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朕和反派双宿双飞

精彩段落

桑离薄唇紧抿,腥咸在唇间弥漫。

那是陆翎的血……

他痛苦地蹙起眉,弓起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发颤。

桑离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慢,释然一笑。

他的心疾发作了,他快死了,他死了,就可以去见阿翎了。

“今日……是孤的、生辰,也是…孤和翎哥哥的…祭日。”桑离拼尽最后一口气抬眼一笑。

恍惚间桑离望见贺尘安面上神色微僵,得意地勾唇。

他就算死也不会让陈安临好过。

面色惨白,气若游丝,桑离的头轻轻垂下,一滴晶莹的泪珠悄无声息地划过精致的侧脸,“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尘埃落定,美人未得善终。

倘若再让孤重活一世,孤定要将陈安临抽筋拔骨,啖其肉饮其血,要他为陆翎偿命!

睚眦必报,他桑离向来如此。

三生树下,桑离跪坐在彼岸台上,双目紧闭,周身血雾弥漫,起起伏伏。

“桑离——你该醒了。”忽而风来,雾气散开,带来一声悠长的唤。

桑离闻声惊醒,睁开双眼,褐色眸子盈满星光。

“何人唤孤?”桑离环顾四周,白茫茫一片,不见人影。

“你该回去了——”

“回何处?”

“回家——”

缥缈的声音携风击在额前,桑离眼前一片清明。

周遭一切瞬息万变,他仿佛看到了幼时他最喜爱的那株婆娑的杨柳。

自从被封为太子,他就再也没去看过那株柳树,后来听人说,它被砍了。

“殿下?殿下?”熟悉的声音急切地呼唤着他。

桑离闻声一愣,转身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位身着浅灰色圆领长袍的青年。

“李忠?”桑离眼眶湿润,声音颤抖地问道。

“奴才在呢。”那青年眉头舒展,连忙应声。

“李忠。”他鼻尖一酸,声音哽咽着扑进青年怀中。

李忠是他母妃留在他身边的太监,自小看着他长大的,说是他半个兄长也不为过。

父皇和母妃离世后,李忠便是他留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

可自被贺尘安软禁在朝凤宫那日,他就再没见过李忠。

后来听宫人说,他被软禁那日李忠去救他时被贺尘安亲手杀死,他的尸首就在朝凤宫的宫门上挂着,挂了足足十日。

“李忠,我对不起你。”桑离红着眼眶松开环着他的手,声音闷闷地说。

他没再自称孤,在李忠面前,他不配。

李忠以为他说没用早膳一事,无奈地笑道:“奴才当什么事呢,奴才刚入宫那阵儿老抢不着吃的,挨得饿多了去了,所以奴才早就习惯了,挨一顿饿没事的。”

李忠睁开眼睛看他,眉头又担忧地皱起:“倒是殿下,这一大早不用早膳,光顾着看柳树了,一站就是半个时辰,这食盒都端上来半天了,也不见您瞧一眼。”

桑离抬手抹去眼角泪珠,极其认真地向他保证:“李忠,活着的时候跟着我让你吃苦了,如今咱们都死了,我带着你,以后再也不叫你饿着。”

李忠听后,哭笑不得地开口问道:“殿下,怎的说起胡话来了?”

他将食盒放在地上,笑着俯下身,“奴才知道了,准是殿下您站的时候长了,饿魔怔了。”

李忠从食盒里端出一碟冒着热气的糕点,递给他道:“那几碟菜都凉了,唯独这碟杏仁糕刚端上来,殿下快趁热吃,先垫垫。”

“我……没死?”桑离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哎哟,殿下,这话可不兴乱说啊!”他神色担忧,一手端着碟子,另一只手冲着他轻轻摇。

桑离点点头,李忠瞧了瞧四周确认没人后,放轻声音道:

“贵妃娘娘昨儿个还派人传话来,说是皇上这几日正筹备殿下您十五岁生辰,要在宫里大办呢!”

说着,他面上露出欣喜之色。

桑离抬手捏了块糕点,小口小口的吃着,目光出神地盯着地面。

生辰……

桑离眉头微微蹙起,脑海中思绪万千。

他应是重回到十五岁那年了,陆翎还在!

