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2-12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一行一 主角：江善 魏西楼
夏季的末尾，梧桐树茂盛的叶子在地面留下阴影，江善没去帐篷那儿办入学手续，而是找了个角落，乖乖等着魏西楼。
对方为了提前给他们两个打点，特意早来了半个月。
“嗯，我知道……不乱跑……在新生帐篷附近……你来了就能看见我……”
他挂了电话，坐在行李箱上，看人来人往。
大学很不一样，江善见到了不少和魏西楼一样出挑的人，就像五颜六色的宝石，有着不同的光芒。
等待是无聊的，江善下巴抵在箱子拉杆，默默发呆。
不经意间，他的眼神和一个高挑男生交汇。
对方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衬衣和黑裤子，搭配了H型的黑色背带，潇洒大方。三七分的中长碎发，领口解了两颗，手上还戴了两枚银戒，典型的韩系帅哥。
见江善看他，男生似乎笑了，径直朝他走过来。
“需要帮忙吗？”
来人问道。
“啊？不用不用。”
江善站起身，连忙摆手。
男生脸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你刚才一直盯着我看，我还以为你是想要我帮忙。”
江善有些窘迫，不知道说什么好，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倒打一耙的搭讪。可能是和魏西楼待得久了，此刻他才发觉，原来他已经不擅长和陌生人接触了。
“你是艺术学院的新生？”
男生打量他片刻，率先问道。
江善点头，乖得像只小狗，“我是美术生。”
“真遗憾，”男生耸了下肩，“跟我不一样。”
江善干巴巴“噢”了一声，气氛就此沉寂。
“好伤心，”男生身体往江善处倾斜，“我还以为你会好奇我的专业。”
“不想认识我吗，学弟。”
对方实在热情，让江善招架不住。
恰好，电话响了。
是魏西楼。
“江江，不好意思，我这会需要送几个新生回宿舍，你可能还得再等我十分钟。”
江善心口刺了一下，稍纵即逝，他没有抱怨，懂事地说等魏西楼忙好了再联络。
那头静了一瞬，忽道：“江江好像一点也不生气。”
江善被问得突然，不明所以，“为什么生气。”
魏西楼轻笑，声音微微上扬，“骗你的。”
“你回头。”
江善当即扭头，见魏西楼放下手机，笑眼盈盈，冲他张开两臂。八月的最后一天，白与蓝的天空亮起，微风奏响，投来另一个人悠长的目光。
世界摇晃。
“好想你。”
魏西楼紧紧抱着扑过去的他，耳语缱绻，“江江有没有想我。”
江善没有说话，发红的眼眶无声表露思念。
“乖啦，到底有没有想我。”
“有。”
他哑声道。
“我才不信，”魏西楼放开江善，目光落在不远处，“江江都认识新朋友了。”
男生搭着江善的行李箱杆，站在原地等他们，貌似和魏西楼认识。
“是你啊，魏西楼。”
“对啊，来接家里人。”
魏西楼牵着江善，在男生面前晃了晃。
男生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无声微笑，宛若月光流过，“把这么可爱的男朋友一个人丢下，你也不怕被人拐跑。”
江善观察魏西楼的表情，见对方没有否认，不自觉抿嘴笑。
“怎么会，”魏西楼接过男生手里的拉杆，嘴角弧度恰好的完美，“我家江江很喜欢我，来这里上学都是为了我。”
“对吧江江。”
他的确是因为魏西楼才放弃C大，只不过不是江善主动放弃，而是为了魏西楼的请求。
江善直觉哪里有些怪怪的，但魏西楼讲的也确实是事实，因此犹豫了几秒，点头肯定，“嗯。”
“真厉害。”
男生的酒窝消去，评价道：“感人至深的情谊。”
他们三个仿佛发光的星球体，簇拥着人群的目光。不分深浅的嫉妒在黑色舞台上演，冒出一瞬又幽幽潜伏，江善注意到周遭的打量，紧了紧魏西楼的手掌。
“宝贝着急了？”
魏西楼问江善。
以浅笑，以温柔，江善却感到有晦暗的影子笼罩着对方，魏西楼的气味，闻起来像暴风雨击打枯朽的木头。
“行了行了，别秀了。”
唯一的观众表示受不了魏西楼的肉麻，挥挥衣袖，表示要走人。临走时，男生又看了江善一眼，微妙的目光在烈日下浮动。
“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
“我叫祝炎。”
“再见，江江。”
亲昵的称呼，有些挑衅。
那道融回人群的颀长背影，和黑夜里的海上灯塔一样瞩目。
“江江喜欢他吗。”
江善一激灵，猛地摇头。
