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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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柳秋抱着药,警惕望着眼前的盛状。今晚好几家药铺都提前关门了,一直跑到城郊外找了户以采药为生的人家,这才勉强把药凑齐。因路程遥远,刚坐在路边准备歇歇脚。可闭上眼没多久,耳边忽然响起了道奇怪的啾啾声。等睁开眼后,周围的景物就变了模样。

这地真是好生热闹!放眼望去,街上的人流如一条不见头尾的长龙。周围的人,包括小摊小贩都穿着绫罗绸缎,腰佩玉、头戴金,真是气派。只是有一点奇怪,这里所有的建筑竟都是红色。绯红、海棠红、樱桃红、朱红……世上所有的红,似乎全都聚在了这里,热烈的如同烧起了一把大火。可明明是如此喜庆艳丽的颜色,在一股脑撞进眼中时,却透出了莫名可怖。

紧张时,柳秋抬起头,看清了夜空中的那轮圆月。此刻,终于记起了今天的日子。不曾害怕,只是惊异。在心中乱想:莫非真的叫姐姐说对了,这世上确有鬼神之事?只是不知它们吃人时是喜生吞还是做成熟菜……

思量许久,决定干脆将错就错,跟着人流一起往前走,想着混到天明应该就能回去了。不想抱着草药路过绣楼时,天上忽然飘下了方红绸缎。这红缎像长了眼,自己朝东它便朝东,自己往西它便往西,似乎不落在自己头上便不罢休。

眼看着那红绸缎离头顶越来越近,再无可避之处。柳秋眼珠一转,在它离自己还有半臂高时,猛然伸出左臂来了招先发制人,将那红绸缎攥在手中。在触到的刹那,那方红绸缎竟迅速收拢将自己的左手裹住,上头绣的金线缠死在手腕上。远远看去,左臂如同一根红头鼓槌。

柳秋见是此景,心里不由涌出阵后怕。若真叫它落在自己的头上,裹住脑袋,扼紧脖子,自己还安有命在?稍定心神后再仔细一看,那红绸缎上绣着大大的红囍字,四周还缀有金牡丹与金蝶……这分明是个红盖头!

再一眨眼,那上头的囍字又变成了奠字,颜色倒是未变,依旧是红彤彤的。柳秋虽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也明白此番不妙。可无论她如何甩手,那红盖头都牢牢贴在手上纹丝不动。她又半跪在地上,用脚踩住盖头的一角,用力抽动手臂想要将其从盖头中拔出,可最终也只是徒劳。焦躁时,四周传来阵凄凄的笑声。

柳秋转头一望,一群人或者说是一群鬼,已在自己的身后围成了个半圆。或是以袖掩面,或是捻胡点头,又或是弯腰抚掌……无论是什么动作,无一例外的都是在笑。

他们这是在看自己笑话,拿自己取乐?柳秋见状,秀眉一皱,将草药捡起单手抱在怀中回声呵斥道“笑个什么,我死后不也是个鬼,谁怕谁还不一定!”

……

这女孩儿嗓音十分清亮,竟没半点胆颤之意,这让本欲离开的钟悔止了脚步。稀奇,一个小女孩儿竟还有这样的胆魄。她抱着两小兽朝声响处望去,眸子渐渐由粽变红。待透过了那些鬼妖怪灵身上的沉沉阴气,终于将那凡人看清。

个子不算高,虽盘发髻,但两侧又各垂下一缕青丝。瞧着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身量有着与胆量不相称的瘦弱。模样青涩,眼神灵动。不知为何,第一眼望去,总觉她该是家中最受宠的那个老幺。

赤儿被周围的异动吵醒了,它眨巴眨巴眼睛,打了个哈欠,露出了两颗新生的犬齿。

“钟姐姐,怎么了?”

“有鬼正在强娶凡人”

“不去帮帮她吗?”

钟悔笑着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虽动作温柔亲昵,可说出的话却十分冷漠“凡人不比我们这些鬼怪妖灵,他们身上的因果错综复杂。我若帮她,就算介入到了她的因果之中。这次该她受却没受的劫难,日后许是要报在我的身上。我与她素不相识,在一旁看看就好,何苦冒险管这闲事”

被顺毛儿顺得舒服,小赤豹也不再问。开心的眯起眼睛,喉中发出呼噜呼噜的轻响。刚退却的睡意,再一次卷土重来。睡意朦胧时,赤儿忽听周围众鬼齐齐响起了声惊呼,激得它打了个哆嗦。疑惑地睁眼一瞧,却见刚刚那个小凡人,竟拿着根竹竿正在挑挂在树上的鬼灯笼。

东挂红,西挂白。同色两盏之间相隔三尺三寸,从南到北,共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盏。此灯笼会随着鬼车经过而依次亮起,鸡叫第一遍时红灯开始依次熄灭,鸡叫第二遍时白灯开始依次熄灭。待最后一盏鬼灯灭尽,正巧到了鸡叫的第三遍。此时鬼节已过,各路仙佛重现,所有的鬼妖怪灵都要抓紧离开。

