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小姐

精彩段落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北平西厢出一名伶,凭一曲《贵妃醉酒》居梨园魁首,响彻江南陆北。

“温班主,又亲自来查戏服呢?”掌柜迎着笑,上前招呼正跨槛入铺的温郡烙。

铺内恰忙活的热火朝天,各式戏服斑斓驳异,裁丝缝缎,往来翕忽。

温郡烙捡起其一完衣,端详一阵,款款撤下,俯身观摩他样,视线横扫各处略隙。

倏地,温郡烙含颦竖目道:“掌柜,您这儿蹦了个线头啊。”

掌柜闻言,也欠身细摹,瞅见开线,讪笑道:“温班主,这儿因为一个线头,那要重做可得花费不少功夫啊。您看,拿剪子给剪了成吗?”

“不成。”温郡烙对此素来严苛,没有丝毫优柔寡断,今儿也自然是不例外。

掌柜的见这是个难伺候的主,使劲赔笑,试图磨出一丝宽容。

这般,温郡烙也是置若罔闻,始终一副木人石心,笃定主意的模样,执意打回。

掌柜无奈,只好给当家的拨去号码,不敢擅作主张。

当家也是个爱听戏的,没事就往梨园跑,温角儿的戏倒也听去不少,一听这名头,当即应下掌柜的,凡事按温郡烙意向来。

送走温郡烙,厂内众人切切杂谈起来。

“温角儿为这行头,可真下得耐啊。”

“可不是?温角儿戏唱那好,要对行头粗下心,可不担名伶喽。”

“要我说啊,温角儿就这点,太咄咄逼人了,认真是好事,咱可又得辛苦啦——”

“那有什么办法?下次温角儿还来,咱得好好检查,千万不能再喊她给找瑕疵了。”

温郡烙离了铺,招来人力车,驶向梨园。

还未开戏,堂内已积满了人,楼间包坐也略无缺席。形色群人,少数慕名而来,多数温戏常客。

都说名角无不怪癖,着实不然,上妆开戏前,定要扯几扯二胡琴,谓之寻感。

这不,隐在台幕后,拉起那曲《梁祝》,四壁回荡,哀婉悠转,幕前听众潸然泪下,静坐闻聆。

温郡烙惹人醉的不仅于戏,也由于曲。生得一副好嗓,又拉得一手好曲,总能引人入胜,回首甘望,何乐不两全。

调至化蝶,温郡烙蓦地撇下胡琴,始理红妆,谓之感至。

妆毕,乐手奏曲,《百花亭》开。

温郡烙时冉步悠悠,时疾步迅迅,尤书人鸾跂鸿惊的笔法。

景乐久绝,温郡烙莺莺开嗓,临面翕绎,步舞翕合。

铜锣裹挟唢呐,快板领首。

“海岛冰轮初转腾……皓月当空……好似嫦娥下九重……”

步步轻盈,踏云层般,吟此愁绪,遥举瓷觞。

“好——”

温郡烙鲜已浸入戏情,波露划过粉白,楚腰卫鬓,心揣怅然。

“班主,这儿有封上海来的信。”

温郡烙正择戏袍,闻言蓦然抬首,接下递来的纸封。

目页端正行楷,意旨闻名邀台,一展伶嗓。

身为戏子,栉风沐雨不可赦,看过太多红尘浮萍,觥筹交错。

笙笙千秋,唱尽世态炎凉,道布衣官绅终两路,一席铜臭,戏言满琼楼,怆然扬首,吟炎节江南雨,商秋西行雁。枯藤寒鸦,高山流水,何处得以寻觅知音?

