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2-29 来源：书耽 分类：现代 作者：月白生 主角：白璃 帝修
月砀山里住着灵蛇和灵狐，虽是一个在山头一个在山尾，但也难免打交道，遇上了也怪不得倒霉，先打一场再说其他。
灵蛇喜欢在阴冷潮湿的环境扎窝，所以那靠近溪流的山洞就成了他们的蛇窟。
四周叽叽喳喳地吵着闹着，不大的洞穴此刻站着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主位上正坐着一个持了权杖的灰袍男子，只见他的一双灰眸凌厉地扫一眼下方，拿着权杖点了点地面，四周安静下来。
“天尊重归九霄，各族各部都奉上族人前去侍奉，我们灵蛇一族也自不该落下，挑些活泼的小辈，送去九霄给天尊解闷儿吧。”
白璃缩在角落里，没去凑这个热闹，周围嘻嘻闹闹的小辈们也像是没看见他一样，自顾说着话。
突然一股力道猛地撞在了白璃身上，将他本就纤瘦的身影撞得跌在地上。
偏偏撞人的在还咄咄逼人。
“哟，我道这是谁呢？”那人长相清丽，算不得有多好看，只是开口的语气平白叫人听了皱眉头，“原来是小怪物。”
小怪物，灵蛇一族公认的小怪物。
白璃从地上爬起来，手臂传来刺痛，想来是破皮渗血了。
他的头发银白似雪，此时规规矩矩地束在发顶，被一个小木枝固定住，他眼睛是黑溜溜的，不是灵蛇一族惯有的竖瞳，反而像个人类，配上他那副娇颜，无端让人看了心尖一颤。
“你、你撞疼我了……”白璃茫然地争辩着，说话声音有些结巴，听上去软乎乎的，特别是他那双眼垂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无辜的意味。
“这惯会勾人的丑东西——”
周围传来声声议论，无非是说他这条小白蛇是捡来的异种，上不得台面。
白璃有些委屈，被捡来的记忆已经差不多没了，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欺负的份，像这种被人推倒在地的事也时常发生，他都习惯了。
“撞疼你了又如何？你还想撞回来不成？”对面的人说话很凶，吓得白璃往后退了一小步。
“今日是我灵蛇一族的会话，你个小怪物跑来做什么？难不成你是想偷听！”
“还不滚出去！”
“滚——滚远些——”
白璃的睫毛颤抖着，差点就被吓得变回原形了，他步子一转，都来不及看清人，慌慌忙忙地跑出了蛇窟。
那群气势嚣张的小辈们眼瞧着白璃跑没了影，这才偃旗息鼓，转头哼了一声，接着兴致冲冲地论起来谁会被送去九霄见到那位英武不凡的天尊大人。
却没料到下午些时候灵狐那边就传出了消息，说是天尊大人不喜灵物，送去侍奉的灵狐一族的小辈被剥皮抽筋扔去了下界，送还给灵狐一族的只剩下一张血淋淋的皮毛。
众人这才记起来，九霄的那位天尊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物，且不说他那冷心冷清的性子，就说他千年前与魔族的那一场大战，一人抵过三万魔军的威仪，任谁都不敢在他跟前大声说话。
这不过才千年过去，他们只知天尊自域外疗伤归来，却差点忘了这也是个活阎王。
想到这里，他们不由得心生胆寒，纷纷看向族长定下的人选。
叶寒卿脸色发白，上午还令他欢欣鼓舞的消息此刻却成了一道催命的鬼符，他听着手底下那些人一句句说着那被剥皮抽筋的灵狐的惨状，心脏仿佛被冰霜打过。
不……他不要去九霄……
他不能去，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爷、爷爷……爷爷你不会让我去的对不对——我不要去！”叶寒卿抬头看着灰袍族长，这是他亲爷爷，他不会让自己去送死的，肯定不会！
族长看起来也有些难办，灰眸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凉意，他看着叶寒卿缓缓开口：“我已与上界说了，会奉上灵蛇一族的小辈前去侍奉。”九霄那些尊者各个将规矩守得死死的，若知他出尔反尔，别说天尊了，他们第一个找上来。
