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2-30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孤山拾荒客 主角：沈忆 卢克
恢复意识后，沈忆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卧床上。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因为他还闭着眼睛，所以才什么都看不到。
他试着睁眼，但眼皮却似有千斤重，他接连试了几次，反而被侵袭而来的头痛打败，从而不得不暂时放弃恢复视觉的念想。
但沈忆一刻也闲不住，他开始试着活动身体，但他的四肢躯干都好像被灌了铅，无论付出怎样的决心与努力，他就连一根手指尖都动不了。
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沈忆始终维持着平躺的姿势。他感到自己身体的重量在一点点的向着后背以及臀部渗透，背后的触感从最初的刺痛变作带着麻木感的阵痛，他很想活动身体，换个姿势，但他做不到。
沈忆开始有些想哭了。
他恳求有人能过来帮他挪动身体。
可他就连一滴眼泪都哭不出，他的身体就好像已经成了死物，他不能哭，只能保持着最初的平躺姿势，在卧床上维持呼吸与心跳。
在漫长的静默中，沈忆的思绪飘忽，他开始试着回想过去，来转移身上的痛苦，可他的脑中混沌一片，唯一的记忆，就只有“沈忆”这两个字。
他还记得自己叫沈忆，但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都记不得。
不知等了多久，身边终于传来脚步声，有人推门进屋。
沈忆仿佛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般，在心中疯狂呐喊，希望进来的人能注意到他的呼救，可房间内的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仍然安静的躺在那张病床上。
晨间的阳光照耀下，一抹暖光染上他苍白的脸。老实说，沈遥的样貌不差，他眉弓深邃，鼻梁挺拔，端正的五官哪怕放到电视节目上，都完全够跟当红明星一较高下。但此时此刻，他的面色苍白，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接在他身上的生命体征检测仪实时显示着他体内的各项指标。
惨白，虚弱，现在的他，也仅仅是比重症监护室里的将死之人稍好一些。
忽然间沈遥感到一双手摸到了自己身上。
没有任何语言，那双手例行公事般的帮他擦洗起被褥下的身体，并在清洗过后，在他胳膊上插入针头。
沈忆只感到胳膊上传来刺痛。他不知道来人是谁，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做什么，直到他在那双手的触碰中感到自己鼻腔内的导管，颈部的呼吸机插管，已经身上十几根维生的管线之后。
沈忆逐渐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是在医院，而进来照顾他的人，就是负责他的护士。但连眼皮也无法驱动的沈忆不能证实自己的猜测。
没一会儿，那双触碰过他的手消失了，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沈忆的世界再度陷入孤寂。
时间缓缓流淌，不知过了多久。
痛苦与寂寞渐渐累积，沈忆的情绪也几乎走到了崩溃边缘。他想要打破静默，想要睁开眼，想要大叫，可他做不到。
他只能任由情绪积累，或许只有到了精神崩溃的那一刻，才不会像这样难熬吧？
沈忆自暴自弃的想着，然而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个人声。
“你不是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叫沈遥整个人都跟着一愣。幻觉吗？
难道自己已经可悲到了要在脑中创造幻觉的地步？
想到这儿，沈忆愈发觉得自己可悲，可他太需要有人跟他说说话了，哪怕只是幻觉也好。
别走，求求你……不管你是谁，别走。
沈忆立即对那个声音做出回应，而紧接着他就感到黑暗中，一个目光正注视着自己，他下意识寻着目光所在的方向望去。
在他恒久不变的黑暗世界中，忽而多了一丝光。光亮蔓延扩散，竟然有人形从光中逐渐显出。
沈忆被眼前的景象给看呆了。从光中显现的是一个穿着灰色斗篷的金发青年，他的肌肤异常白皙，白得透明，不像活人，但也不像什么妖魔鬼怪。
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他样貌俊郎，蓝色的眼睛好像宝石般闪着流光，深邃的眼眸在金发映衬下格外引人注目。
沈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判断这人，他就像天使？可他目光中还带着一丝忧郁的味道，就像古典雕刻家手下的神话人物。
金发男子朝着他走进，而在金发男子周身还环绕着三重金色光环，每一重光环上都刻着沈遥看不懂的奇怪符号。
沈忆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他强迫自己驱动严重受损的大脑思考。
“你是……是做梦？我在做梦？”
“不是梦。”