命运颠簸,衔悲茹恨,乌飞兔走,日就月将,寸积铢累,立竿见影,登花旦名角,世谓市井西子。

温郡烙叠好纸件,收了里袋。

上午下了戏,夜间还有一场,温郡烙解了鬏,卸下头面,梦沉榻间。

朝拾音律,高台戏子,粉白黛绿,红袍锦缎,行面妥帖,扬袖踢步,始吟宫墙柳,末曲坟冢碑,戏荡音回,绵延不绝。

华灯初上,街道人潮熙攘,市井烟火稀袅,梨园又是人满为患,候温角儿开戏。

这会儿又换了曲扯,《听松》抑扬顿挫的韵调,似在讲述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

越暨曲毕,《白蛇传》响。

瑶台名角款步泯靡,粉妆玉琢,莺莺风流,叹谦谦书生,负二郎,已然化蛇,唱素贞。音律哀转,烘云托月,惙恒伤悴,涕泗横流。

曲终幕闭,戏下人散。

幕后妆间。

“班主,上海那儿你考虑的怎样了?”

“自然是要去的,咱班也该走出北平了,带他们看看外面的世界。”

翌日,一行人手边行李不胜枚举,月台上形色旅人风尘仆仆,往来翕忽。

戏班子上了至沪列车,年纪尚小的几个,眉梢染笑,眸弓似月,还未开动就扒拉璃窗,朝外瞅个不停。

温郡烙无奈笑笑,凛教道:“到了上海,可不能像这儿胡闹了,谨敛些,莫叫人看去了笑话。”

庆余班的诸位纷纷应至。

下了站,暮色垂落,灯红酒绿映眼,各异的洋外客和进口轿车,小孩总忍不住上两眼。

寻了客栈落脚,温郡烙带上信,招来人力车,驶去百乐门。

路上生煎叫卖,焦黄色泽,酥香气味,让温郡烙颇留了心,奈何盘缠,未下车购买。

百乐门前,温郡烙摸出信纸,递去门厮。门厮瞧了眼,领着她向厢间走。

得了准许,门厮推开门页,温郡烙迈进厢间。

厢内两人正围坐趣谈,闻人倏忽抬头看去。

其中一个女人向温郡烙走来,伸出手说:“您就是温角儿吧,久闻大名,我是楼今虞,这次您收到的邀请就是我发出的。”

温郡烙有些意外,眼前这个叫楼今虞的女人扮相堂皇,不是当姨太的年纪,却也不与夜曲三分搭边,但并不像是会听惯小戏胡曲的人。

两人握手,楼今虞邀请温郡烙入座。

“温角儿,久仰大名,我是陈绍。”

刚坐下,邻座男人向她示礼。

楼今虞忙在旁介绍:“他是百乐门负责人,待会要商讨台席安排的。”

温郡烙亦礼,笑道:“那可得麻烦陈先生了。”

“不麻烦,我也想见识温角儿的‘出水芙蕖’,究竟是怎样一出好戏。”男人粲然。

……

“我这各种乐手都有,想要什么跟我说。”

“不必麻烦,陈先生,我带了戏班子来。”

“温角儿果是干这行的人啊,万事俱备呢。”陈绍迸了香槟,依次倒入三个高脚杯,递了两人。

楼今虞接来,轻抿小口。

温郡烙没有接过,款款推搡:“陈先生掺笑了,干我们这行的,漫说小口清酌,微辛渺辣都沾不得。”

陈绍见她如此坚决,也不好在说,撤下了酒杯。

几斟番谈,以愉快收尾,陈绍拉开厢门,三人并行出了百乐门。

陈绍在一辆日式汽车前停下脚步,插了车钥匙,拉开后座门,楼今虞跨迈坐了进去。继而又直身搭在车窗顶边,衍出笑面:“温角儿,顺道送你回去吧。”

温郡烙不愿过多麻烦别人,思索几番,踌躇不前。

楼今虞摇下车窗,探出头说:“温小姐,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也不放心,上来吧。”

在两人循循劝说下,温郡烙上了车。

“不对,这儿手再抬高点,重来。”

