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1-19 来源:长佩 分类:古代 作者:希云 主角:时瑾 公孙瑾
“小衍!”
“公孙衍!”
耳边的惊呼,公孙衍只觉离自己异常遥远,他眼皮昏沉,没能回应,就失去了知觉。
公孙衍恢复神志的时候,上方的天色已经恢复了昏黄,瘴气已经消散。
他躺在地上,没有力气动弹,身上的伤痕有些开始结痂了,痛感夹杂着痒意,他下意识想叫墨云出来帮他,才想起软骨鞭已经被时瑾顶替。
“公孙衍,你感觉怎么样?”金鸡的脑袋凑到公孙衍上方,刚才他痛晕过去,差点吓坏了自己,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他因为饲鬼晕厥。
公孙衍看到他的同时,也看到了倾身过来探视的时瑾。
“还没死。”公孙衍自嘲。
“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挪动,我这里还有些丹药,你吃下去看看是否有益。”在天界,太上老君塞过不少丹药给时瑾,都被他随意扔到了一边,亏的下界时,司南给自己准备了不少。
“他现在体内灵气紊乱,不可乱服丹药。”金鸡哪里信任时瑾,绝不同意他给公孙衍乱吃。
“我吃。”公孙衍脑袋转向时瑾,时瑾见他表情不似作伪,从乾坤袋中掏出了几粒灵力最强的递了过去。
金鸡一把抢过时瑾手中的丹药,反复验看,才勉强取了其中一枚给公孙衍喂服。
“如何?可有不适?”金鸡观察几息后问道,公孙衍两眼一翻,突然没了反应。
金鸡惊的手中的丹药都洒了,赶紧凑过去探公孙衍鼻息。时瑾下意识伸手接住了丹药,却也愣住了,惊愕的查看手心里的药丸。
公孙衍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撑起了身子:“骗你们的,丹药很有效,我逗逗你们,看你们会不会丢下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却不经意瞥过时瑾。
金鸡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气的抬手要去拍他脑袋,目光看到他满身的伤,又眼眶红红的把手收了回去,心疼的扶他起来。
时瑾从两人身侧走过,趁着金鸡低头拉人的时候,把手里一把药丸子,都塞进了咧嘴大笑的公孙衍口中,呛了他半晌。
一把天界最顶级的仙丹,确实让公孙衍恢复的极快,至少才休息了半日,就跟着时瑾,御青鸾剑起飞,金鸡在前方引路,三人朝度朔山的神殿而去。
神殿隐在苍虬的桃枝之间,大殿外围高约三丈,粉墙、黛瓦,檐角弯弯,有点江南楼阁的特色。加上外围那盛开的桃花,显得极为雅致。殿门口桃木所制的匾额上,写有“东冥殿”三字。
“宁叔也在,你就好好休息养伤,我给你们教主修书一封,就说近期冥界事务繁杂,你需要待上一段时日。”金鸡等着时瑾和公孙衍两人御剑落下,就伸手去扶公孙衍。
公孙衍一把把他手拍走:“别闹,老子年轻力壮,不需要搀扶。”
时瑾本来转身伸出的手,听到这句话后,收了回去。
公孙衍一见急了,直接脚下故意一崴,朝时瑾那边倒,还未碰到时瑾衣角,就被青鸾叼住了后衣领,拎进了内殿。
“你的佩剑,元神竟然是鸟族?”金鸡之前看时瑾多有不爽,此刻见青鸾照顾公孙衍,又是自己同类,倒多了几分亲切。
“从我有记忆开始,青鸾就在我身边了,只是我和它都有段记忆不太清晰,所以也无从考究为何青鸾会化成我的灵剑。”时瑾在神魔大战时候,见过金鸡御魔杀敌的勇猛,所以对他倒是格外客气。
金鸡听了这话一愣,时瑾冷漠疏离的时候,他自是不爽,可此刻对方亲切和善,倒让他不好意思起来,引时瑾入殿时不像刚开始那般针对。
进入殿门,为庭院,入内后,分三重院落,第一重为外殿,正中殿堂为朝会用途、左侧偏殿为接待所用、右侧偏殿为审讯所用,第二重院落为客殿,共有五套房间,第三重院落为内殿,应该是郁垒、神荼还有一众冥界神职人员的住所。
时瑾意外的是,金鸡带他去找公孙衍时,到的是第三重内殿的左偏殿。时瑾跟到第三进的时候,惊讶不小:“他住内殿?”