金发男子声音柔和，他原本垂着眼，但在沈忆与他说话后，他抬眼望向沈忆，还对沈忆显出来一个温和的微笑。沈忆看愣了。
这是天使吧？
他默默想着，虽然男子身上的灰色斗篷看起来好像中世纪的苦行僧，但那一抹微笑叫沈忆瞬间卸下了心防。
至少，这是唯一一个回应了自己的人，不管他是什么，沈忆都会接受。哪怕他是恶魔，沈忆都希望他能把自己带走。被困在身体里的滋味实在太过痛苦，哪怕是死亡都会比那样来得轻松。
“我是掌管心魂的使徒卢克。”
自称“卢克”的金发男子看着沈忆幽幽开口。
他说着，同时向沈忆走近。奇怪的是，在沈忆眼前的黑暗中，本不存在距离远近的概念，可卢克却切实的越走越近，直到他站到了沈忆面前，伸出手，把原本融于黑暗的沈忆从黑暗桎梏中用力拉出。
在被卢克抓碰到的一瞬间，沈忆感到了强烈的撕扯，他感到自己正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外拖拽，而直到卢克松手，沈忆身上一软，便即跌坐到了黑暗中，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苍白消瘦的手脚，以及身上单薄的白色病号服。
“这是……我的身体……”
沈忆再次错愣，他甚至忘了自己的样貌，也对现在黑暗中瘫坐着的身体感到陌生。但这又确实就是他当下能够控制的唯一身体，哪怕消瘦无力，他也上瘾般的挥动起手臂，颤抖着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在黑暗中行走，体会这好似幻梦般的自由。
“我的身体……我可以动了……我可以动了！”
没过几分钟，沈忆就已经习惯了自己身体的感触。哪怕这些仅仅是幻梦，也足以叫他激动到落泪了。他停下脚步，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水。
太丢人了……
他在心里暗想着，可卢克并没有笑他，他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沈忆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行走。
“怎么样，习惯了吗？”
在沈忆停下脚步后，卢克淡淡开口。
“你是神明吗？”
沈忆也开口发问。
“都说了，我是掌管心魂的使徒卢克，人们也叫我魂之使徒。”
卢克耐着性子解释，他看着沈忆的目光中满是温存，但只要沈忆一与他对视，他就立即摆出淡漠的脸孔。
听到卢克的解释，沈忆仍然一脸茫然，他根本不知道使徒是什么，他只知道这个词大抵与神明有关，可使徒到底是人是神？他对这些一点概念也没有。
看着沈忆茫然的神情，卢克眼光微动。
“算了，你不用理解这些。我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正在人间寻找新的神位继承人。作为神的使徒，我拥有提名一位神明继承人的权能。如今天界主神将死，新神将在未来的继承人战争中决出。现在，我可以给你成为神明继承人的机会，只要你赢得继承人战争，就可以成为掌管这个世界的主神。”
“怎么样，想参加吗？”
卢克的眼光打在沈忆脸上，好像瞬间洞穿了他的魂魄。
沈忆顶着头疼努力理解着卢克的话，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简单的思考也叫他感到痛苦。
“我……当神？”
他废了老大劲儿才说出那个字——神。
这个词对他来说相当陌生，他不记得自己曾是哪位神明的信徒，也不记得原本的自己。可看着卢克，他莫名的动容。
“对。你，当神。”
卢克十足笃定的对着沈遥重复了一遍。
“只要你赢得继承人战争，你就能拥有主神的权能。到了那个时候，你完全可以治好自己的身体，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现在在这个空间里活动的，只是被我释放到这里的，你的魂魄，你真正的躯体还躺在医院病房里。如果你拒绝我，你就只能再回到你那具身体里度过余生。”
“所以，你想成为神吗？”
卢克的神情异常严肃。
他紧盯着沈忆，好像带着某种执念似的。沈忆下意识咽了口吐沫。
他低下头再度审视自己白色病号服下的虚弱身体。那种被困在病床上的煎熬与恐怖，他这辈子不想再体验了。
沈忆再度望向卢克，他没有多想，就用力点了一下头。
“我想。”他说。
“很好。”
卢克看起来很满意沈忆的答复，他面上再次显出笑容，这一次，是欣然的笑容。
卢克拉起沈忆的手，而下一秒，他的灰色斗篷下冒出来无数飘忽涌动的幽蓝触手，那些触手一瞬嵌到沈忆身上。
被触手碰触的一瞬间，沈忆感到自己整个身体都要被穿透，那感觉很诡异，但他强忍着没叫出一声。直到几秒钟后，卢克斗篷下的触手消失了，而沈遥手腕上随之浮现出了一枚幽蓝符文，那符文看起来就跟环绕在卢克的周身光圈上的一模一样。
“好了。”
卢克抬起手，沈忆觉得他是想拍自己的肩膀，但那只手伸出后没多久，就僵在半空中。卢克垂下眼收回手，又恢复到最初略带忧郁的模样。
“现在你就是我选定的继承人了，在全部十二位使徒选定继承人之后，神位战争就会正式打响，虽然不知道你还有多少时间做准备，但至少现在，据我所知，还有好几个家伙没有选好推荐人，所以你可以用这段时间来想想对策。”
卢克低声说着，而下一秒沈忆四周的黑暗就消失了，他发现自己竟然正悬浮在自己的病床上空。
沈忆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自己，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自己虽然苍白虚弱，被各种维生的导管簇拥着，但那张脸却格外耐看。