“若这消息早来片刻，那便好了啊。”
叶寒卿双瞳竖起，整个人都在颤栗，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想。
他猛地抬起头，言语间透出一股凶恶，着急道：“爷爷！也不一定非要是我，天尊也不知去的是谁，那族中谁都可以去，不一定得是我——爷爷，我去了会没命的！”
就算留了一条命，此次一去也定然是凶险万分，谁知道会不会和那灵狐是一个下场。
族长的语气凝滞一瞬，似乎在考虑这话的可行性。
叶寒卿毕竟是小辈中资质最好的一个，见他出了主意，周围聚上去的族人也开始劝道：
“族长，寒卿他说的对，谁说就非得他去了？我们灵蛇一族小辈众多，寒卿可是其中最出色的，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
“是啊，小辈众多，更何况，不是还有个捡来的异种吗？”
不知是谁提起了白璃，周围的人突然众口一词，纷纷劝说让白璃去顶替了叶寒卿，总归是被捡来的小白蛇，养了这么些年了也该为族中做点贡献。
“那条白蛇……”族长沉吟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缓缓点了头，“那好，就把那条白蛇送去九霄。”
白璃是在小溪流的上游被灵蛇一族捡到的，当时捡到他的也只是几个还没化形的小蛇，兴冲冲地把他捡回蛇窝叫来大人过来看了一眼就不管他了。
灵蛇一族崇尚玄蛇，他这一条从头白到尾巴尖的小蛇自然不受待见，之后也没有别的蛇管他，他就这么在灵蛇一族格格不入地活着。
可是今天却不一样，被轰出蛇窟以后他就来到了小溪流上游的大树上变成了原形挂在上面，这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了，挂在树上还能看见月砀山外面的一点景象。
下午他挂在树枝上昏昏欲睡，肚子有些饿，却找不到吃的，只有靠睡觉充饥，睡着了就不饿了。
可是有人敲他的大树。
敲得咚咚咚响，把他吵醒了。
白璃睁开眼，见到下面站着的一群人，差点吓掉下去。
以为他们是来找自己算账的，白璃缩着蛇身要跑，可是却被堵住了。
“你跑什么？”他们拦住白璃，语气说得上是幸灾乐祸，“跟我们走，族长大人要见你。”
白璃不过一百来岁，照蛇族的说法他还是条刚成年的小蛇，虽然在蛇窟生活了许久，可是却没怎么见过那位族长，听说是叶寒卿的爷爷。
他不喜欢叶寒卿，叶寒卿老是叫一群蛇来打他，连带着他也不喜欢叶寒卿的爷爷，可是现在这个族长要见他，总不至于也要找人打他吧？
被人围着也跑不掉，白璃还是被带去了蛇窟，抬眼便看见上方站着的那些人。
“你就是白璃？”有声音问他。
白璃眨眨眼，望着对方，点脑袋。
“长得倒还不错。”那人说话怪怪的，无形中透着一股恶意。
白璃不知道这个族长要干什么，只听他语气淡淡地问自己：“白璃，你可想去九霄？听闻天尊最喜爱像你这样的灵物，你可想去九霄看看。”
白璃愣愣的，随即转了脑袋，看向一旁的叶寒卿，缩了下手掌，将自己已经不流血的伤口蜷进手心里，浅声问：“可是、是叶……”
他一紧张就会结巴，一句简单的话愣是没说完整，最后被灰袍族长截断。
“寒卿把这个机会让给你了，能去九霄面见天尊，多大的荣耀啊，你难道还不想要？”
白璃被他这么一问，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下一句话给堵住了。
“玄蛇一族养你许多年，也该是你还的时候了。”
“去收拾一下，今夜就会有九霄上的人来接你。”
根本没给白璃反驳的机会，说完他便挥挥手让人把白璃带出去，好像见了心烦一般。
虽说是快到晚上了，可是谁也不知道就这么点时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出来，所以族长还派了两个人守着白璃，免得让人给跑了。