桑离眸光一亮,唇角勾起。

老天开眼,叫他重活一回。这次,他必定会保护好陆翎,再不会叫贺尘安动他分毫!

糕点吃完,拍去碎屑,桑离笑着说道:“带上食盒。”

“殿下,回府吗?”李忠将糕点放回食盒,抬头看他。

桑离转身,望着那株随风摇曳的柳树,狐狸眼微眯,褐眸深沉,稚气未退的脸上挂着阴冷的笑,“不,去冷宫。”

他要杀了贺尘安,为陆翎,也为自己。

“诺。”李忠压下心中疑惑,拎着食盒起身。

他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上,目光柔和。

感觉他家殿下,一下子就长大了。

光落柳梢,宫墙旧,风敲黛瓦,故人归。

冷宫

狭小的柴房里一缕阳光穿过破烂不堪的木窗,照在墙角倚着人枯黄蓬乱的发顶。

“起来,快起来!”尖利的声音像夏日的蝉叫,聒噪得很,吵得贺尘安皱起眉。

还没等他睁开眼睛,一股大力就将他从稻草堆里拉起。

紧接着刺骨的冷水便自头顶淋下,冰得他打了个激灵。

贺尘安一只胳膊被人拎着,垂着头,发丝被水打湿黏腻地贴在脸上。

苍白的脸上沾着斑驳的污渍,剑眉拧着。

他睁开眼睛,抬起头,冷冷地望去,看清眼前人的瞬间,却愣了神。

少年长身玉立,锦衣华袍,面冠如玉。

瓷白的脸上,玉羽眉微挑,狐狸眼半闭,眼尾狭长,褐眸微动,恍若秋波,鼻梁高挺,唇角带笑。

贺尘安从未喝过酒,今日见到他,却没由来的醉了心。

桑离再次见到贺尘安,心中到底有些慌乱。

他见贺尘安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掩在宽袖下的手微微颤抖。

他不是那个贺尘安,他是第二个贺尘安,不会对自己做什么的,不是那个人,不是那个人。

桑离稳住心神,抬眼对上贺尘安的目光,眸中波澜不惊。

他忽然改变主意了。

如今的贺尘安心智尚未成熟,虽说不足以威胁到自己,但他也不会就此放过他。

他得等,等贺尘安在他的庇佑下羽翼丰满,再亲手折断他的翅膀。

这样,才能了结了他的心头之恨。

毕竟,上一世,他的陆翎,是贺尘安亲手杀的。

可桑离太低估贺尘安了,以至于忽略了贺尘安是冷宫里出来的人。

宫里最不起眼的冷宫,朱墙外是诡谲云涌,朱墙内的人亦是心怀鬼胎,机关算尽,只为在这片苍穹下,争得一席之地。

可惜……桑离不知晓。

“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了。”

欲杀其人先诛其心,他要将贺尘安教好,让他信他,敬他,哪怕爱上他也无妨。

到那时,他再对他说:“你的所有,对我来说,如同草芥。”

他要让贺尘安生不如死,万劫不复,那时陆翎的仇才算报。

“你是何人?”小贺尘安疑惑地看他,清脆的声音带着沙哑。

“我是你的主子,三皇子——桑、离。”

说罢,桑离勾唇一笑,同他错开目光,转过身吩咐道:“若父皇问下来,就说人我带走了。”

“殿下,这……”看守的太监面露难色。

桑离朝李忠使了个眼色,李忠颔首,上前悄悄递给他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有劳公公。”李忠低声说。

“殿下这真是……奴才定给您办好。”看守的喜笑颜开,脸上褶皱叠在一起,随着他的笑,微微颤动。

“人交给我就好,下去吧。”李忠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贺尘安,抬头吩咐道。

“是。”话音刚落,他身旁的太监便离开了。

“将食盒给他。”桑离回眸吩咐李忠,又轻飘飘地瞥了贺尘安一眼,离了大殿。

贺尘安望着那抹远去的墨色,冰蓝色眸子微微失神:“主子吗?”

