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2-31 来源:一纸 分类:现代 作者:山木下 主角:黎博年 纪向尘
等纪向尘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十一点了。
身侧空荡荡的,纪向尘只摸到了一手的冰冷。
哪怕知道黎博年不会陪着自己,纪向尘心里还是失落了一瞬。
没事的,阿年至少跟我睡在一起。
纪向尘安慰着自己,扶着腰从床上坐起。
他偏了偏头,看见了床头柜上那张银行卡。
纪向尘挣扎了一下还是默默地把卡拿了起来。
他下楼的时候,黎博年也恰好从门外进来。
纪向尘眼睛一亮,刚想过去迎接他,大腿的疼痛感就撕裂般涌上来,疼的他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就站在楼梯上眼巴巴的瞧着黎博年。
“阿年,你这么早去哪了呀?”纪向尘看着黎博年嘴角温柔的笑,心里惴惴不安,装作轻快的样子问他。
“我们给钱两清,你最好不要抱有什么幻想,不该管的别管。”黎博年看向他,眼里的温柔尽数被冷漠代替。
他警告了一下纪向尘之后就自顾自的在沙发上坐下,心里惦记着温岁刚刚跟他哭诉的样子。
“博年……我没地方住了。”温岁声音里带着无助,显然把他当成了最后的稻草。
而黎博年很明显乐意当他的接盘侠。
“还真成风尘女子接客了。”纪向尘苦涩的喃喃自语。
声音很轻,轻的只有他自己才能勉强听见。
纪向尘乖乖的闭了嘴,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缓解嗓子的干涩。
“哦对了,岁岁今下午要搬过来住,你收拾一下。”黎博年的声音冷不丁的在他背后响起。
他想了一下,还是得通知纪向尘一声,不然到时候他冲撞了岁岁怎么办?
岁岁身子骨不好,可禁不住这菟丝花少爷的折腾。
纪向尘手上一个不稳,玻璃杯从他手里滑落,砰的一声炸开在他脚边。
“你说……什么?”
黎博年又皱着眉头重复一遍:“岁岁今下午要搬过来住,他跟家里人吵架了。”这纪向尘事怎么这么多?
纪向尘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温岁不可以住酒店,为什么非要来这个房子睡,为什么……要喊自己收拾一下。
纪向尘心里千回百转,到底是一句话没问,只是轻轻的说了句:“我知道了。”
他嘴里弥漫着苦涩,内心的哀戚简直要将他全部包裹。
可是他不敢有意见,他怕惹得阿年不高兴,到时候连阿年都不要自己了。
黎博年看了眼低着脑袋的纪向尘,想起昨晚的温存,难得低了声音,“别站着了,出去吧,叫人进来扫一下。”
纪向尘愣了一下,阿年……是在嫌弃自己碍手碍脚吗?
他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瞧着桌子上精致的菜肴,纪向尘也全然没了胃口,他草草了扒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
“阿年,温……温先生睡哪间房?”纪向尘隐约带了点期盼,眼睛不自觉的带着亮光看着黎博年。
黎博年的手一顿,“岁岁身子不好,主卧采光最好,你先睡客房吧。”
他想的很好,纪向尘左右都是健康的,还得依靠自己养活,让他去睡客房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倒是岁岁,客房采光不太好,还很久没人住了,对人身子肯定不好。
我睡……客房吗?
纪向尘的期待落空,无意识的用手揪住了衣角,“……好。”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让自己上去为主卧争夺一下,毕竟……那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小窝。
可是他太怂了,他害怕阿年会因为这个更加厌恶他。
没关系的,温岁不是身子骨不好嘛,就当主人照顾客人啦。
纪向尘在心里不断的给自己找说辞,给黎博年找借口。
“我先上去收拾一下衣服啦。”纪向尘说的就像他们即将出门旅游收拾衣服一样轻松。
可是不是的。
是要给温岁腾位置。
纪向尘麻木的从柜子里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他的衣服不多,以前的时候是不爱买,现在想买也买不了了。
他把衣服一件件往行李箱里塞,看着这个房间属于自己的痕迹一点点被抹去。
他爱的毛绒娃娃依旧堆放在一旁,可惜不能带他们一起去客房了。
纪向尘觉得,只要这个房间还有自己的东西,那这个房间就还是自己的。
客房就在三楼。
纪向尘掏出手机给任冬打了四十万过去。
他不知道卡里到底有多少钱,四十万应该是够了。
纪向尘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暖洋洋的太阳。
十月份的阳光很温和,不过于炎热也不过于寡淡。
纪向尘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后院的小花园。
里面种满了茉莉。
纪向尘不喜欢茉莉,总觉得它太过寡淡,他爱红玫瑰,爱红梅,爱一切炙热的颜色。
可是这茉莉是黎博年亲手种的。
纪向尘爱屋及乌,也精心打理过它们。
可是黎博年说,不需要他费心。
纪向尘想着,就一晃一晃的去了后花园。
黎博年早就没了踪影,偌大的房子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纪向尘挑了个能晒到阳光的地方就舒舒服服的躺下。
可能是阳光太暖和了吧,纪向就这么睡了过去。
惊醒他的是一道很温和的男声:“咦?向尘?你怎么在这睡过去了?”
