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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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当我知道我的结亲对象是裴延景时,我着实沉默了会儿。

从哪里说起呢。不那么要脸的说,我家算是“当官世家”——当然,更好听的叫法当然是“簪缨士族”,但鉴于联邦于百年前脱离帝国,这类词现在相当少见了。也因联邦的短小历史,像我家这种超过三代浸淫官场的,确实能叫“世家”了。

联邦把最高权力一分为三,设立三个执政官,我祖父当年就坐到了这顶尖权力场里,虽然他时常向我吹嘘,但我仍然认为我那当星际富商的曾祖父出了许多力。这样一来,连带着我们全家正是迈入上流社会(据说我曾祖父在不知道哪发现的祖坟面前痛哭了三天,大概意思是老邵家终于有头上有人了)。我父亲是现在最高联邦法院的院长,听着确实是非常的....上流。政客的官做到一定程度,便开始追求精神层面的高雅欢愉了。

邵家“长房长孙”的盆自我出生就扣在了我头上——当然,这又是一个带有“帝国”色彩的词,但媒体都成天这么叫。我祖父从我呱呱坠地开始,就对我寄予了厚望。诸君,你们儿时拿着模拟机甲到处玩时,我还在背诘屈聱牙的“若作和羹,尔唯盐梅”并偷偷结合一众政客们的言行写了三千字批判怒斥小文章。现在观之,我已然也是个政客了。

原谅我的发散,这是我下意识的职业素养。说到哪里了?噢,对,结亲,裴延景。裴延景的大名,简直如雷震耳——打引号的,在我们圈子里,不是什么好名声,此处秉着不带有色眼镜看人的思想,暂且不提。简单概括,他是个将军,冷面肃杀,功名赫赫的那种。

我在学校的时候就听说过他,他当时参加联邦青年机甲大赛,拔了头筹。当时我们学校的一众少男少女简直都快疯了,男生叹服他的利落身姿,女生抱着印着他脸的明信片大呼好看。

我本来是不关注这些的,牢记他的场景令人尴尬。当时学校里追我的女生也不少,但我秉着不吃“窝边草”的意念,仍是一派温文儒雅,光风霁月。一个女孩在我下课后堵在门口,眼睛星星看着我,拿出纸让我签名,提笔,挥手,落款,翻面,裴延景的脸印着上面。

后来我看过他的表彰录像,我得承认,他的神色冷峻,腰背笔直有力,有种利刃出鞘的锋芒,怪不得女生喜欢。

但是,凡事我想就坏在一个但是,我不热衷这一款。细数我的历任情人,多是温柔人妻款的,我喜欢那种温声软语,能干贤惠型的,并相信我未来的伴侣也是这类。

当我母亲用一种怜爱的眼神看我,我父亲对我进行耳提面命的教导,向我阐述一个军界新星之于我的助力时,我就明白了,我的贤惠人妻怕是离我远去了。

我的叛逆反抗心接近于无,大概在我心里,家里多年教育还是起了效。利益,权力,我想,我的内心渴求这些东西如干柴渴望烈火,我并不为此自愧。

但我还是犹疑了下,想到个重要问题,“裴延景愿意?”我实在想不出一个前途光明的中将,被捆进一段婚姻里能得到什么,我家在政坛是有些力量,但我想,这些对一个军界人士,得到的与失去的显然不成比例。

我母亲沉默了,她似乎想说什么,止住了。良久,她说:“问过了,他同意。”

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我定了和裴延景的见面日期。

秘书去和他副官谈,出乎我的意料,那边答应的倒爽快。我看着桌子上垒起来待批的文件,想着什么时候我也能过两天清闲日子。

见面那天,我从衣柜里找了身休闲点衣服,乳白色的高领毛衣外加一件挡风的长款毛呢外套。地点是裴延景定的,相当隐蔽的私人咖啡厅——我们俩到底算是公众人物,一招不慎,被扣上“私相授受”的帽子,传出去难免不好听——虽然我们确实将要这么干,划分利益的蛋糕。

