,把自己的全部财产——一个装满了河水的豁口罐子,和小半张烙饼留给了他。

楚银河这几日一直窝在弄巷的角落,从他穿过来起,便发着烧,他想要爬出去找吃的,但还没等他爬几步,便疼得几乎要晕倒。

他靠着老婆的小半张烙饼,和豁口罐子里的河水,生生地扛了四日,但这已经是极限了。

烙饼一丝渣渣都不剩,水也喝完了,楚银河觉得自己要被饿疯了,肋骨和腿也在叫嚣着疼痛,他觉得自己真得活不过明天了!

楚银河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朦胧间,却不知一个少年走到了他的跟前,仔细打量着他。

这少年正是陆凤歌,那日回去后,不知为何,一直想着这个男人。

找个卖身的人做赘婿的戏言,陆凤歌却越想越觉得可行,他忍了五天,终于忍不住了。

这一日他给药房送完药材,便赶了过来,若是那男人还在便把他带走。

男人很好找,还在之前的那个位置,只不过五日不见,男人的状态更差了,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

陆凤歌不自觉地打量着男人,他的身量不低,长手长脚的,但是虚弱得厉害,身上有伤,应该是被人打过,但没能治疗,便越发严重了。

他知晓自己能够救这个男人,只是究竟要不要救,确实有些犹豫。

冥冥之中,那男人像是感觉到了陆凤歌视线,挣扎着从黑暗中醒来。

他像是冲破十八层禁锢一般,用尽全力,猛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陆凤歌眼神炙热又不甘。

“求你,救救我!”

看着这双眼睛,陆凤歌心中一颤。

他是个医者,救死扶伤,是医者应该做的事情,救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更是一件善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真救活了他,也是功德一件,更何况救下他,也有可能解决掉招赘的事情。

少年的身量小,力气却是大,连拉带拽地把男人拖出了角落。

不知这个男人发了多长时间的热,入了秋的天气,摸着他的身体也还是滚烫滚烫的,不仅如此,他的腿伤的极重,一动便渗出血来。

血水加上男人身上的脏污,在少年把他拽起来的时候,便弄脏了少年的衣服。

陆凤歌虽然心疼衣服,但既然选择了救人,便顾不上许多了。

但这男人意识本就模糊,被陆凤歌这么拉扯,更是疼得厉害,不出一会便又晕了过去。

旁边的人牙子微微一愣,有些奇怪少年为什么会要这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

眼睛咕噜转着,想要在陆凤歌的身上赚些钱,便笑眯眯地问道:“小少爷,买了奴隶别着急走啊,这不烙印的奴隶可不听话——你要是在我这烙印,只要一两银子,还能帮你去官府弄来身契。”

为了管束买回来的奴隶,大户人家往往会在奴隶的身上烙上印,这样奴隶逃了好找回来,官府也会帮着抓逃奴。

所以买奴隶,打烙印是常见的事情,但陆凤歌来这是想要找赘婿的,自然不打算打烙印,而且有那样眼睛的一个人,打上烙印可太暴殄天物了。

陆凤歌看那人牙子那张嘴脸有些不喜,他挑了挑眉,淡淡道:“才不烙那劳什子玩意呢,我就是看他好看才要他的,你快让开,别挡道。”

人牙子的目光落在楚银河的脸上,发现这个在角落里蜷了好几天的病秧子的确长得不错。

五官端正,剑眉浓密,鼻梁高挺,腿长手长的,算是不错的。

人牙子还不放弃,又道:“那我可以帮你办身契啊,我给你便宜,只要八钱银子。”

陆凤歌见他不动,心中有些恼火,不再理会他,回了一句我不需要,便直直地走了。

人牙子看着少年背着男人的身影,啧了一声,骂道:“呸,捡那没人要的东西当宝贝,也不害怕他半夜爬了你的床,让你嫁不出去。”