眼见距开戏剩不到几天了,温郡烙领着庆余班向陈绍借来一个厢间排演。

厢内众角儿持枪舞剑,微渺的声响被虚掩的门缝裹挟送去甬道。

陈绍正上楼间,远闻铿锵声,经门页看向,温郡烙正神色凛凛的给小角儿讲戏。

那认真的模样让陈绍一怔,虽然早先也料温角儿不是柔楚一款的,但这温和眉眼焕上这等严苛下耐的表情,总会叫人心波怀有一江春水,荡漾无暨。

他不忍打碎这画面,也想多瞧上两眼那奕奕女子。

楼今虞在车上久等不见人,索性上楼寻了去。刚到楼层,就见陈绍停在厢外,视线却投入厢内。她向人喊了两遍,都没收到回应,于是快步小跑过去,在陈绍肩头留下一拍。

陈绍也自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拉回了神志,陡地收回视线,看向楼今虞。

“你对角儿排演感兴趣?”楼今虞好奇地朝门页面探头。

陈绍有点心虚的摸上鼻尖,含糊的答应。

未待楼今虞再开口,厢门被人打开来,出来的人正是温郡烙。

看到站在门外的两人,温郡烙有些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问道:“楼小姐,陈先生,有什么事吗?”

陈绍正想开口,却被楼今虞抢了先:“温角儿,跟我们一起吃个午饭吧?顺便给我讲讲戏好不好?”

温郡烙应下,楼今虞挽着陈绍,三人并行出了甬道,迈入梯间。

三人来到一厢香槟玫瑰主题的西餐厅,昏黄的光线杂糅一丝幽蓝,尤显格调氛围。

刚落座,楼今虞就兴致勃勃的挨上温以寻,滔滔不休。

“温角儿,你们唱戏的都有什么忌口吗?”

“温角儿,你们戏服上的那些装饰,都有什么特别的名称吗?”

“温角儿,真想快点看到你化上妆,披上戏服,在台上唱戏的样子!我好期待啊!”

……

楼今虞如泉水迸发的问题让温郡烙无所适从,细细的讲解了一二,面露窘色。

陈绍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替温郡烙解了围:“小虞,你不要一下子问这么多,温角儿都应付不来了。”

毕竟作为世交家族,婚约束缚在身,又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陈绍打心底清楚楼今虞这个人,对哪块感兴趣就揪人问到底,况且作为作家,还别说也是正在撰写关于那方面内容的书呢。

楼今虞被这么一提醒,也是明白了自己刚刚确实做了让人应接不暇的事,羞涩的笑笑,恢复一副娴静女子的模样:“温角儿,抱歉啊,我只顾得我自己了。”

温郡烙向陈绍投去感激的目光,笑着跟楼今虞说没事。

三人徐徐付了午饭,又驱车上了百乐门。

楼今虞和温郡烙进了排演的厢间,打算寻点写作素材来。

陈绍则把自己关进了办公室,有些恼火的倒在软椅上,望着白无瑕的天花板。

他想,他大概是喜欢上这个刚柔并济的名伶了。

虽说自己与楼今虞有着一纸婚约,但由于彼此知根知底,互相看不上眼,两人之间也并没有感情上的发展。无力的是迫于家族不仅为世交,在商业利益上也有挂钩。陈绍于军阀世家,而楼今虞在生意商家,靠经营吃食发达,闻名上海滩。若联姻有望,将会是一展光明的前途,再加上长辈的压力,企业的关联,不得不默认这份婚姻。

陈绍正伏在杂叠的案文上,门页敲起声音。他闷闷道了“请进”,在合页声际抬头看向楼今虞。

楼今虞走向会客处,翩翩入座。

“你怎么来了?”

“你是不是对温角儿有意思?”

两句话同时问出,陈绍愣神间,楼今虞已经笑眯眯地揶揄道:“没事就不能来吗?你办公室是餐厅啊,要预约才能来?”

陈绍自觉讪讪,又把头埋进案文。

见人动作,楼今虞目光闪过一丝狡黠,莞尔道:“崽种,回答我。”

陈绍陡然抬起头,言语裹上星点怒火:“他妈的,能不能改改你那破名字,别喊我崽种。”

“看得出来你不喜欢,所以才喊的。”楼今虞莹莹笑道,“你最好别靠近温角儿,你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处境,就你家那个老头子,什么破事都干得出来。”

陈绍没作声,看着楼今虞拉开门页,又回睇留话:“还有啊,你最好不要想像你那个烂骨子的爹一样,耍什么小手段。”

目送楼今虞离开的背影,陈绍合颦倒在公文桌上。

“温角儿,你给我讲了这么多,饿不饿呀?”