“快起来吧,三皇子殿下要带你离开这儿呢。”李忠温声催促着,俯身将他扶起。

“这食盒里的菜原是给殿下备的,结果殿下动都没动,今儿个呀,算是便宜你了。”李忠收回拖着贺尘安的手,将食盒递给他,话中含着些许笑意。

“多谢公公。”贺尘安接过后,朝他微微颔首。

三皇子殿下……主子……

“我先出去瞧瞧殿下,你慢慢吃,不急啊。”

李忠出了殿门便看见桑离在外等着。

“殿下,咱们回府?”他见桑离脸色有些苍白,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嗯,回府。”桑离神色自若,温声答道。

“恕奴才多言,过几日就是殿下的生辰了,您这时候从冷宫救人,恐怕皇上听了会不悦啊。况且,此人还是……”李忠拂袖行礼,担忧地皱起眉。

桑离背着手,仰头看着明净的天空,神色恍惚。

“我何尝不知他是罪臣之子?”他轻叹一声:“李忠,我不能坐以待毙了。”他不能再让陆翎受到伤害了。

“奴才知道了。”

“带上他,回府,就说,是我一时兴起捡来的乞丐。”桑离收回目光,低声吩咐后,径直离了冷宫。

李忠抬头目送他离去。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一个发白如雪的人影。

那是……殿下吗?

“公公,殿下他为何救我?”贺尘安走到他身后,一脸茫然地问道。

“殿下的心思,你我不得妄自猜测,切记!”李忠转身看他,神色复杂。

“走吧,该回去了。”见其不语,李忠长叹一声,吩咐道。

也不知,这个罪臣之子会不会牵连到殿下。

三皇子府

鸽鸣伴潺潺水声,悠悠成韵,粉雾杏树绕楼台,落英缤纷。

“参见殿下。”几个清秀的婢女身着清一色杏黄上襦,淡粉襦裙,双螺髻。

个个规规矩矩地颔首低眉,俯身行礼。

“都起来吧。”桑离扫了一眼这几个婢女,目光落在最后一个婢女身上,待看清她的长相时,眼神愈发冰冷。

前世他被贺尘安软禁在朝凤宫时,他母妃便是被这个女人所杀。

“李忠,府中何时新添的婢女?”他不着痕迹地收回眼神,温声问。

李忠还未曾答话,那婢女便迫不及待地说:“回三皇子殿下,奴婢是昨日进的府。”

“哦?是吗?”桑离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又轻声问:“你入府时是谁教的你府中规矩?”

“回殿下的话,是景姑姑。”她笑着答。

哦,险些忘了,那位景姑姑也是贺尘安亲信啊。

“来人,连同教她的景姑姑一起,拖下去,杖毙。”桑离薄唇轻启,狐狸眼含笑,褐眸深不见底。

美人笑兮,焉知祸福。

分明是暖融融的阳春三月,温和的声音入耳,却寒气逼人,冷得刺骨。

那婢女被侍卫押着,满眼惊愕地看着他,口中慌不择言:“殿下,您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皇后娘娘的人,您不能这么对我!”

桑离眉头一挑,狐狸眼半闭,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歪头一笑,温声道:“可你害了不该害的人,我怎么饶过你呢?”

“看你求得这么诚恳,那便饶去她的杖毙吧。”那婢女还没来得及谢恩,只听桑离又道:“我记得后院不是养着头狼崽子吗?如今肯听话了吗?”

“回殿下,奴才无能,驯服不了它。”

“孤狼难驯,该给它找个新鲜玩意儿,养着玩着,一点一点逼退它的傲气,那时它才会低头。不急,好生养着。”

“至于新鲜玩意儿呀……便将她送去和我的宠物做个伴吧。”桑离眯起眼睛,笑的无辜。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求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奴婢吧……”

抬眸的一瞬,神色骤冷,语气毫无波澜:“拖下去。”

李忠得令,走上前对着众婢女道:“从今往后,府中若再有不懂规矩的,下场便犹如此人,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见状纷纷跪下,抖若筛糠:“诺。”

惨叫声声刺耳,渐渐微弱,随后一声悠长的狼嚎自后院传来。

桑离褐瞳微斜,幽幽地瞥了眼身后故作镇静的贺尘安。

一石二鸟,岂不快哉?

贺尘安静静地望着被拖下去的婢女,回眸又对上桑离冷漠的视线,神色淡然。

他想警告自己,要自己听话。

可是,殿下,您要冷宫出来的人肯听话,总得付出点什么,不是吗?

