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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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国产的手游,剧情不需要合理,画面不需要精致,连人物也可从某些老游戏中找到原型,而谢青竹正玩着这样一款毫无新意只为消磨时间的弱智游戏,手指一抖充了十个648礼包。

竞技场上,满身壕装的萝莉主角专注地对战着另一头的小学生玩家,一个大招放下去,床头柜上工作用的手机响起了助理电话。

谢青竹瞄了眼时间,墙上的大红色几何挂钟时针刚走过十一点,这是他在欧洲拍戏时小店里淘到的,在朋友们奇怪的眼光中,亲手打破迷信挂在了卧室墙上。

“哥,可算接电话了,你被林灏承的粉丝撕了,自家广场都被屠了,”何茂平时说话语速就快,急起来就像是打机关枪一样,“是为了夜珠的番位,今天官博发海报,粉丝认为字体大小没有凸显林灏承一番大男主的位置,还与哥的名字并列了。这不,连夜撕起来了,以不做数据为威胁,逼官博重做海报。”

“哦,原来是这个。”谢青竹放下游戏手机,打开微博输入了自己的名字,扑面而来的是“仗糊行凶”四个大字。

林灏承是两年前选秀出身的年轻艺人,靠一部耽改剧迅速飞升当红流量,粉丝说得没错,夜珠传奇名为双男主,实则为林灏承量身定制,谢青竹是来替他“抬轿”的。

“撕吧撕吧,眼不见为净,小何,你也关上手机早些睡,”二十八岁的谢青竹毫无一点被小七岁后辈粉丝完虐的不良心态,反而安慰起助理,“想想我的八位数片酬,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电话那边传来了手指在屏幕敲打的声音,何茂还在坚持输出,愤愤不平道:“交完税才不到五百万,林灏承可是哥的六倍,听说为避税签了两个合同,他连爬山都是替身呢!”

“才”五百万,谢青竹靠在床上,笑出了声,他的母亲曾经营一家豆瓣酱工厂,每年净利润一百多万,这已能让他从小过上比同龄人富足许多的生活,“你瞧,小林的粉丝比我还了解自己呢,连扑三部,代言挂零,娱乐圈丧门星……”

浸淫粉圈多年的何茂听不下了,打断道:“再怎么说哥也是拿过金钟奖的,不能被一秀人踩成这样,自家粉丝多寒心啊!”

“我还有粉丝吗,啊不,我的粉丝会在乎番位吗,”谢青竹摸了摸鼻子,“我自己看片时就没管过什么一番二番。”

谢青竹为数不多的粉丝们大都步入社会,不少已成家生子,每天为了生存而奔波,着实没精力再去做数据签到发超话,能买张电影票或是为了看剧买网站VIP的已经算他的铁粉了。

“不是,林灏承粉丝也忒霸道了,真路人看来哥比他强多了,”何茂发来一张粉丝做的实绩对比图,其中谢青竹时尚代言一块几近空白,而林灏承满满当当,“秀人才火了多久呀,就有一线奢品大牌找他。”

谢青竹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劝着自家助理:“不都这样的吗,今年的林灏承,去年爆了的那个谁,别心里不平衡了,早些休息,明天要早起呢。”

第二天早上是夜珠的剧本研讨会,除大男主林灏承外,所有演员均已出席。

男一号的保姆车倒来了,七八个助理们拎着零食与奶茶走下来,口口声声“小林向前辈们赔罪。”

夜珠传奇是苹果网站的S+制作,目的是借助大流量林灏承圈粉丝们一波钱,表面上必须要装得像个精品剧的样子,服化道的精致上过两次热搜,除让有几分演技的谢青竹做男二外,还邀请了一众老戏骨。

“林灏承的综艺与剧本研讨会冲突了。”何茂在耳边小声说道。

谢青竹不吃甜食,接过奶茶后顺手递给了何茂,“微博撕得如何了?”