这些灯虽叫鬼灯,可每一盏里面装的都是天界的三昧之火。莫说这些鬼妖怪灵了,连神仙碰到都会被烧伤。故刚刚围观的那些众阴者,才会齐齐发出声惊呼。

“哎,小孩儿,你别够了。若不小心走了水,可不是闹着玩的”

柳秋寻声回望,看到有一红脸壮汉从人群中走出。这厮生得粗眉横肉,络腮胡。左手拎着把鬼头刀,右臂缠着条铜链。那铜链长甚,从他的右肩一直绕至手腕,宛若条黄蛇。与周围人华贵的穿着不同,他的衣裳极为简单,头上和腰上各缠一条红巾。赤着上身,光着脚,只穿了条肥腿鸡肠黑裤。这人的样貌虽十分凶悍,但身上却没什么阴冷气。

柳秋不知他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见他走近,便将竹竿横在自己身前,大声道“我就要打下灯笼烧手上的红盖头!你们这么多鬼,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凡人,当真是不知羞!”

那络腮胡壮汉听后,脸上竟露出了个无奈的笑。这神情同他的相貌气质十分不搭,如同一头猛虎正朝人做猫叫。

“你这小娃当真是牙尖嘴利,我明明连你根头发丝都没碰,倒还把我归在欺负你的鬼中。你且放下竹竿,待我为你做主”

柳秋不肯全信他,但听他那话里的意思,似乎这里的鬼都怕灯笼被打破。于是她将竹竿攥得更紧,秀眉一挑,示威般对着面前的壮汉扬起了下巴。

“你先将红盖头拿掉,我才信你。不然,我便先戳破这灯笼”说着,将手中的竹竿高高举起,直指树上挂的那盏红灯笼。因力弱的缘故,竹竿在她手中摇摇不定,有几次都差点把那盏灯笼打下。此番,又不免在鬼群中引出几声惊呼。

那壮汉不仅不恼,反而欢喜她的警惕和聪慧,在心中暗赞了句好女娃。接着,面色一变,指着绣楼大呵一声。此声若雷鸣,若雹落,若天崩,震得周遭的鬼妖怪灵们捂住耳朵面露俱色。绕在他右臂上的那条铜链应声暴长,只眨眼的功夫便有碗口粗,数丈长。随着那壮汉的指引,飞快朝那高耸的绣楼飞去。不一会儿,便听空中传来了声哀叫,有一长衫男鬼被卷下摔在地上。

柳秋看得吃惊,暗想:这壮汉多半是个好的。如若不然,刚刚这铜链便会缠到我身上,小小的竹竿怎可能拦得住他。

“啊呀!谁这么多管闲事!”

那鬼落在地上后,又是抚胸口又是拍额头。跳起来正要骂,待看清那壮汉的模样后,硬生生把话又吞了回去,凑上前挤眉弄眼的道“二爷,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没伤人”

壮汉一把将他从自己身前推开,横眉怒斥“你个贼鬼!若不是我在地府中觉察到鬼灯摇摆不定前来查看,现在怕是要成了你的好事。你捉了她来想做什么,还当我不知道吗?看在今日是鬼节的份上,我也不枷你,还不快将那盖头收回,将那凡人重新送回原处!”

……

那头乱得热闹,这头赤儿甩着尾巴看得津津有味。见到此景,它转头疑道“这是谁,为什么那个鬼会怕他?”

既然闹剧已经接近尾声,钟悔便不再看。抱着两只小兽转身离去,一面走一面解释道“他是地府中较为厉害的鬼差,叫做钢刀铜链。因手中那两件鬼器十分厉害,所以众鬼都叫他二爷。此差生前是个有名的刽子手,据说一生中砍下的脑袋能堆满间屋子。因此染了一身的血煞气,寻常的鬼妖怪灵不敢近他的身。死后因被阎罗王看中,就留他在地府当差了”

赤儿犹自不解,又问“那他怎么会来帮那个凡人呢,不怕因果吗?”

小文听后,忍不住一爪子拍在它的脑袋上“笨豹子!钟姐姐都说他是鬼差了。所以他不算是在帮那凡人,而是在行管鬼之责”

“明明是帮了嘛”

钟悔见赤儿委屈,笑着替它揉揉脑袋“你想想,他刚刚是不是没有直接去破那红盖头,也没有亲自将那凡人送出?”

似乎是耶……赤儿用爪子蹭蹭耳朵,苦思片刻,终于豁然开朗。钢刀铜链刚刚是在管束作乱的恶鬼,这是他的分内事。至于那小凡人成功脱困,不过是恶鬼被管束后附带的结局。只要没有直接插手,就算不得介入因果。

“钟姐姐我懂了。那鬼硬将小凡人带到这里算作是因,最后再由他将小凡人送出就算作是果。何人种因就由何人结果,这样才能算真正的了结”

赤儿虽不及小文机灵,但也不算太笨,加以点拨还是能开窍的。钟悔颇感欣慰,柔声道“你们需记,就算日后修为大增,能替某个凡人担得住因果,也没必要去自找麻烦。凡人的闲事,自有那些想要修成半仙的善鬼去管,多磨多难方成仙体。既然我等不想成仙,何必白吃苦头”

两只小兽听后,认真点了点头,齐道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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