“你饿了吗?那去吃饭吧。”

“走吧走吧,我们一起去。”楼今虞撺掇着温郡烙,眸子里载满期待。

这让温郡烙忍不下心拒绝,便应下了。

出了百乐门,作为锦绣繁华的沪上城,大街小巷遥遥递来叫卖,盛至楼厦,渺达车摊,各各门庭若市。

楼今虞挽上温郡烙,欣喜自说,转过头等待温郡烙意见时,却发现人心思恍惚,视线停在不远的一碟生煎上。

“温角儿,喜欢吃生煎啊?”楼今虞拉拉身边人的手臂。

温郡烙收回视线,期期艾艾道:“看起来很好吃……我没吃过,它叫生煎是吗?”

“一定要试试!很好吃的,走,我带你尝尝。”说着就拉温郡烙向窗口去了。

“要两碟生煎,谢谢。”楼今虞递去银元。

温郡烙也掏出些钱,拿给楼今虞。

“不用不用,温角儿,算我请你的,下回你请我就好啦。”

温郡烙深深笑了,答着好。 也是这片笑,在楼今虞心底繁衍出无垠的浩瀚宇宙,教她可见日倦挂崖,油生温暖,月落栖枝,相聚欢颜。不与人将浊思寄残荷,只寻十里笙歌遇长欢。

夜幕挂帘,月色溶溶,陈府内灯火通明。

一记重重的耳光印在陈绍左颊,浮了半边脸。他屈膝在刺冷硬质的地板,暴戾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竟然为了一个戏子,要放弃跟楼家千金联姻的机会,你真是糊涂了!”

陈绍沉沉辩道:“爹,我不喜欢楼今虞,她也不喜欢我,为什么我们的婚姻不能让自己做主,一定要按长辈的想法来?您只为了你自己的利益,从来不关心我是不是真的喜欢!”

陈父被这番话噎到,颤着手指,憋红满脸,抑制怒气道:“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利益为首,强者为尊,败者为寇,谁会管你开不开心?没有身份也没有地位,没有这些示威的东西,别人根本看不起你!少天真了,还跟我谈什么喜不喜欢!”

“您才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脑!”陈绍梗着脖子怒喊。

“你个不孝子!给我在这里跪一晚上!”陈父愤愤然甩袖离去。

月华散洒,檐上落白,陈绍挺立着背脊跪在厅堂前,星雪濡湿在他的发梢,结成绺子,顺着脸廓细流滴落,单薄衣衫翕呷,枕风待旦。

次日,陈绍不意外的病倒在榻。

他抬手覆眼,嘴边映上一丝讥讽,心觉自己蠢极了,竟傻到去与虎谋皮。

厢内,戏班子正唱《追鱼》曲目,台下三教九流,但也都是对此有着一知半解的人。

陈绍想起今天是开戏的日子,趿着病殃的身子下了床,把自己收拾的衣冠齐楚后,接着去推开房门,正欲跨迈,却被人抬手挡了回来。

不曾想陈老先生竟然安排了两个人监视着他,限制他的自由。

房门刚打开,冰冷的阻拦声响起:“小少爷,没有老爷的命令,您不得走出这间房。”

陈绍恼怒交加,却无力地退回房内。

这个愤人的老头子,难道还想关他一辈子不成?

高台各角戏舞莺嗓,大门倏地被人重重打开,官兵很快围满厢房,看客作鸟兽惊乱。

为首的军阀环顾四下,昂声道:“温郡烙,温角儿,是谁?”