“他们嫌哥的粉丝无还手之力,”何茂一口气喝了半杯奶茶,“撕制片方去了。”

拿到工作人员分发的剧本后,谢青竹粗略扫过几眼,察觉出了不对。当初接下夜珠传奇,片酬固然是最重要的原因,原著中谢青竹饰演的季非也是一个古偶中不多见的复杂人物。

小说中双线并行,林灏承饰演的季严在父母的关爱下长大,上山采药时无意间获得了夜珠秘籍,开启了一段武林之旅,其中不乏天降与青梅的正宫之争。而季非就要惨上许多,他身为季严的亲哥哥,自幼被卖入魔教,九岁开始杀人,为了活下去无恶不作,长大后醉心权力,更是借着季严亲哥的身份,暗害了不少正道中人,死前也从未对所做之事后悔过。

剧本中大改了两处,一是将不择手段杀人无数季非彻底洗白,塑造出为了推翻魔教而不得已为之的卧底“美强惨”,结局更是忏悔自己的过错,为了救弟弟而死。二是将季非与前教主夫人的婚外情删得干干净净,新添了季非暗恋女主的戏份。

“季非似乎与原来的差距有些大,”谢青竹斟酌着开口道,“感觉死前那一段悔过似乎有些多余?”

编剧小彭走了过来,拿起谢青竹的笔记翻了翻,解释道:“我们这是没办法啊,别说电视了,小说里哪个魔教教主是真坏蛋真杀人了,你别听观众们天天闹着想看反派,真敢播一个,举报电话马上就来了。谢哥,我这儿可给你改了时下最流行的美强惨人设。”

谢青竹指着一处季严、季非、女主三人对峙场合,“那感情线呢,季非会爱上前教主夫人,是成长环境与他本身的性格缺陷,现在和季严女主搞三角恋很崩啊。”

“别别别,婚外情可是三观不正,现在的观众们可在乎这个了,”编剧小彭连忙摆手,“我们就想平稳落地播出,别因为剧情被骂上热搜。”

谢青竹本想问为什么观众们要在影视剧小说里找三观,话到嘴边,变成“彭编剧辛苦了”。

身旁饰演男主父亲的老演员张涤清笑了起来:“小谢啊,彭编说得有道理,你看坦泰尼克号还有骂女主出轨三观不正呢,咱们就是部古偶,别沾这些高危元素。”

张涤清是拿过奖的演技派,年龄大了,演不了主角,正剧竞争激烈,他乐得在偶像剧中拿高薪演些不费力的长辈师傅。

谢青竹年少时最爱《英国病人》,他曾靠在袁望怀里,一边哭一边看,还能抽出空儿在评分网上和人骂战:“明明拍出了二战,拍出了人性,怎么网友偏偏揪着男女主感情来骂三观不正啊。”

袁望替他擦掉眼泪,笑道:“安东尼明格拉拿了大奖,根本不在意别人骂不骂,别哭了啊,晚上请你出去吃干锅鸡。”

时间回到现在,谢青竹止住思绪,又随口提了几个八卦和工作人员们闲聊,“我就那么一说呢,具体怎么改还是看专业人士的。”

结束后,谢青竹称已有了应酬,拒绝了张涤清等演员的邀请,一个人开车来到隔壁商圈的停车场。

他戴上帽子与眼镜,走进盲盒区,一口气买了两千块钱的盲盒娃娃。

“帅哥也喜欢小Y呀。”身边的两个高中女生向他搭话,小Y是盲盒公司新出的一套星座娃娃。

谢青竹一有不顺心的事,就喜欢买玩具解压,他与前男友同居时,客厅堆满了袁望夹来的娃娃。

“我买错了,”谢青竹将装盲盒的纸袋放在了高中生面前,“你们拿着玩吧。”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剧本出问题带来的麻烦,当年靠着袁望的《田野》一夜爆红后,他做过爱惜羽毛的演员,每部电影都精挑细选,甚至宁愿零片酬出演文艺片。现实给了他两记响亮的耳光,谢青竹的电影连扑三部,更有四部他参与投资的电影卡在审核,距离上映遥遥无期。