白璃也不跑，呆呆傻傻的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马上就会从这里离开了。
其实离开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个蛇窟里的蛇都不喜欢他，听族长说天尊喜欢他这样的灵物，那他是喜欢白色的小蛇吗？
从来没有人喜欢白色的小蛇，或许天上的神仙会喜欢呢？
白璃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在自己的小洞里收收捡捡也才找了两身衣裳，就在他皱着眉头想再去外边捡一个扎在头发上的小木枝时，守着他的两个人拦住了他。
“来接你的人到了。”
这、这么快？
白璃脸上有些慌乱，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揪着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地问两人：“来接我的是那个喜欢我的天尊吗？”
说完就听见了一声不屑的轻嗤，不知是谁发出来的。
“小怪物想的还挺美，还喜欢你？我看你是疯了吧。”这两人笑着，语气难掩轻蔑，笑完就一脸凶相地推着白璃往外走。
“快走了，晦气的东西——”
来得自然不是天尊，而是天尊身边跟着的青龙。
青龙名唤云玄，是西海青龙一族的龙王第三子。
龙族傲慢，更何况云玄是跟在天尊身边的人，此刻自然看不上这些上赶着把人送给天尊的灵蛇一族。
他站着等人过来，就算是灵蛇一族的族长都得给他弯腰，见此情状，他冷笑一声，不经意提起：
“听说灵狐一族就住在你们隔壁，好玩儿，你们两族的念头都想一块儿去了。”说的是把族人送给天尊这事儿。
见他们拉不下脸说是，云玄又道：“住这么近，你们就没听说灵狐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勾唇笑：“天尊久不出世，一回九霄你们就上赶着来了，看来是忘干净天尊往日的威名了。”
这次倒是有人说话了。
灰袍族长躬着身，陪着笑脸：“云玄大人说笑了，天尊是何等威严我等自然晓得，只不过族中有一小辈分外崇拜天尊，说什么也想在天尊身侧伺候，我这不是……全了族中小辈的心愿么。”
云玄听了这话扬了扬眉毛，心里头啧啧称奇，居然还会有人崇拜天尊？他倒是想瞅瞅是什么人。
很快，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白衣，迈着小步子跑过来的白璃入了他的视线。
白璃的那一头银白发很是扎眼，看见他的人率先看见了他的头发就忽略了他的长相，其实白璃长得很乖，硬要说的话云玄只能说是从未见过这么乖的小孩。
身量不高，身材纤细，脸也白净，偏偏唇是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涂了女孩子的脂粉，还有那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透着股不谙世事的单纯。
只瞧了一眼云玄就觉得有些可惜了。
可惜，这样乖的小蛇，送去九霄给天尊了还不知道被怎么霍霍呢。
白璃跑到云玄的跟前，悄悄瞅他一眼，见他面色没什么嫌弃，这才松了口气。
身上穿的已经是他最好的衣裳了，是他用五个蛇果和旁人换的，他都舍不得穿，现在既然说要去九霄了，那自然要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穿给喜欢他的天尊看。
“既然人到了，那就走吧。”云玄没说其他的，只想把人接了就走。
白璃被人轻轻推了一下，转头看着身后那些欺负过他的族人，心里有些怨怨地想：我走了才不会回来了。
还没等到他说一句话，四周无故升起一阵风，裹着白璃离了地面，等他回过神时已经被带去了云端。