戏伶正好唱完了这曲,清嗓答道:“我是。”

男人秾睇着温郡烙,手谕下属。

温郡烙看明白了这个意思:“请诸待我卸下头面,自会跟你们走。”

男人轻佻的勾上嘴角:“行,希望温角儿动作快点。”

温郡烙到幕后褪了戏袍,卸去妆束,回应戏班,一个安下心的眼神,匆匆斜了眼满脸担忧的楼今虞,随兵队从甬道离去。

他们在顶层的一厢办公间停下步子,门厮推开门页,男人将温郡烙领进室内,又退出去合上门页。

椅间静默的老人突然出声:“知道喊你来是什么事吗?”

“老先生,我不知道,也许你想听曲?”在温郡烙脑海中,这是张陌生的面孔,思来索去,能想到的交集也只有戏院面缘。

老人嗤笑出声, “别太天真了,小姑娘。喊你来这就是想给你提个醒,别再去接近陈绍。”

温郡烙沉默,她没想过这件事会关系到陈绍,顿了几秒答道:“您放心,我只是受邀来到这里,唱完几曲就回北平,不会打扰您的生意。”

“温角儿,还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没想到也这般充楞。”

“我听不明白您的意思。”

“马上回你的北平,路程费用我全权负责,回去之后跟陈绍断绝联系,别跟陈绍有任何来往。”

“恕我现在不能这么做,老先生,我在这还有曲没唱完。”

“你当真跟我拗?”

“我没有跟您拗,我既然受邀来了,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他给了你多少?我出两倍。”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答应了就要履行承诺。”

“识时务者为俊杰,温角儿,你应该听过这话吧。”

“老先生,等我唱完,我自然会回北平。”

陈父佻达的哼笑了一声,摆手示意温郡烙离开。

夜场下了戏,温郡烙正走在甬道,骤然一阵力将她拉去一旁,口鼻覆上棉布,阵阵异香直窜上脑,冉冉垂下了挣扎的双手。

温郡烙被装进货车,驶离了市区。

当她醒来的时候,掀开眼页见到的不是灰白的天花板,而是泛着漆味的仓库门帘。

心陡了一下,她明白过来,自己是被绑架了。

温郡烙环视四周,通风扇闯进束束光线,在灰尘的作用下,显现形状。

仓内响起窸窣阵响,温郡烙凝睇含颦,紧张提到了嗓眼口。

“温角儿,你醒着吗?”

听闻人声,温郡烙蓦地寻找声源,却是无果。

声音的主人大概是在暗处,能看得到温郡烙的动作,又说:“温角儿,我是今虞,我来救你了。”

底下竟有个暗格,板页被人翻开,楼今虞从中闪了出来。

楼今虞利索的解了桎梏温郡烙的麻绳,扔到地上愤愤叉腰:“陈老头子怎么能这么过分,就算……也不能这样乱来啊。”

温郡烙明白了个大致的所以然,却对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有不解余存,教她问出口:“到底是怎样?”

“唉,没事,温角儿,我们快走,我怕待会有人来。”楼今虞徐徐叹气,拉着温郡烙朝仓库大门去。

还没走到大门前,门页倏然被人打开,刺眼的阳光铺满整个仓库,温郡烙眯着眼睛,想看清闯来的人是谁。

楼今虞惊愕地定在原地,陈父的身影出现在行人中央。

“小虞,你也要跟陈叔叔对着干吗?”

楼今虞囧然,硬下心说:“陈叔叔,你绑架温角儿干什么?”

老先生闻言,却陡地一笑:“请温角儿聊点事情罢了,怎么说的那样难听。”

“把人请到废弃的仓库里聊天吗?”温郡烙摸清了人影,心不平驳道。

“温角儿,你要是当时就听明白我的话,我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做。”

“我听的很明白,您应该也听明白了,我说的很清楚。”温郡烙心紧,腿边曲拳指节泛白。

陈父不接下文,俯睇余荆「」和温以寻。

楼今虞姬焦色染上眉梢,拉着温郡烙的手紧了紧。

老先生看了一阵,款款开口:“小虞,你先去外面,我跟这位温小姐谈谈。”