我推开门,门边的铃铛当啷啷的发出脆响。店里人很少,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他侧身坐着,半边身子遮在阴影里,桌子上放了两杯水。我向他走近,走近时,我面上的微笑凝固了一瞬间。

他穿了军装。

臂章上镶着三颗明黄的星。

风纪扣系到最上一颗。

我以为这次见面该是轻松愉悦,谈笑间利益你来我往这种。但他穿着这套军装和我谈这些,会让我想起那些稽查经济犯罪的军官冲进办公室里,一句句的问:“是否有所隐瞒?是否承诺你接下来的话没有歪曲事实......”然后一众小兵开始翻箱倒柜,给犯者带上银光闪闪的手铐。你问我为什么这么清楚?哦,我的前任,联邦财政部条法厅的前厅长,在我面前就是这样被架走的。老头儿吓得脸煞白,不住地抖,露着祈求的眼神。

尽管如此,我仍然得承认,他穿这身确实好看,写得腰细腿长,腰背笔直,肩膀挺括。

至此,我才真切意识到,我要和这么个人物结成伴侣了。我忽然想起我小学写过的作文“我的未来”,当时的我绝想不到,他那携着烤面包香气的,温声软语,浅笑盈盈的伴侣,忽然摇身一变,带着剑的凛冽。

我坐在他对面,摩挲了摩挲杯子,原定的开场白全卡在了嗓子里。

他正过身来看我,似乎也意识到我们俩像是隔在两块世界。他看见我的目光,看了下衣服,带着点歉意和我说:“抱歉,军部里刚开完会。”

我没想到他会用这种带着歉意的语调和我说话。我始终用一种包容温柔的笑看着他——多年来,我早已熟知各类笑的妙处。事实上,时间是我定的,但也是和他确认过的,总不能是为了迁就我这个“忙人”。

好在,我的聊天素养仍然在。我从夸赞开始,对裴将军打胜的战役如数家珍,特意提了他当年那场机甲比赛,说些裴将军之资,吾辈高山仰止之类的套路话。

这人似乎笑了,极为上道,开始和我相互吹捧,听听,“唾玉咳珠”“逸群绝伦”,我也全笑纳,穿插几句“哪里哪里”的谦辞。他不知从哪儿看来了我当年质询副部长财税政策的那场会议——那着实算是我职业生涯中的一场硬仗了,我整了整整一个月的数据案例,用以说明新设保障政策的不合理性。只是我不知道原来这场会议还有录像留存,毕竟这种质询会大多数情况都是各说各话。你问“教育公平怎么解决”,我答“如今治安很好”这类正确的废话。他着重提了这场会,揪了几句“金句”,令我相当受用。

吹捧结束,我们相对坐着沉默一会儿,似乎终于要昂首迈进灰色世界了。

他往我光脑上传了婚前行事列表,包括安排媒体拍摄一起逛街之类的亲密场景等事,为闪婚做些铺垫。

他列的事很详细,时间地点也很详细,充分考虑了我的时间事务需求,我拿来删了几条没多大意义的诸如“一起挑婚礼衣服之类”的,便计入了我的日程表。

会面将于结束时,我们明晰了彼此的利益需求。我家在军界力量相当薄弱,而我将来政治道路离不开军部的助力,各种民主式的投票选举......裴延景要在军队中再往上走一步,也需要广博的政界人脉。我们一拍即合。但我仍怀疑,若说我选择他,是军队未婚且官阶不小的青年才俊极少(毕竟他这行到底是要从基层干,空降不得的)。可政界高官子女不少,虽然我自认容貌上佳,前途光明,但他若要结人脉,便不是非我不可。于我,这事看上去是登云梯,已把这人调查得详细透底,风险想来不大。但一朝不慎,他日来一损俱损,便易成为索命绳。

