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1-18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孔最 主角：黎止 秦心
黎止从学校毕业，找到工作在一院附近租了个房子。
上一个租客刚刚搬走，虽然房东已经请人打扫过，但房子里处处是对方生活过的气息，黎止搬进来还是彻底清理了一遍。
他是肿瘤专业，面对的敌人是癌症，从死神手上抢夺时间。值班的第一个晚上有个重症病人熬了一夜，他计算后面无表情地加大了止疼药的剂量，熟练地安慰病人和家属，心里却没有丝毫波澜。
……生老病死对于黎止来说，只是看淡了的一份日常工作。
次日夜休回家，整个人有些疲惫，洗过澡发现刚刚自己准备的下午茶被喝了一半。
这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因为房东住在另一座城市，交接也是由物业出面，给了他唯一一把钥匙。
可能是太累了精神恍惚。他想。
黎止在医院里因为冷静手稳，得到了主任的器重，面对病人的情绪也能极其沉着，从来不见他动容，也不见他有多余的情绪起伏。
同事笑他有时候有些冷血，但他们都知道，有些时候情感泛滥是多余的一件事情。
他下班回家，发现自己的拖鞋被人穿过——虽然放回原位，他的习惯也一向朝外，但今天早上太匆忙他并没有特意摆正。
——这个房子里不止他一个人。
意识到这件事后，很多细节慢慢浮出水面，食物在他不知不觉中消耗，尤其是他喜欢的薯片；隔一段时间会不见一件睡衣，出现时都在洗衣机里；他的书被人翻了几页，他的床也有睡过的痕迹。
他找到了他的神棍朋友，开门见山说了这件事。
“正常老去、病逝的人会重新入轮回，”神棍朋友微微挑眉，“如果魂魄滞留人世，一定是有执念或者……非自然死亡。”
黎止一怔。
第一次看房的时候，房间角落里有个长方形黑袋子，上面插了把黑伞，因为周围还有一些杂物所以他并没有在意，以为到时候搬进来物业就会收走。
第二次签合同的时候，黑袋子还在其他都收走，估计是落下了。白天要上班又提醒了物业一句，晚上来房子这边量尺寸补买家具，看到那个黑袋子有些奇怪，撕开了一个口子，结果露出了一张遗像和纸钱。
遗像上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长相俊美，甚至和他一样有一双桃花眼。
黎止脊背发凉，立即打电话给物业质问，物业立马赶到道歉。因为是上一个房客留下的东西，他联系了对方尽快取走，没想到里面会是这些东西。
这个房子里发生了什么？
上一个房客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他联系了物业想找到上一个房客，结果接通电话另一边说租房是五年前的事情，问物业也只问出对方是个英俊帅气的年轻男孩，和他差不多大，是医大的学生，去年在一院念研究生。
如果信息属实，对方应该是黎止的同学，可大家都住在医院宿舍，他并不记得有人租在附近。
他把神棍给的符纸贴在门窗和角落，正要往衣柜门贴去时，突然有个声音求饶：“我不是坏鬼，对你也没有恶意……”
神棍的东西居然有用。
“我怕花露水，”衣柜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你别喷我……我饿了一个星期，只是借住在这里，偷吃了一点你的零食。”
整个鬼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黎止震惊了，因为对方就是遗像上的样子，因为变成鬼脸色更白了一些。
一人一鬼坐在床上，鬼身上还穿着他的睡衣，睡衣只遮住了半个屁股，黎止看不下去用被子把他什么都没有的下半身遮住，“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鬼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我叫秦心，原来住在这里，有一天晚上从医院回来，大概遇到了什么意外，醒来就变成了鬼……我留在这里想调查真相，在房子里躲了一个礼拜，看着别人把自己的东西收走，却一点也想不起来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然后你就来了。”
黎止感到一阵头疼。
秦心看他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情绪高兴起来：“这里不是案发现场，等我找到杀害我的凶手就会重新投胎入轮回，拜托你不要赶我走好吗？”
