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为别人堕魔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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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是你自己找来的?”

十四岁的元星津曾经也对谭义说过这句话。

那时元星津外出收妖,不慎落入幻境,差点儿被幻妖吸走精气。他从幻象中苏醒时,幻妖的触须仅离他不到三寸。

和幻妖的殊死搏斗险些以同归于尽收尾,他险而又险地先击杀了幻妖,可惜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浑身一点灵气也没剩,几处要害都受了伤,在这妖邪遍地的密林里,除非有奇迹,否则决计撑不到第二天早上。

元星津的芥子被幻妖击毁,携带的符箓几乎全部损毁,传讯灵蝶无法为他这样几乎废了的人所用,丹药在和幻妖拼斗时吃了个干净。

他躺在地上,安静等死,回忆着自己短暂的一生:他出生那年,家乡闹饥荒,爹娘愁着如何养活他。足月的时候,有仙师路过他家,感受到微薄的灵气动荡,便从云上翻下来,去他家查探。这一看,便改了元星津的命运。

仙师是清羽谷的二长老花修闻,只是去西北一趟,原本缩地成寸半日便能到达,偏他当日突发奇想,想要在云端“看风景”。他向来运气好,半途竟然捡来一个玄元之体。玄元之体修练事半功倍,百年不出一个,多是惊世之才。

花修闻赠与元星津爹娘粮食十数均,将元星津收为徒弟、带回山,丢给他师弟谭英光照看。

谭英光与道侣怀兴道姑育有一子谭义,与元星津恰巧同岁,谭英光夫妇因为这个渊源,很是喜爱元星津,把他当作亲生孩子对待。

谭义和元星津很合得来,从小便总腻在一起,小时候一起玩耍,大些了一起习字练功,花修闻见到他俩这样,时常打趣:“你们这般形影不离的,将来怎么讨媳妇?”

谭义便一派天真地回他:“师伯自己游山玩水,不也逍遥自在?我和阿津两人一直这样过,挺好的!”

谭义前些日子,因为听到同门吹嘘自己的宝物,便也想得一串枯荣墨珠,坠在他腰带上。可惜他的功法只练到二层半,还不能出谷。元星津便想着去给他寻一串珠子回来。

枯荣墨珠并非是靠凿石头得来。那其实是一种名叫窟容的魔物的心脏,做一串枯荣珠串,需要六只窟容的十二颗心脏。

元星津一路向南走,数次生死一线,才终于攒齐十八颗墨珠。

他把珠串小心的抓在手里,似乎透过珠串,能见到谭义笑得眉眼弯弯,又惊又喜朝他道谢的模样,转眼间,那张笑脸变得泪水涟涟,哭泣的谭义把珠串扔开,问他现在在哪儿。

枯荣墨珠在他手中闪着光,珠子纯净,像动物的眼珠。

谭义的脸又一次变幻,这次变成了濒死的窟容。第六只窟容被他打得伤痕累累仍在负隅顽抗,他漫不经心地想着这次这只怎么不跑,却看到草垛中蹦出另一只窟容,缺了条腿的窟容,扑出来想要咬在元星津手腕上,被避了开,便拦在受伤的窟容前面。

那只受伤的窟容临死前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然把元星津逼退了几步。

元星津带着怒意打回去,受伤窟容已经死去。而它的残腿窟容同伴留在原地,不知道要跑,绿豆大的眼睛缓缓渗出泪水,发出令人恻隐的鸣叫。

元星津废了好一番力气,才在残腿窟容的抵抗下拿走那颗心脏。第一次,他没有除妖,将用在人身上的术法施到窟容身上,替残腿窟容治好了伤。

他思绪有些涣散,一桩桩不连贯地回忆着,忽然勉力翻了个身,决定给自己写个遗书。

此行所见所闻与以往不同,他隐有感悟,却似乎与内府功力运转产生冲突,越想,经脉就越滞窒,甚至会疼痛,所以往往只能停下。

谭义与他的功法一脉同源,也该告诉他知道。还有,他在茅房底下埋了壶酒,谭义过上几年,可以挖出来喝,那时,他恰好到了被允许喝酒的年纪,那壶桂花酒也算是十来年的“陈年佳酿”了。他元星津可真会未雨绸缪。还有师父……

他在写的间隙一抬头,愣住。面前站着的褴褛的少年,却不是谭义是谁?他听说将死之人死前会回光返照,或是看走马灯般回顾生前事情,他还以为会再回味一次去年论道大会自己一举击败所有来挑战的同等修为的人的美妙场面,不曾想看到的是谭义。