沈忆不由得有些发懵。
原来我还是个帅哥吗……
他暗暗吃惊。若不是亲眼看到，他甚至想不起自己的长相。而看着自己此时此刻的睡颜，过去的记忆似乎也要涌上心头。
沈遥立即将注意力放到了回忆上，哪怕是如今已经一无所有的他，也想知道，自己过去究竟经历过什么。然而他只稍微那么一想，脑内便传来一阵剧痛，沈遥疼得受不了，只得强行打断思绪，过了好一阵儿，痛感才逐渐减弱。
“没想到魂魄也能感觉到痛……”
他按着一跳一跳的太阳穴揉搓感叹着。沈忆根本没注意到卢克看他的神情，在沈忆捂着太阳穴按揉的时候，卢克眼中尽是担忧，他甚至已经伸出手想要帮助沈忆缓解疼痛，但沈忆一开口，他就立即收回了手，转而缓缓降落到他病床前，看着床上那个好似陷入深眠的苍白脸孔。
“你现在还是活人，本体的感受是会实时传递到魂魄中的。”
卢克低声解释着，只是沈忆这时正在按揉太阳穴，他并没注意卢克说了什么。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开了。
沈忆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性医生进了屋。
“早上好啊。”
医生笑着冲病床上的他打起招呼，沈忆的注意力显然全都到了突然出现的医生身上 ，他注意到医生胸前的小牌，上面写着：颅脑外科住院医师，关志平。
关医生……
沈忆默默念着，他也学着卢克从半空中降下，而医生这时已经走到了他床边，伸出手在沉睡着的沈忆脸上轻轻摸了一下。
沈忆立即感觉到了面颊温暖的触感，他看到医生正关切的看着病床上的自己，一直站在那儿看了好久，之后才转身去检查病床边的维生设备。
在沈忆没注意到的时候，卢克已经披上了自己斗篷后的灰色兜帽，将整个脸孔都掩盖在了兜帽的阴影里头。
“你现在在这儿很安全，我有事出去一趟，等会儿再来找你。”
卢克说完就消失在了空气中，他消失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沈忆都没来得及反应。直到卢克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沈忆顾不上观察那位关医生，他上浮但病房上空四处查看，但卢克已经不在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忆总觉得，卢克离开前说的那句话里带着点愤怒，可沈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到了那个金发使徒，他只得又降落回病床边上，而关医生已经坐到他身边，将他被褥下的手拿了出来，放在手中轻轻摩挲。
“手太凉了……还是血液循环不太好啊……”
医生轻声感叹着，小心的将沈忆整只手握住，让自己手上的温度传到沈忆手中。
沈忆看得出，这位关医生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他猜测关医生可能是自己的旧相识，否则如果只是普通的病患与医生，又怎么会有如此细心的照顾？
沈忆也跟着坐到关医生身边，虽然医生的目光都在病床上的那个自己身上，但沈忆仍然感到十分满足。
明明就在不久前，他还在因为被困在肉体中而倍感煎熬，没想到现在，居然就有了一个医生对自己这样关心照顾。
许久，医生就这样静静坐在沈忆床边，帮他捂手。
医生偶尔会对沈忆说话，他无数次摸上沈忆面颊，用手指勾勒他面侧的轮廓，抚摸他的眼眶，嘴唇，可病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医生眼中闪烁着的期待也因为沈忆的沉睡而渐渐转变成了一种隐而不发的不甘与忧愁。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起来……”
医生的声音很轻，末了，他突然俯下身，在沈忆唇瓣上留下一吻。
唇上温热的感触让灵魂状态下的沈忆瞬间脸红。
他没想到医生居然还对自己有这样的心思。
我们原先是……恋人？
沈忆努力回想着，但他脑中一片混沌，反而是想深了，就会爆发出剧烈的头痛。
亲吻过后，医生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去，沈忆连忙跟上医生的步伐，一路出到病房外。他没有多想，他只知道，医生在意自己，而这一份在意，已然在沈忆心中生根，他想要了解关医生，更想要透过关医生，了解有关自己的过去，哪怕只有点滴的线索，他都会心满意足。
医院走廊上的人不多，关志平离开病房后，径直回了办公室，沈忆也以半漂浮的状态，跟着他一路进到办公室中。
在关志平的办公桌桌面上，摆着一本厚厚的病历，沈忆一下就在上面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沈忆，男，26岁，重度颅脑外伤。意识状态：深昏迷；紧急联系人：顾江】
顾江？
沈忆反复回想那个名字，但回应他的只有剧烈的头疼。
而关志平此时已经坐到了自己办公桌前，他拿起沈忆的病历本反复观看，神色反而越来越凝重了。
“到底该怎么做……”
关志平小声呢喃着。而此时此刻，在办公室的窗户外，卢克的身影逐渐显现在空气中。卢克头上仍带着兜帽，但在兜帽下面，他一双眼都盯在关志平身上，眼中说不出的愤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