听见人牙子满嘴脏话,陆凤歌磨了磨牙,想要发作,但还是忍了下来。

从小到大,他听了不知多少闲言碎语,如果事事都理会,他就过不了日子了——但如果越过他底线的,他也不会让那人有好果子吃。

陆凤歌背着楚银河出了弄巷,又走了一小段路,便到了他停着牛车的茶棚。

茶棚老板忙着生意,顾不上他,陆凤歌给男人喂了点热茶,便把他弄到了牛车上。

他给老板道了个别,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去镇上卖了草药,又去牙行转了一圈,现在回来,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夜幕降临,天空上繁星点点,路上安安静静的,还有一些萤火虫在池塘边嗡嗡地飞着,煞是好看。

没有可恶的大伯,没有惹人厌的乡邻,只有苍茫天地,飒爽秋风,陆凤歌这一路回来,感到格外地放松。

他回到自己的家中,才觉得发愁——人他是带回来了,可处置起来却是不容易。

摸了摸男人的头,依旧是热的,再烧下去,怕是要烧傻了。

陆凤歌轻叹了口气,先是捣碎了一些清热退烧的草药给男人喂下去,又打了井水取来方巾,打算给男人冷敷额头,给他降降体温。

看着这张满是灰土泥污的脸,陆凤歌摇了摇头,任劳任怨地把男人脸上的脏擦掉。

月光下,这张脸很快被清理干净,他随意一看,随即便怔住了。

这个男人的五官本就端正,把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擦掉之后,便露出了白皙干净的一张脸来,怎一个俊俏了得!

陆凤歌长了这么大,头一回看见这么好看的人,让人看了一眼,又忍不住想看第二眼。

盈盈月光给男人罩上了一层银辉,陆凤歌不禁看呆了,心中揣摩着,让他做自己的赘婿,似乎也不算吃亏。

楚银河迷迷糊糊地觉得口中苦涩的厉害,意识渐渐恢复,又感到一道目光在注视着,悠悠然醒转了过来。

他一睁眼,便看见了盯着他看,眼神炽热的少年。

楚银河孤寡了二十七年,一次恋爱没谈过,一次小手没拉过,娘胎头一回被这样炽热露骨的眼神看着,瞬间便红了脸。

陆凤歌:……

楚银河:……

两人四目相对,颇为沉默,这分明是刚刚入秋虫鸣四起,却像是腊月大雪中一样寂静。

躺在床上的楚银河先开口咳了一声,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自觉失礼地低了头。

陆凤歌在刚刚的尴尬过后,一种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眼前的这个人是个男子不错,怎么被看了一眼就扭扭捏捏的?

难不成,一个男人,一个哥儿,自己还能吃了他不成?

这样害羞的样子,倒——咳咳,还挺纯情的,陆凤歌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的好感又多了一些。

楚银河刚刚一咳,便觉得周身在疼,才意识到自己换了个地方,便知道正是眼前的这个少年救了他。

他想要挣扎地坐起来与少年说话,却发现自己一动便牵扯着肋骨疼,眼前也直发黑。

“你身上都是伤,你动什么动,快好好躺着。”少年上手虚扶了一下楚银河

楚银河心中唏嘘,他这个样子还能有人救他,当真是运气好极了,他喘了口气,温声问道:“谢谢公子救下了我。”

“你现在烧得厉害,我刚刚给你喂了点草药。”少年对楚银河说道:“我刚刚是打算用方巾给你冷敷。”

果然是自己误会了,楚银河心中懊恼不已。

方巾被井水洗过,敷到额头上,楚银河感觉凉浸浸的,头也舒服了许多。

只是——他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现在实在饿得厉害了,犹豫了片刻,他对少年说道:“公子,可不可以给我口吃的,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你饿得太久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东西,我给你煮点白粥吃吧。”少年打量了下他瘦的突出的肩甲,转身出了房门。

楚银河的眼中闪过感激,连忙道谢:“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又过了一会儿,少年便端着一碗糙米粥出来了,火还没熄,他烧上了些热水。