“是啊,郁垒大人和小衍父亲是挚友,沧澜教变故后,小衍安抚怨灵,都是在这里养伤的,”
“变故?”
“烛龙就是历届沧澜教圣主,因为沧山是人界进入冥界的入口。以往烛龙只需要守卫入口、净化幽冥之路即可。结果冥界从七年前开始,就暴增莫名其妙的怨灵,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意外,后来出现的越来越多,郁垒大人和神荼大人才觉察到不对,纷纷到人界查探是何人在扰乱冥界秩序。净化冥界的重担就移到了小衍父亲身上,那次也是冥界瘴气大涨、怨灵暴增,结果小衍父亲的紫埙又被盗,他和小衍今日一样,选择以身饲鬼。结束后回到沧澜教,当夜教内被毕方鸟一族攻击,小衍父亲灵力耗竭而亡,母亲也跟着殒命。当时沧澜教也死伤大半,小衍因为听说自己的好友被灭族,离开沧山赶去好友那才躲过一劫,但赶回去后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还因为年少,被教主架空。若不是因为净化怨灵离不开烛龙,估计小衍都不一定能活到现在。小衍也因为一直没有找到紫埙帮忙,这几年,只能以身饲鬼。”金鸡目光因为回忆,充斥了对公孙衍的疼惜,这是他当做弟弟一般亲的朋友,却帮不了他一点忙,金鸡不得不叹了口气。等他跟时瑾说完这段渊源时,两人也走到了内殿的回廊。
一名冥侍匆匆迎面而来:“金鸡大人,天界发了廷寄,郁垒和神荼大人都不在,只能来请您了。”
见金鸡面露迟疑,时瑾抬了抬手递给金鸡一道传音符,对他道:“我先去看看他,你放心处理公务,我这边还有不少丹药,若有需要,我给你传音。”
金鸡看了看冥侍的的神色,猜到多半是急令,点了点头,便跟着冥侍匆匆离去。
青鸾这边,跟着带引的冥侍到了房间,一把将公孙衍丢到床上,再变回剑形,在地上画出一个仙衣飘飘的人,然后围着这人外面画了一个圈,直接在圈上叉了无数个叉。
公孙衍捂着肚子笑的往床上倒去,又因为伤口,哎呦一声,龇牙咧嘴的刚准备起身,看到门口一片青色的衣角,立马躺了回去。
时瑾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公孙衍虚弱歪倒的样子,瞥过奋力擦着地上画的青鸾道:“帮我把一下门风。”
青鸾见画也来不及全部抹去了,只盼着剩下的部分,时瑾别看出什么,乖乖飞到门口,把门合上。
公孙衍见时瑾走近,更加“弱不禁风”的在那哼哼,这里疼那里不舒服。
时瑾从乾坤袋掏出丹药的葫芦,公孙衍才打住:“我不吃你那丹药,刚才那一把,简直味道要我命。”
时瑾挑眉:“你知道这丹药是哪里来的吗?”
“不知道,不想知道。你说你跟进来干什么?自己都刚能保条命,还折腾个什么劲?”公孙衍见时瑾看破了自己,干脆也不伪装了,大着嗓门的怼他。
“这是太上老君赠予的丹药,你已经是烛龙一族最后的一员了,我不希望你出事。”时瑾将丹药倒在手心,递给公孙衍。
公孙衍侧过脑袋:“这话说的,好像我不是烛龙,你就无所谓我出事一般。”
时瑾倒未想过,若公孙衍不是烛龙他会不会帮他,被公孙衍一问,那怔愣的表情一闪而过,倒是被公孙衍捕捉到了眼里,一时悔的不行,自己最贱,问这么直接,把自己给苦的,心都揪了起来。
“我是奉命从天界下来,找烛龙一族的。所以在人界期间,我会想办法护佑你,待我查明一些冥界的情况后,会带你一同去天界复命。”
公孙衍若刚才是苦涩,此刻就是迷惑夹杂着一丝怒气:“时瑾,你真是太能了,我找了你这么多年,日日煎熬就怕你遇险。没想到你不仅没了记忆,还去天上做了神仙!你到底还知不知道你自己是琅树族人?记不记得你们全族被灭这件事了?!”