我隐晦地提了一句,就是一提,也知道具体缘由他不会和我交底。他凝视了我片刻,那双灰色的眸子不是冰寒,倒像里某种水波,倒映着我的影子。

他侧过头,喉结颤了下,扣子的银光反射着,“邵先生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他说。

蒋越坐在我对面,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我。

我和他算是一块儿长大的,上学时成绩第一的位置不是我就是他,这么多年,龃龉有过,可到底能说上几句真心话。

他毕业后没从政,学了医,后来在中心医院当外科医生,神经外科。端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藏着一双桃花眼,也有点“衣冠禽兽”的感觉。

他是最早知道我要和裴延景结婚那批人。

他约我去某个常去的酒吧,调酒师在台上耍花活儿,酒倾到杯子了,燃着蓝色的火焰。他靠在沙发上,用一种痛惜的眼神看着我,夸张地发出一副我“抛弃灵魂,玷污爱情”的宣言。末尾,他抚着酒杯,诗人气质地发出感慨:“欲望引导命运。”

我斜他一眼,想着这是他从哪剽窃来的文艺句子。

他正了神色,“你把他的经历调查得差不多了。”他用得是陈述句。

我颔首,晃了晃酒杯,金黄的酒液旋转着。“如果没有意外,凭他的战功,再待两年,

再升一步是板上钉钉的事,升到中将后把他放到第三军团里,应该就是历炼的意思。”第三军团以轻型兵为主,辅以机甲,成员直接从各军团和军校多次选拔,本身战斗力便强,这两年在裴延景手上,素有“联邦之刃”的称号。

蒋越听我语气,闻弦歌而知雅意,接话:“可惜有意外?”他凝神想了想,一拍桌子,“段颂之的事?那他可是捅了马蜂窝了,沈上将,那是顶头上司啊,有胆。”

前面提过,裴延景在我们这群人中名声不怎么样,究其源头,就是第三军团沈上将他那捧手里的宝贝外孙,段颂之这事。

我家和他家有点交情,他还得管我爹叫句表叔。他外公沈上将在第三军团根植多年,膝下单一个女儿,外孙长大后,本是要放自己手下教的。结果段颂之不知道怎么着,我估计是看多了裴延景的指挥录屏和一腔“热血“,非要嚷着去当时裴延景在的第一军团当个副官的副官,借以接近他偶像。

段颂之这人家里娇宠长大,多少沾点纨绔脾气,没大没小惯了,风月之事当年没少掺和。但这人本性挺天真豪爽,真过火的事不干,我们这群有点作为的二代们也把他当个小孩儿带着一块玩。

后来不知怎么着,他军队里休假回来那段时间,小孩儿总拿眼打量我,在我和情儿跳舞时简直目光如炬。我当时还震悚了下,思考了一套委婉拒绝他的方案。没多久,第一军团那边出了消息,裴延景一层层报告打上去,亲自下的处分,大意是“不敬上官(即裴延景),口出狂言”“不遵军纪”之类的。他这一处分,段颂之在军队是待不了了,也别提到别处历练了,收拾铺盖灰溜溜回了家。回来问他,小孩儿通红着眼,盯了我一会儿,又哭着不说话了。

后来我们圈子里传出风声,瞎拼凑出个顾颂之勇追爱,冷面郎不置一词,最后段颂之火气上来,说了什么过激话,裴将军怒而掷笔心似铁的荒唐故事。我们把这事都当个乐子看,裴延景的“冷阎王”名算是传下了。

他下这处分算狠,几乎绝了段颂之从军界进行职业生涯的希望。他在第一军团时,沈将军还秉着爱才之心,强压着口火气,没怎么难为他。现在他到了第三军团,要是沈上将再给批升职申请,简直是活菩萨下凡。

我仍觉得这事儿荒唐。凭我对裴延景几面的了解,这人相当缜密严谨,且克制。我实在想象不到他当年为着什么背这么个炸弹。

“所以”,蒋越把酒喝干了,“你觉得他因为这和你邵某人喜结良缘?”