楚银河勉强起身,捧着碗便开始喝,糙米不是精米,喝着划得嗓子疼,但是对快饿死了的楚银河来说,无疑是珍馐美味。

一碗热粥很快下肚,楚银河感觉自己稍稍恢复了些体力。

若非是少年,他怕是真的熬不过去这一关了。

楚银河心中感慨,抬眼向少年看去,正想着道谢,却是看见少年右耳上的耳饰。

他的大脑瞬间宕机了一下,他来到这个世界几天,虽然一直昏昏沉沉的,但也知道了一些信息。

这个世界与原来的最大的不同,便是多了一种性别。

除了男子、女子外,还有一种性别——哥儿。

他们外表看起来与寻常男子无异,只是大多会柔弱些,能和女子一样生育,但子嗣不丰,生育艰难。

哥儿通常会在右耳戴上耳饰,以便和男子区别。

所以,眼前少年,是一个哥儿。

但是眼前的人,左看右看也只像是个少年,楚银河有些无法想象,这样的一个少年,在未来可能会生孩子。

少年发现楚银河在继续看他,只是眼神中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和旁人鄙夷戏谑的眼神不同。

楚银河头皮发麻,但知道入乡随俗,少年在这个世界只是三种性别中的一种,再正常不过,不能够大惊小怪,他——接受就好。

少年见楚银河在看他,眉梢一挑,便说道:“我救你回来,可不是白救的。”

这话落在楚银河的耳中,让他心中一惊,想起少年是在牙行救的他,去牙行的人肯定是想要买奴隶的,那少年……不会也是要买奴隶的吧?

只不过招赘的话,陆凤歌却是有些犹豫,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他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他这个红旗下长大的人,不会真的要在异世当一辈子的奴隶吧?

可人家的目的就是买奴隶,你不给人家当奴隶,凭什么让人家救你?

吃饭喝药可都是要钱的,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楚银河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怕是一阵风就能够吹倒,真要被扔出去,怕是熬不过去几天。

但是真要做了奴隶,可就不受法律保护了,是杀是卖,可都是主人说了算。

楚银河已经脑补出,他被拴着手脚,挨着鞭子干活,活干不好就不给饭吃的凄惨生涯。

他看向少年,只见少年正在犹豫着说些什么。

陆凤歌从来不是个温吞的人,只是这件事情让他来说,还是有些羞涩,但他家中没人,这话他不说没人替他说。

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说晚说都要说,他心中想明白,便下定了决心。

楚银河见少年张嘴,心中像是有蚂蚁在咬,又惧又怕,生怕这公子真的要他当一辈子奴隶。

之间少年深吸一口气,终于把这句话吐了出来:“你要想让我继续救你,给你治病,给你饭吃,我就要你做我的——相公!”

楚银河动了动嘴巴,听见前半句的时候,便满是绝望,看样子少年是真的想要一个奴隶。

难道他要做一辈子奴隶了吗?

楚银河正绝望着,听完少年的话——诶不对,少年好像说的不是奴隶,那少年说得啥来着?

“等等,公子刚刚说什么,要我做你的什么?”

陆凤歌以为他装傻,心中羞恼,有些生气:“做我相公啊,你是聋子吗,再装傻我就把你扔出去。”

做相公?不是做奴隶?

忽如起来的惊喜,冲昏了楚银河的大脑,做相公,不是奴隶诶。

可那是相公欸——那是要相伴一生的人呐,怎么能这么草率呢?

他的那个时代同性恋虽然还未合法,但已渐渐被公众接受,他自然不会歧视同性恋,他的身边也有同性伴侣。

只是他没谈过恋爱,自然想不到自己的身上。

哦不对,眼前的少年是个哥儿,和现代不太一样,在这和他成亲是合法的。

楚银河看着少年,有些不解:“可你为什么选我啊?”

“搭伙过日子,我觉得你很合适啊。”陆凤歌眉梢微挑,俊秀的脸上带了些冷漠:“你要是嫌弃我,我也不强求。”

“啊?”楚银河连忙摇头:“不嫌弃,就我这个条件,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呢?”

陆凤歌微微点头,再次问道:“那你愿不愿意?”

楚银河看看眼前少年,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这样搭伙过日子,似乎也还不错。

他并未再思考,浅浅一笑,看向少年,温声道:“我愿意。”

陆凤歌听着男人的回答,微微怔了一下,他猜到男人会答应,可等男人真的答应下来的时候,他却是稍稍慌了一下。

他强调道:“做我相公,是你给我做赘婿,我不会过多管你,也不许你管我。”

入赘对楚银河来说没有什么问题,他便再次回答道:“我愿意。”

陆凤歌眉头一蹙,想起自己竟然忘了问清楚:“你家中没有妻儿吧?”