“可你刚才一直在看他。”魏西楼额前的碎发细微地拂动，“我都看到了，你们挨得很近，他不停和你说话，江江也没有打断，还对他脸红。”
“你在说什么？”
江善晕晕乎乎，漂亮洁白的脸满是困惑，“我们不认识，是他自己过来和我说话的，而且你明明知道的，除了你，我不可能对其他人脸红。”
不知道魏西楼信了多少，日头高升，黄金一般的灿烂，照出对方瞳孔琥珀与青交织的光泽，安静、深沉地看着他。
“那就好。”
“我不喜欢江江有别的朋友，那样我会吃醋。”
江善沉默了片刻，反问道：“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说这种话。”
魏西楼不假思索，“好朋友。”
心口的抽疼蔓延，江善咬了下嘴唇，想起刚才魏西楼有意让祝炎误会的场景，气道：“那你没资格管我。”
“可我不想让别人追求江江。”
魏西楼看着江善柔软的嘴唇和脖颈，手搭在他后颈，不让他离开。风从他们的怀抱中涌出，呼吸的片刻，带来江善发间清新的香气。
“江江是宝贝，每个跟你接触过的人都会喜欢你。如果江江有了新的朋友，有了很多追求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
“这不是一回事。”
江善险些被魏西楼绕进去，“我交不交朋友跟喜不喜欢你没有关系，而且我都没有限制你的交友自由。”
“你可以限制啊。”
魏西楼咧开嘴，眼睛弯下，“我说了，我很喜欢江江，愿意为江江付出一切。可江江不是，你做不到像我这样，永远只喜欢一个人。”
“你不是说想让我感受到你的喜欢吗，为什么我现在跟你提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愿意满足我。”
江善糊涂极了，他不理解魏西楼的判断标准。什么叫他不能永远只喜欢一个人，听上去好像江善是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
“可是，一直都是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啊。”
江善有些酸鼻子，“为什么你要把错推到我头上。”
魏西楼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却又不肯给他承诺，反要江善像个男朋友一样留在对方身边。
“因为你不够喜欢我。”
魏西楼还是那副腔调。
“我不懂你。”
江善低头，“你上次说你感受不到我的喜欢，所以我跟你报了同样的大学。后来你说班长喜欢我，自作主张删了他的联系方式，不想我见他，甚至不让我参加谢师宴，我不想你不开心，也都答应了你。”
他摸着自己的心口，目光垂落，盯着马路边一小块枯死的干草。
“我确实没你有能力，为你做的事情渺小得可怕，除了在胸口纹你的名字，不停向你表白，听你的话，让你开心，我想不到别的方式来证明我的喜欢。”
“要我们像情侣一样相处，却不肯给我名分，这就是你希望我给你的喜欢？”
江善声音渐低。
“西楼，你在吊着我，拿我做备胎，维持暧昧。”
魏西楼怔了怔，处变不惊的脸变得严肃，“我没有，江江，我永远不会把你当备胎。”
江善没有说话，伸手去拽魏西楼手里的行李。见人不肯松手，也没有执拗，拉着自己另一个行李箱往前走。
“江江。”
“别叫我。”
江善用衣袖擦了下眼角，“我讨厌被人当傻子。”
江善做了一个梦。
他走到天空的尽头，星星沿着抛物线形状的星轨聚集一处，那是山谷。青草长到脚踝，草浪带来温和的风，轻抚他的脸颊。
渐渐的，不远处传来海水拍打崖壁的声音，江善慢慢走过去，山谷的形状如烟云散去，眼前变成一片汪洋，而他站在悬崖峭壁。
“江江。”
云聚成团，慢慢显出一个人影。
江善感到眼眶发烫。
“江江，过来。”
那个人熟练地向江善张开怀抱。
“这里是悬崖……我会掉下去……”
那些强烈的心悸感尖锐又苦涩，他甚至开始犹豫，要不要过去。即便他会粉身碎骨。
对方不再说话，只是顶着江善喜欢的浅笑，目含温情地看他，无声呼唤。江善动了动嘴唇，露出一个快哭的难看表情。
你放过我。
我也放过我自己。
好不好。
因为无法下定决心，所以连离开的主动权都交给了别人。软弱、可笑的样子。
魏西楼好似说了什么，身形淡化，江善的脚却生根一般动弹不得，他着急地伸手够人，脚底猛然一空，极速坠落。
失重的晕眩里，江善看到魏西楼站在崖边，微低下头，怜悯地冲他笑。
“小善？小善？”
宿舍长推醒了他，有些担忧，“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江善摸了摸眼皮，睫毛湿漉漉的。
他勉强扯了下嘴角，示意自己没事，“可能最近没睡好。”