时瑾直接跨步站到公孙衍近前,眼神杀气锐显:“你说什么?琅树族被灭了?”
公孙衍看着时瑾眉眼含怒的表情,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时瑾外露情绪,心中倒升起几分歉意,语气和缓了不少:“我不知道琅树族发生了何事,当年听到你被灭族的消息,我立即出发准备去找你,但我父母也在这时出事,我半路折回。
待我忙完他们身后事,处理完族内事务后再去找你,琅树族已经只剩下废墟。
这些年我常常悔恨,觉得若是我路上能再快些,或许既可以救回你,也能帮上我父母一臂之力。
此后,我日夜查探你的消息,那日去柳兮馆也正是卜卦所得,我当时见到你真的心中狂喜,只是见你没有反应,以为你有何隐情不便相认。所以看你过得自在逍遥,把你父母族人还有我都抛在了脑后,情绪不免升了起来。”
“成为废墟?你所言属实吗?”时瑾只觉头晕目眩,怪不得自己在天界千年来,都没有查探到琅树族的信息。
“所有屋舍皆被大火烧毁,尸骸遍地,因为我去的时候,已是数月后,尸体已经腐烂,分不清谁是谁。但是因为你身上,我能闻到特殊的气息,我当时一具具尸体去探查,没有找到你的尸体,所以我这么多年来,一直觉得你还活着。”公孙衍此时已经懊悔了,不该如此直接告诉时瑾真相,还不如抱着希望让他回天界。
“我们……很熟悉?”时瑾眼神里痛苦夹杂着愧疚。
“我和你算是好友,在柳兮馆还没看到你,我就闻到了你身上的气味,所以我很确信,我救的人就是你。”公孙衍撑起身子,从袖中掏出一枚棋子,“还记得你教过我下棋吗?”
时瑾看着当年父亲用木化石给自己做的棋子,回忆和伤痛同时涌上心头,心中已经相信,公孙衍所说。情绪再无法抑制,冲了出去。
公孙衍急忙下床,摔了下去,赶紧求助青鸾:“青鸾,你快带我去找你主子。”
青鸾在地上跺了跺剑身,化成鸾鸟,衔着公孙衍跟了过去。
“既然人界已无琅树族人,那我就去渡川捞出一个琅树族人来。”
时瑾直接飞往渡川,作为亡灵必经的水路,渡灵船载着灵体从水中飘过时,江面风平浪静、水质清澈,亡灵在经过的时候,可以从水面倒映的景象中,看到自己的一生。渡灵船也会随着亡灵映射这一生的功过,飘向该去的轮回入口。
公孙衍净化的怨灵已经摆渡的差不多了,还剩下零星几个,在渡口等候回来的渡灵船。
时瑾在渡口落下时,直接袖子一挥,朝渡川跃了下去。渡川遇到非亡灵之类靠近,都会泥石翻涌,巨浪滔天。神魔大战的时,他脚踩浪尖,与魔族战了三天三夜。
他知道,他一跃而入,这大浪必会将陈年不慎落入川中及不愿渡川的亡灵翻搅而出,他只要找出一位族人,就可以知道当年的真相。
时瑾望着这无比熟悉的地方,渡川之水因为他的靠近,已经开始翻滚,夹带的泥沙里,一张张亡灵的脸探了出来,希望可以拽住什么,脱离渡川。
他迈入川中,阴气充斥的河水温度极低,寒气透过皮肤渗入骨中。河水也因为时瑾的进入,开始疯狂涌动,混浊的淤泥搅的河面看不到任何画面。
时瑾闭上眼,用灵力形成蛛网一般的细线,在整个渡川蔓延开来,渡川之水被激的沸腾起来,浪花高有百尺,朝时瑾袭去。