楚银河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不对……”

说着,他又有些迟疑,他是没有结婚的,可谁知道原主成亲了没有啊?

陆凤歌见他迟疑,心中更是疑虑,问道:“你家中到底有没有妻儿,快老实说。”

他是需要一个赘婿,但是家中有妻儿的男人,他可是万万不会要的。

楚银河只得交代道:“之前逃荒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脑袋,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其他好多事情都忘了——不过,我应当是没有家人妻儿的,如果有的话,我们应当一起逃难才对。”

陆凤歌想起之前父亲给他提起过的,有的人摔伤脑子之后,是会忘记一些事情,只是没想到他救回来的这个人,正是其中一个。

他心中叹息,这个人虽然合他的眼缘,但忘了自己有没有妻儿,便只能做罢了。

万一日后有人找来,岂不是更加麻烦,他正准备说刚刚的话不作数,却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有户贴吗?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出门在外的人一般都会带着户贴,但是逃难的人就不好说了,如果实在找不到,那也就没办法了。

楚银河微微一怔,忽地想起了身上的确有一份残损的户贴,便连忙道:“好像是有的。”

陆凤歌跟着父亲学医,读医书,自然是识字的。

月光昏暗,但陆凤歌不舍得用蜡烛和油灯,两人便凑合着勉强看下去。

只见这份破损不堪的户贴上,看不清姓甚名谁,户籍也只能认出幽州两个字,但的的确确写了尚未婚配四个字。

陆凤歌眉眼微扬:“看来你没说错,你的确没有婚配,那我刚刚说的还算数,你入赘我家,我便给治伤,给你看病。”

不知道为什么,楚银河看见原主没有婚配的时候,也稍稍松了口气,听见少年说的话,便轻轻点头。

陆凤歌见他点头,心中松快,终身大事便被他定了下来。

男人虽然弱了一些,但生得好看,又斯斯文文的,日后也不需要男人干多重的活,只要男人在他捣碎药材的时候,稍稍帮些忙就够了。

“对了,你不是说你还记得名字吗,你叫什么?”陆凤歌看着男人问道。

既然不知道原主的名字,楚银河便说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楚银河,公子叫什么?”

银河——陆凤歌琢磨着这个名字,觉得这个名字不错。

他笑了笑,道:“你也不用叫我公子了,我也只是一个乡下哥儿,又不是出身名门大户的,我姓陆,叫凤歌,你之后就我凤歌就好。”

楚银河微微一怔,便应了下来,又问道:“这个‘歌’字,不知道是唱歌的歌,还是哥儿的哥?”

陆凤歌扬眉,眼睛亮晶晶地:“唱歌的歌,凤歌,好听吧?我父亲给我取的。”

楚银河笑了笑,温声道:“好听。”

听到这个名字,他不禁想起了前世大诗人写的一首诗来——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这首后面还有一句,是——金阙前开二峰长,银河倒挂三石梁。

没想到,来到古代五日,先是濒死了一次,被人救回来,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桩姻缘,不过那接下来他养伤的日子,大概要被凤歌照顾了。

他吃陆凤歌的,喝陆凤歌的,还要陆凤歌给他治伤,不就成了吃软饭的了?

不过,赘婿本身就是和吃软饭画等号的,想到这里,楚银河心中忍不住轻叹了口气,这可怎么是好啊——

陆凤歌上上下下仔细看着男人,心中更满意了,不管如何,男人答应了,便反悔不了了,他就是自己未来的相公了。

他看着男人,觉得男人身上脏兮兮的。

陆凤歌心中叹了口气,既然男人答应做他相公了,那他便要对男人好些。

这么想着,陆凤歌便去把热水都拿过来,打算为男人擦身子。

楚银河不知道少年去做什么了,只静静地等着,却是没想到少年提着水,来到楚银河身旁,就一边解他的衣服,一边说道:“脱衣服吧,我给你擦身子。”

什么!脱衣服???