原本魏西楼计划和江善在外面住，但因为入学那天的不欢而散，他拒绝了对方的安排。
“行李给我吧。”
江善拉着箱子办完手续，魏西楼拉着另一个行李箱在后面跟着他。他们之间的气氛诡异，帐篷负责接引新生的人也都面面相觑。
“江江，不要任性。”
魏西楼微微皱眉。
“如果你想继续被人看笑话，那就这么耗着吧。”
江善俯身，伸手去拽拉杆。
纹丝不动。
江善抬起头，面无表情，“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魏西楼手掌紧了紧，最终放手。
果然。
“这段时间，我想一个人待着。”
江善失望，因此有些负气，而魏西楼只是深深看了他几秒，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魏西楼不会主动挽留他。他们每次发生矛盾，从来都是江善停在原地，率先给出一个和好的暗示，示意对方来哄他。江善清楚这是自己的小把戏，魏西楼也知道。
这次也不例外。
只不过有些特殊的地方是，江善没有再给信号了。
“讨厌……”
江善蜷起膝盖，脸庞埋进手心。
他无比讨厌自己。明明知道留下来是什么结局，依旧无法决定离开，等在原地，像在期盼什么。
“叮咚——”
［江海寄余生：晚上有空吗？］
［江海寄余生：我想你。］
时隔一周，魏西楼发来了讯息。
江善咬了下嘴唇，鼻尖慢慢泛红。
临近夜晚的操场，天空是深沉的墨蓝，江善走过路灯，穿过大门，走上台阶，找到他无限烦恼的源头。
微风在那里，衣角飞起。
“江江。”
虽然不想承认，但魏西楼只用站在那里，就已经胜过一切。他年少时的回忆与幻梦，是魏西楼在江善心里的分量。
魏西楼从高处的台阶上跳下来，江善被抱在怀里，燃烧不息的心跳，分不清是谁的，他只是捏紧自己的袖口，不让软弱的想念流露。
“你好狠心啊。”
对方的声线模糊又温柔，抱怨低低的，像情人的耳语，“一周了，都不联系我。”
“你也一周没联系我。”
江善眼皮半耷，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魏西楼又把他往怀里捞了捞，可他身体紧绷，直白的抗拒。
魏西楼慢慢放开他，直勾勾看着江善。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江善想到了那个梦，眼前水光模糊，恍感魏西楼身庞出现一面长镜。镜中的他双眼通红，捏紧衣袖的样子狼狈不堪。
“这答案重要吗，”江善笑了一下，感到脸上有什么东西滴落，“反正我的喜欢都是廉价浅薄的。”
“重要。”
魏西楼抹去江善眼角绯红，“你告诉我，你还喜欢我吗。”
他们站在周围的观众台上，最高的位置，可以俯瞰整个操场。他想说不，但躯体内里更远更深的地方，传来微弱的反驳。
［喜欢，很喜欢］
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知道江江还是喜欢我的。”
魏西楼在江善的沉默里露出微笑。
他说江江，我的家里见过很多离别。爱是最脆弱不堪的，时间久了，所有都会变，所以他不相信爱。
他说因为没有永恒的爱，所以如果陷入爱情，不管是江善对他，还是他对江善，感情总有一天会消亡，不如维持一个恰好的距离，亲密长久。
江善听懂魏西楼的意思，动了下嘴唇，“你太悲观了。”
“我好像没有告诉你，”魏西楼的目光选择性停在江善眼睛，“其实我是单亲家庭。”
“因为他们各自有了外遇。”
江善惊得张开嘴，“什么？”
“说起来也可笑，我的父母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金童玉女。”
“但最后呢，新鲜感没了，爱也没了。”
江善看到魏西楼脸上略带讽刺的笑，而后视线回到他身上，笑容的弧度慢慢变得苍白。
他问江善，“你也会吗？对我的喜欢也像泡沫，爱得快，去得也快。”
一切终于清晰。
魏西楼不愿意承认他的原因竟是害怕分离。
江善握着魏西楼的手，向对方承诺，说会向魏西楼证明，自己的爱会永恒，会一直喜欢他，爱他。
“如果你哪一天相信我了，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当然，我也不想和江江分开的。”
魏西楼拥紧江善，“我不想失去你。”
“江江知道的，我有多在乎你。我从不觉得你的喜欢微不足道，也从没想过把你当备胎，我只是怕你将来有一天腻了我，不要我。”
“如果江江离开我，我一定会活不下去的。”
结束一周冷战的，是泛白夜空中散落的群星，还有魏西楼潮湿微冷的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