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1-03 来源:长佩 分类:古代 作者:贰两肉 主角:白尽泽 余羡
元日申时,大雪不间断,通往知县府邸的三百石阶堆积厚厚一层。
此时一阶落一个脚印。壮年神色慌张踏阶直上,四处烛火燃起时推开大门拐入二楼雅阁。
“老爷,核实完了。二十户人家,共一百三十余百姓被掳。”壮年从怀里摸出一张被雪沾湿的布帛递过来。
上面罗列着元日失踪人口姓名及住址。上至八十下至婴孩无一幸免。
被尊作老爷的男子坐在高堂一派威严,大袖一摆将清单往茶桌上放,他转脸求助身侧的青年。
青年黑袍红里,墨发柔顺泛光仅用一支红坠银簪固定,几缕发丝散在肩上。
他手里捏着一枚玉扳指,垂眸正打量着,眉目清凉透着一丝散漫,万事漠不关心的模样。
玉,腰上也挂了一块,不过让衣袂挡住看不清。
张老爷道:“仙官,你既知晓了来龙去脉可有什么办法?据我所知不光珍县,各地都有此类事件,贼人专挑元日阖家团圆的日子出手。长年累月怕是已有上万百姓遭遇不测...”
余羡听着,边将那枚玉扳指放回袖袋,面上仍旧云淡风轻。
“阖家团圆的元日?”他若有所思起身望窗外。雾蒙蒙的大雪天,时辰尚早天却暗得快,下山的路已然看不清了。
见他起身,张老爷着急追问:“可是有办法了?”
余羡点头:“将府上灯火灭了,不可出声。”
“是是是,”张老爷松了口气,喜笑颜开道:“仙官这就要走了,江福,快送送仙官。”
“不必。”余羡摆手拒绝,一人往山下去。
“余羡,余羡余羡,余羡余羡余羡…”
这道聒噪的声音绕山野无限放大,回音绕竹,整片林子都是。
余羡眉头颦蹙,定在原地等那把竹枝编成的扫帚一蹦一蹦地靠近。
“余羡,你进棺不带我!”扫帚没脸但莫名给人委屈,它一个劈叉滑到余羡跟前,然后直挺挺竖着。
只有半人高,转身化作扎冲天揪的少年,婴儿肥的脸倏地凑到余羡眼前,摩挲着下巴鬼机灵道:“要不是我动作快,就被悬棺盖板拍成渣了!”
扫帚唤铁毛,他和自己取的。
余羡睨他一眼,红色里袍让夹雪的风吹得高高掀起。
他不急不缓地道:“此行非比寻常,是审判悬棺将我拉进来的。”他掏出那枚玉扳指抛给扫帚精,“找这枚扳指的主人。”
“好玉好玉!通体光洁温润、致密细腻、有雪之灵动,有月之光华,实属上上等!”铁毛分析完期待望向余羡等一句夸赞。
余羡却一言不发拿回扳指,不理会他继续下山。
“难道不是为了让我看玉的成色?有一说一,我觉得白大人当年给你那块才是世间绝无仅有!”
眼看人就要没影了,铁毛赶忙跟上,“哎呀,我开玩笑罢了。张老爷说的我都偷听到了,每年元日都有人失踪,这么大个国家却一点办法都没有,难怪后来被迫灭国,你这次要审判的真的会是人吗?”
“不知道。”余羡止住步子,扭头突然道:“审判悬棺将我拖进来白尽泽还不知道。他去了寺幻山,来回至多三日。我们得在他回来前出棺。”
“你怕白大人担心?”扫帚有多动症,围着余羡转了几圈,“余羡是不是,你是不是怕你师父担心你?”
“啰嗦。”
余羡转身给三百石阶布了道阵,这处是怨气重地,若有东西靠近他能第一时间赶到。
铁毛抱着手臂,咂咂嘴说:“浪费法阵,他们不需要这样保护。”
悬棺里的世界在他们进来前就已尘埃落定了,现在看到的每个人皆尘归尘土归土,他们不过是借了别人的回忆再走一遍罢了。
余羡不理他,铁毛撇嘴又一副委屈相,眼巴巴看他丢下自己走了。
背影透着一股清冷,寡淡性子是被白尽泽接回极之渊以前就养成的。
那时候铁毛还只是一把扫山门的普通扫帚。托余羡的福化了人形给他解闷。
霜降卯时,过境的风掺着冬的凛冽吹晃枝丫,青雾缭绕的荒山先停了雪。余羡在一处平地蹲下抓了把在指腹捻开。
雪质的松软,这层的堆积不过一个时辰。
余羡:“今日就是元日。”
铁毛听不懂,蹲一旁好奇问:“余羡,你能不能稍微给我透露一些,你准备怎么做?”