楚银河心中一惊,想要躲开,却被陆凤歌一把拉住,活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

在少年的手伸向楚银河的领子之前,楚银河成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为什么要给我擦身子啊?”

陆凤歌不明白楚银河为什么会这样问,但还是解释道:“你身上有伤,不擦干净身体,我怎么给你上药啊?”

是啊——楚银河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他身上的伤不轻,如果不是在秋天天气比较凉,怕是要腐烂了。

他一直高烧,也与身上肮脏,伤口发炎有关。

从他穿过来那日算起,楚银河就在弄巷了蜷缩了五日,在他之前,原主不知逃难了多久,身上的脏污可不是一般的多。

楚银河意识到此时的自己又脏又臭,少年却离自己这么近,丝毫没有嫌弃自己,心中有些羞涩。

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只见少年的衣衫上沾上了血污,楚银河觉得脸上烧的慌。

他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要吃少年的软饭,还一直给少年添麻烦。

“虽然但……还是我自己来吧。”楚银河的声音底气不足,声若蚊蝇。

陆凤歌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是在不好意思,轻叹了口气,解释道:“其实不用在意的,你都答应做我相公了,迟早是要做夫夫的,没有那么多忌讳的。”

他父亲临终前,陆凤歌常常给父亲擦拭身体。

现在楚银河答应做他相公,他便把男人划入到了家人的范畴之中,再加上他给楚银河擦身子是为了治伤,可没有一星半点轻浮的想法。

楚银河心中仍没有放下来:“但我伤的地方又不是手,你已经对我很好了,我不能一直麻烦你。”

陆凤歌有些纠结:“不是麻烦我,是现在已经入秋了,热水就这么点,你动作慢,这水凉了我就还要再去弄热水。”

楚银河微微一怔,再次意识到这里不是现代,哪怕是最普通的热水,也是要废一番功夫才能得到的。

他吃软饭已经不太好了,怎么能麻烦少年继续去烧热水呢?

“好了,不要再犹豫了,再啰嗦会儿,这水也不热了。”陆凤歌快刀斩乱麻,不给楚银河拒绝的余地。

“那……那好吧,我、我自己脱衣服。”楚银河结巴道。

陆凤歌见拧不过他,便只得放手:“先只脱上衣,省得着凉。”

楚银河稍稍松口气,这虽然没人,但是让他一下子赤身裸体的,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的。

还好,还好,只是上衣而已。

陆凤歌的手脚极为麻利,用热水湿了方巾,拧去水分,便去擦楚银河的身子。

楚银河身上的污垢不浅,想要擦干净便必须要用力,陆凤歌知道男人身上有伤,便小心避开着,饶是如此,也把楚银河疼出了一声冷汗。

按理说,高热的人最好不要洗澡,可男人身上脏臭的厉害,又要包扎伤口,所以陆凤歌才决定为男人擦身子。

这可是一个力气活,好半天,陆凤歌才把楚银河的上半身擦拭的差不多。

陆凤歌扔下方巾,稍稍松了口气,看楚银河的衣服实在太脏,便道:“好了,我去取来被子你裹上。”

楚银河心中一松,少年拿来被子,便连忙披在了身上,只听见少年又道:“脱裤子吧,我为你擦下半身。”

脱裤子——楚银河的大脑宕机了一下,那他要不要脱亵裤?可是亵裤就是古代的内衣,脱了他,可什么都不剩了。

但是在少年的目光下,楚银河还是缓缓去脱,在把外裤脱掉,只剩下亵裤的时候,他微微抬眼,偷偷看了一眼少年。

陆凤歌也终于意识到,楚银河虽然答应了做他的相公,但现在还没真的成夫夫,这个样子好像的确不太好。

他不是很在乎人言,但毕竟是教养长大的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便道:“你自己擦大腿吧”

楚银河松了口气,连忙道:“好的,好的,这里我自己擦也方便。”

陆凤歌应了下来,偏过头去,道:“这水已经不怎么热了,我再去烧些热水来。”

说罢,他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楚银河身上有伤,动作慢,陆凤歌在灶台前呆了好一会儿,他才刚刚擦完大腿,等到少年出来的时候,他正在费力的去擦小腿。