好、好高！！！
白璃去过最高的地方就是大树的树顶，现在这么高都有好多好多棵大树叠在一起那么高了。
可是他却一点不怕，整个人都透着股兴奋劲儿，好奇地探出脑袋往底下去看。
云玄见他这样，提醒了一句：“小心别掉下去。”
白璃乖乖地嗯了一声，站在小云上不动了，是真的一动不动，像棵小松。
青龙一族都活泼，平日里没哪个小辈会这么乖巧，云玄见了有些好奇。
“你叫什么名儿？怎么想不开想去九霄？”
白璃呆呆地打了个岔，看着他回道：“我是白璃，琉璃的璃——”
云玄点了头，等着他的下一句。
可是就没有下一句了，他和白璃干瞪着眼，皱了下眉，怀疑这是个傻子。
“问你为什么想去九霄呢？”
白璃小声嘀咕：“族长说他喜欢我，才让我去的……”白璃说的他指的是天尊，可是云玄却以为他说的是那灰袍族长。
琢磨一阵，觉得这傻子该是被人骗了。
可是也不能把人送回去，只能硬着头皮把人送到天尊那儿，之后如何，全看白璃自己的造化了。
天尊的九辰宫在九霄的极东之地，虽说是众神之主，可是天尊素来不喜热闹，就连从域外回到九霄这么大的事也没有说要众神前来觐见。
云玄把白璃带回来的时候扭头吩咐了一句让他就呆在原地不要乱走，白璃点着脑袋答应了。
眼瞧着云玄的身影消失在面前，白璃垂下脑袋站在原地，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乖乖等着。
进了大殿，云玄只看见了正收整书册的红衫，愣了一下，问：“天尊不在？”
红衫轻飘飘掠过他一眼，回道：“天尊去了回鹄岭。”
云玄点头，若有所思。
“你不是去灵蛇族接人回来？人呢？”
“人啊，人在外边儿等着呢。”云玄往外投过去一个视线，上前几步，不解道，“你说天尊又不喜欢这些人来侍奉，怎么又要答应把人接过来呢？”莫不是故意要给那些人敲一个警钟？
红衫的动作顿了一下，看向他：“天尊的事你管得着吗。”
云玄撇撇嘴，不和她这个小姑娘计较。
“把外头那小蛇安哪儿合适啊？总不能把人赶外边儿吧。”云玄偏头想了想，那小蛇看着还挺乖的，刚刚送他过来一路上不吵也不闹，甚至是有些傻气。
红衫略作思考，回他：“之前那灵狐住的屋子还在不是？把那小蛇安过去吧。”
白璃在外面站了有一会儿了，来来往往的天神不多，可是每一个都向他投去了怪异的视线，被这么看着，白璃有些不适应，不过好在又等了一会儿就有人出来了。
“你就是云玄大人带回来的小蛇？”来问话的女仙轻声问。
白璃点点脑袋，嗯了一声。
“跟我走吧。”
天尊的九辰宫很大，白璃从没来过这样漂亮的地方，他以为蛇窟已经算好的了，如今看来却是一山还有一山高。
跟着女仙绕来绕去，最后到一个小屋子前停下来。
“这是之前的灵狐住的地方，你来的时间紧，便没来得及给你腾出新的地方，便要委屈你在这里住下了。”
白璃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看着这间干净整洁的屋子，转过头眼睛亮亮又有些紧张地看向女仙，“真的、真的给我住这里吗？”这么好的屋子，他从没有住过。
女仙一愣，多看了他两眼，点头：“是你的屋子。”只不过你能住多久就说不定了。
九霄没什么白天夜晚之分，白璃只知道自己躺床上睡了一觉醒来就被人拉出去说是天尊回来了。
天尊回来了？
白璃的思绪清醒了些，踉跄着脚步跟着众仙仆来到正大殿前。
大殿口云雾缭绕，左右玉柱约有十丈高，柱上盘着凤凰与金龙图样，叫人远远不敢看去，大殿之下是白玉阶，一层叠一层，直达云霄之下。
正学着众人的模样躬着身，白璃突然听见天空一声炸雷响起，周围的云雾被一阵厉风搅动，飘渺之间他却没意识到四周寂静如死。
不知不觉抬了头，只看见云雾中央起了漩涡，天灯被风吹得乱晃，他的头发被风带着散开，银白长发披散到整个后背，头顶那小木枝的重量被风卷走，等白璃仰头去找的时候发现他的小木枝正在半空中乱舞。
“！！”他只剩下那一个小木枝了。
就在他伸出手臂跳着想去够脑袋上方的木枝时，那风又卷着往另一个方向去，他急着想追过去，天空又是一道闷雷响起，随即一道身影自云雾中出现。