十二年前。

谢玲玲在豆瓣厂稳定盈利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拖关系将儿子谢青竹从C城转到首都读书。

“你又不聪明,在七中顶破天了能读隔壁川大,还不如去北京拼一把,万一有意外收获呢。”谢玲玲坐在床上,遥控指挥儿子收拾衣服。

“哪有妈说自己孩子不聪明的,”谢青竹趁母亲不注意将ipod塞进行李箱,“邻居王阿姨还说他儿子能读清华呢。”

谢玲玲揉了把儿子毛绒绒的脑袋,“北京提前租好了房子,缺钱和妈说,有什么找你舅舅去。”

三个月后,谢青竹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戴着耳机坐在倒数第二排,旁若无人地听周杰伦的新专辑牛仔很忙。他人长得隽秀,说话做事大大咧咧,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就融入到了新同学中,偶尔遇到不怀好意嘲笑口音的人,也能被他故意为之的川普逗笑。谢玲玲管不到,舅舅只做面子功夫,谢青竹仿佛蛟龙入水,每天过得无拘无束。

同桌孙澂凑过和他咬耳朵,“小青,要排这学期的英语话剧了,据说是李尔王。”

谢青竹取下左边耳机,“我英语不好,就演棵树吧。”

“谁和你说演什么了,”李尔王的主角是三位公主,选不到男生头上来,孙澂躲在校服宽大的衣袖下,用食指指着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人,“重点是他,让袁望来指挥我,比上补习班还难受。”

“你说他啊。”谢青竹朝前面探头探脑,袁望是他来北京后极少数没有讲过几句话的同班同学。

“小点声,袁望脾气不好,眼睛长在头顶上,别让他听见了,”孙澂按住了同桌的脑袋,“他家开的是小号车,你懂吧,不限号的,还有手腕上的黑表,够买下你租的那房子了。”

谢玲玲怕儿子在首都同学面前出丑,每个月给八千块零花,在谢青竹眼中,已经能买到所有想要的游戏与球鞋了,实在不明白天龙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孙澂聊得上头,他配合得“哦”了一声,表示自己还在听。

“倒数第二排的男生,谢青竹,你站起来,复述一下我刚刚说的内容!”袁望没有听到,反被英语老师逮了个正着。

“老师,我错了,”谢青竹立马鞠躬道歉,态度极其端正,“我不该扰乱课堂纪律。”

英语老师是个二十多岁的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她也不愿为难这位班上最好看的男生,嘴上数落了几句,高高拿起,低低放下。

“等等,咱们女生是不是比男生少得多?”

六班女生十八个,男生二十七个,实属阳盛阴衰,课间操时,女同学们爱去小卖铺买零食,每回都有男同胞争着跑腿。

年轻的女老师被自己想出的主意笑弯了眼角,“上学期排仲夏夜之梦已经是女同学为主了,老师我也不能厚此薄彼,这次的李尔王,就该做性转版吧,袁望,你说怎么样?”

前排的男生低下头,“老师决定就好。”

谢青竹环视了一圈,刚想悄悄坐下,被英语老师叫住,“谢青竹,你来演小公主、不对,是小王子考狄丽雅。”

怎么突然从天而将一个主演,谢青竹与前排的导演袁望对视一眼,咂咂嘴,不知所措地搓着手指。

下课后,谢青竹趴在课桌上,整个人萎靡了起来,他口语不好,又怯场,小学时候竞选中队长,站在讲台上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类似的活动是向来与他绝缘的。

“小青,别难过了,老师说是性转版,你的考狄丽雅不穿女装。”孙澂有些幸灾乐祸,戳着同桌的手臂。

“谁知道会演话剧啊,早知道就不和你说话,啊不,早知道就不来北京了…”谢青竹将头埋在手臂里念叨,“导演还是袁望,我感觉他下一秒就要站起来骂我。”

孙澂学着他的样子,也趴在了课桌上,“你都和他不熟,他骂你做什么?”