可惜了,谭义会边喝茅厕味儿的桂花酒边怀念他那惊才艳艳的童年旧友,再感叹一句:天妒英才。

背光站在他面前的谭义衣裳破烂,满身满脸污泥,手腕处蹭伤破皮,皮肤上残余干涸的血迹。

“你……”他怎么搞成这样,比自己还脏?其他人是怎么照看他的?元星津嫌弃地想。

谭义眼眶一点点红了,想要上前抱他,却又不敢触碰。他给元星津的护身木牌碎了,爹娘都闭了关,花修闻出门远游,他自己焦急地带着满满一袋子法宝,顺着木牌指引,往南边赶。

元星津气息微弱,一双湿漉漉的眼斜挑着向上看他,反应了一会儿,眼睛忽然亮起,喜悦中却夹着一些气闷。

元星津把手里的纸张团起来一股脑往袖子里收,另一手费力地把头发拢好:“……是你自己找来的?”

决裂之后,再也没有这样说过话。

面前的元星津意气风发。他的声音变了,从清润的少年音变得有些低沉。哪怕并非故意,说话也含着些戾气。魔宫的日子将他磨砺成如今的模样,但他看起来很喜爱那种生活。他把剑道彻底摒弃,那团黑雾袭来时嗡嗡作响,也不知道是什么魔门功法。

谭义落地站稳,也摆好起手式,警惕着元星津的进攻:“不要直呼大师兄名号……我能不能拦你,你试试就知道。你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只有这里有吗?”

元星津挑起眉,答非所问道:“你的消息倒挺灵通。”

谭义担心大师兄过来发现元星津,抓紧时间说道:“你想要什么法宝?”

“莫非我说了,你就会把它取来给我?”元星津已经不耐烦继续和他闲扯了,又掷一道黑气到谭义面门,那黑气在谭义面前炸成一堆虫子的虚影,他满意地看到谭义脸色变白,“现在离开,我当没看见你。若是晚了,我就不客气了。”

“说不定我会呢?”谭义道,“如果不是镇谷之宝,我也许能给你取来。”

元星津这次倒是感到一丝意外,随后轻轻一笑:“那便太可惜了。我要的,恰恰是你们的镇谷之宝。”

话音落下,他忽地暴起,黑雾如网笼罩在谭义头顶。

他恶劣地勾起一边唇角,一面打量谭义表情,一面让黑雾中的虫群显出形来。

谭义不知道元星津修习的是这种邪门功法。清羽谷与魔宫相距甚远,中间又隔着重重屏障,导致传来的消息时有失真。清羽谷虽然位列天下十大宗之一,但谷中人崇尚修心养性、远俗避世,因而情报不如其他仙宗灵通。

谭义托好友信得过的友人打探来的消息里只说了元星津似乎修的是一种无色无形的魔气,杀人前难以引起对方防备,很招人忌惮。因为听说元星津的攻击手段无色无形,谭义为此做了防备,将原本仅覆在双拳的钢刺蔓延在全身以作抵抗。

他全然没想到元星津修的魔气竟然不是气,而是他最怕的生物。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可以看见黑雾中隐约可见的虫子翅膀高频扇动,网格状的鼓起的复眼,锋利的前肢,还有不断开合的口器,有的虫子从黑雾中猛地飞出,在要落到谭义头发上时被他挥拳带起的余波斩作两半,边喷溅汁液边往地上落去。

谭义身上的肌肉应激般绷起,脸色煞白,强忍着恶心和恐惧用拳风震晕或斩断虫影,脚下步子不停,躲避着空中时而落下的虫尸。

谭义在躲避间隙往元星津那儿望了一眼,见他已经快要解开禁制的第一层,不由得愈发焦急起来。

心不定,更受黑雾牵制,虫雾已经快被消耗完,他仍是差点就吃了亏。

也许是因为自己当年阻挠元星津和那魔修交好惹怒了他,元星津竟在挑选功法时也不掩饰对自己的厌恶。或许练功时就已经想到了可以折磨自己的这一天。

不对,他早与自己恩断义绝,若不是自己上赶着再度来阻止他成事,元星津恐怕是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谭义把最后一点黑雾打散,足尖在地上一点,一拳往元星津太阳穴砸去。元星津半跪地上,头也没回,只把头往侧边一转,便让他的攻击落了空。谭义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又转回来,余光一瞥,发现不远处地上的虫尸慢慢汇聚,竟然拼凑起来,缓缓复活。

几年不见,他的进益怎么这样迅猛?