黎止一脸严肃：“你可以像人一样生活，不然我的心脏会受不住惊吓。”
秦心点头，解释自己其实只需要盐维持魂魄浓度，薯片是他生前爱好，看到开袋实在忍不住才偷吃的。
黎止依旧正常上班，和秦心的相处让他感到有趣，秦心感情丰沛热爱生活，是个冒失的可爱鬼。
值夜班时秦心跟他到医院，想要调查自己以前的事情，却发现关于秦心这个人的消息已经被抹得干干净净。
他不记得自己的家人，不记得自己的过去，唯一联系他与人世的只有医院和这栋房子的记忆，那条幽黑的小巷与昏暗的灯光，有个人死死扼住他的咽喉，他感到窒息却反抗不了，一点一点坠入深渊……
夏天的夜晚很热，小区电路损坏停电，空调罢工黎止热得浑身是汗。秦心自告奋勇说自己身上很凉，主动钻进对方的怀里报恩，玩笑说着说着却哭了。
世界上除了黎止，没有人知道秦心，盐已经快维持不住他的能量了，他的结局只会是无声无息消亡。
黎止知道秦心在哭，心里酸涩隐痛，抱着对方轻轻叹了一口气。
有一天加班到八点，秦心来医院接他回家，走到门口一个病人家属持刀向他冲来，黎止根本来不及躲避，幸好秦心设法绊倒行凶者，刀尖堪堪划破他心口的衬衫。
行凶者被保安制服，是上周一位肺癌晚期患者的弟弟，怨恨黎止没有人道主义，关怀不足所以报复。
黎止做完笔录回家已经九点，发现秦心的脸色比往常更要惨白，甚至出现一丝衰败之气。他突然有些慌张，抱着秦心问要怎么做，秦心为了救他花光最后一丝气力，变得越来越轻，身体也越来越透明。
“我应该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吧……救我会损耗你的生命，不用浪费在一个孤魂野鬼身上……”
黎止心口疼痛：“如果没有你，见不到明天太阳应该是我。”
秦心笑着摇头，黎止却突然吻了他的唇，鬼魂的脸越来越红，慢慢没有了惨白的颜色。
“你怎么……”
“只是很想亲你，”黎止用拇指轻轻擦过的唇，“好像误打误撞赌对了。”
人与鬼之间可以通过接触吸收能量，亲吻对鬼来说能得到很大补益，对人而言却会损失相应的生命。本来秦心可以控制，可濒临消亡之际身体自动索取，于是黎止成功将他留在了人世。
他们在暧昧中默认了亲密关系，相同的爱好类似的习惯，拥抱亲吻甚至更多，越靠近越互相吸引。秦心并不知道进一步会发生什么，一直不愿意做到最后。
吃饭时神棍朋友问黎止家里还闹不闹鬼，黎止反问鬼能对人做到什么地步，吸光阳气吗？
神棍想了想：“鬼没有实体，除了吸取能量让精神力下降，身体疲惫一点，也做不了什么。”
晚上两个人亲热，秦心晕晕乎乎地躺在他的怀里，黎止吻他的唇，相似的回忆如沸腾的海水般不可遏制地翻涌而上——扼住他的人的脸越来越清晰，英挺的剑眉微蹙，桃花眼里的情绪越来越冰冷……与眼前的爱人交替重合，慢慢变成同一张英俊的脸。
三个月前他浮到半空，看着黎止摇摇晃晃离开却无能为力，而他回到房子里也昏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三天后，失去了完整记忆。
结合既欢愉又痛苦无比，可是无法停止，他们交缠得越来越紧。秦心的魂体越来越重，凶手甘愿献出生命，加害者变成受害者，疼痛变成惩罚与罪赎，快感是逃避现实的麻醉剂……
“你醒了。”
我听到耳边传来陌生的声音，睁开眼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是肿瘤科主任张雪君，也是我的研究生导师。
张主任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脑袋：“没想到09床患者去世的事情给你的打击这么大，前三天看你还好好的呢，结果第四天晚上自己昏倒在医院小路了，要不是你师弟正好经过，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愣了愣，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没有黎止也没有秦心，只有我的「理智」和「心」。
当时我拼命告诉自己面对死亡不应该有多余情绪，辗转反侧怀抱心事失眠了三天，却在第四天身体极限心里崩溃，受不住失去了意识。
心里的难受隐隐作疼，但很快我适应了这种感觉。痛楚麻木神经以后，身体奇迹般地放松下来，不再像根紧绷的弦。
我坐在床上，看见窗边悬铃木枝头冒出了一个新芽，忽然对这么久以来的心结释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