桑离收回目光,随手指了个婢女吩咐道:“将他带下去,分配个差事,若是不听话直接打一顿丢去陪它。”

“诺。”

“殿下,你为何救我?”贺尘安静静地仰头看他,脑海里回想着他的那句“生的不错”。

“受人之托。”桑离冷冷望了他一眼,欲离开时,脚步一顿,改了主意:“不必给他安差事了,带下去安顿好,等我的吩咐。”

“哥哥……我不知你说的是否是真的,但是你既救了我,我自是会报答你的。”贺尘安垂眸行礼。

桑离盯着他,若有所思,良久才缓缓说道:“但愿如此。”

他若真有心报答自己,那才有趣。

“带下去吧。”桑离冲那婢女抬了抬下巴。

“公子,请跟奴婢来。”贺尘安跟着她走了两步,又回眸看桑离,冲他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哥哥,我会报答你的。”

桑何离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李忠,陆翎呢?”桑离面色平静,藏在袖中的手却紧张地发抖,心止不住地快速跳动着。

李忠一愣,有些迟疑地问道:“殿下说的可是陆相家二公子陆翎?”

桑离眸光一闪,唇角止不住地上扬,语气中藏着按捺不住的急切:“正是。”

李忠见他这幅模样,失笑道:“皇上钦点陆公子做殿下的伴读,他在宫里研习宫规满五日才可入府,这不过才过去三日,殿下怎的如此心急?”

“宫里人皆道陆翎才学出众,更甚者有言,他比我还更胜一筹,我倒想瞧瞧,这是怎样一个人。”

李忠笑了笑:“殿下想见他倒也不难,奴才听闻他被分到国子监去了,殿下可要去?”

“不了。”桑离摇头。

他今日刚从冷宫回来,又见了贺尘安,沾了太多晦气,若是传给陆翎就不好了。

那么干净一个人,他不忍心。

“你派人打些热水送我房中吧,我有些乏了。”桑离抬手揉了揉眉心,鸦睫轻颤,清冽的声音带着几分奶气。

“诺。”李忠瞧着自家殿下那孩子气模样,只得无奈地笑笑。

到底是个孩子。

待将桑离送入寝殿中安置好,才转身安心离去。

桑离刚入室,一股久违的檀香扑鼻而来。

他仔细地打量着自己幼时的屋舍,眸中满是温柔。

许久不曾如此安心了。

室中陈设不曾变动一分,仍如记忆中那般简单。

一张漆黑麒麟四角书桌,两把梨木椅,贵妃椅轻轻晃着。

一尊鹤纹鎏金香炉燃着安神香,一面绘丁香楠木屏风后是一座红木木床,四面挡面上刻了各类鸟兽花虫,巧夺天工,栩栩如生。

桑离目光一转看向木床一旁,镂空雕花木窗被支起,几缕暖光漏下来,落在摊开的古籍上,偏捉了一行字聚在一起。

他一晃神只瞥见一个“明”字,风忽而拂来,将那泛黄的书页翻乱了。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桑离脑中忽而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得失,孤的得失吗?”他抬眼望向窗外那树绚烂的梨白,失神地喃喃道。

春风若无骨,琉铃荡悠悠。

美人观霜雪,观花者痴,看人者亦痴。

“哥哥,你在看什么?”清冷的童声自身后响起。

桑离闻声身形一僵,转过身冷冷地开口:“谁允你进来的?”

贺尘安茫然地对上他的目光,有些无措地答道:“那个姐姐走了,我迷了路,绕到这里时正好看见哥哥在里面,所以就进来了。”

“我是不是打扰到哥哥了?”贺尘安说着,目光无辜地望着他。

桑离半合着眼睛,避开他满含期待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有些头疼。

他本欲将他赶出去,可忽然想起不曾提前预告那些婢女将厢房收拾出来,贺尘安好像……确实没地方住。

桑离沉思半晌,开口问道:“你可想好要住哪里了?”