这时风停下了。
白璃只看见自己的小木枝被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拾着，顺着那手的主人，白璃往上看，看见了一张冷峻威严的脸，和一双浅金色的瞳孔。
周围的仙仆和仙使早已垂下脑袋，朝着那不怒自威的人影行礼，无奈白璃没有人教，看见自己的东西落到别人手上了第一个反应是伸手去要。
他的银发披散开来，刚睡醒的眼睛有些淡淡的红，在人群后边朝着看过来的那人伸出了藕节似的手，张口有些担忧，又有点害怕地轻声道：“那个、那是我的小木头……”你能还给我吗？
此话一出，在场仙仆皆是一惊，没由来地感觉后背发凉，仿佛那日被剥皮的那只灵狐的惨状又在眼前演示了一遍。
帝修淡淡垂眸，看了一眼朝他伸手的小白蛇，脚下动了，待他站在白璃面前，高大的身形简直要将白璃整个人都罩住。
他伸手，还没说什么，人群之中的云玄站了出来，急着解释道：“天尊，这是灵蛇一族送来的族人，说是想侍奉在您的左右。”
天尊？这就是那位说喜欢他的天尊吗？
白璃眨眨眼，看看他，又扭头看看云玄，伸出去的手悻悻地收了回来，紧接着又看两眼帝修，可是却没在他脸上看见半分喜欢的神色，表情扛不住，顿时垮了。
族长、族长不是说天尊稀罕他吗？怎么他看上去这么凶……
也许是他的表情变化太大，帝修的金瞳冷了半分，紧接着，他左手上捏着的那小木枝咔地一声，碎成了几截。
这一声来的突兀，云玄还来不及反应天尊这是什么意思，就见白璃咬着嘴，红了眼眶，先是拿勾人的眸子无措地看他一眼，然后弯身捡起了地上的断枝，瘦小的身子颤抖着，紧跟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不是吧，这就哭了？？？
天尊把人惹哭了？？？
白璃不爱哭，可是也要看是谁欺负的，他等到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帝修似乎并不喜欢自己，族长又骗他。
他的哭声含着啜泣，一点也不放肆，反而闷闷的，眼泪盈满了眼眶才掉下来。
帝修的目光似乎浸着寒霜，稍微瞥过去一眼都能把人吓到，他看着白璃手上破碎的小木枝，也不管他在哭什么，只皱着眉让云玄把人带下去。
云玄领了命，赶紧拉着白璃往外走。
“我的祖宗诶，你可真是比那灵狐胆子还大，天尊你都敢去招惹？那是你能招惹的吗？”云玄把白璃带到大殿外，见他正抹着眼泪，笑了，“不是我说你，你哭个什么劲儿呢？”
像你这样的小妖精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天尊最烦你们这种哭哭啼啼的小妖精了，本以为你是个单纯的，现在看来，也和之前的那些没什么区别！
云玄在心里愤愤完，抬眼又看见白璃颤着睫毛，透着水光的黑瞳正看着自己，他咽了口口水，也罢，这小妖精是长得最好看的。
“咳咳，也罢，想来天尊也不愿见你，你若是想活命就听我一句劝，别想着去天尊跟前晃，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这样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仙呢。”
见白璃抽着鼻子呆呆地点脑袋，他又看一眼大殿的方向，嘱咐白璃：“天尊刚回来，许多事情都要安排，我就不送你回房间了，你自己找得到路吧？”
白璃没回，云玄以为他是在默认，叹了一口气：“那我就先走了，你把眼泪擦擦，自己回去吧。”
说罢，云玄转身往大殿方向走。
白璃伸手擦了擦眼泪，茫然地看着四周，照着记忆中的路往左边的路口走。
大殿上，云玄回来就看见帝修正在主位上坐着，闭着眼，白色的衣衫绣着金纹，衬着他头顶上的那个金冠，显得格外威严，云玄不由得抑住了呼吸。
正和一旁站着的红衫使眼色，突然，帝修开口了：“那条蛇是哪儿来的。”