预期中排山倒海的力量并没有过来,但也有不小的冲击,时瑾一口血忍不住吐了出来,紧接着一股灵力从背后输入,他的力量更加充裕,灵线顺着河流朝更远的地方探去。
灵线那头,一道熟悉的感觉像电流一般传回,时瑾立即收回其他灵线,有动静的那道缠上灵体,收了回来。
待灵体收入乾坤袋中,时瑾才睁开眼睛,已经冻麻的双脚旁,是一道满身是霜的身影,在替他遮挡汹涌的浪潮。
时瑾只觉心中一痛,又不知这股感觉从何而来,望向同样被公孙衍结界保护的青鸾,第一次忘记下指令。
青鸾轻轻蹭了蹭时瑾的腿,时瑾才声音低沉道:“本尊没事,青鸾,带我……我们离开吧。”
青鸾点头,飞到公孙衍身后,时瑾轻轻摆了摆手,扶住公孙衍的肩膀,
青鸾犹豫片刻,朝时瑾肩膀落了爪。
浪花疯狂的朝时瑾的乾坤袋方向袭去,时瑾拔下一段发丝,缠绕在乾坤袋外面,将亡灵的气息彻底隐藏,随着他们离开水面,渡川逐渐恢复平静。
可自己扶住的身体,却一丝暖意都没有,时瑾低头看去,公孙衍连睫毛都挂上了冰霜,脸颊透过霜雪看到的是泛青的皮肤,整个人在剧烈颤抖,口中喃喃低语。
时瑾侧耳贴近,听见公孙衍道:“时瑾,这次我赶到了。”
时瑾一时间心绪波动无法自抑,即便不知道过去和公孙衍交情如何,可此刻此景,连带刚才得知亲人去世的苦闷失落,一起涌入心头,让他根本无法接受公孙衍可能也要死去的事实。
他一落地就开始给公孙衍输入灵力,却如泥牛入海,没有一丝变化。青鸾也蹲在一旁也伸着脖子,乾坤袋里的亡灵也钻了出来,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时瑾多次尝试无用,眼眶泛红,忍不住咬牙锤地,地上散落的幽冥花果四散滚动。
时瑾看着那黑黑的果子,突然记起,幼年时自己病重,母亲取了自己枝桠上最后一颗琅果给自己服用,当时母亲说过,琅果百病皆可消除,若是至亲发生危难,可以给其服用。
那是时瑾还小,还未长出琅树果,但却盼望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将这枚果子用到疗愈重要之人身上。
想道这里,时瑾赶紧内观自己的树灵,千年过去,自己早已成年,树灵上,也长了两枚圆润可爱,泛着金光的小果子。他赶紧探手取下一枚,准备给公孙衍服用。
“少族长,不可!”须发皆白的老人赶紧阻止,“琅树果极其珍贵,一生仅有两枚,且对琅树一族来说意义非凡。”
“什么意义?”时瑾皱眉。
“至亲及命定之人方可服用。”老人对着时瑾行礼。
“穆长老,救人要紧。他的情况,若是不立即恢复神志,怕是要陨落在此了。再说,他是为了我才这样的,一颗琅树果又算得了什么。”时瑾未理会,直接将琅树果塞进了公孙衍嘴里,只见公孙衍身上的霜雪渐渐融化,脸色也开始恢复。
那被称作穆长老的老人,没来得及阻止,到嘴边的话,也就咽了回去,这琅树果,若非血缘关系或命定中人,便如砒霜之毒,莫说救人,只怕会死的更快。
他盯着公孙衍看,生怕对方出事,可直到公孙衍睁开眼,都没见他有任何异常。
这下,穆长老的心里像吃了苍蝇一般,瞪着眼睛看着公孙衍,又回头看着时瑾,憋了半晌问道:“少族长,此人是谁?”