纪向尘睡眼惺忪的看过去,呼吸一滞。
温岁。
和他不同,温岁是那种有点风流的长相,偏偏声音又格外温柔。
一米八二的个子让他和一米九的黎博年站在一块显得格外般配。
比如现在。
黎博年温柔的给他递了一杯水。
他满心眼里都是这个他心心念念好多年的白月光。
好像我早上起来的时候阿年都没给我准备过一杯水。纪向尘眨着眼睛难过的想。
“向尘?”温岁端着水冲着他笑。
“我一不小心睡着的。”纪向尘轻轻的回答他,同时从草坪上坐起来。
“阿年,那是茉莉花吗?”温岁忽然指着纪向尘身后转头问黎博年。
“是,都是你喜欢的。”语气很宠溺。
原来……是温岁喜欢啊。
纪向尘盯着脚尖慢吞吞的想。
我还以为是阿年喜欢呢,不对,好像也能算是阿年喜欢的。
“我特意派了专人照看着的,你看,它开的多好。”
“你真好。”
不让我照看是怕我糟蹋吗?纪向尘恍惚的想。
“纪向尘,愣着做什么?”黎博年忽然喊他,声音里都透露着一股不耐烦。
“秦姨请假了,岁岁肠胃不好,你不是会做饭吗?”
温岁肠胃不好,所以不能点外卖。
所以要我去做饭吗?
“知道了。”纪向尘抿了抿嘴,他心里难受的紧,好像有人生生把他的心撕开了一道口子,血淋淋的。
他沉默着从两人旁边走过。
厨房摆着新鲜食材,还有螃蟹和蛤蜊。
纪向尘原来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只是为了讨黎博年欢心才学了做菜。
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纪向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完这顿饭的。
等三个人坐在饭桌上时,温岁瞧着桌上的菜笑着看向纪向尘:“想不到向尘还挺会做饭的,这怕是跟秦姨有的一拼吧?”
“阿年有你照顾我倒是放心。”
“向尘考不考虑去当保姆呀?据说有些保姆月入好几万呢。”
纪向尘一愣,错愕的看着温岁。
温岁在笑,可是纪向尘看得出来,温岁的眼里全是嘲弄。
“好啦,快吃吧。”黎博年夹了一筷子螃蟹给温岁,并不理会被刺了一刀的纪向尘。
在他看来,温岁只是很好心的给纪向尘开了个建设性的玩笑。
能有什么事。
纪向尘就坐在对面看他们温情,他的心一抽一抽的,巨大的难过简直要把他淹没。
“向尘,怎么不吃螃蟹啊?”温岁忽然看向他,夹了一个螃蟹给他。
“我……”纪向尘刚想拒绝。
“岁岁夹给你你就吃。”黎博年皱着眉说。
可是,我海鲜过敏呀。
纪向尘忽然就没了说出这句话的勇气。
他慢慢的剥开螃蟹,冲着他们笑了一下,“谢谢。”
螃蟹做的刚刚好,肉嫩多汁,很好吃。
可是纪向尘身上也随之开始瘙痒起来。
他默默地吃完了一个螃蟹,“我吃饱了,你们吃吧。”
说着就匆匆上了楼。
他的脚步在二楼顿了一下,终究还是爬上了三楼。
纪向尘匆匆把过敏药翻出来生吞了进去。
药片划过干涩的喉咙,让他差点干呕出来。
纪向尘浑浑噩噩的做了个梦。
梦见只有三岁的他跟在妈妈身后看着五岁的黎博年。
“妈妈!那个哥哥好好看呀。”
“那阿尘想不想和哥哥玩呀?”