贺尘安听后,收回目光,眸中闪过失落,轻轻摇了摇头。

“我可以睡柴房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满是委屈。

桑离暗自冷笑,面上淡然道:“那便搬去柴房罢。”

贺尘安猛地抬头看他,蓝眸中含着愕然。

桑离不理会他,自顾自转身,慢悠悠地抬眼,目光平静地望着窗外那株亭亭玉立的梨树。

他杀了陆翎,自己即便不杀他,也不会对他心软。

“你不必装可怜求得同情,我不会苛待你。”

再过几日,陆翎便会来了,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苛待贺尘安,他那么心软一个人。

“不过……若再有下次,我不会留你。”桑离话锋一转,抬手接住一瓣碎玉,声音淡然。

“出去,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再进。”

贺尘安眸中淡然,从容不迫地行礼后便出了大殿。

刚出殿门,贺尘安闪身躲入门外杏树后,回眸望殿内。

冰蓝色眸子映着素手接花的桑离,瞳色加深,闪过一丝疑惑。

殿下,你到底,为何救我?

他先前听闻宫中有皇子养脔宠的先例,又因桑离无缘无故救他出冷宫,心生不解,故一进府便去试探桑离。

可他神色中透着的不耐不像有假。

如今看来,桑离非但不喜欢他,反而……十分讨厌他?

贺尘安回想起方才他看到自己时,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中转瞬即逝的慌乱。

可是……慌乱又是在掩饰什么呢?殿下,你在怕我吗?

贺尘安凤眸微眯,目光落到桑离身上,暗暗嗤笑。

也对,自己是冷宫出来的,他嫌晦气也正常。

毕竟,冷宫里出来的,有几个心善的?

不过……那么好的人若是不沾半分风雪,岂不可惜?

贺尘安收回目光,转身欲离去,抬眼时却见远远看见一婢女拎着一桶水急匆匆地朝寝殿方向走来。

“姐姐,小心!”贺尘安望向她,手顺势送至身前,指尖微动,一细小物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

那婢女闻声抬头,却未曾见到人影。

忽而飞来一石击中她的小腿,婢女吃痛去揉,连忙松了手,木桶落地,应声倒下,热气腾腾的水从桶中流出。

“奇了怪了。”那婢女小声嘟囔着,揉了揉腿,拎起木桶,转身欲离去,却被他叫住。

“这位姐姐。”贺尘安自树后走出,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

待他走近,看到倒地的木桶,故作惊讶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李忠公公吩咐说,要烧着热水,大抵是殿下沐浴要用的。我好容易才提着来了,可还没到地方水就洒了。”那婢女说着,竟哽咽起来。

“姐姐别急,此事你知我知,且莫再同别人说了,今日幸亏是碰上我了,这不,方才殿下派我来催催,我这只顾着在那边看花了,一时竟误了时辰。”贺尘安故作惋惜地说。

那婢女也担忧地皱起眉,开口道:“其实也不怨你,是我来晚了才耽搁了。”

“姐姐,殿下若是降罪于你,可就不好说了。你还记得今日那位小公子进府时,拖出去的那位姐姐吗?”贺尘安故意放轻声音。

“我、我不想死。”那婢女听了,声音颤抖着。

“可是殿下正等人服侍呢,你这桶水洒了我也不好交代呀。”贺尘安蹲下身,附在她耳边,低声说:

“不如这样,左右我也耽误了时辰,殿下还不知晓这件事,我不与他说,这样他若怪罪下来也只是我一人的错。姐姐看……如何?”

“真的可以吗?这……这不是骗殿下吗?”那婢女有些难为情地看着他。

“府上殿下不知晓的事多了,也不差这一件,况且,罚谁不是罚呀,我能受的罪怎能再叫姐姐受呢?”贺尘安将她扶起,微微一笑。

“那,那行吧,多谢公子了,小槿感激不尽。”她顿了顿,抬手抹去眼泪,顺势欠身行礼道:“倘若公子日后有何事吩咐,小槿定当全力以赴。”

“小槿姐姐,不必客气,日后还有劳姐姐多提携。”贺尘安颔首回礼,温声答。

“行了,时候不早了,姐姐快领我去膳房打热水吧,再等下去恐怕殿下就知道了。”贺尘安正色,提醒道。

“公子随我来吧。”