谭义一出手已露了怯,腿扫向元星津时微微凝滞,便被抓住脚踝,一团黑雾从元星津掌心冒出,黑雾碰到谭义腿上时如火烧般灼痛。

谭义身体一摆,化拳为刃,往元星津手臂上砍去,趁他收手躲避,顺势松了己身桎梏。

只是落地时左腿一软,难以使力。

元星津懒散地半倚墙壁,手中飞速结着印,嗤笑道:“用的还是以前的招数。学艺这么久,毫无长进,怕不是心思都放在给人使绊子上吧。”

谭义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出手又是一乱,反驳道:“我没有!”

元星津嘴角仍挂着一抹讥讽的笑,并不答话。

两人打斗原本还存了试探的意思,现在却逐渐见真章,谭义身上大大小小有被雾气灼到的淤伤,元星津守在禁制边行动不便,身上也有拳刺划出的口子,动作间血液不断流出。

元星津已经把禁制解到了第三层,谭义心中焦急,出手更狠了些,却对元星津没有大伤害。

他和谭义一起修练十七年,对谭义会用的招数烂熟于心,谭义却对他的功法一无所知,连他化出的虫雾是障眼法都看不出。他不用思考便知道怎么拆招,像招猫逗狗一样,只是随意应付谭义的攻击,更多的心力则是放在解除禁制上。

禁制设了七层,从低到高对应了宝物的珍贵程度。前四层好解,对应的是难求但并非不可能得到的宝物,第五层起愈发困难,而封着清羽谷镇谷宝物的第七层禁制是由老祖亲自设的,有七七四十九道小阵法,二七十四道大阵法,和三道封印了老祖法力的灵术。

元星津骗了谭义。他要拿的并非第七层的宝物,而是第六层的浮花胶。魔王幺子蛮临先天不足,需要天材地宝续命。魔王这段时日得知浮花胶配上其他几味药材熬制灵丹,能再为蛮临续上几年命。

魔域毗邻地近不生浮花胶的母植,而且浮花胶要用特殊手法炼制,虽然稀缺,但因为没什么用,制作成本又过高,所以鲜为人知。离蛮临月初痼疾发作愈来愈近了,魔王着急,因此隐晦提出,对找来浮花胶的手下重重有赏。

元星津恰好在幼时听到师婶提起,记下了浮花胶在藏宝阁六层,便往这里赶来,甩掉身后暗哨,放出迷惑众魔修的假消息,自己一人赶路到这里,原本想拿了东西就走,奈何行事太过高调,招来了谭义。

他在谭义愈发焦躁的混乱打法中打开了第六层,神识一扫,确定了浮花胶的方位,还未把东西取来,忽地被轻柔如绸缎的力道一拨,好不容易打开的禁制又依次关上。

谭义手指一牵一引,仿佛在拨动空中无形的细线,动作轻微,元星津却忽然感觉胸口一滞,仿佛有手在挤压他的心脏,谭义再一动,他的身体如同牵线木偶,随谭义心意而动。

他又惊又怒,悔自己轻敌。谭义做出实力低微的假象,偏偏他从前保护谭义成习惯,没意识到自己把谭义看轻。谭义绕着他假作不支的时候,原来是在引他往空中见不到的细线上撞。现在他被缠得严实,几乎成了谭义砧板上的鱼肉。

元星津功亏一篑,心中悒郁:五年前便吃过谭义的亏,怎么如今又上了当?但是谭义当他没有后招那便是大错特错。只是他这招数若是失败,会反噬回身上。

他审视谭义操纵丝线的神情——没有因为擒住自己而露出得意,反而有些凝重,见自己望来,开口道:“你别再来了。这次是我在,如果哪次没那么幸运,下场可能会很惨的。”

谭义语气认真,却让元星津怒火高涨,这下那禁术非用不可。他怒极反笑,倚着墙不再动弹,闲散放逸,任凭细线收紧,虽然滞闷疼痛难忍,表情却分毫不显:“谭义,断过两根肋骨的人了,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他刺谭义的伤处,却没见到想要的反应,谭义不发一言,只是暗自在袖中催动不知什么符箓,似乎不为所动。

元星津见他胆敢无视自己,不再摇摆不定,忍痛抬起手,在指间一咬,拿血在自己另一手的手背上画了个图案。

魔印一结,原先束缚他的细线尽数崩裂,元星津不再留手,出手就要把谭义打晕。

魔印如山向谭义压去的时候,谭义吃了一惊。三元弦是太祖留下的,对元星津怎竟是不堪一击。那魔印乌黑,气如旋涡向内涌去,他难道使了杀招?可他不知道,大师兄新设了许多宽进严出的阵法,他亲眼见过有魔修被阵法摧残,元星津境界远不如大师兄,就算杀了挡路的自己也出不去的。