他身份尊贵，哪怕看见的是个化了形的，脱口而出也是直言本体，想来是不喜欢。
云玄恍然，答：“回天尊，是月砀山玄蛇一族送来的族人。”
话音刚落，他看见天尊睁开了眼，暗金色的瞳孔透着看尽世事的凉薄，“玄蛇一族送来条白蛇。”
云玄躬身回：“本不是这尾白蛇，而是一尾灰翎蛇，可是我去接的时候被换成了这叫白璃的白蛇。”
这件事一猜就能猜出来，肯定是本来选好了人临到要送来的时候收到了灵狐族的消息，害怕天尊杀了自家小辈，这才重新选了个替死的白蛇。
见天尊只是淡淡地点了头，没说什么其他的，云玄想了想，试探着问了一句：“天尊，那……那条白蛇可要留着？”
帝修淡然地从主位上站起，语气不咸不淡：“若是乖巧那便留着，若是闹腾，便抽去筋骨送回灵蛇一族罢。”
云玄想，自己都已经警告过白璃了，想来白璃自己也明白，应当是不会再闹腾的。
可是谁知道紧跟着自己就被打了脸。
白璃找不着路，本来想问人的，可是来来往往的仙仆都跟没瞧见他一样，无奈之下只能胡乱走。
走了不知多久，他嗅到了一股好闻的气味，顺着气味走，走到了一个无人把守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棵很高的红枫树，几乎要高过房顶了。
白璃站在树下仰头望着这棵大树，心里头想变成小蛇爬上去缠一缠。
这么高的树，树枝一定很硬吧。
呆呆看了一会儿，白璃抓了下自己散开的头发，小木枝被捏碎了，他得重新找一个小木枝才行。
他看眼前这棵大树就很好。
于是帝修过来时便看见自己费了些心思从无极海域带回来的千叶红枫上面缠着一条小白蛇，正卷着尾巴拼命要把一小节木枝拆下来。
听见声音的时候白璃正在用力卷尾巴，脚步声刚好落到自己身后，他扭了个身，还透着点绯色的眼眶对上帝修那莫测的双眸。
“咔——”树枝被他的尾巴卷下来了。
视线相对，帝修的那双暗色的金瞳里瞧不出情绪，却叫人看了心中一颤。
跑！
白璃来不及想其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这辈子再没跑这么快过，尾巴卷着那小木枝嗖地一声就从树上滑下来，眼看着就要从树叶里钻没了影儿，下一瞬身子却骤然悬空，一股无形的力量带着他往帝修面前去。
小蛇只比帝修的一根手指粗那么一点儿，被送到帝修手中以后就盘成了一圈，身子都在轻颤尾巴还不撒开那棵小木枝。
瞧着倔强又可怜的。
帝修的手指捏着白璃的脑袋，轻飘飘的，白璃毫不怀疑只要他再用力一些自己的下场就和那个被捏碎了的小木枝一样。
他还不想死，于是吐了下舌头，发动了求生的天性，近乎是讨好地眼巴巴看着帝修，可是却看见了对方冷漠至极的金眸，下一秒，眼睛一闭，装死去了。
帝修的手指卷了下他的舌头，面无表情地将小白蛇收到袖子里，修复了院子里的结界，转身离开。
白璃战战兢兢地缩在他袖子里，本来也想着偷偷溜走，可是刚顺着手臂滑了一截，下一秒眼前就黑了。
云玄眼瞅着天尊走出了大殿，还没放松下来，不过片刻又看见天尊从外面回来了。
怎么了这是？天尊不是要去修复千叶红枫院落的结界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红衫也是一惊，迎上去，可是天尊却没说什么，径直走到了内殿。
他扫了一眼周围，心念一动，角落中的一个孔雀羽枕便径直往这边飞来。
于是红衫看见一条小白蛇被天尊从袖子里摸了出来，软哒哒地放在了孔雀羽枕上。
哦，是那条不知死活的小白蛇。
死了？
像是反驳她心中所想，白璃动了动脑袋。
“天尊您这是？”红衫不懂了。
这小蛇报复心还挺强，折了他的木头，就要毁一截自己的红枫木。
帝修的食指点了点白璃的脑袋顶，下一秒，白璃晕乎乎地睁开了眼。
“嘶嘶！”待看清眼前人时，白璃第一个反应是露出尖尖牙恐吓对方。
然后被帝修的手指捏住了蛇牙。
唔唔唔唔！！！
白璃被捏着牙也闭不上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帝修的声音冷冷地传进耳朵里：