陆凤歌轻叹了口气,道:“好了,这里我给你擦吧。”

楚银河有些愧疚,却没再逞能,把方巾交给了少年。

他左小腿被打得厉害,肿的老高,还有些化脓,陆凤歌处理起来颇废了一些时间。

好一会儿后,陆凤歌才道:“你腿伤得厉害,我给你敷上药,等消肿之后,再看看——不知道你之后会不会瘸。”

楚银河叹道:“没事,能够活下来就已经不容易了,我知足。”

“还有你的肋骨,”陆凤歌继续道:“刚刚我也看了看,也有些伤,不过不算厉害,应当只是骨裂了,好好休养,应该就能恢复过来了。”

楚银河轻轻点头,笑了笑:“看来老天爷对我也没那么残忍呐。”

陆凤歌挑眉,笑道:“不是老天爷对你好,是你遇上了我,要谢你也应该谢我才对。”

楚银河眉眼弯了弯,温声道:“对,凤歌说得对,如果不是你,我恐怕真的要成孤魂野鬼了。”

“好了,不贫嘴了。”陆凤歌看着男人笑,心中暗道了一声男色惑人,“我给你腿上敷药。”

楚银河连忙点头:“多谢,多谢。”

陆凤歌发现楚银河格外爱说谢谢,但这样谦虚有礼的样子可好多了,怎么说也比大伯给他说得那几家强多了。

像这种跌打碎伤的药,陆凤歌家中是常备着的,很快他便为楚银河敷好药,包扎了起来。

一切结束,陆凤歌看着裹在被子里的男人,觉得少了一些什么,倏地一拍脑袋,道:“我去给你找几件衣服来。”

不一会人,他便拿着一身灰蓝色的布衣出来,道:“这是我父亲的衣服,你凑合着穿,不要嫌弃,日后我再给你做新的。”

“不嫌弃,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楚银河再次谢过,接到了手中。

陆凤歌自觉得背过身去,过了一会儿,便听见男人的声音。

“凤歌,我穿好了。”

陆凤歌转身,他愣了愣,只见楚银河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衣服颜色暗沉样式普通,但生生地被他穿出了一身君子端方的感觉。

楚银河看向少年,声音温和:“凤歌,多谢你了。”

楚银河见陆凤歌看他看得出神,有些不解,难道是他穿错衣服了不成?

他低头看看,可似乎并没有出错,他再次看向陆凤歌,只见他仍旧望着自己出神——难道是他在透过自己看旁人吗?

楚银河微怔,这衣服虽然干净,但却是有些陈旧,也并不像是年轻人穿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这应当是少年父亲的衣物。

而现在家中只有他一人,想来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少年的身形在月影下更显单薄,他的嘴唇轻轻抿着,鼻梁坚毅地挺着,楚银河觉得心底一软。

他正想要说话,却是一道秋风吹了过来,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却是把寒意吹进了骨头里。

楚银河不禁打了个哆嗦,眼前也变得晃晃悠悠的,忍不住把衣服拢了拢。

这风也吹醒了陆凤歌,眼前的男人和他父亲身形有些相似,只是略高些,穿上他父亲的衣服便像是他的父亲回来了一样。

只不过就算再像也是不一样的。

“凤歌,我觉得头有些晕。”只是片刻功夫,楚银河眼前便晕得更厉害了,“能扶我躺下吗?”

月色下,男人的嘴唇又变得苍白了,陆凤歌便知道男人说得话不假。

他伸手去扶,便觉得楚银河的胳膊发热,再摸他的额头,更是滚烫,便知道他又烧起来了。

“应当是药效过了,又吹了冷风,我一会儿再去喂你吃些退热的药,应该就能够好了。”

“多谢了。”楚银河勉强靠自己站着,不让自己的重量都压到少年的身上,眼前却是一阵阵发黑。

陆凤歌搀着他往哪走,他便往哪走,走到屋门口,楚银河才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这屋子里面虽然干净整洁,但是往里屋看去,却的的确确只有一张床,总不能让他和陆凤歌睡在一起吧。

他虽然烧的头疼,却还没烧傻,这可是在古代啊,他们虽然口头上约定了,却还没真的拜堂成亲,这要是传出去了,村子里可不知道会怎么说呢——

楚银河可是扶贫了快三年的人,农村里这种没什么根据的说长道短最令人害怕了。

他是没什么,也可以不在乎,可是陆凤歌不一样啊,他是这里的人,怎么可能不被戳脊梁骨?