“去找些稻草,我要扎几个人。”余羡看他还是满脸不解,勉强解释道:“捕猎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成为猎物。”
铁毛觉得有道理,一炷香不到背了捆稻草回来。此时平地拔地而起一座大院,烟火气息浓厚。
余羡背手立在院子中查看纰漏。
铁毛拍了手上的泥,“你为什么不直接变人,小时候白大人就教过你拟物的本领,稻草扎了再变多此一举?”
余羡将这些干稻草分成十份,注一点灵气接着才化人形,边道:“扳指有邪气,对方是妖不是人,小把戏糊弄不了他。”
十个稻草人都活了,分散开各司其职,院子断续有了说话声。
“奶奶,年夜饭好了没。”小娃穿着厚夹袄,戴了红耳罩,蹦跳进厨房。
“雪大了,喊你哥哥们把前院门锁好,窗子关紧马上就摆饭。”
小娃得令跑出来,拉着铁毛的手,传话:“哥哥,雪大了,奶奶让关门关窗,马上吃饭。”
余羡把小娃说的一一做好,铁毛还盯着小娃看,指了指,说:“她好像真人,会蹦会跳多自然。”
“别好奇了,抓紧进入角色守株待兔。”
两人进屋饭菜已经上齐,摆上饭和筷子,大家围坐在一起就是热热闹闹的一家人。
余羡特意坐大门正对面闻响动,大伙有说有笑吃年夜饭,铁毛看得流口水,小声问余羡:“我能来一口吗?”
余羡点头,“泥巴树叶捏的,想吃就吃。”
“哦,那不饿了。”铁毛单手撑下巴,百无聊赖和小娃说话。不知说到什么,铁毛哈哈笑了两声。
余羡瞥他一眼,近门的蜡烛忽然晃了几下,随即‘嘭’一声,大门被风吹开重重拍里墙上。
余羡立即起身追出去,铁毛还未及反应,小娃变回了稻草乱七八糟一团,场景多少有点瘆人,他啊啊叫着跑出去追余羡。
一片林子的距离,铁毛终于追上余羡,心有余悸揪着他的袖子角。眼前是一间茶肆,来来往往许多人。
看着成群结伴有说有笑,举手投足也与常人无异。但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他们指甲根发黑,喝茶不下咽,进气却不出气。
铁毛问:“妖怪跑了?是什么妖怪余羡你看到了没?”
余羡摇头,闭目环视四周。入目皆白骨,团团黑气盘旋上空,根根银线泻下连接四肢骨节。
余羡:“藕丝。”
“藕丝,什么藕丝?还有这种妖,比我扫帚精还怪异...”铁毛揉揉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这些人是骨架,一举一动靠关节上的藕丝拉扯。”
这种诡术在书上较常见,悬棺里倒是第一次。况且被控制的傀儡行动自然常人无异,背后该是多厉害的妖在操纵?
铁毛忽然感觉有点喘不上气,巨大的压迫感铺天盖袭来,他紧了紧余羡的衣袖,控制不住大口地喘气,道:“你没感觉吗?我感觉…感觉要被憋死了...”
余羡不留痕迹抽出衣袖,“瘴气,你灵力不够受不住,回极之渊等我。”
茶肆人虽多,他们出来走的方向只有一个。
原来是这个意思。
月光下,余羡腰间的玉佩小幅度晃动,漂亮的桃花眸子一弯,心道跟着他们走就行,这妖怪在给他引路了。
“不行余羡,白大人说我得一直和你...”铁毛话没说完就变回一把四仰八叉的扫帚倒地上。
余羡头也没回将铁毛渡送出棺,自己跟着茶肆出来的客人往竹林那条路走。
越往里便闻到越浓烈的血腥气。
拨开青雾,视野再次开阔。引路的傀儡消失,面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荷塘。
隆冬大寒却肆意开满了大朵大朵荷花。余羡屏息顺着茂盛的荷叶一路往下看,血腥味的源头找到了。
满池的荷花竟用血液供养着。
如此一来,四季皆繁茂。
余羡才踏上荷塘中央的栈台,远远便见着一个青衣的男子过来,一手撑着荷叶当伞,一手摇着墨绿扇子。
恐怕就是他。
余羡伸手捏住了锁魂链的柄端,银链顺势缠在了腕上。他神情悠然,安静得宛若置身危险的是别人,衣袂随风,不染尘埃。
走近后男子把荷叶好好插回荷塘,里,问:“你可知,踏入此地半步的人都将成为我这十里荷塘的肥料?”