“你这条小蛇胆子倒是大，本尊的红枫木都敢动。”
红衫听了，在一旁瞪大了眼，拿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白璃和他身侧的一截小木枝。
好家伙，胆子真大。
天尊的千叶红枫，天上地下只此一棵了，被天尊养在九辰宫的院落里，还拿了结界保护着，可是前些日子天尊归来，结界受不住强大的威压便碎了，没想到就那么一会儿就被人盯上了。
想到这里，红衫的目光也冷下来，躬身问：“天尊可要将这小蛇剥皮抽筋拿去做千叶红枫的养料？”
！！！白璃也不是聋子，听了红衫的话猛地缩了下身子，拼命往后退。
帝修没说话，收了磨蹭白璃尖牙的手指，改为捏着白璃的尾巴尖把这条小蛇调了个方向，换到自己面前。
白璃被欺负得不敢吭声，腹下却被一块坚硬的东西抵了一下。
他低下脑袋，看见那截被自己费力卷下来的木头，扭了下尾巴，略微直起身。
“他…是自己答应给我的，我没有偷、偷你的木头。”他有些着急，声音也带着颤音，“我还给了我的鳞片给他，我、我们是换的。”
似乎是担心帝修不信，白璃还抬了下尾巴，把自己那明显缺了一块鳞片的尾巴拿给他看。
帝修不说话，红衫也没有说话，白璃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委屈地垂下脑袋，小声嘀咕：“是你把我的小木头折断的，我只有那一个小木头了……”
明明他没有化为人形，可是帝修却想象得到那头银发散在肩上，颤着睫毛望着自己的白璃的模样。
倒是个貌好的。
想到这里，他伸手握住白璃的尾巴，端详了一下缺了一小块鳞片的尾巴，不经意又瞧见了他白净的腹部上方的一块渗血的伤处。
“去红枫那儿把鳞片拿回来。”
红衫愣了一下，应声退出去。
白璃望着红衫离开的方向，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着帝修，伸出舌头舔他一下，战战兢兢地问：“你会……剥我的皮吗？”
帝修看人一贯准，但是眼前这尾白蛇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他倒也不能辨明。
若真无心，那这小白蛇便不是什么有心计的，就是单纯的傻气，虽是一尾灵蛇，可是把鳞片随随便便就给出去了，看着年纪也不大，没人教过蛇族的鳞片不能随意给出去么。
他不说话想事情的时候身上的气势有些唬人，白璃被那双手握着不敢动弹，只察觉到那手指绕着自己的肚子慢慢往上，在伤口那儿停留下来。
正惴惴不安，生怕那只手指就顺着伤口剖进他的蛇身里，从里面扯出他的脊骨。
可是紧接着，伤口那儿就变得暖呼呼的，疼痛一点点消失。
？？？
白璃瞪着眼，脑袋垂下去，看见自己被人推伤的那处伤口已经变得完好无缺了。
白璃懵懂的视线开始往上移，最后停在了帝修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愣了会儿神，只觉得胸口热乎乎的，下一瞬，就坐在孔雀羽枕上变回了人身。
他个子不高，这般陡然之下变回人身除了他本人被惊得缩脚，帝修压根就没什么旁的反应，只坐在案前的椅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浅金色的瞳孔透着无形的压迫力。
白璃的长发披散，睫毛微颤，身上穿着朴素至极的白衫，即便是这样也没能挡住他较好的面容，和那双眸子里望过来的不谙世事的茫然，若是不知道他来历的人或许会把他认成莲山的雪妖。
莲山雪妖，最善蛊惑人心。
“你过来些。”片刻后，帝修轻轻开口，语气中的寒意淡了不少，可是乍一听上去还是有种威仪，叫人生不出反驳的心思。
白璃的耳朵有些薄红，坐在孔雀羽枕上慢慢地挪了挪屁股，像是试探，轻手轻脚地靠近了他。
等移到了桌案边缘，他不动了，手指攀在上面，看上去有些淡淡的警惕。