谢青竹将耳机线缠在ipod上收好,心如冰窖:“我最怕种心口一的人了,上回赶时间不小心将牛奶洒在袁望衣服上了,他一边说没关系一边用眼神攻击我。”

“小青,是你想复杂了,快别说了。”孙澂拼命使着眼色。

“我一世英名,怎么落在了他的手上…”谢青竹继续抱怨着,对同桌的提示视而不见。

眼前忽地出现了两页李尔王剧本,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呆呆望着站在身边高大的男生,“那个,袁望,你这么快的呀…”

“我的意思是你改剧本好快,厉害的。”谢青竹竖起大拇指。

“先把台词念熟,周五下午排练。”袁望惜字如金,不愿多寒暄一句。

看着冷冽的背影,谢青竹用手捂着脸,小声道:“我是不是又得罪他了。”

近年来素质教育风潮盛行,A中是国重,自然领头。高一高二的学生,周五下午只用上一节课,其余时间由学生们自发组织兴趣活动社团。谢青竹本来参加了篮球社,和几个男生玩得不亦乐乎。本到了撒欢的时侯,他却耷拉着脑袋,拿着两页剧本,踏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天台。

“怎么只有我俩呀?”他向袁望招了手,飞快搜寻起其他主演的同学。

袁望背对着他,校服衣袖挽起,露出了里面的白衬衫,“先分开排,你可以念台词了。”

快三十度了还穿两件衣服呢,谢青竹心不在焉地念着台词,想起上次洒牛奶的时候,袁望也穿着白衬衣,他家这么有钱,就不能换件衣服?

“你的情绪给不到位,”袁望打断道,“被母亲误解,应该是激动地、悲愤地,你过于平铺直叙了,毫无起伏。”

“那我再念一遍。”谢青竹从善如流,情绪饱满地念出大段台词。

“第二回就好了许多。”袁望似有夸赞之意。

谢青竹自夸道:“我当然是聪明的。”

“只是你的口语…”袁望有些迟疑,在他看来,指出同学发音有问题是件不太礼貌的事。

谢青竹一摆手,洒脱道:“没关系,你直说就好,我以前在镇上念的书,初中才正式接触英文,口语一直有问题的。”

袁望点点头,纠正了他几个词的读法,一句一句教着发音。

“你渴了吗,吃不吃冰激凌?”眼见剧本还剩一半没念完,谢青竹咳嗽了一声,提醒袁望自己要休息了。

“不用,买你自己的吧。”

谢青竹飞快下楼,小跑到小卖铺,周五下午,冰柜几乎空了,只剩一个不怎么喜欢的绿舌头。他怕被后面刚打完乒乓球的男生抢走,连忙拿上,又为袁望带了一瓶可乐。

“给你,休息一会儿吧。”天台上,他把可乐塞给袁望,自己拆开了绿舌头包装。

适逢盛夏,空气中充斥着炎热的气息,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地从头上飞过,花坛里的白玉兰话盛放,如玉的花香短暂抚平了少年浮躁的心境。

“你在做什么?”袁望僵硬地转头,不去看和冰棍自娱自乐的谢青竹。

“绿舌头呀,”谢青竹举着绿色果冻在袁望面前晃了晃,“你没吃过吗?”

袁望躲开,皱起眉头:“你不能这样,当着外人,不雅观。”

“嘁,无聊。”舔化了的果冻谢青竹也吃不下,随手扔在了天台的垃圾桶。

后续又进行了两回单独排练,谢青竹单方面和袁望熟悉起来,偶尔还会开几个玩笑。

“旺旺,我们什么时候大排啊?”袁望身边的座位没人,谢青竹自然而然地坐下了。

“别叫我旺旺,”袁望将写满了笔记的剧本递给他,露出腕上黑色的真皮表带,“等你能把台词背下来再说。”

“好的,旺旺。”谢青竹支着头,盯着手表心痒难搔,这真能值一套房吗。

“旺旺,你的手表是不是特别贵呀?”他终究没憋住,问出了口。

“有事?”