青衣男子生得妖媚至极,举手投足间却有着濯青莲而不妖的清爽。他好言好语陈述完,面上没露狠劲儿,只把手上的扇子用力甩了出去。
余羡腾空,足尖点着荷叶退了几步,偏头避开锋利的扇风。甩出锁魂链与扇子正面撞上擦出连串火星子。
“审判者?”青衣男子瞳孔骤缩,接住回来的扇子不解道:“什么时候审判者换了人,白尽泽呢?”
余羡不问他怎么仅凭锁魂链认出他审判者的身份,而是步步逼近,无限延长的链子险些缠住男子的脚踝。
男子踉跄好几步才站稳,蹙眉接着疑惑:“这世间难道还有第二位审判者?”
余羡神情淡漠,收回链子,“白尽泽的名字也是你能出口的?”
“我想叫就叫,你奈我何?”青衣男子才说完,根本反应不及。被收起的链子迷惑了,忽而背后转凉。
余羡眨眼间换了方位,在他身后,链子也已经在缠了腰身半圈,就要被困之时男子发狠挥了一掌。
荷塘的血水随即翻腾,四面声势浩荡窜起条条血柱,层层将余羡围在其中。
男子重新悠闲摇扇,笑道:“新上任的审判者,你就安心做我的肥料吧。”
余羡发觉情况不对,面色白了几分,迅速点着荷叶借力往上跃。就在这时,血柱无限延伸开,在末端接上如同一张大网顷刻盖下。
千钧一发之际,巨大的动静响起。
头顶的大网炸开了。
漫天蒙蒙血雨撒向地面。
飞出的白绫缠住余羡的腰身,滴血不沾把人从漩涡送出来。
白尽泽低头打量才站稳的余羡,收了白绫的同时似乎叹了一口气。 他语调和缓轻柔,商量的语气道:“下次至少先传个信,好让我知道你在这。”
风清俊朗,衣白胜雪。白尽泽身上还带着一股寺幻山特有的草药香,想来没回极之渊直接进棺来寻他了。
余羡只看他一眼,随即躲开视线,“我以为能尽快出去。”
白尽泽但笑不语,拿过他的右手把袖子里那枚玉扳指取出,转着观察一圈,说:“你要找的不是这扳指的主人,此处乃十里荷镜,稍有不慎易入幻境。走吧,先出去。”
“白尽泽,玉佩脏了。”余羡的拇指在腰间玉佩来回摩挲,通透的玉身不知何时落了一滴血,沿着玉身雕刻的纹路延伸开,怎么都擦不干净。
闻言白尽泽眉头忽而一皱,没关心那枚玉佩到底如何了,执起余羡的手把脉。
脉象不稳,一阵阵发凉。
余羡已有不适,闷着一口气试图将眩晕感压下去,结果适得其反,不止眩晕忽而多了几分困倦。
他无措看着白尽泽,“师父,我…”
余羡只在极度紧张的时候会喊白尽泽师父,潜意识的依赖。儿时白尽泽肯收这个徒弟,奈何余羡不懂拜师,长大余羡会拜师了,白尽泽却如何都不愿再收这个徒弟。
余羡没行过拜师礼,那盏茶也终是没看白尽泽喝下去,在六月的天蒸发成了雾,又挑个时宜的日子落下来。
白尽泽不肯喝他的拜师茶,余羡也理所当然他不是师父。他有段时间不知如何称呼白尽泽,是随别人叫白大人还是审判者?余羡一个都不想,索性直呼其名看他应不应。
他也应。
余羡觉得冷,站也站不稳了,“我会如何?”