“玄蛇一族送你过来可曾说了什么告诫你的话。”帝修伸手将木枝捏在手心，话音刚落，手心的红木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红木发簪，簪子上有淡淡的流光，看上去好看了许多。
白璃的注意力从他的话上转到了他的手中，嘴巴快过脑子，轻轻就开了口：“族长说你很喜欢我，要我好好伺候你……”
那手上摩挲着发簪的动作停下来了，白璃抬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不说话了，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有说话的意思，自己也就不再看他了。
不怪玄蛇一族的人把白璃叫做傻子，当时族长的那些话旁人一听就是另有意思，可是白璃却听不懂，现在被帝修问起来也就照着族长的话这么说了。
他没觉得哪里有错，可是却有眼力见地发现帝修好像有些生气。
外殿响起了脚步声，白璃的心又紧了起来，像是警惕的小狗，耳朵竖起，仔细听着动静。
红衫一踏进内殿就看见那小白蛇已化作了人形，正坐在天尊座下的桌案旁，低垂着脑袋，伏着身，银发披散，听见动静时悄悄扭头看过来。
像被教训了一样。
“天尊，鳞片拿回来了。”红衫躬身回话。
帝修淡淡地嗯了一声，伸手将红木簪放在桌上，又把红衫手上的鳞片接过来。
那鳞片莹白又有些透明，放在手上没什么重量，小小的一片，被他的手指捏着，脆弱得不堪，几乎稍稍用力就会被折断。
白璃小心翼翼地看向他，看那鳞片被他摩挲着，不知为何，好像那感觉传到了自己身上，仿佛他也正被捧在手中捏来捏去。
这让他有些脸红，想开口让他停下，却又怯怯地退回去，像一只蜗牛，触角都不敢探长了。
周围安安静静的，白璃等了一会儿不见人说话，下意识觉得在一旁站着的红衫好说话一些，于是视线往那边看过去。
红衫目不斜视，察觉到了白璃的视线，却当没看到，正着身子站在一旁等着帝修的指示。
白璃是跪坐在地上的，时间一久这姿势就有些难挨，他撑起自己，眼睛从左边的红木簪飘到右边的鳞片上去，等了两息才颤颤微微地把手伸过去，想拿回自己的鳞片。
手伸到一半，被虚空中的一股力道毫不留情地打了回去，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随之而来的痛意叫白璃愣怔了片刻，眼眶立马红了一圈。
挨打了……
其实帝修下手并不重，他很少见有人在他面前不懂规矩，白璃却是个没规矩的，被打这么一下，不冤。
没人能给他撑腰，白璃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吞，他收了眼泪，把手也收回去，明明是自己的东西却好像还需要求才能拿到一样。
他张张嘴，委屈极了，小声询问：“不给我了吗？”
小木枝被折断了，红木头也被拿走了，现在连他的鳞片都不还给他了……
坏人。
越想越难受，白璃的眼睛垂下，手指蜷在一起。
逗小孩儿似的，帝修淡漠的视线转到白璃身上，手指轻点了下桌面，启唇道：“手拿过来。”
白璃抿抿唇，白净纤瘦的手指爬上桌沿，手背上还有一小块红色的痕迹，他声音软软糯糯，像是在陈述：“你让我拿的，可不能打我了。”
红衫在一旁听得皱眉，但是看帝修没说什么便也不发表意见。
白净的手指面朝上到达帝修面前的时候就停下了，等着对方下一步的指令。
帝修的手指落在白璃手心上，莹白的鳞片悬在半空，缓缓落进去，稍作片刻就消失不见。
白璃瞪大了眼，察觉到属于自己身体里缺的那一小块鳞片已然回归，诧异地抬头盯着帝修不放。
帝修却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不理睬白璃呆愣的傻样，稍稍抬眸看向红衫，声音很淡却又威严不可明说：“把他带下去做个仙仆，教教规矩。”
红衫垂头应声道是，上前几步把白璃拉起来做了个礼，然后带着人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