谢青竹转了转眼珠,“旺旺有经常看手表。”

袁望感觉自己太阳穴跳动了几下,努力克制住音量,“我没有经常看。”

“你有,下午物理课老师画动能分析图,你就在欣赏手表。”

袁望的笔尖划破了草稿纸,“今天物理课我去竞赛班了,你哪里看到的?”

“好吧,是我编的,”谢青竹迅速承认,非但不羞愧,反而抓住袁望的袖子,继续问道,“是其他同学有说,旺旺告诉我呗,这是劳力士吗?”

袁望看着少年纤细白皙的手指,低声道:“我不戴劳。”

“那是百达翡丽咯?”这是谢青竹唯二知道的品牌,还是从网络小说里看到的。

“百达翡丽的手雷款胶带太跳脱,鹦鹉螺配色太俗气,万年历表盘太厚重,”袁望抿抿嘴,解下表带放进谢青竹的手心,蓝宝石的背透下,陀飞轮来回摇摆,几千个细小的机械零件配合无间,“这是朗格追针,是去年朗格赞助的老爷车改装比赛的奖品,上面有我的出生日期与名字,等等,你在听吗?”

在历数百达翡丽缺点的时候,谢青竹已经知道对面进入了逼王模式,张嘴打了个哈欠,打开手机玩起诺基亚自带的摩天大楼,刚建到二十层就被袁望抢走了。

“旺旺继续说呀,在听的,快把手机还给我,今天要破纪录呢。”

袁望躲过谢青竹的手,将手机高高举起,他从不在同学面前刻意炫耀,难得认真说起手表却被人调侃,恼怒道:“是你跑来乱问我。”

“我是给你表达的机会呢,”谢青竹的瞎话张口就来,“旺旺一定想和别人聊手表很久了吧。”

袁望第一次有了收拾人的冲动,放下手机抓住了谢青竹乱动的手,“不要叫我旺旺!”

第一次大排结束后,袁望让谢青竹留下,打开手提电脑给他播英国伦敦话剧协会拍的李尔王。

“王子考狄丽雅虔诚地爱着女王,哪怕被误解被责骂,分嫁妆这出戏,你演得过于不甘心了。”

谢青竹凑到屏幕前,金发碧眼的女主演带着对父亲诚挚无私的爱,以奉献的姿态跪在舞台。

“先被无情抛弃,后在母亲有难时毫不犹豫地带兵回家,考狄丽雅太自虐了,我演不出来。”谢青竹用食指敲着桌面,母亲谢玲玲在生意上强势,生活上开明大度,他是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对少了父亲这件小事毫不在意。

袁望用鼠标点了暂停,看着谢青竹一拱一拱的脑袋,心道才过了一个小时,这人就坐不住了。

“你要把考狄丽雅和自身剥离开来,你仅仅是在一出话剧中扮演他,不必强迫自己去体验他,”袁望指着女主角跪在地上按住胸口的画面,“话剧不需要内敛,观众看到的也是你表现出的悲伤,而非内心的痛苦。”

谢青竹学着女主演的姿势做了几个动作,袁望连连点头,“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比他们都好。”

“我又不会当演员,”谢青竹拿起桌上的一听可乐,他刚剪完指甲,手指秃秃,拉不动易拉罐,教室里没有其他人,他将可乐平转了两圈,推给袁望,“旺旺帮帮忙呗。”

袁望本有心和他探讨方法派与体验派,看着可乐,无奈叹了口气, 并朦胧地预感到,少年未来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谢青竹不明白袁望心中的转折铺垫,小口喝着可乐,“旺旺你在找什么?”