贺尘安回眸,望了眼紧闭的殿门,莞尔一笑,快步随她离开了。

室内

桑离走到贵妃椅前躺下,合着眼揉了揉眉心,有些倦意。

方才一晃神,昏了头,将贺尘安当做那人了,一时竟忘记如今的贺尘安才十二,还是个孩子。

他该分清的,那人是那人,贺尘安是贺尘安,可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又是一个人。

所以,他同那人的账,就让你还吧。

陆翎,这一世,我不会再放任贺尘安伤害你了,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暖融融的阳光照着,桑离抬腕遮住眼睛,懒散地躺着,闭目养神。

半柱香后……

李忠进殿时,透过门缝瞥见屏风后袅袅烟气浮动,手上动作一轻,思量片刻,步子一缩,退了出去。

桑离做了个冗长的梦,梦中他又回到了朝凤宫,那个充满噩梦的地方。

那里很冷,他缩在墙角,双手被束,双眼被蒙着,什么也看不清,可他却敏锐地嗅到一股檀香。

那股檀香的主人是……贺尘安!

桑离瞳孔紧缩,唇色发白,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香味渐浓,贺尘安离他越来越近,手指抚上他的侧脸,温热的鼻息扑在耳边,低哑的嗓音响起:“哥哥……”

桑离被堵在狭小的空间里,骨节分明的手握得指尖发白,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陆翎……”桑离轻声呢喃着。

贺尘安轻抚他薄唇的动作一顿,迟钝地问:“陆翎是谁?”

桑离没再答,忽而意识到什么,偏头躲过他的手。

“哥哥,陆翎是谁?”贺尘安压低声音,语气不善。

“贺尘安……你…放了我吧……放了我…求你…”桑离泣不成声,颤得愈发厉害。

对方似乎没想到他会哭,动作一顿,指尖微微蜷缩,有些无措地放轻声音哄道:“我放了你,你……别哭。”

桑离眼上蒙着的白色布条早已被泪洇湿,下一秒布条被抽离,桑离双目紧闭,眼尾留着淡淡的泪痕。

“哥哥……抱歉,我以后……不会这样了。”对方语气中满是愧疚。

桑离听后,身子一僵,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贺尘安断然不会这般待他,他不是贺尘安!

他猛然睁眼,一双含着担忧的蓝色眸子闯入视线。

几乎一瞬间,桑离瞳孔微颤,玉羽眉皱起,面上神色厌恶。

“滚!”他猛地坐起,呼吸急促,心如乱麻。

“我只是……不想看哥哥……”贺尘安声音渐弱,顺势垂下头,慢吞吞地从床上退下。

桑离方才自梦中惊醒,现下仍心有余悸,心口疼得厉害,艰难地开口:“松开。”

贺尘安见他这幅模样,心知坏了事,忙上前替他松了绑着手的绳子。

“出去。”桑离捂着心口,眉头紧蹙,面色惨白。

“哥哥?”贺尘安担忧地望着他。

“出去!若是再让我看见你,我定会杀了你!”桑离强忍着怒意,错开视线。

贺尘安将对陆翎的疑问硬埋在心里,见其神色微恼,知晓这番形式下自己多说也无益,只得行礼退下。

桑离长发披散,衣衫凌乱,目光呆滞,失神地喃喃道:“贺尘安,孤都已经死了,你为何就不肯放过孤呢,为什么……”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幽暗的空间里,桑离将头埋在膝间,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陆翎,你怎么还不来啊……阿翎,你救救孤……阿翎……”

贺尘安站在殿门外,直直地盯着床榻上缩成一团的桑离,剑眉皱起,蓝眸深沉。

桑离口中的贺尘安不是他!那会是谁?

一个和他重名的人,那慌乱原是畏惧那人吗?

可是,他既然这般怕,为何还要救我?救一个和他所惧之人重了名字的人。

或许……他们不仅名字是相同的,相貌,也可能是一样的。

贺尘安忽而想起桑离口中喃喃的“以人为镜”,暗自冷笑。

以人为镜啊…呵!桑离,你畏惧他,但又不能对他做什么,所以拿我当他的镜像吗?

鬼使神差,贺尘安又想起了桑离口中的“陆翎”。

他分明同这个人素不相识,却不知为何,听到他的名字就觉得如鲠在喉,莫名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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