我早已思考过这个可能性,情理之中,也贴合我和他见面的谈话情况,又觉得古怪。其实现在这种利益婚姻在我们的圈子里也属少见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自由春风吹满地嘛。而我自认我的家庭在一众封建大家长的对比下相当开明,我和裴延景固然互利,可这就能让我的父母在祖父的默认下,在询问我意愿之前,做下如此决定?我的祖父,我的父亲,都是老牌政客,而政客最关心,或者说最担忧的......

金黄的酒液滚下喉咙,杯子掼在桌子底下,发出短促的脆响。我笑了笑,忽然觉得蒋越剽窃来的那句话适用性真广,具体啊,谁知道呢。

我和裴延景结婚的消息传了出去,搭配着几张共同聚餐,亲密拉手,一同出游之类暧昧不清的照片。

我得说,摄影师对这种似遮非遮的感觉叙述十分到位。照片里我们没有任何过界举动,但有种暧昧粘稠的拉扯感,结合结婚的消息,公众自会用充足的想象力,探究各种蛛丝马迹,给这场婚礼披上浪漫合理的外纱。

公众对裴延景的热情关注我是知道的,但当我和他的脸挂在星网头条上整整三天,我的照片身份,乃至过往政绩被细细品读,再绕到我们的浪漫爱情上时,仍感到一阵牙酸。

“政界高官与军队将领忽爆婚姻,从军政结合背后看联邦体系构成。”

挺正经,其中政治经济学的观点新颖,提出联邦面临次贷危机的可能性,但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热度不会蹭可以不蹭。

“惊!裴延景将结婚,从两年前二人时间线及搭配风格改变,只能说.....”

有意思,但我仍想说,如果细究,你会发现这个政客和他的公文相处的时间远多于他的爱人,并且在去年他爱人生日的时候,他穿同样米黄色的衣服,是因为他的大多数衬衫都是这个色系的,那天恰好牌子相同罢了。

“二人婚姻或面临什么问题?”关联问题:“伴侣性冷淡怎么办?”

问题?这还没结呢。

无论如何,我们的婚礼开始筹备。

我和裴延景分工相当明确。我负责统计宾客名单,筹集除父母亲朋外的婚礼必要人员(通俗的说,捧场的),进行安置并筛选媒体进行报导;他负责设计筹划婚礼场景和婚礼具体流程。

他把大致场景图发给我时,我仔细端详了半天,感到十分满意,星空为顶,繁花为底,兼具科技梦幻的大气恢宏与田园的自然温柔。最后挑花时我往里添了几朵百合和铃兰。显示我们感情的纯洁无暇。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越缺什么越要炫耀什么。

婚礼那天,我和他同乘一辆飞船去现场。我在最后确认宾客名单,他坐在我旁边,正系上军装礼服外套的扣子,往自己手上套戒指,最终又脱了下来,放到戒指盒里。

我放下名单,沉默在我们间蔓延。到达前,我象征性地帮他整了下袖口——虽然他已打理地十分整齐,然后反握住他的手,交扣着,一同步下。

我远远望见我的母亲,她今天穿了简约款的藕粉色裙子,向我笑了笑,比了个手势,意思是祝我一切顺利。

媒体镜头的光和浓郁的花香一同晃得我头晕脑胀,步子仍是稳健的,一路上紧握着裴延景的手,靠近他显出亲密,露着一种充满喜庆的微笑。

我的祖父上台,开始说祝福话了。

他从前两年做了心脏手术后,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他的脸色惯常是略微发白的。我猜他今天喝了点不多不少的酒,丢了拐杖,面色微红,迈上台去,声如洪钟,几乎和他过往任何一场振奋人心的演讲是一样的。但当他望着我的眼时,我忽然有种错觉,好像他脱掉种种身份,唯独一个祖父,真心祝福我的婚姻,我的感情似的。

接着是排练好的一切。裴延景在我对面,我们对视着,微笑着,低头帮对方戴上戒指,戒指的冰凉贴着指根,又被逐渐暖热。

婚姻誓词,举杯共饮,齐贺良宵。

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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