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错人了半知半解

精彩段落

文学院钱教授的课,多少人抢课的时候把鼠标点烂了都抢不上。

一百人的大教室,学生们“拖家带口”地活生生塞进一百二十多人。不过大家还是很有素质,只有真正抢到课的学生才有座位,蹭课的大多是自备小凳,也有的不拘小节坐在地上听课的。这样的盛况难得一见,文学院把钱教授当宝贝,一门心思希望这位瑰宝教授能多上几节课。正式因为这个,钱教授研究生的名额是全学院最少的。

钱教授主要是教古汉语,港台文学不过是他的兴趣。

但饶是这样,抢课的成功率依旧低下,本科生甚至还要和院里的研究生竞争,实在是难上加难。

可今天,课上竟然有人睡觉。

最后一排靠窗的男生,穿着灰色连帽卫衣,两手空空,进来之后到讲台上签了个到便躲到后排睡觉。这样的学生不是没有,但大多不是文学院的,外系的学生抢到课却不好好珍惜,真是暴殄天物。

阳和是钱教授带的研一学生,这样的场景他自然见过,心里也没多少波澜。

大学里总是冷暖自知,不会再有人催着赶着。

铃声响起,钱教授照例一手托着教材,一手拿着茶杯进来。先是在点名簿上确认了出席率,然后才放下教材。文学院的老教授有的是不用电脑上课的,翻开一本教材,随便一篇都能说上一节课。笔记什么的,课后自然会由助教群发,有时候不用群发早已有人整理好贡献出来。钱教授的课经常点名,倒不是对着名单一个个念,而是提问多,随意点到哪个名字就要起立作答。

回答的情况,便是一半的平时分。

如果不是这样,李轻舟大概也不会轻易用掉简深欠他的人情。

简深这个室友并不是什么善茬,长得白白净净,心眼儿倒是不少。打过几次交道后,简深就像躲病毒一样躲着他走,但倒底是一个宿舍的没法完全避开。

有一次简深的因为打工回来迟了错过了门禁,楼下阿姨不肯开门,李轻舟在楼上看见后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下来偷偷给他开门。他们系主任查外宿查得很严,所以李轻舟算是帮了简深一个忙。

“哎,简深,我记得你早上没课,帮我顶一次呗。”早上原本简深是打算去图书馆的,李轻舟半醉半醒地趴在床沿上拜托他。

大约是简深没有回答,李轻舟假装抱怨起来:“昨天实在是朋友玩儿疯了,灌了我好多,要不是我记着门禁只怕回不来了。”

他的重音落在“门禁”上,他知道简深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果然,片刻后,简深起身:“教室发我。”

就这样,简深替李轻舟来签了到,顺道找个角落补觉。

“同学们,我们上节课讲的是白先勇先生的生平也赏析了他的《树犹如此》。作为当代旅美作家,白先勇先生在短篇小说的创作上也称得上是一位‘奇才’。今天我们要赏析的白先生的短篇小说集《台北人》······”

或许是老教授的通病,说话的语调总是抑扬顿挫,和戏腔倒有些共通之处。这样的腔调要么叫人沉醉其中,要么叫人昏然欲睡,台下众多的学生之中,阳和是前者,今日的简深却是后者。

其实简深是喜欢这样的课的,不过他这学期选修选了别的课程。

而且昨天店里实在太忙,他掐着门禁赶回学校,又花了几个小时整理这个月的账单。这倒不是加班,甚至可以说是老板的额外照顾,简深抽出时间将会计的活干了,每个月还能多拿一千五百块钱。等他好不容易算完帐,李轻舟过了劲儿反而开始开酒疯,又吵又骂,连外面的走廊灯都被弄亮了。

简深今天早上赶着过来没能买杯咖啡,现在真有点顶不住。

提问轮了一波,简深已经半梦不醒了,突然钱教授又低头看着名单:“接下来是《永远的尹雪艳》,我们请一位同学起来分析一下文章的第一句话。”

指尖划过名单,钱教授找了个点名簿上笔锋分明的名字:“李轻舟同学,就请你来分析一下吧。”

课堂一时寂静,无人起立。

简深猛地反应过来他现在是在替李轻舟上课,只是运气不好,签个到不够还要站起来回答问题。就在钱教授打算再喊一遍的时候,简深站了起来。

众人见是他,露出几分了然来。

原来是睡觉的那哥们儿,难怪没反应过来。

钱教授忽略他的睡眼惺忪,再次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永远的尹雪艳》文章第一句话‘尹雪艳总也不老。’我认为是通篇灵魂所在······”

阳和只听了这一句,便忍不住转过头去,他身边的不少人尤其是姑娘都和他一样的反应。这个课上睡觉的男生声音竟然意外地好听,低沉中带着刚醒的沙哑,就像是上个世纪译制片里的旁白。语调平稳清冷,带着一些恰好的距离感,但那咬字的方式和胸腔中的低沉到难以察觉的共鸣又步步引人深入。

而且,他长得很好看,那种叫人过目难忘的带着棱角的好看。

简深继续:“首先,尹雪艳作为小说主角,在这一句中已经树立起非常鲜明的形象。其次,‘总也不老’四个字,是小说中现代文学对于当时迁居后的思旧群体的精神剖析,上海到台北,怀念是一直不断的,所以总也不老。”

他分析到这里的时候,钱教授已经难掩欣赏之意。

原本还等着看好戏的同学或是才刚开始沉迷美色的人也都很吃惊,这个男生的分析层层深入,非常有条理。

真人不露相啊!