“嘘,先别说话,睡一觉就好了。”白尽泽给他一个安心的表情,封了余羡脖颈上的穴位阻止毒性蔓延。
这边,失血过多的荷塘没了活性,残荷耷拉着脑袋,肉然可见的速度凋零。
云挽苏的怒色毫不掩饰,一方面气恼有人擅闯,还不止一个。一方面心疼浪费的血和他的荷塘。
立即召来百片荷叶降低损失,七零八落的血珠子顿时有了方向,卷成一股流动的红线奔着荷叶心而来,一股一股倒回荷塘。
还是晚了一步,剩下的血液不足以供养十里的荷,好些没能再抬起头。
白尽泽抱起余羡,他一句话没说,走时将手忙脚乱的云挽苏绑了一并带走。
云挽苏原本打算好好照料荷塘,此番变故气得他蹬脚,捆在身上的麻绳越来越紧,察觉事态严峻,终于老实了。
“白大人,他是你什么人?”云挽苏瞄一眼晕过去的余羡,警惕地保持距离,接着问:“是徒弟吧,我听他喊你师父了。”
白尽泽不应,问他:“中了幻境如何解?”
问得没甚特别,云挽苏却听得头皮发麻,这人为何恼了也如此不动声色……
他摇头:“无解,我记得很久以前就告诉过你无解,得靠他自己挨过去。”
白尽泽止住步子,神色一凉,捆在云挽苏身上的麻绳并不普通,他有能力让云挽苏即刻化作灰飞。
这一点云挽苏自己也知道,审判者威名赫赫,千年来仅此一位。
虽没正经对过招,但传说天帝对这位审判者大人都是客客气气的,武力应当不相上下。
更有传,天帝成为天帝前曾被白尽泽的审判悬棺盘问过。
入棺者十有八九罪大恶极,而他云挽苏本就依附悬棺而活,何来罪大恶极一说?
云挽苏:“中了幻境真的无解。那幻象不过是成全人内心之渴望,普通人容易贪恋不知返,从而困在其中直到亡故。”
“是吗?”白尽泽寒声道:“好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冤道:“白大人,是你徒弟闯我荷塘,他拔锁魂链在前,我才逼不得已用血阵来压,这如何能怪我…”
“十里荷境是你造的。”
云挽苏被堵得哑口无言,望着枯了一半的荷叶,心中微动试探道:“有倒是有一种法子,我入幻境助他出来,这是最快且安全的办法,平白无故真解不开。”
余羡被封了穴,如此一来意识被阻,进不了幻境干痛苦。白尽泽看他皱了眉,不忍心便帮他解开了穴,问:“若是我进去呢?”
“不行,且不说白大人遇不到他,若也有渴望之事,虽不至于困住白大人,但费神费时啊!”
云挽苏连连赔笑,根本原因是担心白尽泽进去将他苦心练就的幻境摧毁,如此一来人人都敢闯他十里荷境了……
白尽泽倒没说什么,点头吩咐他尽快。
云挽苏小心翼翼道:“想来白大人也不放心我和你徒弟待一起,不如咱们谈点条件,你放心,我也放心。”
“什么条件?”
云挽苏:“我救你徒弟,你救救我的荷塘?”
白尽泽随意扫了一眼,这等小事实在不足挂齿便点头答应了。
云挽苏心中一喜,被捆住了手只得用下巴点点栈道另一端,“我的住处在那边,白大人请随我来。”
余羡原本靠着白尽泽的肩,脸色越来越白,习惯性揪着白尽泽的袖子,攥得紧紧的。
他低声呢喃着什么,挨近了听是在喊‘师父’,每一声皆带了哭意。
白尽泽不知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如此害怕,将人放在床榻上后,拍着心口轻轻哄。
自小就这么哄过来的。
十二年前大雪,审判悬棺无故逮着个小不点,娃娃虽小,看人时眸子冷得很。他的魂灵映像白茫茫的,混沌虚无一整片。白尽泽闲来无事,觉得奇异便跟着他走。
白尽泽背着手,想捏一捏*呼呼的脸,被娃娃躲开了,他收回手笑问:“走了多久?”
娃娃摇头:“不知”
白尽泽接着问:“那怎么进来的?”
娃娃还是摇头:“不知道…”
白尽泽再问:“要去哪?”