看元星津面色冷凝,断不会念旧情。

谭义脸色惨然,有一瞬想着不若生受了这一击,或许元星津能少恨他些,很快又打消这念头——腰间清羽谷八脉牌隐隐震颤,大师兄在往这儿赶来。

大师兄护短,见到自己受了许多伤,来这里的那刻便将会是元星津被生擒折辱的开端。绝不能让大师兄见到元星津。

谭义定定神,钢刺一闪,又覆在手上,使出师门功法。

元星津没把谭义挥来的拳头当回事。

哪怕是这样的紧要关头,谭义使的仍然是从小和他一起练的大困荷园九式。

因而当拳风袭到耳边时,他照例往旁边一偏,谭义手却一抖,从另一侧堵住了他的后路。拳风中,除了钢刺的余波,竟还有一丝刚劲的先天罡气!清羽谷如今修出先天罡气的,仅有一人。

“……敛文成。”元星津咬牙说出这个名字。谭义竟让敛文成把先天罡气渡进他体内,不知用的是哪种方法。

谭义不成想大师兄教的改良版拳法能把强悍的元星津一举击败,令他跪倒在地,面白如纸,口里不断吐血。

他不知元星津一半的惨状来自禁术反噬,未及细想,只以为是自己用大师兄教的法门将他伤成这样,忽然听见元星津喊出大师兄的名号,吃了一惊,以为大师兄已经赶到。

来不及检查,他只得用最快的速度燃了手中的符箓。

传送阵形成,谭义揽着元星津肩膀,将他甩进阵中央,再结印催动符箓,将元星津传回魔域。

手腕一阵刺痛,元星津重伤之际仍不忘狠狠咬他一口。谭义把打斗痕迹消去,整理仪容,给手腕上的伤止血,从戒子里重拿出一套衣服换上,做出自己是准备去藏宝阁拿点果子吃的伪装。

敛文成御剑飞来。从剑上款款走下时,头冠的挂坠分毫不动。他站定了,垂眼凝视谭义,花的时间比以往要多一些。

谭义任凭他瞧着,起初还沉得住气,数息之后,敛文成仍没有开口说话,他便有些慌张,担心自己哪里漏了陷,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检查。

敛文成的目光像冷冻的凝胶,一寸寸检视过谭义,在他衣袖处停顿片刻,最终落在他半垂的眼皮上。

谭义感觉像被网缠住,有些微妙的不适,抬起眼问:“怎么了?”

恰恰与敛文成的视线对上,那双玄玉一般沉静幽深的眼珠仿佛没有焦点,有种无机质的冷漠。

——敛文成应该是耗费了许多灵力。

谭义知道大师兄修练的功法有缺陷,在损耗过度时会变得神智不清,比往常冷漠,少些分寸,变得不那么在意谭义的心情。昏沉的敛文成有最显著的特征:眼神。好像所有事物都一样得不重要。

谭义有些害怕这样的大师兄,可是这次大师兄损耗过度,是因为元星津启动了阵法。强行关闭法阵,哪怕对敛文成来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微微感到愧疚。

“有魔气。”敛文成说。

“魔气?在、谷里吗?”谭义露出惊讶的表情。

敛文成的动作有些迟缓,他似乎还有别的地方要去,对谭义点了点头,便把剑召回身边。

谭义控制着呼吸的节奏,装作对此一无所知的模样:“师兄,需要我帮——”

敛文成忽然俯下/身来。

微凉的发丝垂在谭义肩上,敛文成的侧脸轻轻一贴谭义的脖颈,又很快退开。

“怎么受伤了。”敛文成手中结印,在指尖凝出一个幽蓝的光点,手在谭义眉心轻轻一按,光点便融化了一般进入谭义的皮肤。谭义感觉敛文成的灵力在经脉游走,冲开滞窒的血气,驱散身上的淤伤,让他精神恢复了很多。

他还要再说什么,但腰间的飞霜令震了一下,只得先踏上飞剑,临走前告诉谭义:“你先回洞府。”

确认敛文成离开后,谭义放松下来,匆匆往洞府方向走,一面摆弄符咒,想看看元星津现在是什么样情况。

他来时就已经设置好传送阵的方位,应当刚刚好能将元星津传送到逍遥谷大阵之外的一个小树林,人烟稀少,有一处泉眼,能帮助他疗伤。那个地方地势险峻,有天然屏障,元星津想要出来得耽搁些时间,够师兄们将大阵修好。

他投影出小树林的方位,那里却没有元星津的影子。

周围到处找不到。

元星津已经跑出来了吗?