“想!”梦里他就像很多年前一样,蹬着个小短腿朝五岁的黎博年扑去。
可是他扑了个空。
一转身,发现妈妈也不见了。
“纪向尘,你真让人恶心。”
“只有脸的废物。”
“我们阿尘最好看了。”
“阿尘,你要好好的。”
“……”
黎博年的声音和纪母的声音不断交杂着,把纪向尘拖向更深的梦境。
纪向尘猛的感到一阵心悸,从梦魇里脱身,脱力的躺在床上。
身边是陌生的味道,纪向尘手脚冰凉,渐渐回过神来。
身上还有些瘙痒,过敏的症状还没消退,纪向尘对着镜子看了看脖子旁边的红疹,默默地翻了个白衬衫穿上。
现在还是早上六点多,黎博年和温岁都没有起来,整个房子静悄悄的。
初秋的早上都有些凉快,纪向尘打了辆车就直奔医院。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前台的护士笑眯眯的跟眼前的小帅哥打招呼。
一大早上就迎接了这么一个帅哥,她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
“我找纪高岑。”纪向尘的声音闷在口罩里。
“您是病人的家属吗?”护士手脚麻利的查出纪高岑的信息。
“我是他儿子。”
“好的,住院部六楼单人VIP604。”
“谢谢。”
看来任冬并没有说私吞四十万。
纪向尘看着电梯不断跳动的数字,心里没由来的开始胆怯了。
爸爸……会不会也觉得我太废了所以纪家才会破产?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走到了病房门口。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的推开了房门。
“爸。”纪向尘瞧着病床上苍老了十岁的纪父,艰难的喊了他一声。
“小尘?你怎么过来了?”纪高岑惊讶的看着他这个大儿子。
他常年不顾家,前妻死后三年光明正大的把养了几年的小三和私生子接入了纪家。
他以为,纪向尘至少是恨他的。
所以他惯着纪向尘,把他养成了金枝玉叶的大少爷。
“她说你出车祸住院了,我来瞧瞧您。”纪向尘轻轻的回答。
他心里说不上对这个父亲是什么情感。
恨他早年就出了轨,叫母亲一腔真心喂了狗。
母亲走的时候告诫自己不要怨父亲,她说她这辈子就这么热烈的爱过这一个人。
她早就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了。
这段姻缘是她强求的,她一开始就没了回头路。
“阿尘,妈妈不后悔,你不要怨爸爸,是我拆了他和任冬。”
可是妈妈,你也什么都没做错啊。
你发现任冬同时钓着好几个富家子弟,为了让爸爸不陷入资金问题,才带着应家嫁给爸爸。
纪家才得以起死回生。
你不过是爱了一个错误的人。
可是纪高岑出轨,成了压死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妈妈,你真的不后悔吗?
纪向尘恍恍惚惚的想起母亲临死前的憔悴神情,那双眼睛早就失了往日的神采。
纪家父子就这么各怀心事的相对无言。
“高岑,阿霖他来看你了。”这种沉默的局面被一个女人打破,她身后还跟了个背着书包的男生。
纪向尘瞧着任冬和纪烨霖熟练的无视了他,拉着纪父的手三言两语就哄的他眉开眼笑。
纪向尘就站在他们旁边,,显得格格不入。
“既然来人了,我就先回去了。”
“哎,我送送小尘。”任冬笑着起身,端的是一派贤妻良母的作风。
纪向尘没有拒绝,他知道任冬绝对会找他。
果不其然,走出病房没多远任冬脸上的笑就褪了个一干二净。
“小贱蹄子,怎么才给四十万?!”
“我没钱。”
“没钱你不会找黎博年要?左右你都是他的人。”
“这四十万就是他给的,你别不知收敛。”纪向尘沉了声音。
任冬一听,声音立马尖锐起来:“我不知收敛?你纪家破产了我还在这里好心好意的陪护!你居然说我不知收敛?!”
“纪向尘!你自己出门瞧瞧我已经够对得起你纪家了!”
“黎博年才给你四十万?谁信啊!”
“怎么是你没把人伺候好才这么点身子钱的吗?”
任冬怨毒的看着纪向尘,后者则一脸麻木的听着。
“妈,怎么了?”纪烨霖从病房里匆匆追过来。
少年的身板还没发育完全,声音都带着青涩,却大步向前护在了任冬前面,语气怨毒:“纪向尘,你别以为你是大少爷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还真把自己当个宝,结果是个连妈都没有的草。”
“你对着我妈嚣张个什么劲啊?道歉!”
纪向尘喉咙一梗,身边的拳不自觉的握了起来。
“都吵什么呢?”纪父的声音从三人身后传来。
纪向尘抬头,看见纪高岑推着个轮椅皱着眉过来,他上前两步替纪父掩了掩身上的毯子,然后就这么蹲在他面前。
“高岑!你瞧瞧你养的好儿子,我不过就是问他还有没有多余的钱来交一下咱的费用,他就对我大呼小叫。”
任冬一抹眼泪,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纪高岑叹了口气,安慰着她,“冬儿啊,向尘被我惯坏了,你别跟他一般计较,他小时候他妈也惯着,没教好!”
“爸!”纪向尘错愕的看着他,“明明是这个女人先骂的我!纪烨霖他还说我是没妈的草!他们又是什么?小三配私生子吗?”
“啪——”纪向尘被打的有点懵,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甩他巴掌的男人。
打他的,是他的亲生父亲。
“纪向尘!你别以为我还能惯着你!给你任姨道歉!”纪高岑含着火低吼。
纪向尘忽然就觉得很荒唐,他以为,至少父亲是一直站在他这边的。
结果从见面到现在,纪父没有问过一句他这些日子过的好不好。
还为了一个小三甩了他一巴掌。
纪向尘沉默着站了起来,一米七五的个子俯视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他才看见,原来这个看似叱咤风云的男人已经生了好多白发,也不再年轻。
纪向尘心里难过,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父亲了。
这是他最后一个亲人了。
可是父亲为什么要打他呢?是因为自己做的还不够好嘛?
是不是只要自己很厉害了,能赚钱了,爸爸就会重新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