“烛龙一族,公孙衍。”公孙衍笑眯眯的看向穆长老,又神色带着异样的看了眼时瑾。
他自是知道琅树果的意义,口中果子的甜味还在口腔里蔓延,可心中却酸涩难言:自己大仇未报又背负教主欺压,哪有资格接近时瑾?还不如让他一无所知,助他在人界之事完毕,回归天界,再无忧虑。
一番思量完,公孙衍掩下心事,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对着时瑾痞笑起来。
“感觉如何?”时瑾看向公孙衍,低声询问。
“没事,这点小问题,小爷我受的住。”公孙衍忍着嘴里的腥味,抿唇笑着。
时瑾又盯着他看了许久,见他确实气色恢复了正常,才转过身,朝琅树族穆长老行礼:“穆叔,一别经年,未曾想会以这样的身份再聚。”
穆长老眼含泪花,挥袖抹了抹后,才对着时瑾恭恭敬敬行了族内礼仪:“能见少族长安好,老朽欣慰至极。”
“穆叔,扰您清净实在抱歉。我失去记忆,想知道当年之事,只得找您打探?”时瑾扶穆长老起身,寻了一处干净之地,将他安顿坐下。
穆长老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待情绪缓和,颤声道:“族内万年来,都与世无争,加上有大地之灵守护结界,几乎无人可以入侵。
那日,族内守卫来报,说有人来探访族长,给的信物是一只紫埙。族长立即起身相迎。
可那人入内后,族长便发现不对,暗自运功,发现已经中了曼陀罗之毒,族长便安排我带族人离去,我们从后山结界出去,发现已经被全部包围。”
“曼陀罗之毒,无药可解,这人根本没想让琅树族留下活口!”时瑾心中怒火燃烧,又追问道,“那我当时在何处?”
“您护送二公子和夫人躲藏后,回来与我们一同战斗的,当时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快要胜利之时,偷袭之人竟然召唤来了天雷,直接劈向我们,琅树族哪里可以支撑,顿时出现颓势,大火开始燃烧整个琅树之境,我就是那时候,没再见到您和族长。”
听到母亲和弟弟被送离,时瑾心中一松,看来之前见到春蝉的画面是真的,他还活着。
“那人带着紫埙作为信物?”公孙衍一问,时瑾也意识到了,这人即使没有杀害公孙衍的父母,也必定与紫埙的丢失脱不了干系。
“穆叔,事情比我想的还要复杂,您暂时能否和我们一起,方便我们再细细梳理过往。”时瑾对穆长老行了一礼。
穆长老赶紧侧身,避开受授:“少族长,我当年选择从渡灵船跃入川中,就是不想喝了那碗孟婆汤,把这灭族之耻给忘却。如今能等到您来,老夫还能为族中效力,才是真正死而无憾,一切了却,方能安心轮回。”
时瑾沉痛之余,对穆长老也感激不尽,众人待金鸡寻来,才一起回了东冥殿。
“奶奶的,你们以为自己是谁,说去渡川捞人就捞人,别说老子了,就是郁垒、神荼大人的修为,不敢被渡川的阴邪之气侵蚀。你以为你几条命?”金鸡气的去拍公孙衍脑袋,公孙衍刚吃进去的包子,被他拍的飞了出去,时瑾一个趁手接住,给公孙衍递过去。
公孙衍偏偏不拿手接,直接一口咬上去,嘴唇擦过时瑾的指尖,时瑾猛的缩回手去。
青鸾在身后见到,知道时瑾洁癖,蓄势待发准备啄公孙衍一顿,结果时瑾只是收回手去,竟然未再作声。
青鸾歪着脑袋,不解起来。
公孙衍也不介意金鸡骂他,三两口吞下包子,笑眯眯的看着时瑾,嘴里却回金鸡道:“这不没事么,说明我修为进步了啊。以后驱魔都不在话下。”
金鸡又用灵力给他左右探了一下,见确实没有大碍,才又塞了个包子给公孙衍。
时瑾没有侧身,却忍不住余光看了下公孙衍的反应,见公孙衍用手接过,心中竟然觉得,刚才那碰擦到的指尖处,隐约痒麻了起来。
入夜,时瑾在第二重殿的客殿休憩,心中却还在想着穆长老所述内容,想到疑惑处,干脆披衣到桌案前,梳理起思绪来。
正梳理到沉浸时,敲门声响起:“时瑾,你睡了吗?”