“不行,不行,我不能在这间屋子睡。”楚银河止住了脚步,连忙往外退。

“啊?”陆凤歌叹了口气,“可是我家中只有这间屋子可以住人,你不在这里睡,还能去哪睡?”

楚银河已经退出了出来,左腿因为刚刚的走动在隐隐发疼,陆凤歌能够感到楚银河搭在他身上的胳膊在微微发抖。

陆凤歌知晓他为什么会退出来,这有些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是哥儿,要怕的人也应当是他,可楚银河却为他想到了这点。

这已经算他在他的父亲去世后,收到的难得的善意了。

楚银河来这许久了,却是刚刚才仔细看这里,家中的院子很大,靠北墙有个牛棚,被打扫得很干净,牛也已经累了,正在棚里休息。

房子只有三间,一间耳房在西是刚刚陆凤歌烧水做饭的厨房,一间屋子在东侧,屋顶有些塌,装着杂物,里面堆了不少药材。

能够住人的便是坐北朝南的那一间——也只有那一间。

楚银河看了又看,默然无语。

陆凤歌无奈,自己家的屋子的确是有些破了,但那也是他家中只有他和父亲的缘故,后来更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更不需要那么多的房子了。

“你说你住哪?”

楚银河有些迟疑,但还是指了那间堆着杂物和药材的屋子:“就这里吧。”

“那间房子本来是修给我的,只是……”陆凤歌摇摇头,却是没在说下去,“后来它塌了之后便也没修,这屋子四面漏风,住不了人的。”

“四面漏风吗?我看着还好啊。”

楚银河只想着把今晚撑过去,明天陆凤歌好歹让他过过明路,他也就不坚持在这了,说着,他便要挣扎着过去。

楚银河这般做,显然不是做戏。

陆凤歌抿了唇:“行不通的,这件屋子许久没住人,今夜的风又大,你抗不过去的,还是就在正房吧。”

“可可可——可这个对你不太好,我害怕会有人嚼舌根……”楚银河的舌头都打结了,才把这句话说通。

他不是迂腐的人,只不过现在到古代了,他可以不在乎自己,但是不能不在乎陆凤歌啊。

楚银河说着,有些紧张得看着少年,生怕陆凤歌误会自己的意思。

陆凤歌明白男人的意思,可他家就这一间房子能住,不睡这里还能睡在哪儿?

他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楚银河现在伤的弱柳扶风,动一动都是问题,就算想起歹心,也没有那个能力。

也许是出于今晚的观察,他觉得楚银河不是那样的人,陆凤歌也说不清他为什么会相信这个只见过两面,相处起来只有一天的人。

“没什么大不了的,”陆凤歌笑了笑:“无论怎么做都会有人说嘴的,多一句,少一句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银河看着坦然无比的少年微微一怔:“怎么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东西就像是网络暴力一样,刀子落在自己身上不可能不疼的。”

“什么是网络暴力?”

“啊?网络暴力不重要。”楚银河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重要的是……”

他还想要争辩,深夜的秋风却不给他机会吹得更猛烈了,被吹得一激灵,他的牙齿都在打冷战。

“还逞能呢,你要是在这屋子睡一晚上,我明天怕是就可以给你收尸了。”陆凤歌见楚银河的状态不好,也不再啰嗦,作势就把他往正屋拽。

“啊?不行……”楚银河想要反抗,可他却完全抵抗不动。

天知道,为什么这具身体这么弱,竟然连一个少年都抵抗不了?

他这点象征性的抵抗,完全没有被陆凤歌看在眼中。

很快,楚银河完全不能反抗了,他的眼前一阵发黑,便彻底晕了过去。

陆凤歌轻叹了口气,晕倒的楚银河比清醒得他好弄多了,没一会儿便把他弄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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