谭义皱紧眉头,有些慌乱。元星津受了重伤,难道被谁暗算了?

他忙点燃追踪符咒,顺着符咒燃起的灰烟飞去。出了逍遥谷,却发现周围景物越来越眼熟,直到他到了巨石拦着的洞口,终于确认的心中猜测。

这实在是个意外。或许是成阵的时候太仓促,在某个步骤犯了错误,而最终结果是:他没有把元星津传送到预定的目的地,而是送进了……

他的私牢。

私牢是谷外认识的朋友送给他的生辰礼物,说如果捉到作恶多端、死不足惜的妖邪,便将它关到这里好生折磨。谭义万万不愿这样做,朋友却说不收下就是瞧不起他,谭义推脱不得只得收下,不过从来没用过。

谭义照着朋友教的法门,生疏地将石门打开。

门刚打开一个缝隙,一道黑雾便朝谭义面门飞来。黑气比之前遇见的要虚弱许多。谭义把黑气震碎,召出钢刺,有些警惕地往门里看,却见到元星津四肢被铁链悬空吊在石板上。他形容狼狈,眼圈微红,似乎在忍受痛楚,神情却仍倨傲,见到谭义来,也只是脸微微偏过,轻蔑地一瞥。

石板摆在私牢正中,谭义见元星津被吊着好像很难受,立即想要解开他的束缚。可是朋友只是把私牢的密匙给了他,没教他怎么用满室的刑具。他快步走去,绕着石板走了一圈,边走边观察,终于在石板底部看到一排小字。

他意识到元星津半天没有攻击他,伤势或许已经不大妙,得赶紧把束缚放下,想办法给元星津疗伤,忽然听见一声冷笑。

元星津的头垂在颈侧,一副无力的模样,但眼神冰冷,嘴角挂一丝冷嘲:“几年不见,你长进了,以前只会躲在别人背后使绊子,现在还‘独挑大梁’了。”

谭义知道元星津看不起自己。或许曾经有把自己当弟弟看待,但他本性慕强,天然喜爱神秘的人和事,自己这样一眼能够看透的人,他虽然小时候碍于长辈的要求而勉强应付,其实一直感到不满吧?自己险些害了他喜欢的人的性命,怨上加怨,现在无论怎么解释,他在元星津心中的形象一定都一样的不堪。

他不想直面元星津的眼神,便没有抬头,只当没听见他说话,自顾自地学着操控吊板的方法。他的手碰到石板的旋钮,却又停住——如果把锁链松开,元星津宁愿和他打一架也不会愿意留在这里,可是师兄在找元星津,他现在回去抢宝物,是自投罗网。

他改变纽扣的位置,把石板缓缓放倒,等元星津随着吊板躺倒在地上之后,伏到他身前摸他脉搏。

元星津微弱地挣扎了一下,但力气不够,便收手,不再自取其辱。

谭义抿着嘴,检查他伤势。

不太妙。师兄教的那一招竟然有那么大的威力,是他始料未及的。元星津经脉破碎,像个漏气的气球,魔气外溢,现在已经不剩多少,众多内伤外伤,内府又阻塞,呼吸间都是难以忍受的剧痛,常人早该晕过去了,他竟然没有显露。

可是谭义的灵气与他的魔气不通,没法治疗他。原本要送他去的泉眼还有许多里,元星津现在的状况好像不容许再多折腾。

于是谭义从私牢里出来,去小树林的泉眼中取了一些泉水,再送回来。可是泉水对元星津没太多用。也许是修练法门的问题。

“你是怎么修练的?”

谭义从进了牢房后便装聋作哑,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元星津意识有些模糊,但很满意这句问话,有些恶劣地一笑,说道:“我用什么修练?自然是用……活人。”

谭义陷入沉默。元星津静静等着,缓缓从泉水中汲取能量,将其转化为魔气。

微弱的魔气一股一股地修复着他的经脉,但他做了伪装,谭义并不能看出来。他的情况比看起来要好。他想这样逐渐恢复,不要被谭义所戒备,然后再想法子挣脱、混进藏宝阁。

他没有预料到谭义的问话,也没有预料到他之后的举动。

谭义问:“什么样的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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