是公孙衍的声音。
时瑾起身开门,见到了拿树枝当拐杖,站在门外的公孙衍。
“还没恢复身体,跑来做什么?”时瑾侧身,让他入内,低沉的声线在月夜里格外清澈。
“我来跟你道歉,你肯定也不是故意失忆的,我还如此激你。”公孙衍坐在书桌前,看到了时瑾写的?纸。
“无妨,你也帮了我许多,不必为一时意气道歉。”时瑾沏茶,给公孙衍倒了一杯。
公孙衍这次倒异常老实,小心的接过,没碰到时瑾的手:“穆叔所言,有几处关键。一是此人手中的紫埙、二是此人有易容变声之术、三是此人可召天雷。”
时瑾点头,将自己梳理的内容递给公孙衍,前面三点都有标明,还有第四点,则是对烛龙一族和琅树一族极为熟悉。
公孙衍看向时瑾,时瑾点头:“若是春蝉是我安顿的,那灵岩守护春蝉的必定是大地之灵。以我性格,大地之灵会永远守护琅树族人,若有证据,我必定会一并让春蝉带上,我要尽快赶去灵岩。”
“我和你一起去,或许可以找到紫埙。”公孙衍道。
“你现在身体, 可以出发吗?”时瑾看向公孙衍。
“固仙鼎一并借我用用,我们三日后出发,同时一路继续调理,到达灵岩时,应该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公孙衍又掏出《灵岩地志》递给时瑾,“出发前我就将《灵岩地志》带出来了,我们不必回到教内,直接就走。让金鸡替我打掩护,就说我还在冥界办差。”
时瑾接过《灵岩地志》,沉思片刻,点头。
三日后,两人便带着青鸾、穆叔一同出发,幽冥之路入口,是等候许久的墨云,它见到时瑾差点扑过去撕咬,被公孙衍一把抓住尾巴,朝腰中一扣,坐上问金鸡借的马车,一路朝东而去。
金鸡嘴巴天天叨叨公孙衍,可借给他的马车,却是除了郁垒、神荼的车舆外,最好的一辆。
外部看,就是一辆破木舆,车身是桃木所做,轮子为桃枝所扎,帘子一串桃花串成,远看就是哪个小户人家自己做的木板车。
掀开帘子,却别有洞天,整个车厢至少有三室,中间为厅堂,布有茶案、书架;南侧东西各两室、北侧西为厢房,东为净室。
“你是想让我在车里住到地老天荒么?”公孙衍进去了,又退了出来。
“别傻,你们去的是荒野,这车落地成室,总比沐风沥雨来得强。”金鸡把公孙衍的脑袋按回去,又催促时瑾上车,丢了一堆吃食进去。
就听到有车夫驭马的声音,众人就这样上路了。
公孙衍坐在客厅,看看时瑾,又看看穆长老,对着两人道:“要不,穆叔和青鸾住东南,时瑾住西南,我和墨云住西北。”
穆叔想要拒绝,公孙衍给时瑾使了个眼色,时瑾看了看公孙衍道:“你身体还未恢复,你住西南。”说完,自己进了西北房间。
度朔山为冥界东入口,也是与人界的唯一通连之处。灵岩则在东南,离冥界约千里远,驱车十二个时辰即可到达。
时瑾未吃夜食,就在房里思考穆长老所说的种种,自己当时是屠杀魔龙飞升的,若是自己没认错,那魔龙即使不是公孙衍,也必定是烛龙一族。自己屠龙到底是在公孙衍父亲出事前还是出事后?
想到此时,房门有人巧响,时瑾开门,看到了头发还湿着的公孙衍:“固仙鼎我用好了,你别忘了巩固下,这短时间不能间断。”
发梢滴落的水珠,打湿了公孙衍的便服,棉麻质地本就透光,此刻隐约能看到他脖子朝下的肌肉线条,还有隐约的伤疤。
“知道了,我稍后便去。”时瑾偏过目光,却无法消去脑海里的画面,干脆转身回去,拿起桌上的茶盏,把不该留存的画面给浇灭。
公孙衍觉察到时瑾的状态有点不对,干脆跟着进了室内,问道:“怎么了?”