娃娃止住步子,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雪白,迷茫道:“我不知道。”
——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小不点。
白尽泽叹了口气,蹲在他面前,抬掌从他面门拂过,清清白白,干净得很,不是悬棺要审之人。
白尽泽说:“你不该在这,哪里来回哪里去。”
娃娃听不懂,问他:“怎么来,在哪里,又要回哪里去,我不知道,都不知道。”
“叫什么。”
“余羡。”
白尽泽笑他:“独独知道名字。”
余羡望着他不说话。
“罢了,先随我回去。”白尽泽将娃娃抱起来,“可愿随我回去,那地方常年冰天雪地,你要想清楚。”
余羡先是皱眉,似乎想明白了,立即点头展开极短暂的笑颜,。与之冷漠不匹的惊艳,似大寒天夹缝在皑雪中的梅,透着冷清带着冷漠,却又沾了世俗。
白尽泽在极之渊待久了,许久不见活人,闻此笑不由愣神,他忽而伸手指腹轻点,雪地上印出一行字。
听他道:“临尘数载却难逢一笑,你我有相见的缘。”
那日白尽泽照常收棺回极之渊,不同的是手中牵了个粉雕玉琢的瓷白娃娃,不爱说话,只愿跟在白尽泽身边。风声大点都能被吓着,白尽泽晚上总要先将他哄睡了才能做自己的事。
一晃过去十二年,五岁的娃娃大了,不需要哄睡,心里能藏事,害怕也不再说出口。
白尽泽现在哄着人恍惚回到那段时光,不由摇头一笑,“胆子如何这么小,呼啸的风也怕。”
云挽苏换了身干净衣裳,敲了敲房门才进来,“白大人,我准备进去了,无论发生什么,还请不要出声,谨防你徒弟听到声音意识错乱。”
“嗯。”
云挽苏席地而坐,手中捏了一串翠绿珠子,无声无息离了体。
再睁眼已经进了余羡的幻境。冰天雪地冻得他直打哆嗦,穿过雾凇林听到哗哗水声。
高山瀑布一泻而下,底下有一条道可以穿过去,云挽苏还在琢磨,怎么进来见不到余羡,抬眼工夫看到瀑布之下的池子里泡着一个人。
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云挽苏大惑不解,脚步也慢了。余羡这是渴望了什么需要负一身伤?他其实大可以将人直接拉出幻境,不过,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未来的审判者会渴望些什么?太让人好奇了!
极之渊的寒池能疗伤,余羡在后山练功时不慎被突然闯入的寒冰兽伤了,他瞒着白尽泽来寒池,想神不知鬼不觉。可白尽泽就是事事了如指掌,
于是余羡眼睁睁看着白尽泽过来。
“你啊,寒池只疗内伤,背上的口子沾着寒池的水,如同在伤口撒盐。回去,我帮你上药。”白尽泽伸手要抱他出来。
余羡裸露的皮肤冻红了,背上是寒冰兽的抓痕,两爪子八道口。这都没什么,关键是他此刻衣不蔽体,为难得往后缩,“不要。”
白尽泽不问,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脱了外袍给他裹上,虽裹上了,出来时的一瞬间还是被看光了。
余羡别开脸,将红透的耳尖也缩到袍子里。
白尽泽没注意到,说:“这一带是寒冰兽的栖息地,伤你这只不知怎么闯进来的,已经处理了,别怕。”
“没怕。”余羡抬起下巴,“我能自己走。”
“真的?”
余羡又不说话了。走不了,本就伤得重,被这一泡全身都软了。
“知道害羞了?”白尽泽说:“又不是没抱过。”
“可我长大了,而且…”余羡欲言又止,看着白尽泽的脸被蛊惑一般,第一次这么大胆:“白尽泽,我若存了别的心思,你会不会不要我?”
“不要你?”
“将我赶出极之渊。”
白尽泽问:“什么心思能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余羡不答,低声控诉道:“你只把我当孩子,就算我已经长大了,在你眼里永远只是孩子……”
白尽泽好脾气问他:“那你说,我当如何?”
余羡反问:“白尽泽,你可知我现在在想什么?”
他不给白尽泽回答的机会,抬脸凑上去,一个浅浅的吻落在白尽泽唇瓣上,“现在知道我有多大逆不道了…”
白尽泽知不知道还待求证,全程观望的云挽苏是知道了。他没敢继续看下去,打了个响指。
白尽泽消失了,剩余羡好好地站在原地。像做了一场梦,头脑昏沉。
云挽苏大步过来,啧了好几声:“余羡,你完了,竟敢肖想你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