袁望将电脑收进包里,推开桌上堆着的几本学习资料,“找手机,不知道扔哪去了。”

“你怎么不让我帮你呀,”谢青竹划开诺基亚,“我给你打电话。”

系统自带的铃声响起,袁望从抽屉里找到了他的苹果四,谢青竹眼尖,发现与平时同学爱用的滑盖款诺基亚不同,伸手夺过,定睛一看,袁望给自己的备注居然是“泥石流”。

“我怎么就泥石流了?”谢青竹瞬间把手机的事抛在脑后,指着来电显示,生气地同人理论。

你哪里都很泥石流,袁望默念道,说话冒失,行事冲动,白长了一副好相貌。他因家庭之故,少年老成,自视甚高,不愿与幼稚的同龄人多打交道,对同学们的议论置若罔闻。唯独谢青竹,从山顶汹涌而下,不讲道理横冲直撞,让他避无可避。

谢青竹摇了他一下,不悦道:“你说话啊,凭什么叫我泥石流?”

“那我叫你什么?”袁望从兜里抓出一把从家中带来的进口巧克力拿给他。

谢青竹接过,剥开糖纸,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你生日是几月?”

“五月。”

“我比你小半岁,就像同学一样叫我小青吧。”他拿起手机,删掉碍眼的泥石流,一本正经地修改起备注。

“好,小青。”话语在舌尖消散,袁望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眸子,忽地感到一丝隐秘的甜意。

一个月后,六班的性转版李尔王在全校公演,老师好心地通知了家长们,谢玲玲不想错过儿子的校园生活,放下手上豆瓣厂的业务,专程从C城飞来。

谢青竹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上台前最后一次排练,穿着粗制滥造的戏服一个人蹲在天台,他怯场的老毛病又犯了。

“不就是几百个人吗,不就是我妈来了吗,有什么可怕的,”他不断不给自己打气,手指焦躁地扭住宫廷礼服上的花式纽扣,“再背一遍台词。”

本应滚瓜烂熟的台词在记忆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谢青竹脸色发白,后背冷汗涔涔,他惧怕自己会毁了一个班的努力。

天台的大门被推开,袁望很快找到了角落里的少年,大步走来。

“你怎么还在这儿?”

谢青竹一语不发,双手抱膝低着头,不愿将胆小的自己坦露在别人面前。

“小青,你…”袁望一眼看出怯场,想伸手摸摸头的安慰他,又觉得此举不妥,手掌停滞在半空中。

“是我的错,”谢青竹内疚道,“我耽误你们了。”

袁望看了眼手表,离上场还有四十五分钟,足以让身边的人活蹦乱跳。

他握住少年手腕,似乎一用力就能将羸弱的它折断,“告诉我吧,你在害怕什么?”

谢青竹抬起头,阳光下,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小扇子似的倒影,他不内向不社恐,偏偏一到公众场合,就不能正常开口讲话,“我总觉得,在那么多人面前手舞足蹈会很羞耻。”

袁望的手掌还是落在了少年的头顶,像是安抚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耐心说道:“你是在表现考狄丽雅,小青演得很好,没有人会笑话你。”

“我、我不行的。”谢青竹右手握拳,塞进了自己嘴里,无意识地咬住。

袁望蹲在少年面前,从嘴里扯开他的手,“我这么挑剔的人都觉得小青很好。”

谢青竹双手都被人捉住了,无神地喃喃道:“我上去会忘词的。”

三伏天里,骄阳似火,热浪吹打在脸上,厚重的粉底逐渐融掉,从两颊处脱落。学生没钱,请不来好的团队,化妆师应付似的将廉价的化妆品涂抹在谢青竹五官,袁望干脆拿出湿巾,擦拭那些乱七八糟的妆容。

“你弄痛我了。”谢青竹配合得闭上眼,任人在脸上揉搓。

抹掉了突兀的绿色眼影后,袁望拿出了谢青竹的台词,上面有许多修改过的痕迹,“我在下面举着,你忘词了可以看。”

“可是我…”