楼今虞还悬着心,踌躇不前。温郡烙拍拍她的肩,低声慰道:“没事,你先出去吧,不用担心我。”

“好吧,你自己要小心。”

楼今虞话别回睇,徐徐出了大门。

“老先生,您说吧,您到底是什么想法。”

“温小姐,我也不刁难你,只要你现在立刻离开上海,我不会再纠缠你。”

“老先生,我很明确的表达过我的意思,我应了约,还有曲没唱,不能这时候离开。”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温小姐,这里可不比你们北平,识趣点。”老先生目光骤然一凛,闪过一丝薄情。

温郡烙颔首,向仓库门外走去,留下一言: “我想我说的很明白了,老先生,请你体谅。

”刚经过陈老先生的身边,温郡烙倍感腰侧一阵异物触觉,斜眼看去,是一把毛瑟C96,正抵要害。

“老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温烙抬头看向持枪人。

“既然温小姐如此不识时务,只好请你留在这里了。”

说罢他扣下扳机,硝烟沾了满袖,动静散了整个仓库,向外延播。

温郡烙四肢失去力量,吃痛的软倒在地板。

闻以枪响,楼今虞倏忽冲进仓库,在门页间见到血泊中的温烙,愕然屈膝,泪珠迸出眼眶,滴落温郡烙的脸颊。

“陈叔叔,你这是干什么!?”楼今虞愤然,但更多的是茹恨。

“小虞,你应该懂事点。”老先生扯着嘴角,凌俯两人,对这生离死别的场面没有半点心波。

“……您真是不可理喻。”楼今虞摇摇头,取了手帕想给温郡烙止血。

陈老先生冷哼一声,手谕众人离开。

一个娇生浪荡的千金小姐如何能带着另一个身负重伤的女人越过峦山呢,很显然这并不现实。

楼今虞想摸出电话,翻了半天才想起自己为了轻便压根没带斜包。她有些懊恼,言语夹带哭腔,期艾含糊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温角儿……对不起,不该给你发邀请的……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对不起……怎么办,怎么办,这个血止不住,你会死的……怎么办,你会死的……”

温郡烙想开口安慰楼今虞,奈于疼痛,根本不能发声,只好抚上楼今虞的脸,帮她揩去泪痕,轻轻勾上嘴唇微微挑笑。

楼今虞又把手帕紧了紧,却已经是临渴掘井,无以挽回的地步,整块手帕被鲜血染透,向外涔滴。

“对不起……”楼今虞嘴里呢喃重复着三个字。

温郡烙用口型向她递了“不怪你”,楼今虞更是愧心,抹去没有尽头的泪线。

楼今虞蓦地站起身,擦掉泪痕,哽咽道:“温角儿,你在这等等,我马上下山找人救你,很快的,求求你不要死。”

温郡烙无力的伸出两根手指,曲了曲。

楼今虞跑向山隙,消失在烨光中。

当楼今虞汗涔涔地跑进仓库,温郡烙已经失去意识,倒在尘灰间。

担架被人抬进来,医者探探温烙的鼻息,摇摇头,告诉楼今虞这个悲痛的消息。

楼今虞无力的跪坐下来,几途奔波使她体力不支,晕厥半卧。

你还没请我吃生煎啊,温角儿……

温郡烙已故数年,今儿也正是楼今虞同陈绍的大喜良日。

云翳聚沉,天色喑呜,风衣叱咤,却不见雨急。

“小姐,该上妆了。”绵绵拾起梳妆柜上躺着的一把镂金桃木梳,走到床边,看着斜靠在榻边立柱的楼今虞,半点不似从前活泼逍遥,神情恍若隔世。

见人迟迟不答应,绵绵又道:“楼小姐,请上妆。”

楼今虞瞳中微缩,垂睫阖眼,才答:“好的,麻烦你。”

有多久没有听到她的那句“楼小姐”,以至于把匆匆陌生的人声混淆。

故人已逝,我见人人都似你。

北陆不见雪,几弦离人泪。

也道这糜烂的时代,情不己控,迫于尊,误此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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