“最后,全篇小说虽然围绕尹雪艳写,但白先勇先生应当是将思旧派的全部精神寄托浓缩在她身上。‘尹雪艳’不仅是一个人,一段过往,更是升华成一种精神寄托。而作者的首句将复杂内涵以简要的方式说明,只有从首句看到结尾,才能领悟文章中‘现实生活’与‘精神寄托’之间的关系。”

简深作答完毕,满座震惊。

这其中也包括阳和。

阳和就是文学院中文系的学生,研究方向是现当代文学,他自认自己当年读本科的时候也不一定能这么精要准确地作答。

这个男生好厉害。

钱教授满意地笑了笑,问道:“你是中文系的学生?”

简深老实答:“不是的教授,我是中文教育系的。”

钱教授并不吝啬夸奖:“你刚才的作答非常出色,放到课程作业里的话我说不定会给你优等。教育系的同学看来也都非常出色,虽然我不带你们系的研究生,你要是想考研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下导师。”

这话是极大的肯定,简深礼貌地谢过才坐下。

只是才被点过名,觉是睡不了了,周围打量他的视线也越来越多,简深只好抬起一只手撑着脸顺便挡一挡。

窗外的阳光开始倾斜,男生半个肩膀被阳光裹住。他脸上睡痕犹在,瞧着情绪也不怎么高,还是懒懒的样子。鼻梁很高,眉毛也锋利,因着阳光过亮微微蹙眉,看起来一脸的不爽。这个叫李轻舟的男生和名字一点都不像,诗情画意的名字,人却生的跟像逆光的竹子。

偏要背着光,偏要站的笔直,明明很耀眼却不喜欢别人的视线。

倔,倔得很吸引人。

可能是文人气质作祟,阳和还就是偏偏喜欢这种孤高清冷,跟世界处不好的气质。况且,这个男生长得也很符合他的审美,阳和收回视线继续听课,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作为一个智性恋,对方还兼具一副他喜欢的皮囊,实在是百里挑一。

钱教授都表示自己可以搭线了,说不定待会儿下课他能用这个当借口去加个微信。

阳和觉得自己可能就要脱单了!

简深撑着脑袋总算撑到了下课,铃声一响,钱教授大手一挥他立马就从后门闪了出去。仗着身高腿长,他赶在门前最拥挤的时候出了教室,头也不回地朝着图书馆去。

而这边,阳和刚转头就发现后排那个位置空了。再找一圈,他想找的人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阳和啊,辛苦你今天来当助教。明天你学姐就回来了,我到时候叫她请你吃饭。”教授一边收拾教材,一边和阳和说话。

阳和回头笑了笑说没事,心里却还是记挂着找人。

原本钱教授的助教是他的学姐,学姐家里有事请了一周假,阳和这才来帮个忙。反正都是本科时候听过的课,整理笔记下发作业什么的并不是什么难事。

出了教室,阳和在走廊里张望了几次,果然已经找不到了。

签到表上只有班级学号外加一个凌厉的签名,联系电话什么的都没有,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阳和却因为没能加上联系方式而觉得失落。而且,他下周就要赶新的论文,也没有正当理由再跑来和他一起听课。

阳和万般后悔,即便只是个临时助教,他也该进微信群的。当时嫌麻烦,他没加,现在他都没有机会加了。

这下傻眼了。

阳和是在高中住校的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正是青春年少,萌动的心思他自然察觉到了。所幸他的父母也都足够开明,虽然当时很吃惊,但慢慢地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惜,阳和在高中的时候实在没有精力谈恋爱,上大学之后也是女生来告白的多。为了避免误会,阳和每次拒绝别人都会顺便告知性向。

一来二去,女生告白少了,男生倒是多了。

可这几年来,阳和还是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要去认识谁。

他不傻,他知道这就是一见钟情。

一面之缘,不管是因为声音、长相还是他的气质又或者他精彩的回答。

总之,阳和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了那个叫李轻舟的男生。

心动就要行动,阳和掏出手机给死党兼室友发消息。

[阳和:方陆明,帮我查一个教育系叫李轻舟的学弟,事成之后,我帮你跟我学姐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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