“没有可是,你出了问题我负责,”袁望将手机屏幕当作镜子放在少年面前,“眼尾没擦干净,等我去找英语老师借卸妆水。”

看着信心十足的袁望,谢青竹不知为何平静了许多,英文台词又从脑海里冒出来了,他蹲得太久,两腿发麻,站起来时下意识扶住了身侧的手臂。

******

《夜珠传奇》开机三天后,迎来了第一场重头戏,季非不小心暴露了身份,与男主季严、女主秋娘对峙。

导演举着喇叭大声吼道:“叫男主的文替一号来。”

林灏承正在国外参加时装发布会,微博上宣发一口气修了十八张看秀照片,其中不乏与国内外著名设计师的合照。粉丝一面沉溺于自家哥哥的盛世美颜,一面欣慰正主热衷“搞事业”,以后吵架时做实绩图又多了一行。

而剧组就尴尬了,林灏承只在开机仪式时出现过,其他对手戏全靠替身救场。谢青竹数过,这位大男主武替有两个,文替有三个,凡是对话交流全都不敢拍全身远景。

文替一号四十来岁,长相憨厚,身形与林灏承九分相似。

女主演看着文替的大叔脸几次忘词,无法入戏,尴尬地摸着头套,与站在一旁的谢青竹面面相觑。

副导演提议道:“不然等小林回来再拍这一段?”

“不行的,合约只有四十天,要拍出六十集的素材,哪里来得及,”导演不耐地翻看台本,“几位老师将就着演了吧,哪个剧组不是这样。”

谢青竹想到账户上新增的数字,微微颔首,调整着情绪,等到再次开机时,他睁开眼,已变成了阴鸷孤傲的季非。

“你在父母怀中玩闹时,我被抓入教中受尽虐待,你在念书习武时,我被迫去学下毒与暗杀,你根本不懂我经历的一切,也从未将我当成亲哥哥,只会和她一起,伙同旁人指责我!”

谢青竹故意多加了一句台词cue秋娘,女主演顺利地接了过来:“这也不是你杀人的借口!”

季非一掌拍打在弟弟后背,季严文替做出了弯腰痛苦的肢体表情。

千字对话的场景一遍就过,文替敬业到会背男主台词,片场的工作人员自发地鼓掌庆祝,连导演的焦虑也减轻了几分。

助理何茂马上给谢青竹递来拧开瓶盖的矿泉水,赞叹道:“哥的演技真好,放古偶里可惜了。”

“可惜什么,八位数片酬呢,”他打开手机,点进自己的超话,连续几天广场被屠后,有一个名为“夜归人”的粉丝站了出来,凭一己之力与林灏承上万粉丝打了个来回,“一个演员,没有作品没有演技,将时尚资源与广告代言当成实绩,当真悲哀至极。”

“笑死,我哥上部剧收视破1,网播平台年度最佳,怎么就没作品了?”

“你家的糊穿地心,少来操心我哥演技。”

“我哥搞事业去了,你蒸煮还在家里抠脚。”

……

“夜归人”被轮了几十条,仍然不改初心,发着一条条刺激林灏承粉丝的微博。

谢青竹合上手机,对何茂说道:“片酬那么高,我们花点钱雇水军吧,看着他被那么多人欺负怪可怜的。”

何茂打开微博帮忙骂了几个嘴臭的人,“水军被发现后更丢人,幸好撕我们的都是唯粉,战斗力没有CP粉强。”

“啊,这有区别吗?”谢青竹没有保姆车,在场边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同助理闲话。他头戴金丝冠,穿着玄色圆领侠客长袍,整个人长身玉立,自成一派风流气度。

何茂有些惋惜,若换成流量的宣传团队,拍下后能被做成神级路透图,在热搜上挂一整天。

“林灏承选秀成绩一般,全靠耽改飞升,他与另一个演员周柯的CP粉特别多,夜珠名义上是双男主嘛,CP粉认为林灏承背叛了周柯,在自发抵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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