“无事,只是想了下前后的事情,还有很多疑惑之处。”时瑾不知道自己的别扭从哪里来,教养又让他做不出赶公孙衍出去的举动,只得目光专注在桌上,不再投向公孙衍。
“见到春蝉或许就知道了,他应该是最后一个见到你的人,或许他那里会有关键信息。”时瑾平时就内敛冷淡,公孙衍倒没觉察出他的异常,但他本就是个爱玩闹的性子,见时瑾搁在桌上的毛笔笔杆莹润有着淡淡的光芒,倒是凑上去细细品鉴了起来,口中还继续道,“倒是灵岩,据说进去的人很少能出来,我之前翻看地志,好像当地有藤妖出没,那可是最喜欢攀树吸食灵力了,你可得小心,不要被女妖精迷的失身又失心。”
说着,自己不知想到了什么画面,先自顾自笑了起来,抬头看时瑾是否有反应,结果透过桌面的烛光,看到的是时瑾剑眉下那乌黑的眼眸,正专注的看着自己,窗缝里透进来的风,将时瑾身上的香气又吹向公孙衍的鼻息,公孙衍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只是沉到了时瑾的目光中。
时瑾也被公孙衍的笑容晃了神,直到窗外风声呼啸,吹入室内,吹散了时瑾身上的味道,也吹灭了烛火,两人在回了神。
“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我也去稳步仙灵了。”时瑾先出声,嗓音有几分暗哑。
公孙衍听见对方朝净室而去的脚步声,收回了嘴角的笑容,一个人推开窗户,让冷风灌的头脑都清醒了,才回自己房内。
次日卯时,天光才微亮,公孙衍就被墨云拽了被子:“墨云,乖,让我再睡会。”
公孙衍挠了挠身上发痒的结痂处,翻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墨云又上去蹭了蹭公孙衍的胳膊,公孙衍一把抓住墨云,塞进被筒里:“别闹,跟我一起再睡会。”
墨云扭了扭,从被子里露出那对亮晶晶的眸子,对着青鸾眨了眨眼。
青鸾翻过白眼,直接冲上前,叼起被子就开始扑棱翅膀,把公孙衍硬是给扇的浑身发冷,醒了过来。
公孙衍睁开眼睛就想发飙,见是青鸾,又咽了回去。青鸾揪着他袖子就朝门外走,公孙衍意识到不对,冲到时瑾房间,整个室内空无一人,他闭眼,双指运用灵力开天眼,只见室内残留着绿色的灵瘴之气,灵气从床榻延伸至窗棂,消散在车外。
“他娘的,我可以跟时瑾开玩笑,你还真敢来攀附吸食树灵之气了?”公孙衍直接跃出窗外,朝东飞去。
墨云、青鸾紧随其后,朝灵岩而去。
灵岩山满山苍绿,山间溪水如同白练缠绕而下,千百年来却无人得见真颜,因为漫山都被一层绿色的雾气笼罩。
普通人分辨不清,只觉此山神秘莫测,久而久之在山脚下搭建神庙,供奉山神,期望可以获得福祐。
有天眼之人,则避而远之,知道这雾气,多半是修为较深的妖类所布,用来障眼,以避开世人干扰。
这山妖修行至今,事事顺心,唯有一事至今无法如愿,数年前,谷中突然出现一道如龙蛋般大小的绿色灵物,灵气充沛至极,它数次想要吸收,偏偏一靠近就会有触须从绿色灵物中伸出,被蜇会全身刺痛,数日无法消去,下次再靠近,刺痛更深。
山妖只得放弃冒进,徐徐图之。谁知昨夜突然一道相似的灵气在百里外出现。
山妖兴奋异常,干脆飞离灵岩,直接探了过来,在桃木车外,嗅到了时瑾的气味。
待到时瑾入睡,便沿着窗棂入内,散发出孢子,在室内布下幻境,等时瑾陷入梦中,用藤叶包裹住他,就朝灵岩撤去,想好好吸食,提升自己修为。
时瑾一被藤叶卷入,就睁开了双眼,眼内清明,哪里有一丝迷惑。他在来者身上,觉察到了被大地之灵蛰伤的信息,便知春蝉在此物手中,干脆将计就计,跟它回去,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